《天風》第六章 夜鶯(下)
月上柳梢的時候,方虎和沐兩批人也回來了。
遠遠地,方虎看見淺水清就站營門前的空地上:“報將軍,又徵募到新兵二十六人,請將軍驗收。”
話音嘎然而止,方虎呆呆地看著淺水清的後。
夜鶯著軍裝,正威風凜凜地站在淺水清後面。天生一張嫵好的面容,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這是個人。
這一刻方虎一看,魂先飛了一半。
“這……這小妞是誰?”方虎問。不士兵都紛紛圍了上來。
“我新收的士兵,正要介紹你們認識。”淺水清微笑道。
方虎的臉立刻沉了下來:“淺,你這是什麼意思?人怎麼能當兵?”
夜鶯前一步:“人怎麼就不能當兵了?” ωωω тTk án ¢O
方虎哼了一聲:“笑話,人若能當兵,天下男人又幹什麼?你一個小小姑娘,不知道在家勤修紅,將來相夫教子,跑出來和一羣男人混在一起打打殺殺,真是天下之大稽。人爲水,若以繞指纏百鍊鋼,則百戰不殆。可是隻要你拿起了刀槍,你的敵人可是不會管你是男是的。你要想殺敵立功,最好還是了服上了牀,用你那下去夾死男人,否則,只怕戰場還沒上,就先被那滔天殺氣給衝死了!”
旁邊有士兵立刻嘿嘿笑道:“要不改做隨軍娼也不錯。大軍作戰,總是人調劑。有這麼一個漂亮水靈的小姑娘在旁,到也解乏了。”
士兵們放聲狂笑。
辱,如鑽心的利箭,狠狠地向夜鶯的心房猛扎。
淺水清卻不聞不問,揹負雙手,看著那漫天的星,全不在意。
“淺水清!你就任由他們這樣侮辱我嗎?”夜鶯大喊。
深邃的目終於從那無盡蒼天中收了回來,淺水清低低笑了起來,聲音低沉而清晰:
“夜鶯,我的確答應過你,只要你能打贏狗子,我就收你爲我的士兵。但是你懂得什麼士兵嗎?”
夜鶯愕然。
淺水清緩緩轉過子,看著夜鶯,聲音若冰峰勁雪,吹出無邊寒氣:
“兵者,國之利,君主手中之劍,保國安疆之盾。可並不是什麼人,都能爲一個真正的士兵。真正的士兵,除了要擁有百戰敢死,赴難無怨,前仆後繼,惟求一勝等諸多品質外,還有一樣東西非常重要,那就是團隊意識。”
“一個優秀的士兵,永遠不會以個人武力呈英豪。將自己孤立於其他的士兵之外,就意味著死。你爲人,不容於男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我淺水清可以看得起你,讓你當兵,但不代表我的手下也該看得起你,信任你。他們既然不信任你,就不可能和你共同作戰……因爲沒有人,會把自己的後背給一個自己不信任的人。”
淺水清死死地盯著夜鶯:“夜鶯,侮辱只是對你不信任的一種現而已。你若是因爲那些話語而傷了心,失了鬥志,甚至只知道找長哭訴,那麼你本就沒有資格來這裡當兵。記住,士兵們永遠只佩服強者。所以,如果我是你,在了對方的口頭侮辱之後,最好的做法就是用拳頭打回去。讓他們知道,人,也可以是很可怕的。只要你打服了他們,他們自然就會信任你,接你!”
“啊!!!”
隨著淺水清的話音落下,一聲婉轉若鳴的長嘯鳴響天際。洶涌的氣Lang猛然撲向方虎,勢猛如山。
兇狠的衝拳正擊中方虎的小腹,隨後又是一腳,直接將他蹬飛在了空中。
方虎慘著從半空中跌落,夜鶯已經收回了自己的拳頭,冷冷地說:“還有誰不服的,咱們再來!”
一衆士兵同時呆滯地看向夜鶯。
這個看上去秀氣文弱的小姑娘,出手竟如此快捷而狠辣。而且反應還如此之快,淺水清剛說過的話,立刻就照做了。
著從地上爬起來,方虎吐出了一口鮮。他瞇著眼看夜鶯:“死丫頭,招呼都不打就出手。”
夜鶯冷哼:“戰場之上,你難道也要等你的敵人和你打過招呼再出手嗎?”
幾名士兵嘿嘿笑出了聲,方虎自己都拍了拍手:“淺,你又收了個好兵呢,學得還真是很快。不過可惜是個人,就算再厲害,也還是有弱點的。”
他大模大樣地走到夜鶯的邊,嘿嘿怪笑起來:“士兵夜鶯,你對上不敬,毆打上,是爲無禮!不過還好本大度,不想和你計較。這樣吧,我和你單打獨鬥一局。我賭我只用一招就能敗你。要是我輸了,我保證這佑字營裡的每一個士兵從此都不會小瞧於你。不過你要是輸了……嘿嘿,今天晚上,你就陪大爺我過夜吧。”
無的辱深深激怒了這個姑娘。
熾熱的火焰從夜鶯的眼中洶涌噴出:“條件得改改。如果我輸了,我這條命就給你。可要是你輸了,你以後看見我就得喊!”
方虎狂笑:“果然是個伶俐的小妞,這種況下都能不失理智,不錯啊不錯!可惜你沒上當,不過沒關係,大爺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咱們第三衛男人的真正英勇!”
然後,他回頭狂:“兄弟們!還等什麼?就讓這人見識見識咱們男人的本錢吧!!!”
吼!!!
所有的天風軍士同聲狂呼。
他們同時做出了一個作——下自己全的服,就那樣**地站在了夜鶯的面前。
一堆堆白花花的大胳膊大在月下閃耀出令人眩暈的神采,一個個高漲鼓的老二昂首向天,發出心深最強烈的呼喚。他們同聲大笑,叉雙臂,昂首,張揚出自己一生中最肆無忌憚的瘋狂,與男人最本的。
“啊!”夜鶯尖著捂臉。
下一刻,方虎的重拳兇猛若怒濤拍岸,兇狠無比地擊飛了夜鶯。
翩飛的軀在夜空中飄落,方虎原本狂暴怒囂的聲音沉沉響起,在一瞬間變了冰冷的殘酷。
“你輸了,現在開始,你欠我一條命。”……
痛,深沉若夢,一片黑暗迷離。
迷離遊的靈魂總也找不到盡頭,一隻大手憑空而現,撕裂這漆黑的空間,扶著,走出黑暗牢獄。
夜鶯著,從迷茫中醒來。
周圍是一片空曠的荒野,竟然就這樣被人擱置在這片天的荒地上,不聞不問。
附近的營地,戰士們依然笑傲灑,他們大聲說話,卻連看都不願看一眼。
“還好吧?”淺水清那充滿笑意的臉,在眼前突然浮現。
“我輸了。”說,心中一片黯然。
“這並不稀奇。”
“你早知道會是這結果了?”
淺水清笑了笑:“士兵們長期在一起,同吃同住,同飲同食,同浴同溺,同生同死,彼此間早有默契,有些事對方不說,其他人也會立刻明白。你可以覺得虎子的招數卑鄙下流,但你不能否認,將來沙場之上,不可能每一個敵人都是盔甲整齊地與你戰鬥。除此之外,戰場上總有許多傷的況,士兵們總是會相互救治。要治療,就得下服。還有就是,有時候士兵要長途行軍,時間迫時,往往會不眠不休地行進。一旦到了休息時間,大家倒頭就睡,互相摟在一起也是常有的。大軍在外,總有很多條件無法照顧。要想洗澡,大都是不會排隊的。隨便找條小河,一個個了就往裡跳。互相給對方去上的泥灰也是很正常的。”
“這些事,幾乎是每一名戰士都要面對的,而每一條,你幾乎都做不到。”
夜鶯咬下脣一言不發。
淺水清看著夜鶯:“那一拳,虎子用了全力。他不象你,學過正派的武功。他所學會的每一招,都是沙場上磨練出來的,簡單,但卻實用。你一招打飛他,他可以立刻爬起來。他一招打飛你,你卻會立刻昏迷。一對一單打獨鬥,他或許不是你的對手。可是做生死搏,死的那個就一定是你。”
“所以,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你都不適合當一名士兵。當然了,我不會主要你離開,但你若是自己想走,我也不會挽留。”
淺水清如是笑道。
夜鶯看著淺水清,對方笑得很輕鬆,也很愜意。
有些費力地想要站起,淺水清手扶,卻被一把甩開:“我不用你扶我。”
淚水嘩嘩地從臉頰上流淌下來,小姑娘已經哭得淅瀝嘩啦了。憤憤地把頭盔摘下,扔在地上,然後向著遠走去。
淺水清以爲要離開,但事實上,卻是跑到了一條小河邊,看著那河中自己倒影。
纖巧的面容上,淚痕斑斑,這梨花帶雨的神,卻是說不出的我見猶憐。
水中的倒影雙。
淺水清就站在的背後。
夜鶯哽咽了幾聲:“我以爲你是個英雄,不會看不起人。”
“我從不看不起任何人。沒錯,我只要一句話,他們就會立刻停手,也絕不會做出那樣過分的事。但是夜鶯,我要你明白。有些事,你早晚都要面對,這是你逃避不了的。我能幫得了你一次,卻幫不了你一世。既然你要當兵,那你就要做好這最糟糕的準備。”
夜鶯長長地吐了口氣:“你是不是很希我走。”
淺水清猶豫了一下:“如果你走,我會對你失。如果你留,我會替你難過。因爲無論哪種選擇,對你來說,都不會是一種好結果。或者是理想的破滅,或者是前途的艱辛。”
這個答案,讓夜鶯微微楞了一楞。
坐在河邊的草地上,夜鶯癡癡地看著遠方,想了好一會才說道:“其實我來當兵,是父親授意的。”
淺水清立刻呆住,這怎麼可能?夜家堡堡主夜蒼瀾竟然會讓自己的兒來當兵?這太不可思議了。
夜鶯悠悠地說:“佑字營這些日子鬧的靜很大,父親早就知道了。是他讓我假扮我哥哥,然後等你們過來的。”
淺水清恍然大悟:“他用自己的兒來代替他兒子?”
夜鶯好的臉上,出一不甘,一無奈:“父親就這麼一個兒子,他捨不得他去從軍,又不敢和天風軍對抗。淺將軍打下南北兩關,紫心勳章加,威名赫赫,連各地城守鎮守都不放在眼裡,甚至皇帝都下了詔書嘉獎你,想要對付區區一個夜家堡自然更不在話下。佑字營四千士兵,不是夜家堡一個小小草莽能對抗的,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的親生兒送過來。淺將軍你得了他的兒,想來……也是不好意思再來要他的兒子的了。”
淺水清怒哼:“他難道就沒想過你來到這裡會是什麼後果嗎?你竟然還會同意?”
夜鶯看著他:“我必須同意。如果我拒絕,他就把我嫁給城南馬家。我未來的丈夫,是一介酸儒,除了會弔詩文,怕是半點用都沒有。父親知道我心高氣傲,讓我嫁給這樣的男人,比殺了我還難過。所以,我願到這裡來當兵,也不會願意去嫁那樣一個無用的廢!至於我父親……我走了,他或許會難過,但那又如何?那是我們人的命。再說了,他送我來,其本意也不是讓我來吃苦的。”
淺水清立刻明白了。
他怒極反笑:“好一個夜家堡,好一個夜蒼瀾,堂堂的武林大豪,竟然獻以求保全。我還真是服了這傢伙。他是讓你來做我的人的吧?”
夜蒼瀾果然好心計。把自己兒送過來,既可以免了兒子的兵役之苦,還可以藉機拉攏討好淺水清。
淺水清現在財大勢大名大,將來若是飛黃騰達,自然不了他一分好。就算將來淺水清結怨天下日後落難,他夜蒼瀾也只是個兒被擄的“害者”而已,不可能跟著遭殃。這筆買賣無論怎麼做,他都不吃虧。
當然,在他的眼裡,夜鶯是算不上什麼本錢的。
在這個世道,人原本就無地位可言。
夜鶯的臉微微一紅,卻朗聲道:“對我來說,這卻是個機會。我從小就子三從四德的教育,早就夠了。憑什麼人要爲男人三從四德?憑什麼人要從一而終,男人卻可以三妻四妾?憑什麼人天生就要聽男人的,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還不就是因爲你們男人比人力氣大,所以就可以爲我們人立下規矩!”
“父親讓我來獻求榮,我卻偏要堂堂正正做一名戰士!”
“只要我也夠強,我就沒必要做男人的附庸。他既然把我送到這裡,我算是還了他的恩,以後也不再欠他什麼。我既然來了,就要努力當個好兵,上場殺敵,而不是做個爺兵,繼續靠著父母的庇佑過日子。天若佑我,讓我能立下功勳,我同樣可以宗耀祖。而且以後,也不用再爲那父母之命妁之言而發愁。我可以找我自己喜歡的男人,想就,想恨就恨,又有什麼不好?!”
“我知道每個男人聽到我這麼說,都會看不起我,唾棄我,可那又怎麼樣?我們人從一生下來,就已經被這天下拋棄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意這些世俗眼?隨他們怎樣去看,怎樣去想,我只做我自己。我不僅要當兵,我還要當將軍。和你一樣,做威風八面的將軍!做一個天風帝國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將軍!”
“天可棄我,我絕不自棄!!”如斯大,吼出心深最深沉的抑與。
這一番話,真正讓淺水清爲之容了。
他看著夜鶯,看著眼眸深那不甘的掙扎,對命運絕不屈服的豪鬥志,在那一汪深水寒潭中,他彷彿看到了草原上雲霓翩翩起舞的影姿。
們,都是那種心剛烈剛強的子,永不爲命運的困難所折服。
不,甚至比雲霓更強!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見到的第一個如此有思想的孩。
即使象雲霓那樣心剛烈的子,又如此他,卻也從未想過能正面對抗整個男尊卑的思想,對抗家族對婚姻的安排。但是現在,卻又有一個小孩告訴他,願意放棄一切,只會追求自己的權利。
他是過來人,他知道那有多不容易。
而他,也是唯一能理解這種權利和意義的人,畢竟在思想上,他不屬於這個時代。
淺水清看夜鶯的眼神,微微有些欣喜。他緩緩說:“你說得沒錯,就算是人,也該有選擇自由的權利;就算是人,也同樣參軍的權利;就算是人,也有那選擇的權利。”
聽到那句選擇的權利,夜鶯整個都爲之巨。
沒有想到,淺水清,竟然會這樣支持。在這個男人至上的世界裡,竟然有這樣一個人,明確地告訴,是對的。
那一刻,的兩眼溼潤了……
淺水清的心中突然一。
他很認真地說:“我這個營主,是前不久剛獲的任命,正好還缺個衛兵,給我來打打下手,你有興趣嗎?”
夜鶯的臉微正:“我要做的,是沙場征戰的兵,不是跟在將軍邊畏不前的怕死鬼。”
淺水清微微一笑:“誰說衛兵就不能上戰場了?雖說營主級別的將領是可以不上戰場,只在後方指揮的,不過我可沒這個打算呢。”他看看夜鶯:“你也知道,男人做事總是很心,不太會人。我邊的這些兄弟,一個個打起仗來都不怕死,要他們做些細活,卻是生生難爲了他們。做我的衛兵,未必是什麼好差事,因爲我這個人其實很挑剔,但至還有幾個好。比如……”
他輕聲說:“比如可以有一些特權,不必和那些魯大漢在一張炕上睡覺;可以使用營主大帳單獨洗浴;平時跟在營主的邊,也不用擔心男人們的擾……”
夜鶯的眼立刻亮了:“多謝將軍全,夜鶯願爲將軍鞍前馬後效死沙場!”
淺水清哈哈大笑,眼神中流離出一片愜意的塵囂。
“很好。歡迎你,士兵夜鶯,從現在起,你就是我佑字營的正式一員。你將和我佑字營全士兵一起,共同面對一切敵人,面對所有可能會來到的苦難與殺戮!”
啪!
夜鶯恭敬地向淺水清敬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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