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圖上看，宜遷只是一個位於四川和雲南兩省界，用空心單線符號表示的一個小圓點。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它的默默無聞。在國家城市管理中心的檔案資料裡，宜遷可是足足擁有三十餘萬人口的一座小型城市。

也許是因爲上學的時候，數學績從未及格過的緣故吧！張萬對於數字一向沒有太過明確的概念。幾百或者上千，在他的腦子裡或者勉強能有一點直觀的概念。至於上萬，乃至幾十萬，他實在無法想象那是一種何等龐大的存在。

除了呆在防空裡的這一百多人，整個宜遷市的居民差不多全都死了。

張萬也不敢保證自己的猜測完全正確。也許，在這座城市的其它角落裡，還有著像自己一樣僥倖潛藏下來的倖存者。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左手下意識地摟了懷裡的突擊步槍，右手則進粘滿灰泥的兜，費勁地掏出一包被的皺的“紅河”香菸。

這是軍隊的配給品。出發的時候，還以爲所謂的營救任務只是走走過場，搞搞演習。因此，張萬只隨便帶了兩包。沒想到，卻被一直困在這裡，在給養完全斷絕的況下，連菸也變了一種難得的奢侈。

狠狠吸了一口點燃的香菸，讓濃的煙霧久久在肺部徘徊，直到臉上因爲缺氧變一片泛紫漲紅的時候，他才不捨地把攜帶著尼古丁的煙霧慢慢噴出，把自己整個人完全籠罩在其中。

雖然只是片刻的，張萬卻並未因此放鬆了警惕。他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視著對朝自己的那片三角形路口，幾天下來，他已經把整片街區的所有細節，全都牢牢刻印在了腦子裡。小到每一塊石頭，每一個泥坑，或者某張突然飄落的紙片，都會引起他的注意。

街口中央有一輛歪倒的自行車。就在車架三角框的旁邊，赫然靠著一顆人頭。

那是老魏的腦袋。

他是張萬的班長，二零一零年伍的志願兵，很和善的一個人，個頭不高，笑起來，總會出一排很白的牙齒。

接到求援電話的時候，705步兵團以最快的速度開進了宜遷。進城市範圍後，張萬第一次看到了只有在電影裡纔可能出現的恐怖場景。

無數通遍黑的變異人從各個街口涌來。它們揮舞著昂長的鋒利骨刃，追殺著痛苦號呼的逃難者。每一次揮刀，都會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那些即便是在白天也同樣散發著紅芒的眼睛，是那樣的可怕、殘忍。

混的人羣衝破了軍隊的防線，跟其後的變異生也涌了其中。猝不及防的士兵們本來不及作出反應，便被一柄柄沾滿病毒的骨刃捅穿了。

張萬親眼看見，爲了保護兩個跑得臉發白的孩，材魁梧的團長拔出匕首，怒吼著衝向距離已經非常接近的數名變異人，卻被對方當場撕了碎片。

自始至終，獲救的孩連看都沒有看過團長一眼。似乎被人用命解救，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老魏則被從後突現的襲者砍掉了腦袋。至於，已經不知所蹤。

在一名警察的指引下，張萬與幾名士兵，保護著一百多平民衝進了這個距離最近的防空。過設置在地表的觀察孔，他看到了令自己手足冰涼的一幕。

所有被殺死的人，無論士兵還是平民，都在幾小時後重新站了起來。他們上的強壯得像打過激素，皮變得一片深黑，而本該長有五指的右手，已經變了長約米許的鋒利骨刃。

那似乎是一種不知名的病毒。按照這樣的傳播速度，整個宜遷市再也不會有活著的居民。

明白了這一點的張萬，對突圍再也不抱任何希。

雨，還在下。

泡在泥濘裡的老魏腦袋，已經腐爛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被水泡的發漲的眼球幾乎鼓出了框外，落的頭髮掛沾在上面，彷彿隨意在異泥土中的草。脖頸的爛呈現出令人噁心的膩白，幾在外的發黑管上，爬滿了一條條滾的蛆蟲。它們在爛如漿糊的沫中來回蠕著，肆意並且吮吸著這頓無比的腐大餐。

按照設計，防空能夠容納的最大人員數量僅爲一百。多餘的逃生者雖然使空間變得有些狹窄，卻也沒有太過擁。至，能夠挨在一起躺著休息。

架設在窗口的求救信號發，了所有人眼中的希。只不過，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倖存者對於生命的期盼和求，也逐漸被絕和無助所取代。

由於不是戰爭時期，防空裡沒有放置任何食品。雖然有一條從地下穿過的自來水管道能夠滿足日常飲用所需，但是籠罩在每一個人頭上的飢威脅，卻使得生還者們的眼睛裡，多了一些另類的目。

剛剛逃進防空的時候，倖存者上或多或都有那麼一點吃的東西。幾片口香糖、孩子手袋裡隨時必備的話梅、果乾。。。。。。有一個頭小夥似乎是剛剛從快餐店裡買完東西出來，手裡居然還拎著一隻“肯德”全家桶。

憑著肩膀上的中士徽章，軍銜最高的張萬，理所當然爲了所有士兵的指揮者。按照他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須把手裡的食出來，由自己按照定量統一發給。意外的是，這種在軍隊或者急況下的正常命令，竟然引起了大多數人的強烈反對。

“你這是在干涉公民的人自由。你有什麼權力收取我們的食？別以爲是非常時期就能肆意妄爲。我已經記下了你的軍人牌編號，只要離開這裡，我會向你的上級反映這件事。”

說這番話的，是一個穿西裝，腦門半禿，自稱是某某局長的中年胖子。他一邊義正詞嚴地指責，一邊從真皮提袋裡出一包太平梳打餅乾大口嚼吃著。彷彿吞嚥的速度稍微慢一些，這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就會爲別人的口中食。

對此，張萬只能報以冷笑。檢查過防空口的安全設施後，他與八名士兵環坐在一起，結一個小小的防圈，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所有靜。

他很清楚，單靠倖存者手裡的那點食，恐怕連二十四小時都撐不住。一旦達到生理承極限，這些瘋的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由於事發突然，自己和士兵們上攜帶的食也不多。兩袋標準包裝的乾糧，僅夠維持四十八小時的消耗。如果節省一些，撐個四至五天，倒也勉強可以。

“不準把食分發給任何人。哪怕看著他們活活被死，也絕對不能給他們吃的————”

張萬並非天殘忍。幾年前四川發洪水，隨同部隊進行搶險救災的時候，他曾經接過系統的生存和救生訓練。在保證飲水充足的況下，人類可以依靠儲存的脂肪活上很長一段時間。按照理論上的依據，每千克脂肪能夠供應存活四天所需的能量。即便完全斷絕食供應，至也能活上一個星期。

在這個食足的時代，人們對於營養攝取的關心程度，遠遠弱於怎樣才能減輕自己多餘的脂肪。在張萬看來，除了那幾個材實在太過苗條，充滿了骨的孩之外，其餘的倖存者在短時間本沒有生命危險。

三天後，他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飢的人們開始變得躁不安。雖然的脂肪足夠維持生命，可是在生理作用的驅使下，他們開始盡一切可能尋找可以當作食的東西。

“把你們的乾糧分給大家。軍隊是爲人民服務的，你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們捱！”

還是那個頭大耳的胖子局長，直到現在，他的話仍然充滿了往日的威嚴：“把所有食都拿出來由我進行分配。我是這裡級別最高的行政員，你們必須服從我的命令————”

作爲回答，張萬起槍托把這傢伙砸翻在地。

他必須保證手裡有一定數量的存糧。這絕對不是自私，而是讓所有人能夠活著走出這裡的最大依靠。

在最關鍵的時候，一點餅乾碎屑摻水化的稀糊，也能把奄奄一息的生命從死亡線上拉回來。況且，士兵們也必須擁有足夠的力，纔可能在救援部隊到達的時候，帶上所有人一起發反擊。

不僅是其他人，幾天下來，士兵和他自己同樣粒米未進。雖然刺痛的腸子和痙孿的胃袋時時都在他把手向餅乾，但他總是衝到水籠頭下，張大灌滿一肚子沉甸甸的涼水，強迫著自己坐在乾糧袋前警惕地守護著。

“保護人民羣衆的生命財產是我們應盡的義務，這也是爲軍人最大的責任————”

這是他腦子裡唯一存在的信念，也是所有共和國軍人在伍時接的第一堂課程。

一個星期過去了，防空裡的況變得越來越嚴重。

很有人說話，倖存者不再像剛開始那樣討論著與逃生有關的各種話題。他們更多的時間是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著頭頂灰的水泥壁面發呆，口角還會不自覺地流下涎水，雙眼睛空無神。看上去，本就是一活殭。

理論上的依據表明，人要活活死至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可是在生理飢的威脅下，很有人能夠抵擋負面效應帶來的思維混。

如果援兵再不來，他們再也無法支撐下去。

很多人開始聚在一起，小聲談論著各種能夠當作食的東西。人們開始啃齧指甲和頭髮，也有人開始對先前排泄的糞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而更多的人則在議論著，應該首先吃掉防空裡的哪些同伴。。。。。。

士兵們依然死死守護著所剩不多的食。在張萬的嚴令下，只有擔任警戒任務和瘦弱的人，才能得到十克用水化開的乾糧稀糊。

逃出去，只是一種奢想。隨時遊走在街道上的變異人，本不可能給予倖存者這種機會。一旦有活人出現，它們就彷彿盤旋在瀕死獵上空的禿鷲蜂擁上前，把對方撕裂爲無數的骨碎片。

爲了避免發生意外，張萬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自己這邊。至，在武的子彈的保護下，們被男人吃掉的可能也大爲減。儘管如此，每當他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總會看到從那些弱人眼睛裡散發出來，如同狼般的可怕綠。

人也是人。極了，們照樣會吃男人。

“如果援兵再不來，我們就必須出去找吃的。即便是死，也要讓這些人能夠活下去————”

很幸運，就在張萬說出這番話後的第二天上午，從觀察孔外的天空，傳來了一陣螺旋槳高速轉的聲音。

三架巨大的“夜鷹II型”垂直起降運輸機盤旋在半空，隨著它們的高度逐漸降低，數十名穿灰綠迷彩制服，前和左臂佩有黃底紅五星圖案的士兵們，也從敞開的機艙紛紛跳下。他們把手中的武迅速架放在地上，依託樓房與街面上的構簡單的工事。幾分鐘，三條分朝不同方向的街道已經被徹底封死，散發著懾人亮的大槍管，正死死瞄準空無人影的道路盡頭。

“快衝出去，我們的援兵到了————”

就在張萬聲嘶力竭的喊聲中，一個個乾瘦的黑影，也從幾條街道的對面涌出。腳細長的變異人正利用自己獨有的優勢，以人們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快靠近。

“轟————”

沉悶的聲響，從剛剛構築好的陣地上發出來。隨著聲音的指向，一個遠在百米開外的變異人搖晃著摔倒在地，充滿恐怖意味的黑頭顱，已經被衝擊力巨大的彈頭得碎。

“守住陣地，把所有人都運上飛機，快————”

張萬看得很清楚，擊者是一個年輕的準尉軍。他平端著一G180S重型狙擊步槍，每一次扣下扳機，都會讓一個變異人肩膀以上的部位徹底炸飛。

他的速極快，笨重的狙擊槍在他的控制下，簡直就比普通的突擊步槍還要靈活。尤其是那種準無比的命中率，簡直讓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