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雜貨店》第12章 在思域車上等到天亮(3)

“啊,對了。”雄治回過頭,“差點忘了一件要事,我得先把這個給你。”他遞出一個信封。

“這是什麽?”

“我本來是打算把這作為書的,但既然已經將一切都毫不瞞地跟你說了,所以現在就給你也沒問題了。或許這樣反而更好。你等我進屋後再看,看完之後,要發誓按照我的意願去做。否則,我現在所做的事就沒有意義了。”

貴之接過信封。信封的正反兩麵都空無一字,但裏麵好像裝了信紙。

“那就拜托你了。”雄治下了車,拄著從醫院帶來的拐杖邁步向前。

貴之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雄治一次也沒有回頭,影漸漸消失在店鋪和倉庫之間的那條通道上。

恍惚了好一會兒,貴之才回過神來,拆開手上的信封。裏麵的確裝有信紙,上麵寫著奇妙的容。

貴之吾兒: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離開人世了。雖然說來落寞,但也是沒辦法的事。而且對我而言,其實並不會覺得落寞。

留下這封信給你,原因無他,隻因為有件事一定要拜托你。無論發生什麽事,你一定要替我做到。

我要拜托你的事,一言以蔽之,就是發布公告。當我的三十三周年忌日快要到來時,請你通過某種方式,將以下容告知世人:

“○月○日(此當然是填我的去世日期)淩晨零時零分到黎明這段時間,浪矢雜貨店的諮詢窗口將會複活。為此,想請教過去曾向雜貨店諮詢並得到回信的各位:當時的那封回信,對您的人生有何影響?可曾幫上您的忙?希各位直言相告。如同當時那樣,來信請投到店鋪卷簾門上的投信口。務必拜托了。”

你一定會覺得這件事莫名其妙,但對我來說卻非常重要。就算覺得荒唐也好,希你能夠完我的心願。

父字

把這封信看了兩遍,貴之不獨自苦笑。

假如事先沒得到任何解釋,接到這麽奇怪的書時,他會怎麽做呢?答案很明顯:必然會無視。他會以為父親是大限將近,腦子糊塗了,就此置之不理。就算當時有點掛意,也會轉眼就忘了。就算沒那麽快忘,三十年後也會忘得一幹二淨。

但聽了雄治那番奇妙的話後,他再也無法無視這封書了。因為這也是雄治很深的苦惱。

向他坦白心事時,父親首先拿出一張剪報,遞給了他。“你先看看這個。”

那是三個月前的一篇報道,容是一名住在鄰鎮的子之死。據報道所述,有多人目擊到一輛汽車從碼頭墜海中。接到報警,警察和消防員趕往救助,但駕駛座上的子已經死亡。而車上一名一歲左右的嬰兒卻在落海後不久被推出車外,浮在水麵時被發現,奇跡般安然生還。開車的子名為川邊綠,二十九歲,未婚。汽車是聲稱要帶孩子去醫院,向朋友借來的。據川邊綠的鄰居反映,似乎沒有工作,生活很窘迫。事實上,的確因為拖欠房租,被勒令當月月底前搬走。由於現場沒有踩剎車的痕跡,警方認為攜子自殺的可能很高,目前正在進行調查—報道最後如此總結道。

“這篇報道怎麽了?”貴之問。

雄治難過地瞇起眼睛,回答說,就是當時的那個人。

“你還記得有個人因為懷了孕、男方卻是有婦之夫而到迷茫,前來諮詢吧?我想就是那個人。地點是在鄰鎮,嬰兒剛滿一歲,這些也都吻合。”

“怎麽可能?”貴之說,“隻是巧合吧?”

然而雄治搖了搖頭。

“諮詢的人用的都是假名,當時用的假名是‘綠河’。川邊綠……綠河,這也是巧合嗎?我看不像。”

貴之無話可說了。如果說是巧合,確實也太巧了點。

“再說,”雄治接著說道,“這個人是不是當時那位諮詢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時我的回答是不是正確。不,不隻是當時,至今為止所寫的無數回信,對那些諮詢的人來說有什麽影響,這才是最重要的。我每次都是認真思考後才寫下回信,從來也沒有隨意敷衍,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可是究竟回信有沒有幫助到諮詢者,就不得而知了。說不定他們按照我的回答去做,結果卻陷不幸的境地。想到這一點,我就如芒刺在背,再也無法輕鬆地開展諮詢了。所以我關了店。”

原來是這樣啊,貴之終於恍然。在此之前,堅決不肯關店的父親為什麽突然改變了心意,一直是個不解之謎。

“搬到你這裏以後,我也一刻都忘不掉這件事。我的回答會不會讓別人走上錯誤的道路呢?一想到這個問題,我晚上就睡不著覺。病倒的時候,我也在想,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你多慮了。”貴之說。無論回信的容為何,最後做出決定的都是諮詢者本人。即使最後落得不幸的結果,雄治也無須為此負責。

然而雄治還是看不開。一天又一天,他躺在病床上,腦子裏想的全是這個問題。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做一個奇異的夢。夢到的不是別的,正是浪矢雜貨店。

“那是深夜時分,有人往店鋪卷簾門上的投遞口投了一封信。我在某個地方看到了這一幕。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好像是空中,又好像就在附近。不管怎樣,我確實看到了。而且那是很久很久以後……幾十年之後的事。你要問我為什麽這麽想,我也答不上來,但就是這種覺。”

他幾乎每晚都會做這個夢。最後他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單純的夢境,而是對未來所發生事的預知。

“往卷簾門裏投信的,是那些過去給我寄過諮詢信,並且收到我回信的人。他們是來告訴我,自己的人生有了怎樣的變化。”

我想去收那些信,雄治說。

“怎麽才能收到未來的信呢?”貴之問。

“隻要我去了店裏,就能收到他們的來信。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我就是有這種預。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雄治的語氣很堅定,不像是在說胡話。

這種事委實令人難以置信。然而貴之已經和父親約定會相信他,不得不答應父親的要求。

在狹小的思域車裏醒來時,周圍線依然很暗。貴之打開車裏的燈,看了看時間,還差幾分鍾才到淩晨五點。

汽車停在公園附近的路上。貴之把往後放倒的座椅恢複原狀,又活了一圈脖子後便下了車。

他在公園的洗手間裏解了手,洗了臉。這是他兒時經常來玩的公園。從洗手間出來,他環顧四周。讓他有些驚訝的是,公園的麵積意外的小。想想簡直不可思議,當年是怎麽在這麽小的地方打棒球的?

回到車上,他發引擎,打開車頭燈,緩緩前進。從這裏到雜貨店隻有數百米距離。

漸漸發白。抵達浪矢雜貨店前時,已經能看清招牌上的字樣。

貴之下了車,繞到店後。後門關得的,而且上了鎖。雖然有備用鑰匙,他還是選擇敲門。

敲門後等了十來秒,裏麵約傳來響

開鎖的聲音響起,門開了,出雄治的臉。他的表很安詳。

“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呢。”貴之試探著說,聲音略帶嘶啞。

“唔,你先進來吧。”

貴之走進屋裏,砰地關上後門。那一瞬間,他覺到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仿佛與外麵的世界隔絕了一般。

了鞋邁進室,雖然已經幾個月沒人住了,裏麵卻不見明顯的破敗跡象,就連塵埃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多。

“沒想到還幹淨嘛。明明完全沒有—”正要說出“通過風”時,貴之突然頓住了。他看到了廚房裏的餐桌。

餐桌上擺著一排信,有十多封。每個信封都很漂亮,收信人欄幾乎都寫著“致浪矢雜貨店”。

“這是……昨晚收到的嗎?”

雄治點點頭,坐到椅子上。來回掃視了一遍信封後,他抬頭向貴之。

“和我預想的一樣,我剛剛在這裏坐下,信就接二連三地從卷簾門上的投遞口掉進來,好像早就在等著我回來似的。”

貴之搖了搖頭。

“你昨晚進屋以後,我在門外停留了好一會兒。我一直看著店鋪,但沒有任何人接近。不如此,也沒有人從門口經過。”

“是嗎?可是信就這樣來了。”雄治攤開雙手,“這是來自未來的回答。”

貴之拉過一把椅子,坐到雄治對麵。“真不敢相信……”

“你不是說過會相信我的話嗎?”

“呃,那倒也是。”

雄治苦笑了一下。

“其實你心還是覺得不可能,對吧?那你看到這些信,有什麽想?還是說,你想說這些都是我事先準備好的?”

“我不會這麽說。我覺得你沒有這麽閑。”

是準備這麽多信封和信紙就夠麻煩了。為了慎重起見,我先講清楚,這裏麵沒一樣是咱家店裏的商品。”

“我知道。這些東西我都沒見過。”

貴之有些混。世界上真有這種話般的故事嗎?他甚至懷疑,父親是不是被人用巧妙的手段騙了。可是,沒理由在這種事上做手腳啊。再說,騙一個沒幾天好活的老人,又有什麽樂子呢?

來自未來的信——或許還是解釋為發生了這種奇跡比較妥當。如果這是事實,那就太驚人了。這本應是非常令人興的局麵,但貴之卻很冷靜。雖然思緒多有點紊,他還是冷靜得自己都到意外。

“你全部看了嗎?”貴之問。

“嗯。”雄治說著,隨手拿起一封信,出裏麵的信紙遞給貴之。“你讀讀看。”

“我可以看嗎?”

“應該沒問題。”

貴之接過信紙,展開一看,不由得“啊”了一聲。因為上麵不是手寫的字跡,而是打印在白紙上的鉛字。他跟雄治一說,雄治點了點頭。

“半數以上的信都是打印出來的,看來在未來,每個人都擁有可以輕鬆打印文字的設備。”

單這一件事就足以證明,這的確是來自未來的信件。貴之做了個深呼吸,開始讀信。

浪矢雜貨店:

貴店真的會複活嗎?通知上說的“僅此一晚”,究竟是什麽意思呢?我煩惱了很久,不知道該怎麽辦,最後還是抱著“就算被騙也無所謂”的想法,寫下了這封信。

說來已經是四十年前的往事了,當時我問了如下的問題:

我好想不用學習也能考一百分,應該怎麽做呢?

那時我還是個小學生,這個問題真是太蠢了。而浪矢先生給出了很棒的回答。

請拜托老師進行一次關於你的考試。因為考的都是你自己的事,你的答案當然是正確的。所以肯定能拿到一百分。

讀到您的回答時,我心想這不是耍人嘛,我明明是想知道語文、數學考滿分的方法。

但這個回答一直留在我記憶裏。直到後來我上初中,上高中,一提到考試,我就會想起這個回答。我的印象就是有這麽深刻。也許是因為一個孩子的玩笑問題得到正麵的回應,到很開心吧。

不過我真正認識到這個回答的出,還是從我在學校教育孩子開始的。沒錯,我了一名教師。

走上講臺沒多久,我就遇到了難題。班上的孩子們不願向我敞開心扉,也不肯聽我的話。他們之間的關係也算不上好。我試圖去改變這種狀況,卻完全沒有進展。我覺這些孩子的心很自我,除了極數朋友之外,對他人漠不關心。

我嚐試了各種各樣的辦法,比如創造機會讓他們一起和遊戲的樂趣,又或是舉行討論會,可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他們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

後來有個孩子說了一句話。他說,他不想做這種事,他想考試拿一百分。

聽到這話,我吃了一驚,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想您可能已經明白了,我決定對他們進行一項考試,名字作“朋友測驗”。隨意選定班上一名同學,出各種與他有關的問題。除了出生年月日、住址、有無兄弟姐妹、父母職業,還會問到好、特長、喜歡的明星等等。測驗結束後,由這名同學自己公布答案,其他同學各自對答案。

他們一開始有些不知所措,但進行了兩三次後,就表現得很有積極了。要想測驗拿到高分,訣隻有一個,就是對同學的況非常悉。他們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彼此之間經常流。

對於我這個菜鳥教師來說,這真是寶貴的經驗。從此我加深了自己可以當好教師的信心,事實上,我一直當到了今天。

這一切都是托了浪矢雜貨店的福。我一直很想表達謝之,卻苦於不知道途徑。這次能有這樣一個機會,我真的很高興。

百分小

※接收這封信的是浪矢先生的家人吧?希能供到浪矢先生的靈前。拜托了。

貴之看完剛抬起頭,雄治就問:“怎麽樣?”

“這不是好的嘛。”貴之先這樣說,“這個問題我也記得,就是問你不學習也能拿一百分的方法。沒想到當時那個孩子會給你寫信。”

“我也很驚訝。而且他還很謝我。其實我對於那些半開玩笑的問題,隻是憑著機智去回答而已。”

“但是這個人一直都沒忘記你的回答。”

“好像是這樣。不但沒忘,他還以自己的方式來理解,並且靈活應用在生活中。其實他不用謝我,之所以能順利功,靠的是他自己的努力。”

“不過這個人一定很開心。鬧著玩提的問題不僅沒被無視,還得到了認真的回答,所以他才會一直記在心上。”

“那點事不算什麽。”雄治來回看著其他的信封,“別的信也都是這樣,幾乎都很謝我的回答。這當然是值得欣的事,不過從我讀到的容來看,我的回答之所以發揮了作用,原因不是別的,是因為他們自己很努力。如果自己不想積極認真地生活,不管得到什麽樣的回答都沒用。”

貴之點點頭。他也有同

“知道了這一點,不是很好嗎,說明你所做的事沒有錯。”

“唔,可以這麽說吧。”雄治手搔了搔臉頰,然後拿起一封信,“還有一封信也想給你看看。”

“給我?為什麽?”

“你看過就知道了。”

貴之接過信封,出裏麵的信紙。信是手寫的,麻麻寫滿了秀氣的字跡。

浪矢雜貨店:

在網上得知貴店將在今晚複活的消息,我坐立不安,於是提筆寫下了這封信。

老實說,我並不知道浪矢雜貨店的事,當年給浪矢先生寫信諮詢的,另有其人。在說出此人是誰之前,我想先說明我的世。

我的年時代是在孤兒院裏度過的。我完全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到了那裏,從我記事時起,就已經和其他孩子一起生活了。那時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麽特別。

但當我上學後,我開始產生疑問。為什麽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家呢?

有一天,一個我最信任的職員向我了我被孤兒院收留的緣由。據說,我一歲時母親因為事故過世,而父親原本就沒有。至於詳細的況,等我大一點再告訴我。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沒有父親?我依然無法釋懷,而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後來到了中學時代,社會課上布置了調查自己出生時候事的作業。我在圖書館查看報紙印版時,無意中發現了一篇報道。

報道的容是一輛汽車墜海,駕車的名為川邊綠的子當場死亡。由於車上有一名一歲左右的嬰兒,同時沒有踩剎車的痕跡,懷疑是母親攜子自殺。

我聽說過母親的名字和過去的住址,所以我確信,這就是發生在自己上的事。

我很震驚。母親之死不是事故而是自殺也就罷了,得知是有計劃地攜子自殺,也就是母親要讓我去死,我到了強烈的衝擊。

從圖書館出來,我沒有回孤兒院。要問我去了哪裏,我也答不上來,因為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那時我腦子裏想的隻有一件事:難道我是早該去死的人,活著也沒有用?母親本應是世界上最我的人,連都要殺了我,我這種人活在世上,究竟有什麽價值?

到警察保護,是第三天的事。被發現的時候,我已經倒在百貨公司樓頂平臺上的小遊樂場角落裏。為什麽會去那種地方,我完全不明白,隻模糊記得心裏在想,要是從很高的地方跳下來,就會輕鬆地死掉吧。

我被送到醫院。因為我不僅虛弱異常,手腕上還有無數割痕。從我當寶貝一樣抱著的包裏,找到了一把帶的裁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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