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雜貨店》第16章 聽著披頭士默禱(2)

院子裏的燒烤也沒有了,假日裏部下不再來家裏做客,貞幸也不再出去打高爾夫。取而代之的,是家裏無休止的爭吵。貞幸和紀子開始就吵起來,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浩介知道跟錢有關。

“要是你像話一點……”貞幸一抱怨,紀子就反相譏道:“都是你沒出息,才會變現在這樣!”

不知什麽時候起,貞幸心的福特雷鳥跑車從車庫裏消失了。他開始搭電車上班。紀子也不再購了。兩人整天拉著臉。

就在這當兒,突然傳來一個對浩介來說難以置信的消息—披頭士解散了。據說是英國報紙報道的。

他去找朋友打聽況。當時沒有網絡也沒有社網站,是唯一的信息渠道。我看到過這個消息、收音機裏這麽說了、國外的報紙好像是這麽登的—把這些小道消息歸納起來,得出的結論是:這個傳言似乎是真的。

到不可思議。怎麽會這樣?

關於解散的原因,更是五花八門什麽說法都有。從保羅·麥卡特尼的太太與小野洋子不和,到喬治·哈裏森厭煩了活,完全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你知道嗎?”一個朋友對浩介說,“聽說披頭士其實兒不想來日本演出,隻是因為可以賺大錢,公司的人是促了這事。那時候披頭士已經厭倦了演唱會,一心隻想停。事實上那之後沒多久,他們就不再開演唱會了。”

這種說法浩介也耳聞過,但他不相信。確切地說,是不願相信。

“可是我聽說演唱會氣氛熱烈得不得了啊,披頭士演唱得也很開心的樣子。”

“才不是那麽回事。披頭士起初甚至不想用心演出,他們本沒把日本歌迷放在眼裏,想著反正觀眾會狂熱歡呼,歌聲和樂的聲音都聽不清楚,所以隻要隨便彈彈、隨便唱唱就行了,誰也不會發現。隻是沒想到日本的觀眾相當理,演奏的聲音聽得很清晰,所以才中途急改為認真演出。”

浩介直搖頭。“我不相信。”

“可事實就是這樣啊。我也不想相信,可是沒辦法。披頭士也是人。在那些家夥眼裏,日本不過是個鄉下小國。他們隻想匆匆把演出糊弄過去,然後趕回英國。”

浩介還是搖頭。他想起了電視裏轉播的披頭士來日的盛況,還有看著那一幕流下淚來的表哥。如果朋友的話是真的,那表哥的眼淚又算什麽呢?

從學校回來,浩介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直聽著披頭士的歌。他說什麽都不敢相信,他們再也不會出新歌了。

時間在悶悶不樂中過去。到了暑假,浩介的心依然沒有好轉。他念念不忘披頭士的事。雖然得知電影《順其自然》即將上映,可他所在的小鎮不放。據說隻要看了這部電影,就會明白披頭士解散的理由。是琢磨電影裏到底講了些什麽,就讓他夜不能眠。

就在這時代的風波起雲湧的時候,他被迫麵臨人生最重要的決定。

一天晚上,他正一如往常地聽著披頭士的歌,沒上鎖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了。進來的是紀子。浩介本想抗議,話到邊又咽了回去。母親那沉的臉是他從未見過的。

“有很要的事,你過來一下。”

浩介默默點頭,關上了音響。他不知道父母要跟他說什麽,但他早就明白,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他也預到八不是什麽好事。

貞幸在客廳裏喝著白蘭地。那是很高級的白蘭地,他去國外時因為免稅買回來的。

等浩介坐下,貞幸慢慢地開口了。他說的話讓浩介困不已。

貞幸說,月底要搬家,先做好準備,而且不要告訴任何人。

浩介不明白為什麽。“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問,“為什麽要馬上搬家?”

“我是生意人。生意就像打仗,最重要的是能從對手那裏奪得多財產,這你懂吧?”

這是貞幸平時常說的話,浩介點了點頭。他接著說:

“既然是打仗,有時也得逃跑。這是很自然的,不然丟了命就全完了。這你也懂吧?”

浩介沒有點頭。如果真的是打仗,當然是這樣,可是隻是做生意,難道也會丟掉命嗎?

貞幸並不在意,繼續說道:

“我們決定這個月底逃跑,離開這個家。不過沒關係,你什麽都不用擔心,隻要默默跟著我們就行了。當然你得轉校,但也沒問題,現在正好是暑假,從第二學期就是新的開始了。”

浩介大吃一驚。要突然轉到陌生的學校嗎?

“那不算什麽。”貞幸口氣輕鬆地說,“還有小孩因為爸爸工作的關係,轉學好多次呢。這不是什麽稀罕事。”

聽了父親的話,浩介有生以來第一次到不安。對人生的不安。

第二天,紀子正在廚房忙碌時,浩介站在門口問道:

“我們是要趁夜潛逃嗎?”

正在用平底鍋炒菜的紀子停下了手。

“誰跟你這麽說的?”

“沒人跟我這麽說。但是聽了爸爸的話,我覺得隻有這種可能。”

子歎了口氣,繼續炒菜。“你可別說出去啊。”

原本懷著一期待,盼斷然否認的浩介,眼前一片黑暗。

“為什麽會落到這個地步?我們就這麽缺錢嗎?”

子沒有回答,默默地炒著菜。

“到底是怎麽回事?高中怎麽辦?我該去哪兒上高中?”

子的頭微微一

“這些事,等去了那邊再好好考慮。”

“那邊是哪邊?我們要去哪兒?”

“你煩不煩哪!”紀子背對著他說,“有意見找你爸說,這是他決定的。”

浩介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再也沒法可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生氣還是該悲傷。

日子一天天過去,浩介每天悶在自己房間裏,聽著披頭士的歌。隻有戴上耳機,把音量開到最大時,才能不去想那些煩惱。

然而這唯一的樂趣也被剝奪了。貞幸提出要把音響理掉。

浩介當然反對,他堅決不肯賣掉。可是貞幸不聽。

“我們要搬家,這種大件的東西帶起來太累贅了。等過段時間,我再給你買新的音響,你就先忍耐一下吧。”貞幸語氣冷淡地說。

浩介忍不住發了。“什麽搬家,”他口而出,“是趁夜潛逃吧?”

貞幸頓時一臉嚴厲地瞪著他。

“你要是走了風聲,我可饒不了你!”口氣簡直跟流氓無賴沒兩樣。

“別幹那種事了,我可不想地逃跑。”

廢話!你什麽都不懂,給我閉!”

“可是—”

“我們會被殺掉的!”貞幸瞪大眼睛說,“萬一逃跑的時候被發現,我們全都沒命!這樣你也不在乎嗎?機會隻有一次,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錯過了這個機會,我們三個隻有上吊自殺的份。我已經被得走投無路了,你就配合點吧!”

父親眼裏布滿了。浩介沉默了。在他的心裏,某種東西開始轟然崩塌。

過了幾天,家裏來了幾個陌生人,把浩介房間裏的整套音響材都運走了。其中一個人給了紀子錢,貞幸當時不在場。

著失去了音響的房間,一殺意湧上浩介心頭。他覺得已經生無可

既然再也聽不了披頭士的歌,也就沒有了窩在家裏的理由。從那天起,浩介時常出去閑晃。但他沒去跟朋友見麵,他覺得隻要見到了朋友,就會忍不住說出計劃連夜逃跑的事來,而且要瞞音響已經被變賣的事實也很痛苦。

但他上沒多錢,去電子遊戲廳也玩不了多久,所以最常顧的就是圖書館。鎮上最大的圖書館裏頗為清靜,但自習室是個例外,裏麵總是滿了衝著冷氣來的學生。他們多數是備戰高考的高中生或複讀生,看著他們的樣子,浩介心裏不有些不安:他還會有這樣的一天嗎?

對於父母,尤其是父親,浩介失到了極點。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父親為榮,相信父親的一言一行都是絕對正確的,隻要遵從父親的教導,總有一天自己也能獲得同樣的功。

然而現實卻截然相反。從不時聽到的父母的爭吵中,浩介逐漸了解到大致的況。貞幸不僅不是什麽功人士,還是個令人不齒的懦夫。麵對不斷膨脹的債務,他打算一走了之。聽他們的口氣,公司似乎陷了無法挽回的經營困境,而這一切敗的期限是下個月。對公司的員工他也瞞得風,一心隻顧自己得救。

該如何是好呢?隻能這樣按照父母的安排活下去嗎?盡管很不願,可是他別無選擇。

在圖書館翻看著和披頭士有關的書,浩介還是很煩惱。無論哪本書上都找不到答案。

離逃跑的日子愈來愈近了,浩介依然拿不定主意。父母他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但他一點也不想

一天,他平常去圖書館的那條路因為施工止通行,隻能從別的路過去。走了沒多久,他發現路邊有家店圍了一群小孩,正看著店裏的牆壁嬉笑。

浩介走上前,越過孩子們朝裏去,隻見牆上著幾張信紙。

問 卡拉1一邊旋轉一邊飛,眼珠不會跟著轉嗎?

拉的朋友

答 我想卡拉是在學芭蕾。芭蕾舞演員不管旋轉得多快,眼珠都不會轉的。

浪矢雜貨店

問 我模仿王選手2單腳站立擊球,可是怎麽也打不出全壘打。我該怎麽做呢?

第八號右外場手

答 先從雙腳站立打出全壘打開始,再挑戰單腳站立怎麽樣?要是兩隻腳也不行,就再加一隻腳,三隻腳試試?總之剛開始的時候不要太過勉強。

浪矢雜貨店

哦,是這家店啊,浩介想起來了。他以前聽朋友提過。

據朋友說,不管什麽煩惱都可以找店主諮詢。不過大家問的問題都沒個正經,全是故意想難住店主老爺爺。而好玩的地方就在於,看老爺爺怎麽一一回答。

真夠無聊的,浩介心裏想著,離開了那裏。那不過是孩子氣十足的遊戲罷了。

然而下一秒,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他回了家。這個時間,貞幸當然去了公司,紀子也剛好不在家。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拿出報告用紙。寫文章不是他的強項,但他還是花了半個小時,寫如下的文字。

我爸媽要帶我連夜逃跑。

聽說是因為欠了一大筆錢還不了,公司也垮了。

他們打算這個月底離開小鎮。

還說要給我轉校。

我很想設法阻止他們。我聽說不管躲到哪裏,債主都會追來的。一輩子都得四逃命的生活太可怕了。

我該怎麽辦?

保羅·列儂

反複讀了幾遍後,浩介把紙對折了兩次,塞進牛仔口袋,再次出了門。

他匆匆踏上剛才那條路,返回浪矢雜貨店附近。隔了一段距離觀察了下店裏的形,沒看到客人的影子。店主老爺爺在裏麵看報紙,現在正是個好機會。

浩介做了個深呼吸,朝店鋪靠近。剛才他已經看好了諮詢箱的位置,是在從老爺爺那裏很難看到的地方。不用說,這是特意安排的。

留意著老爺爺的靜,他走進店裏。老爺爺仍然在看報紙。

浩介從口袋裏取出報告用紙,站在牆壁前,假裝在看上麵的紙。諮詢箱就在眼前。心髒開始狂跳,他猶豫起來。這樣做真的合適嗎?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孩子的聲音,似乎有好幾個人。浩介暗不妙。等他們來到店裏,機會就沒了。

“嗨!”他心一橫,把紙投了進去。隻聽咚的一聲,聲音很大,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幾乎同一時間,孩子們一擁而。“爺爺,鬼太郎的鉛筆盒有了嗎?”一個年急切地問。看他的模樣,應該是小學五年級學生。

“噢,我找了好幾家批發店,總算找到了。是這個吧?”

“太厲害了!”年頓時激起來,“就是這個,跟我在雜誌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爺爺,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家拿錢。”

“好啊,路上小心。”

在他們的說話聲中,浩介離開了雜貨店。那個年好像是預訂了印有《鬼太郎》1畫的鉛筆盒。

往回走之前,浩介回頭瞥了一眼。沒想到店主老爺爺也正朝他這邊看,兩人的視線瞬間對上。他慌忙扭過臉,快步離去。

走在路上,他早早開始後悔。要是不把那封信塞進去就好了。那個老爺爺看見他了。剛才把紙投進去的時候,發出了響,等老爺爺過後打開諮詢箱,發現那張紙,沒準就會想到寫信的人是他。

雖然有這種擔憂,但他也豁出去了,就算這樣也不在乎。反正老爺爺會像平常那樣,把“保羅·列儂”的信出來。他不知道老爺爺會怎麽回答,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鎮上的人們會看到這封信。

鎮上有人企圖趁夜潛逃—這封信上的信息,也許會變小道消息傳開。一旦傳到貞幸公司債主的耳朵裏,會引起什麽反應呢?他們很可能會懷疑,計劃潛逃的就是和久貞幸一家人。那麽他們必然會有所防備。

當然,如果先一步聽到風聲的父母取消計劃,就再好不過了。

這就是浩介的賭注。一個初二學生所能做到的傾盡全力的賭博。

第二天下午,浩介離開家門,直奔浪矢雜貨店。運氣很好,老爺爺不在店門口,可能是上廁所去了。就是現在了!浩介急忙向牆上去,上麵的紙比昨天多了一張,但並不是他寫的那封信。紙上的容如下:

保羅·列儂先生:

來信已經收到了。

回答我放在牛箱裏,請到店鋪後麵去拿。

※致各位:

箱裏的信是浪矢雜貨店寫給保羅·列儂先生的。

請其他人不要。擅自拆看或者走別人的信,都是犯罪行為。拜托了。

浪矢雜貨店

浩介茫然了。這樣的發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的信沒被出來。他本想賭一把,結果卻落了空。

但他對回答很好奇。老爺爺會給他什麽樣的建議呢?

浩介來到店外,確認四下無人後,走進旁邊約一米寬的小巷。一直走到頭,屋後有扇門,門旁安著一個木質舊牛箱。

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裏麵果然沒有牛瓶,而是放了一封信。拿出來一看,收信人那裏寫著“致保羅·列儂先生”。

浩介把信封握在手裏,回到小巷。正要出去時,剛好有人經過,嚇得他趕忙回頭。一直等到周圍杳無人影,他才閃到路上,一溜小跑而去。

到了圖書館,他沒有進去,而是在前麵一個小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拿出信封又看了看,發現封得很嚴實,大概是為了防止別人看。他小心地拆開信。

信封裏放著幾張折疊的信紙,連浩介的信也一同放在裏麵。展開信紙看時,上麵整齊地寫滿了黑鋼筆字。

保羅·列儂先生:

來信已經讀過了。老實說,我大吃一驚。我是因為孩子們總是開玩笑“煩惱雜貨店”,就開始幹起了類似煩惱諮詢室的事,但其實隻是個遊戲,和孩子們鬧著玩而已。可是你信上所說的,卻是真正的煩惱,不但嚴肅,而且十分迫。讀信的時候,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誤會了,對傳聞中“任何煩惱都可以解決的雜貨店”信以為真,才會寫出如此認真的容。如果是這樣,我認為應當將原信退還給你,因為很顯然,向專業人士諮詢才是更為明智的選擇。我將你的來信一同放在信封裏,就是基於這個理由。

但就這樣不作任何答複,總覺得很不負責任。假如你是抱著就算誤會也好,想和浪矢爺爺諮詢看看的想法,那麽我就有義務作出自己的回答。

於是我開始思索,你究竟應該怎麽做?我用我遲鈍的頭腦反複考慮。

最好的解決辦法,莫過於你父母放棄逃跑的念頭。我也認識幾個趁夜潛逃的人,他們後來的形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想恐怕不會太幸福。就算一時輕鬆了,就像你說的,會一直被以債主為首的各人等追趕。

但你恐怕很難說服父母。因為他們想必也明白一切利害,但還是作出了這樣的決定。既然他們不會改變心意,你也就依然煩惱。

這裏我有一個問題。你對父母是怎麽看的?喜歡,還是討厭?信任,還是不再信任了?

因為你問的不是你們一家人應該怎麽辦,而是你自己應該怎麽辦,所以我希了解你和父母的關係。

就如我開頭提到的,浪矢雜貨店接到真正的煩惱諮詢,這還是頭一遭,所以還不能很好地回答你。如果你已經不想再問,那就沒辦法了,但如果你還有興趣再來諮詢,可否請你如實回答我的問題?那樣下次應該可以給你一個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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