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放在以前，有人提起白歷跟陸召，江皓絕對不會覺得這兩個人能有什麼共同點。

這就跟南北兩端差不多。白歷這人無賴可恥，還帶著渾大爺的怪脾氣，打小就被白老爺子養一副你給他一掌他把你往死里搞的流氓模樣。

跟白歷比起來，陸召就算是話沉穩的典范了。年紀輕輕就升任將，出偏遠附屬星，早就養了說話多干事的格，相當務實，格外質樸，兢兢業業，軍團老黃牛，除了人有點兒冷淡外，基本沒別的缺點。

就是這麼個業界紅人軍團老干部，一腳跺下來，愣是讓江皓看出點兒跋扈的意思，跟白歷的囂張是同款的那種。

小馮被跺出去摔在地上，alpha的格讓他瞬間暴怒，就算是對著將也敢信息素溢出，直陸召。

這勁兒讓江皓相當不舒服，小馮的覺跟白歷的覺還不一樣，白歷是直接就讓你覺得恐懼，這是高于自己好幾個等級的神力制，小馮這種更接近于挑釁。

神力相差不多的alpha溢出信息素，就跟拿信息素罵娘差不多意思。不一定打得過你，但一定讓你惡心。

陸召一腳跺完了，看也不看小馮一眼，跟沒事人一樣跟江皓點頭打招呼。

“來了？”江皓剛才因為高家人的臭德行而冷下的臉回了溫，這一腳跺的倍兒解氣，也跟陸召點點頭，“看周臨山？”

就是分化期趕上發期那倒霉蛋。

陸召搖搖頭：“沒。”

那就更不是來看高家的這幫孫子了。江皓沒再繼續問，他知道陸召自從上次的戰役之后就開始定期檢查，是什麼況江皓不清楚，不過當著高家人的面兒，江皓也不會多說。

兩人扯了幾句別的，高家人才反應過來。

其他人把小馮從地上攙起來，高先生氣的胖臉通紅：“陸召將，你怎麼能隨便打人呢？”

陸召顯得很平靜，小馮的信息素他不當回事兒，高先生的質問他也不在意，目往小馮臉上一掃，淡淡道：“擋道。”

除了江皓，沒人聽明白。

江皓中將老媽子一樣解釋：“他意思是小馮擋他路了。”

這話說完，江皓覺得自己也橫的。

跟白歷沾了邊兒的人，多都得有點兒橫行霸道的氣質。就跟陸召似的，以前不冷不淡的還看不出來，這一腳跺下來可不就橫不行了嗎。

“你們第一軍團就這麼做事兒？”高先生好險沒氣暈過去，他倒是不怎麼關心小馮，但一看到小馮就想起來自己兒子也是被白歷給這麼打了一頓，就火冒三丈，“你有本事去跟星際海盜打，去跟荒星流民打，你在自己人面前耍什麼威風？”

陸召頭也不抬，拿著個人終端調車：“誤會，都一樣。”

江皓給翻譯：“他意思是說您誤會了，外人跟自己人，他一樣都打。”

“……”高先生今年六十三，頭一次覺到自己貴族的份限制了自己罵人的水平。

江皓態度很和氣，又加了一句：“您放心，真的，陸召將做人很講公平。”

陸召看了一眼江皓，他發現了，正常人不會跟白歷朋友。

跟白歷玩得到一起去的都不是什麼好人。

本來氣勢洶洶來找江皓理論的高家這會兒被一打岔，早就忘詞兒了。高業這會兒還跟養護倉里躺著呢，都沒人惦記了。

那輛從白歷車庫里借的懸浮車很快就被調出來了，自停靠在車庫門口。

陸召跟江皓抬了一下手，就往自己的懸浮車那邊走。

跟著高先生一起來的人里終于有人回過神，往前一步擋住陸召：“你就算是個將，軍團也有軍團的規矩，不能私下斗毆，我要去軍界高層說說這事兒！”

其他幾個高家的立馬符合：“沒錯，你不能私底下斗毆！”

“太不像話了！軍團現在什麼人都能進？”

“把白歷也喊上，”有人趁機加上一句，“管不好自己的omega，就是個廢！”

陸召轉過頭，目從高家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這幫人很有意思，明明就是想找白歷的茬，非得拿陸召開刀。陸召忽然意識到，他跟白歷結婚，好像就了白歷上的又一道疤。

人家白歷的傷口，就會從他陸召這兒下手。

陸召說：“找事兒？”

聲音不大不小，平靜，甚至還帶著一非常誠懇的疑問。

就像一盆冷水澆在高家人的腦袋上，上一秒還吵吵鬧鬧非要去高層理論，這會兒瞬間就沒了聲音。

陸召跟貴族不同。帝國的貴族發展到當今，已是支系龐雜，各個層級都有人脈，相互之間往來，在家族的樹蔭下彼此滋潤發展。

而陸召不需要，陸召自個兒就是棵大樹。只要他還活著，他還開得機甲，前線就永遠都給他留下一席之地。他還年輕得很，人家都說莫欺年窮，這人直接就是年很強，他不欺負你就算他積德了。

江皓抱著胳膊看得很樂呵，這兩年貴族圈里新老更替，像高家這種小貴族剛抬了頭就蹦跶的也不見，很是耍了一圈兒威風，今天一下就踢了兩塊鐵板。

第一塊兒鐵板姓白名歷，被踢了都不自知，給人氣個半死。

第二塊兒鐵板姓陸名召，一塊加厚級巨型鐵板，你踢任你踢，你腳不廢了算我輸。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江皓抬高了聲音，跟當著陸召的那個人說：“你還敢擋道？”

上一個擋道的人這會兒還被人攙著呢。

那人沉默了好幾秒，磨蹭著讓出了路，陸召倒是不往前走了，轉了個，朝高家人那邊走。

高先生下意識后退了一步，他自己是個alpha，但是資質很差，當年連進軍界的機會都沒有，還是找了個神力高的omega聯姻才有了高業這麼個寶貝兒子。

就算是沒見過陸召真格的，但就憑外界對陸召的傳聞，高先生就不怎麼敢跟陸召來。

在軍界，高家還沒有太多說得上話的人，實在不想太得罪陸召。

沒想到陸召兒沒瞅他，徑直走到小馮面前。

小馮的信息素還沒下去，alpha的本讓他這會兒只覺得憤怒，目狠戾地瞪著陸召，信息素里的威脅之意周圍的人都覺得到。

陸召比小馮高出半個頭，一手在兜里，一手垂在側，相當放松，垂著眼睛看著對方。隔了幾秒，陸召開口：“憋著，味兒難聞。”

Omega的信息素一般不會像alpha一樣有攻擊，陸召的聲音平平淡淡，沒有暴起的信息素，顯得相當冷清。

讓人心口一涼。

這人本就沒把alpha盛怒之下的信息素看在眼里，還有空嫌棄味兒不好聞。

從天來講，omega對alpha的臣服大多來自于他們無法反抗信息素的制，這大部分是因為omega天生就在神力方面較為薄弱，別決定了他們的神脆弱敏，無法保持絕對的穩定。

陸召之所以彪悍，是因為他的神力可以穩定在最好的狀態。這讓他可以從容應對相當一部分alpha的信息素，他讓你散味兒，你就得散味兒，一拳頭下去你不散也得散。

小馮被人攙著，看著陸召，被陸召一腳跺過的后腰在對方的目中越來越疼。在他的記憶里，這是陸召第一次正眼看他。

像是看著一條狗。

在高家人言又止的神中，小馮狂飆的信息素逐漸收回。

陸召出那只垂在側的手，用一指頭點了點小馮的口。

作很輕，卻把小馮點的渾僵。這覺他竟然覺得悉，上一次這麼僵住，也是有一只手向他，在他的服上著手上的無垢。

那是一只貴族公子哥兒才有的手。

陸召點在他上的手，帶著白歷留下的氣味，又讓小馮想起那天高業的腦袋撞在地上的聲音。

陸召說：“揍你，你服嗎？”

沒人吭聲。

軍醫院的車庫旁安安靜靜，只能聽到陸召一個人的聲音。

陸召又問了一遍：“服嗎？”

過了好一會兒，小馮低聲道：“服。”

陸召的手指還點著他的口，沒挪開。

小馮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張張，小聲道：“高業里不干不凈，辱陸召將，白歷聽到后才的手。我剛才記錯了，說錯了，將教育我，我服。”

這事兒其實誰不知道呢？

高家人肯定知道，就是不想提。提了就不占理了，還得惹上陸召這個麻煩，在軍界高層那邊就更沒話說。

這會兒讓小馮都給抖摟出來，高先生的臉相當難看，目掃過江皓，見江皓抱著手臂，臉上還帶著笑，只是多有點兒鄙夷，急忙又收回目，裝作沒聽到小馮的聲音。

陸召的手指這才從小馮的口移開，他也沒說什麼，轉往懸浮車那兒走。

邊走邊尋思，原來白歷是為了這個打的高業。

他知道白歷打人了，沒問過原因，也是今天才知道打的是誰。

陸召覺得新鮮，他想起白歷那只手，得狠了就能留下紅印，指甲修得整齊干凈，骨節分明，上去，皮溫熱。

就是那麼一雙手，帶著人的頭往地上砸。

那麼一雙手……陸召坐上駕駛座，旁若無人的分起神，想著白歷的手在糙凌的發里，狠狠扯著頭皮時，是個什麼模樣。

陸召忽然覺得霍存老是喜歡盯著別人的手看不是沒有原因的。

“陸召將，”江皓的聲音打斷陸召的思緒，拍了拍車窗，“有機會我想上門拜訪，您看行嗎？”

陸召不知道江皓是什麼意思，也沒打算問：“問白歷。”

這意思是行不行的都看白歷樂意不樂意。江皓笑了兩聲：“您跟白歷說一聲，我跟他說，八不行。”

話里老像是有點兒別的東西，陸召半瞇著眼看了看江皓，沒吭聲，只點了點頭，開著懸浮車徑直離開。

只剩下江皓和高家人，還有一個不敢言語的小馮。

江皓跟高先生笑了笑，也調出自己的車，一腳上駕駛位，才轉過頭說：“我覺得這事兒，您可能真得去跟頂上聯系，實在不行，您去跟元帥告一狀，就說白歷這人忒不是東西，就因為高業說了幾句屁話就給高業揍得進醫院了。”

說完就拉上車門，一腳油門竄出去老遠，丟下幾個臉黑如鍋底的高家人還在大眼瞪小眼。

誰不知道白老爺子生前跟元帥是老伙計，白歷自小不是被白老爺子打，就是被元帥揍，棒底下出，元帥對白歷那是相當有，當年白歷剛傷，元帥是派人拉了好幾車修復型營養，差點兒給白歷灌吐。

更別提陸召很得元帥賞識，陸召能當上將，除了過的實力，元帥的舉薦也是原因之一。

兩塊鋼板湊一起這就不是鋼板了，這就是塊兒鋼鐵板磚，一板磚下來就給你拍沒了。

高先生的臉臭的要命，看了一眼小馮，聲音冷冷道：“陸召算什麼東西，一個omega就能嚇得你什麼話都往外說？”

小馮的蠕了兩下，扯出一抹冷笑：“他不算什麼東西，您惹他試試？”

試試白歷下一次會不會拿你的頭往地上砸。

“媽的，”高家人里有人罵道，“就這麼倒霉，跟陸召撞個正著，他沒事兒往軍醫院跑什麼？”

小馮搖搖頭：“不知道，聽說是不好，一直在治療。”

“他能不好？”高先生哼了哼，繼而看向最開始陸召來的方向，“他打人那麼帶勁兒，能有什麼不好……”

目往遠看，他瞧見了軍醫院的檢樓。

一回公寓，管家機人就拖著圓滾滾的來輕輕撞陸召的小，讓他換服。

陸召掉外套，搭在機人出來的手上，又拍了拍它的圓腦袋，才俯換掉鞋子走進屋。

屋里沒開燈，黃昏的線將屋的一切映一層暗橘。陸召瞇了瞇眼，看向客廳的沙發，上面隆起一個大包，白歷的一只手臂從大包下出來。

從標記之后白歷就沒再那麼嚴防死守自己的信息素，在陸召發期還沒過去之前，白歷的氣味能讓他到放松和安定。

這跟抑制劑完全不同，陸召只要聞到這個味道，就會想到白歷的臉。

白歷放在茶幾上的個人終端的屏幕還沒收起，停在擬戰的登錄界面，旁邊丟著幾袋開封了的零食，還有一杯喝了一半的飲料。

不工作的時候白大爺過得相當滋潤，不是看電影就是打擬戰，有時候還去論壇上氣氣人，等玩累了就直接一躺，頭一沾枕頭立馬睡。

陸召對白大爺的睡眠質量相當佩服，他走到沙發前白歷都沒醒，半個腦袋都捂進毯子里，只出一雙閉著的眼和一頭糟糟的頭發。

“白歷。”陸召俯下喊了一聲，“醒醒。”到點兒吃飯了，這還著呢。

沙發上的白大爺相當不給面子，把被子往頭上一拉，連眼睛都給蓋住了，繼續呼呼大睡。

陸召看著他就在外面的一頭想笑，用手拍了拍毯子：“哎，哎。”

沒什麼回應，倒是白歷在毯子外的手了，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小的一個作，陸召下意識看向他的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只手抓著人的腦袋往死里揍，反正是這會兒看起來，到看不出半點兒腥勁兒。

應該也沒幾個人知道陸召曾經給白歷的手上留下過紅印，也沒幾個人知道白大爺的手是什麼溫度。陸召俯看著那只手，幾乎可以想象得出白歷坐在機甲駕駛艙里，這只手搭在縱上的模樣。

這本來是一只握榮耀的手。

陸召沒忍住，出自己的手，用手指輕輕了白歷的手心。

剛一到，白歷的手就猛地握起來，把陸召那手指裹在了手里。

“什麼味兒，”等手指都給人握住了，白歷這才醒了，還懵著呢，從毯子里鉆出來，迷迷瞪瞪的看著陸召，手上力道一點兒沒松，“這都哪兒帶回來的怪味兒？”

Alpha刻在骨子里的占有讓他們對其他同類的氣味相當敏，尤其是當這種氣味粘在自己標記過的omega上時。

白歷剛睡醒，腦子還沒清醒，他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還沒分清自己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就先一步行，把陸召的手指給裹得嚴嚴實實。

這指尖上味兒最大，白大爺不喜歡。

不喜歡就得把這味兒蓋下去，白歷從沙發上支起上半，沒給陸召回手的時間，就拉過他的手，把頭湊了過去，要去吻陸召的指尖。

等都快上陸召的皮，白歷的腦子忽然清醒過來，猛地把頭抬起：“我！”

正對上陸召的一雙眼。

白大爺沒搞明白怎麼陸召的手就到他手里了，怎麼他就差點兒親上去，他也沒空想這些，整個人都僵住了，阿阿了好幾聲，才說：“誤會，鮮花，誤會啊！”老子真不是臭流氓啊。

說著就想把手回去。

陸召反手抓住了白歷，手心著手心，熱了一片。

窗外是投進來的黃昏的線，把陸召的五映得一片溫暖。白歷的手被握住了，就跟被掐了死一樣都沒敢一下，他看著陸召，竟然覺得有點兒不知所措。

陸召沒移開目，跟白歷對視，半晌開口道：“白歷，你是不是不樂意見江皓？”

這可能是陸召第一次如此正兒八經的去問白歷事，白歷的頭低了點，重新枕回沙發那個小抱枕上。停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這您都發現了，牛啊將哥哥。”

陸召看著他，又說：“因為你的？”

沒有回答。

其實陸召也覺得到，白歷跟江皓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味兒。這從白歷標記他那天的早上就看得出來。

陸召覺得這事兒要問出來，就過了界。他跟白歷始終保持著互不打擾的狀態，誰也不問誰的破事兒，覺得就這麼著也好。

本來也是好，陸召也一直這麼遵守著無形的規則，他怕白歷傷疤，他知道那肯定很疼。

可能是最近太放松，也可能是標記模糊了一些界限，陸召突然發現他對白歷的了解并不多。

這覺不知道為什麼讓人不舒服，白歷還能摟一下陸召跟他說“沒事兒”，但陸召發現自己好像連跟白歷說“沒事兒”的方向都沒有。

他們兩個走在一條線的兩邊，陸召意識到，他得先踩過那條線。

手里握著的白歷的手終于有了靜。

陸召側過頭，看著白歷一點點兒，把手從他手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