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搖》第十一章
我躲開墨青的眼神好一會兒,側殿裡的沉默讓我靜下了心,我一琢磨,覺得不對。
我躲什麼?
我路招搖放肆的活了那麼多年也沒瞅見過真的鬼。世上即便有人說見過鬼,也拿不出證據。這些虛虛實實的東西,向來都是傳說。墨青他這般盯著我看,不過是對我白天一個樣,晚上一個樣有所懷疑罷了。只要我打死不認自己是路招搖,他還真能把我揪出來不?
我重振士氣,打算再與墨青言語鋒幾回合,哪曾想我這兒剛把臉轉過去,卻見墨青已經起了,他背對著我,聲音平淡無波:
“明日千刃崖藏書閣,自去尋書吧。”
說罷這話,他影如被一陣風吹散,就這樣離開了。
我這一腔士氣被挫了個徹底。明明想要的許可也拿到了,可這心裡卻總覺得自己好像在這場談中……輸了一樣。
我有點不開心,回到戲月峰,本打算欺負欺負芷嫣,撒撒氣,結果找了半天卻也沒在房間裡找到芷嫣的魂魄。
大晚上也不知跑去了哪兒,我出了房門,在戲月峰上搜尋未果,便隨手逮了個路過的魔修,我一張,本想問他有沒有看到芷嫣,結果忽然想到這些人都是看不到的,於是便臨時一轉話題:“風清月朗,夜正好,想不想燒幾張紙錢以寂寥啊?”
魔修淌了一臉的汗,卻也不敢冒犯我,只抖的問了句:“燒……燒給誰啊?”
我一笑:“路瓊。”
魔修立即臉大變,連忙掙了我,驚慌的左右看了一眼,話也沒跟我說一句,連滾帶爬的就跑了。
怎麼的,給你們開山祖師燒個紙就怕這樣了嗎?我轉了一眼主峰上高高的無惡殿,瞇著眼琢磨,好你的墨青,這奪位之後的洗腦工作,做得也很是不錯嘛。
我回了房間,靜靜打坐,思考著目前這一片狼藉的生活,該和去應對,找到出路。芷嫣也一晚上沒有回來,直到朝初生,我被猛地撞出了的。
所謂一回生二回,這一次我立即淡定的飄在一旁,將手抱了起來,看見芷嫣回魂,也不似之前那兩次那般懵懂之後再驚慌,而是……
直接驚慌了起來。
“我要去救他!”猛地從牀上站了起來,起便要往外面跑。
我眉頭一皺,喚了一聲:“站住。”
芷嫣堪堪立住腳步,一回頭,看見我,急道:“滄嶺被關在地牢,你們萬戮門的地牢會吸人生氣,你怎的不早與我說!”
我回憶了一番:“我沒立過這個規矩,想來是下面的魔修自個兒弄的。”反正地牢那種地方,抓進去關著的都是敵人,而我萬戮門從來不對敵人仁慈,魔修們練功,其中一條衆所周知的便捷之道就是搶他人功法,拿他人生氣練功。
那些負責看門的,守牢的,功法比較弱的魔修,無法打敗外面的敵人,而這裡被關著的,自是不肯放過。所以他們會在地牢里布個吸生氣的陣,也不奇怪。
細細算來,柳滄嶺被關在裡面應該一月左右了,一直被吸食生氣,還能撐著沒死,也是不容易。
芷嫣一咬牙,眼眶竟是微微紅了起來:“他都要死了,我都快害死他了……”瞪我,“你爲什麼要把他送進地牢。”
怪我咯?
“嘖,你們這些小!”我唾棄道,“人要帶你走的時候,你一百個不願意,現在人要死了,這輩子也不會強行帶你走了,你也一百個不願意,你怎麼幹啥啥都不願意?這麼難伺候。”
芷嫣還氣得咬牙:“這能一樣嗎!我不與你說了,我要去救他!”
“站住!”我再斥了一句,“你知道被關在地牢的人要怎麼救嗎?”
芷嫣這下仿似被我斥得稍微冷靜了一下,默了片刻,才垂頭搭腦的往回走了兩步,到我前來,了鼻子,問我:“怎麼救?”
我往牀上斜斜一倒:“站好,把眼淚給我了,先給我認兩聲錯聽聽。”
“……”我看著芷嫣咬脣磨牙的委屈模樣,霎時間,昨天被墨青惹得憋屈的心霎時就明開來,道:“錯了……我不該怪你。”
我點了點頭:“嗯,還有呢?”
“求……指點。”
我滿足了,盤坐起來:“你是怎麼找到地牢的?”
“昨天你走了後,我在試你說過的飄不過三丈高,發現確實如此之後,我想試試地能有多,然後一直往下……便找到了地牢。”
你這是把一個戲月峰垂直穿了啊。
我慨,這丫頭執著起來的時候,還真是讓人吃驚,用魂魄的速度,哪怕是在晚上,了地底,飄得最多也就與人走路一樣快吧。往下面飄了這麼久,也真是難爲了。
“嗯,如此說來,柳滄嶺被囚之地,約莫就是在這戲月峰下方的地牢裡。”我著下思索,“戲月峰乃低等魔修所在之地,下方地牢守衛也是薄弱,可即便如此,以你的功力要闖進去還帶人走,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你呢?”芷嫣問我,“你用我的,能進去帶他走嗎?”
我瞥了一眼:“是可以,但咱們就再不能回塵稷山了,計劃全盤打破。”芷嫣脣角一,我打斷了沒出口的話,“我知道,你願意,可我不願意。”爲了救個柳滄嶺,讓我離開塵稷山,從此了那麼多殺墨青的機會,我可不幹。
“所以你現在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先利用你這門主徒弟的份,去拿點靈丹餵給柳滄嶺,將他的命吊著,再想辦法買通或者威脅看門的幾個魔修,藉口你想獨吞柳滄嶺的功力,從而抹掉他們的陣法。待得柳滄嶺自己法力恢復,你給他機會,讓他自己逃出去。”
聽完我的話,芷嫣眼眸立即亮了起來:“路……”這時似終於記起我之前囑咐的,說話要小心點這件事了。沒將我名字喚完,只用力的點了下頭:“你真是個好人!”
我擺了擺手,讓自己先去捯飭。
等到傍晚,芷嫣終於忙完回來。歡天喜地的告訴我事都辦了,門主徒弟這個份,果真好用。
本來就是,戲月峰這樣的地方能有多大點事兒,沒什麼是門主徒弟這個份解決不了的。我告訴芷嫣:“今天算是給你放假。特許你爲了救人而浪費時間,從明天開始,你白天好好給我燒紙,還得想辦法發別人給我燒。”
芷嫣錯愕:“還燒?昨天那麼多都不夠?”
我將地府錢鋪那些混賬的規矩說與聽了,芷嫣聽罷,愣愣的問我:“這樣算來,你居然還能拿得到一百錢,他們也是放了很多水吧?”
“你信不信今天晚上我就去地牢裡放水,保證淹死裡面那個。”
芷嫣老實垂頭認錯。
我看看外面天,見太已經完全沉了下去,便不客氣的往芷嫣裡一撞,將魂魄撞了出去,重新掌控了的,我了拳頭道:“你有空還真得好好提高提高修行,昨晚差點把你這軀代出去。”
芷嫣一下就慌了:“怎麼了?果然還是不能去勾引厲塵瀾對不對?他是不是打你了?”
“遇見北山主了。”我話音微微一頓,果然聽見了旁邊芷嫣狠狠倒冷氣的聲音,隨即我才緩緩道出,“厲塵瀾救了我,啊,不對,救了這個。”
芷嫣默了一瞬,道:“我覺得……厲塵瀾說不定也是個好人呢。”
我冷笑:“呵,在你這兒,好人也真是好當的。”
“其實你不在人世這段時間,仙魔兩道也發生了多改變。萬戮門在仙門裡的名聲雖然一直不好,可我在來的路上,聽見山下順安鎮上的鎮民們說,萬戮門現在與以前大不一樣了,把山前的殺陣也撤了,也不再下山擾民了,災年的時候,還會施粥濟民……”
芷嫣越說,我拳頭握得越。好啊,墨青,你這簡直是把我萬戮門開了一個廟啊。
你還施粥濟民……父母都沒你幹得漂亮。你這是要當佛祖啊!你乾脆把自己炸了,拿去澤被蒼生得了!
“聽說前段時間欺負我的那些魔修,已經被罰下山去務農,讓他們幫鎮民們耕種糧食,我覺得這個辦法比之前那種嚴酷懲罰好多了……”
“哪裡好?”我沉了臉駁,“你道厲塵瀾罰他們,只是因爲他們欺負了你?”我冷笑,“天真,他們是想期瞞枉上,被厲塵瀾發現了,才被責罰。厲塵瀾心慈手,留下這些人,遲早是禍害。”
芷嫣似被我的模樣驚了一瞬。
也是,自打死了變鬼之後,我上的殺氣戾氣便沒活著的時候那麼重了,心也不似之前那般鋒利,還沒這般對芷嫣說過話。可萬戮門畢竟不是一個這幾天眼所見的這般平靜安寧的地方。
我道:“你知道這些人,是怎麼來的嗎?”我瞥了一眼外面的魔修,“他們一個兩個要麼是被世仇追殺,要麼是被仙門圍攻,走無可走,退無可退,最終投靠我萬戮門。萬戮門裡,收的都是窮兇極惡之徒,都是被排棄之人。
“當初他們萬戮門的時候,可都是發過永遠忠誠於我的誓言的。我爲門主,冒天下之大不韙收容他們是恩,從此庇護他們是義,而我只需要他們回報我以忠誠。可若連這點都做不到,他便是不知恩,不知義,不知忠誠之人,見此種人者,殺。這是爲我之後避免麻煩,也是爲了堅持我自己的道義。”
我轉頭看了芷嫣一眼,見已全然愣住,我道:“現在你覺得厲塵瀾讓他們下山務農是好,咱們就走著瞧吧。看他對這種人用懷政策,最後,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我出了小屋,依舊忽略外面魔修給我熱的招呼。掐了個訣,眨眼落到千刃崖上,向看守藏書閣的侍衛報上了路芷嫣的名字,他們便也沒加阻攔,讓我進了門去。
我依著記憶,直接上了三樓,在東南角的書架上找到了記錄著靈異神怪的書。我盤一坐,將書本放在上翻看著,但見其中都是一些關於什麼什麼人,在什麼時候,遇見了什麼事的記載。
並無細緻的分析,更別說有什麼關於魂魄晝夜替之類研究了。
我將書本翻到了後面一頁,但見其中一個故事記載了在某年某村,有某婦人,在斷氣三天之後,倏爾自棺材中坐起,形貌與生前一致,卻只是神態,語氣與記憶全然相別於之前,就像是裡忽然住進了另外一個人一樣。
“……方士稱此謂,借……還魂。”我跟著讀了出來。
卻哪曾想旁邊倏爾傳來一個聲音:“哦,世間倒真有借還魂一事。”
我轉頭一看,驚詫的發現,竟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墨青竟著一襲黑袍,來了這裡。他此時斜倚著閣樓窗邊,靜默佇立。他背後的窗戶大開,夜幕已是漫天星河,他便像是站在那萬千星裡,眸幽深的盯著我。
我一時怔愣得,忘了將書闔上。
作者有話要說:我最近更的這幾章都長長的有沒有!是不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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