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小書生》第115章 更啦
午夜夢回, 孟忽然失眠,翻坐起靠著窗子賞荷花時,不免回想起自己截至目前為止的短暫人生。
忘了曾經聽誰講過, 當一個人開始回憶過去, 就證明他老了。
老不老的,孟自己說了不算, 可現在再回想起以前的歲月,總有種滄海桑田的荒謬和不切實際。
人還是那個人, 但總覺得……判若兩個。
穿越湖面而來的晚風沾染氣, 頗有幾分涼意, 吹在上倒比白日間多了些清爽。
月如水, 襯得下頭大片大片的荷塘悠悠泛著,刷拉拉響一片。
白天下的雨還沒干, 許多荷葉上托著大顆大顆水滴,都在銀的絨上滾來滾去,似夜幕下鮫人吐珠。
偶爾風比較大, 荷葉被掀翻,上頭的水珠輕輕墜湖中, 黑夜中便有零星的聲響傳來。
孟腦海中閃電般回溯出無數關于月夜、荷塘的詩句, 迎著帶著淡淡荷花香的晚風, 輕輕閉上眼睛。
剎那間, 斗轉星移, 時空變換。
當初的孟家小爺天資聰穎, 傻子都會說一句“來日必將為國之棟梁”, 可誰能想到,造化弄人,一夜之間, 大廈傾頹;
再后來,他游走各方,數次瀕死,又數次生生扛過來,驗了絕大多數世人都沒驗過的乞丐人生;
再后來,他定居桃花鎮,本以為會就此坐看日出日落,安安穩穩了此殘生,卻不想因緣際會,結識了江湖朋友……
時至今日,他也隨著江湖朋友走過三山五水七、八地,見識了以前不曾見識的風景,經歷了許多,或者正要經歷許多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
若放在十五年前,有人告訴孟家人,被他們寄予厚的小爺有朝一日會隨人做些非法的勾當,不必主人,下頭的仆從先就大子給他打出去了。
孟重新睜開眼睛,對著漫天繁星輕輕嘆了口氣,又帶點窘迫地抓了抓手指。
也不知家人在天有靈,知道自己今時今日的“出息”,會不會生氣。
不過他馬上轉念一想,其實父母從未迫他一定要如何,說的最多的就是“平安喜樂”四字。若他們泉下有知,見自己現在活蹦跳,甚至還有本事伙同同伴一起“劫富濟貧”,一定會放心的吧?
嗨,我還活著吶!
*******
次日一早,白星和廖雁果然去衙門揭榜,又找相關人員詳細問了賞銀兌換事宜,這才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
回到客棧后,三人又一起吃了頓飯,這才收拾行囊,午時剛過就退房、出城。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上到吃過他們苦頭的眾衙役,下到玉湖山莊,都知道三個煞星離開,再次啟程去捉通緝犯去了。
卻說三人出城后直奔碼頭,早有提前商議好的船只等候,眾人沿著長江又走了一段,然后匯京杭大運河,準備沿途北上。
這幾天他們商議過幾次,都覺得出來這小半年也玩的差不多,什麼沒吃過的也都吃了,沒看過的也都看了,一白墻黑瓦小橋流水,儼然已經有些膩味。
再往下天氣越來越熱,繼續南下不是什麼好主意,倒不如暫且家去歇歇。
廖雁早不耐煩南方熱,難得給了“狐貍”一個好臉,“你倒說了句人話!回頭去塞外,老子領你看看雪山、草原,天上飛的鷹、地上跑的馬,那才!”
江南膩膩歪歪的,又又,怎麼比得上草原和雪山!
人嘛,總還是覺得故鄉最的。
孟興致地答應了。
他決定了,從今往后的人生都這麼辦吧,攢攢錢就出來四游玩,累了就回桃花鎮歇腳!
三人沿水路逆流而上,走了約莫半日后靠岸歇息,孟就對那船家道:“我們要在此地游玩幾日,你自去歇息吧。”
那船家收了銀子辦事,樂得自在,自去城中做耍不提。
這頭孟安排好,白星和廖雁又檢查一遍裝備,約定好大致往返時間和暗號,這便騎快馬沿小路重新往杭州城去了。
雖然繞了點路走旱路,但阿灰和大黑馬難得肆意奔馳,恨不能撒開四蹄原地起飛,速度竟半點不慢。
早起離開杭州城,再回來時,也不到亥時(晚上九點到十一點之間)。
本朝沒有宵,只是每日早晚按時開關城門,城依舊營業。杭州自古以來就是商業和文化重地,多有豪商巨賈、文人雅客云集,自然頗多銷金窟,每每徹夜經營,客人往來如織,直把黑夜都映做白日。
對普通百姓而言,城門一關萬事休矣,但對部分不把規矩禮法放在眼中,偏又有那個本事的江湖客而言,高高的城墻不過是紙糊的。
所以說,公門中人厭惡江湖客并非沒有緣故,法外狂徒嘛!
兩人先找地方寄存馬匹,又相互喬裝打扮一番,這才找了個事前觀察好的,守備力量最薄弱的地方□□城。
而只要進了城門,就什麼都好說了。
正經客棧住宿需要份文書、路引等實名登記,但總有那麼些地方不需要,比如說青樓楚館,甚至是朝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維持下去的變相賭坊。
嚴格來說,這里沒有專門供給住宿的房間,原則上不允許住宿。但這類場所都是傍晚開門,白天關門,我們打開門做生意,客人來了忽然不想玩,專門花銀子尸……我們管得著嗎?
白星和廖雁門路進青樓,花銀子開了個包間,進去之后悶頭就睡。
今天趕路了,力消耗太大,必須得養蓄銳,明天才好干大買賣。
老鴇公見錢眼開,最喜歡這種白扔銀子不干事兒的客人,自然也懶得多問。非但不問,甚至回頭衙門例行盤查時,還會幫忙遮掩:開青樓也是要有府文書的,多窯姐兒,每天接多客人、收多,那都得按時稅,像這種借地方睡覺或是辦黑買賣的,自然上不得臺面,也就意味著……純賺。
別看們笑語盈盈迎來送往,可誰知道究竟有多人是真心來嫖,又有多人是來掛羊頭賣狗,干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種地方魚龍混雜,一夜過去,就不知要多多害人家破人亡的買賣呢。
常年混跡江湖的人都備某種驚人的自我調節功能,他們可能一連三天不睡,也可能一睡三天;可能三天粒米不進,也可能瞬間死鬼投胎。
總而言之,一切為了更好地活著。
白星和廖雁一口氣睡了一整日,中間沒有任何不長眼的人進來打擾,一覺醒來,頗覺神清氣爽,神足得簡直能打死一只老虎。
兩人這才了水洗漱,又了飯菜。
住在高檔青樓還有一個尋常客棧沒有的好,那就是任何聽上去匪夷所思的要求都能得到滿足。就好比給銀子之前,白星要求屋子里沒有一點味道,那老鴇真就給他們找了這麼一間屋子。
多麼神奇呀,雖然青樓,但這里頭非但沒有香噴噴的脂味、飯菜和酒香,甚至就連街上常見的花香味都沒有。也不知他們用了什麼法子,門的世界仿佛一片虛空。
是空氣的味道。
除此之外,這里多得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好東西,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只要你能出名字,他們就有法子替你找了來。
在這里,廖雁甚至發現了幾種他在西域都求而不得的烈酒!
但是想來嗜酒如命的他沒有喝。
今晚要去辦大事,任何可能暴自己行跡的行為都不被允許,而飲酒會沾染酒氣,絕對不行。
兩人飛快地用飯,吃到七分飽便放下碗筷,重新漱口,換上夜行和面罩,推開窗子翻了出去。
他們的作是那樣輕盈靈巧,踩在屋脊上竟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音,如同夜幕下的兩道鬼影,悄然融夜中不見了。
此時華燈初上,街上熙熙攘攘,滿是往來的行人。
空氣中浮著繁復的味道,飄著各賣聲、歡笑聲……而白日繁忙的衙門一條街卻已經悄然安靜下來,長長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除了偶爾經過的巡邏隊伍之外,簡直靜得不似人間。
杭州最近沒有大案要案發生,而且最近既非科舉時節,也非秋收或年底盤點,錢糧庫時,衙門部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方財,巡邏力量相對單薄。
白星和廖雁其實很一起行,但他們之間似乎有某種神奇的默契,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能領會對方的意思。
兩人對視一眼,在大片綿延的影中潛伏,鞋底和地面接時沒有一點靜,似夜間巡游的鬼魂。
杭州最近的日落時間都在酉時、戌時相前后,而本地人酷晚間娛樂,往往要玩笑一段時間再睡,所以上/床時間要比小地方的人晚大約半個時辰。
據過去一段時間白星和廖雁的總結發現,本地人在寅時前后睡得最。
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等,等寅時到來,等巡邏替換。
江湖上總有很多傳言,有的有用,有的卻非但沒用,反而容易送人西去。
江湖人嘛,總不循規蹈矩,難免干點夜間潛行的營生,所以時間長了就有人說,潛的最佳時機是兩班巡邏隊接的時候,那時他們的注意力分散,最不容易發覺。
但讓白星和廖雁來說,當初講這話的人一定沒存好心,純粹瞎扯淡。
首先,巡邏接就意味著一共有兩隊人馬同時在現場,平白多了一倍的眼睛,就算人家傻,也不瞎吧?
其次,來接班的都是休息飽了的,他們的神和狀況都在巔峰,這不是找死嗎?
所以實際上守備最松懈的時候,就在前一班巡邏人員快到時間,后頭一班還沒來接應時。此時只有一班筋疲力盡的守衛在,他們的力已經被消磨殆盡,而想著馬上就會有人來替換,警惕本能地就會放松。
估著時間差不多,眼瞧著那幾個衙役先后打了幾個哈欠之后,白星和廖雁就飛快地躥了出去。
衙門的墻并不算高,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一個縱的工夫,那幾個打哈欠的衙役還沒回過神來呢,人影兒都沒了。
據各地風土人,地方衙門的裝潢和修飾雖然略有不同,但基本構造都是一樣的,像縣衙只有三進,州衙則有四進,府衙就有五進。而除了本縱向進深之外,各大衙門還會據自己的實際況東西橫向擴充出來幾個院,用作下屬辦公和案卷文宗的存儲之地。
杭州知州衙門就是如此。
白星和廖雁來之前都清了,州衙正面主建筑從外向一溜兒分別是大堂、二堂、三堂和主人所用書房、住宅后院,由外向越來越私人。左右兩側擴充的院則是日常下屬吏們辦差和儲藏文檔的所在。
大部分辦公地常年人來人往,蔽非常查,且不說知州包明杰有沒有機會私藏贓款贓,就算功了,也很容易被人發現。
至于后院私宅麼,若算上下人雜役,每日經過的人也不……
所以數來數去,只有包明杰本人擁有隨時出的權力,并且不易被人發現的地方,統共也只有書房罷了。
哪怕隔著面巾,白星也能看見廖雁眼中翻滾的得意,忍不住刺了幾句,“哪兒就是你的功勞了,可憐就這麼掌大點兒地兒。”
包明杰倒是想找地方啊!關鍵是他找得到嗎?
包明杰倒是警惕,宅護院們的功夫比外宅好太多,幾乎能進江湖二三流,看得廖雁手。
“呸,大好男兒竟與這貪做走狗,倒不如讓爺爺割了那頭去!”
白星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錢還是要頭?
廖雁飛快地掙扎了一息:要錢!
還有所謂的江湖經驗說,潛之后為防被人發現,一定要將守衛打昏或是打死,這肯定也是扯淡。
但凡守衛,往往彼此之間互有聯系,若把人放倒了,要不了多久就餡兒。到時候人家在外面悄無聲息給你包了餃子,都不夠下鍋的。
詳可以參考當初他們在蘭和山谷之外的戰。
至于來之前孟抱著小本子問的什麼“投石問路”“學貓”之流,更是無稽之談。
三更半夜的,突然哪兒飛出來一顆石子,那不明擺著有問題嗎?
還什麼“誰在外面?!”“喵~”“啊,原來是只野貓!”……
當時廖雁的白眼簡直都要翻上天,“你家貓還能跟你一問一答的啊,你都看的什麼七八糟的話本子!趕燒了!”
孟反復確認之后,還頗為失,眼底仿佛有什麼長久以來堅持的名為希的芒破碎了……
白星和廖雁小心繞過巡邏侍衛,直接翻上了走廊上方的廊頂,用一手壁虎游墻的功夫順著來到書房外,然后趁機鉆。
書房一片漆黑,自然是不敢點燈的,兩人在角落靜候半日,待眼睛差不多適應黑暗之后,這才貓著腰站起來,然后齊齊暗罵一句:
這狗日的包明杰,是他娘的書販子嗎?
目所及之,滿滿當當都是小山般的書海!
兩人飛快地對視一眼,都發誓在黑暗中看到了對方臉上的震驚和窘迫。
這倒是疏忽了,當初他們就曾親眼目睹孟書房藏書的壯觀,想來這包明杰雖然是個貪,但畢竟是數十年寒窗苦讀正經考上來的,擁有的書籍肯定數倍于孟……
這卻從何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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