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忐忑不安地扶著窗沿，在黑暗中屏息凝神。

馬車在繼續前行，年出去後，好似一粒石子投湖中，冇有泛起一漣漪，平靜得詭異，四周隻剩下簾櫳打在車壁上的清擊聲。

遽然間一聲嘶鳴，馬車一個急剎，白梨不控製地往前撲去，額頭砰一聲撞在車壁上，齜牙咧地著額角，住窗框穩住形。

久違的月如開閘洪水，倒灌進來，明亮又輝煌，視野豁然開朗。

“可以出來了。”

白梨心有餘悸地探出個腦袋，隻見兩人一左一右倒在座駕上，上的墨袍和夜融為一，幾乎不分彼此。

年立在一旁，正撕了條簾佈下來，給自己手臂傷口包紮，那應該是之前的舊傷，整片袖跡氾濫，宛如魚肚白的天際鋪開一片糜爛的紅霞。

白梨猶豫了一下，指著地上兩人：“你、你把他們打暈了？”

“打暈？”他作一頓，抬頭時眉眼籠進月華，將這兩字咀嚼一遍，語氣輕哂，彷彿這兩個平平無奇的字眼，是貽笑大方的婦孺之語。

他看了白梨一眼，展一笑，天經地義的語氣裡，一片刀影呼之慾出：“斬草不除，後患無窮，道友這點道理不明白嗎？”

月下兩人的脖子呈現一種扭曲的弧度，綿綿地歪斜在一邊。

這兩人冇注意到後的靜，便被悄無聲息地扭斷了脖子，所以車的白梨冇有聽到慘聲或是爭鬥聲，連馬車都平穩行駛了一段距離，才被扯住韁繩強行停下。

白梨想說我個新手村來的菜確實不明白啊。

心驚跳地爬下馬車，瑟瑟秋風吹起一陣皮疙瘩。

星垂平野闊，洶湧的月傾瀉在荒原之上，一卷黑白反的白描舒展開來。白梨這纔看清年的樣貌，他一襲勁裝打扮，手腕和小都打了綁帶，看著年，但姿頎長拔，流出寬肩窄腰的勁瘦線條。

月華在他後瓢潑而下，他像一片薄如蟬翼的刃，切碎了這團濃鬱的月，影呈現一片失的空白。因為素白，所以好似大雪滿弓刀，素白中有點點猩紅，便又好似紅凝霜，白梅吐蕊，整個人在這幅畫卷中鮮妍而又昭彰，乾淨而又醒目。

他眼眸也是烏沉沉的，流轉著一片群星爭輝的銀漢，蕭疏而藏鋒，微微笑起來的時候，如飛花碎玉，所有鋒利的廓一併消融在溶溶月中。

看上去像鄰家竹馬那般溫可親，和腥這兩個字沾不上邊。

應該……是可靠的戰友吧。

“這是你的芥子袋？”

白梨眼睫一眨，視野裡出現一隻暗紅的小袋，荷包大小，上等布料刺著纏枝蓮花紋，厚實，刺著淺金紋路，袋口用一黑小繩紮。

是的冇錯。

反應遲鈍地雙手接過，“哦……謝謝。”

接著又一把長劍遞過來，劍如雪。

“拿著，雖然不是上品，護用綽綽有餘了。”年又將手放上馬背，有些失地蹙眉：“果然隻是普通的馬……”

白梨抱著劍安靜如。

這人殺人撿裝備怎麼都這麼練啊！

他雙眸淡淡一掃，確認已經冇有法可取，才朝馬車踹了一腳，讓它跟隻無頭蒼蠅一般橫衝直撞，直至消失在茫茫夜中，而後又將一長一短兩柄劍往腰間一彆，輕車路地離開這是非之地。

走了幾步，回頭朝傻愣愣站著的白梨看一眼，“再不跟上來，我就不等你了。”

白梨連忙跟上去，寸步不離。

不認識這裡的路，大要抱。

夜已經很深了，長空湛湛，秋蟲唧唧，草葉上綴著水，鞋履也被浸，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年隻顧著趕路，一言不發，白梨甚至需要小跑幾步，才能吃力地跟上他步伐，開始冇話找話：“那個，敢問道友如何稱呼？”

他偏了偏頭，出小半張皎潔的側臉，影錯，一簇纖長濃的眼睫橫斜出來。

“我姓薛，薛玉，波州薛氏。”

等會兒。

姓薛？

白梨的腦子有些吃力地運轉起來。

原著中有個大反派，薛瓊樓，也姓薛。

同時也是這次要攻略的對象。

他出仙門豪閥，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的翩翩公子，出場時像雕欄玉砌上著的白雪，纖塵不染，又羅錦繡，於半道和蕭彆寒一行人結伴而行，假意施以援手，實則心懷鬼胎。

以往作為反派的惡役，大都退居幕後，讓手下小弟出去給主角團送經驗。這位卻反其道而行，偽裝得滴水不，綿裡藏針，看著讓人如沐春風，出手卻是見封，以至於最後在薑彆寒背後捅刀、對綾煙煙強取豪奪的時候，書裡的角和書外的讀者對他的印象，都還停留在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風上，一時無法轉圜。

設置這樣一個負反轉的角很是彆出心裁，但不代表白梨認同他的三觀，樁樁件件的罪狀抖出來，堪稱惡貫滿盈，罄竹難書，結局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罪有應得。

隻不過薛瓊樓出金鱗古城薛氏，但這個年說自己是波州薛氏……而且，這個時候薛瓊樓好像應該在掩月坊和主角一行人相遇了。

白梨不免多留了個心眼。

“話說回來，道友是——”

這才反應過來，問了人家名字，自己的還冇報上。

“我白——”白梨開始逐漸悉這個弱強食的修真.世.界，理智回籠，話鋒生生轉了個彎：“我白林。”

這是原主下山曆練時給自己偽造的假份，白梨了臉，上麵覆著一層，能隔絕下境修士的窺探，算是安立命的一個馬甲。

“白林是嗎？我記住了。”名薛玉的年鄭重其是道。

搞得方纔心生疑竇、還報上假名的白梨倒有些不好意思。

“我們現在要去哪？”

“找個地方暫避一下，漫無目的地走，到邪修就完了。”他解釋道：“你也知道的吧，今晚掩月坊會有多熱鬨，又有多人會去參加這場百年一遇的盛會。”

原著裡這一段，堪稱群魔舞，.不堪，盤踞南方的地頭蛇聞氏，其實已經和魔門差不多了。

白梨覺得自己現在避開劇是個十分明智的舉。

兩人運氣很好，約莫走了半盞茶功夫，一座驛站在月下顯出來，這種地方一般供千裡跋涉的修士歇腳休憩，但不知為何已經廢舊棄置了。

大門被蟲蠹得千瘡百孔，窗戶索已經不翼而飛，像位不蔽、風燭殘年的留守老人，孤零零地立在這荒原之上。

兩人找了個不風的地，靠牆並排坐了下來。

冷。

白梨抱著手臂瑟瑟發抖。

修士的法袍，能夠抵擋酷暑寒冬，冇了法力就是片破布，本抵不了寒意料峭的秋夜。

也無法開啟空間類法，芥子袋形同虛設。

等解元丹失效恐怕要好幾個時辰。

白梨把腦袋埋進膝蓋間，傷春悲秋地長嗟短歎。

年卻是氣定神閒，一子既來之則安之的豁達，冇多久便沉沉地睡了過去，懷中抱著長劍，雪冽冽。

兩排細的眼睫虛掩著蒼白的臉，彷彿是棲息在雪地裡的兩隻黑蝴蝶。

他上帶，懷中抱劍，但整個人卻毫冇有鋒芒畢的殺伐之氣，非要說像一把拔的刀，那也應該是一把刃上抹糖的溫刀，殺人不見。

夜濃鬱似墨，白梨也漸漸睡，似乎隻是過了須臾一陣的功夫，在夢中到異常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邊空空如也。

靠在牆角的兩柄劍還在，說明人並冇有走遠。

孤獨的恐懼再次攥住心臟，白梨在一團漆黑中打了個冷戰，把劍抱在懷裡，索著走到窗邊，試探著喊了聲：“薛、薛玉？”

隻有呼號的夜風在迴應，樹影宛若破土而出的猙獰巨爪，矗立在天地間，遮雲蔽月，連星都黯淡了下去。

白梨：“……”

他著傷怎麼還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連護的佩劍也不帶上。

空氣裡出現細微波，狂風起於青萍之末，白梨本能地躲到窗後，可惜為時已晚，陌生的氣息瞬間近。

一道符籙砸過來，將本就行將就木的窗臺劈得稀爛，砸出一團熊熊烈火，瞬間點燃了濃稠的夜。

“原來還有條雜魚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