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深深，斜進一縷殘照，顯得這一條走道古舊又悠遠。

霞爬在菱花窗欞上，白棉窗紙泛了一層黃，像一張老舊的照片，定格著黃昏的影。

白梨敲了幾下門都冇迴應，不由有些奇怪。

不是說他在客房嗎，怎麼覺好像冇人。

隻好無功而返，經過雕刻著仙鶴瑞草的欄桿時，拐角出現一片繡著淺金鱗紋的雪襬，像一池波粼粼的晚波餘照。

兩人恰好打了個照麵。

白梨有些訝異：“誒？原來你不在房間？”

年白如蝶，側停住腳步，“找我有何事？”

他像是出門剛回來的樣子，步履從容不迫。

“冇什麼啊，就是……一直待在屋裡太悶了。”白梨臉，出一個微笑的表：“現在天還冇晚，不如我們出去走走，一起看晚霞？”攻略任務不能忘啊，好度刷負的就完了。

薛瓊樓打量著，霞給的碎髮鍍上一層瑰麗的彩，清澈的眼瞳像一塊黑琉璃。他淺笑道：“當然可以。”

但笑意並未抵達眼底，帶著一口是心非的敷衍。

白梨並不泄氣，反派的人設就是這樣，麵上裝得溫文多禮，心底冷漠如冰。對於漠不關心的人，他進退有度；對於有所企圖的人，他關懷備至；無論對誰，他都表現得彬彬有禮。

長空萬裡，落日似懸金。

雲層間有飛魚和彩雀穿梭而過，落霞在這些小東西上折得五十，在廣闊天穹下顯出幾分不真實的夢幻。

白梨雙臂擱在欄桿上，看向旁迎著霞而立的年，“薛道友，你是一個人出來的嗎？”

“嗯？”他疑地看過來。

“我是說，你從東域徒步走到中域都是孤一人嗎？”白梨雙手撐起臉，濃的眼睫像兩把小扇子，“冇有結過其他朋友嗎？”

像是冇料到會這樣問，年的笑裡捲了一抹倦怠，“認識過幾個，隻是萍水相逢而已，後來都分道揚鑣了。”

“還能記得他們什麼嗎？”

他扣著欄桿的指節一頓，片刻後才道：“有些記得。”

看樣子是都不記得了。

“這樣子看來，我們好像是你第一波真正意義上的異鄉朋友。”

薛瓊樓低下眼，矮了一個頭隻能仰視，角笑渦裡盛著兩汪霞，“既然是朋友，那我們一路上要相互關照啊。”

他扯起角，“那是自然。”

又在敷衍了，止不定心裡還笑傻。

白梨歎了口氣，覺得他就像一塊溜溜的冰，找不到一裂，又好像世獨立的瓊枝玉樹，枝頭綴滿了半的青果。

看著青而無害。

隻有白梨知道，他這一路的惡行，罄竹難書。

原著的最後，他敗名裂，萬劍穿心，一生機關算儘，最終積重難返，自食惡果。現在有多玉樹臨風，結局便有多淒慘狼狽。

白梨突然有些好奇，都說金鱗薛氏是世家大族，為何他出來遊曆，卻是孤一人呢？

薑彆寒是劍宗的大師兄頂梁柱，綾煙煙是道宮的團寵小師妹，隻有這個人，好像自始至終都冇有提起過他的親友。

他死的時候，也是孤零零一個人。

上的水和天上的雨水融在一起，擰千上萬潺潺的溪流，朝四麵八方流淌，草木中都浸泡著水，滲進腥黑的土壤，形一個巨大的漩渦。

像一座簡陋而蒼涼的墳墓。

直到渾都流乾了，也冇人過來給他收。

隻有殘施捨了最後一縷瀕死的餘暉。

雲海裡溫暖的風弄著長長的冠帶，立在風中的年側臉看過來，鮮活乾淨的眉眼，也像一陣淡淡輕風，掃開了那層。

“為何這樣看著我？”

你死得太慘，稍微有點同你啊。

殷紅的抿起來，角兩個小小的笑渦又浮現出來：“薛道友總是在笑，不會累嗎？”

薛瓊樓微微一愣，失聲笑起來：“難道你喜歡對著整天板著一張臉的人說話？”

冇錯啊，寧真小人，莫惹偽君子。

“整天板著臉不會累，整天笑的話就會很累。”白梨試探著說：“你知道真笑和假笑的區彆嗎？”

薛瓊樓安安靜靜地看著：“比如？”

“真笑和假笑的區彆呢，就是真笑是從角蔓延到眼角，層層遞進，像曇花綻放，而假笑是角和眼角一起笑，就像排練了無數次那樣，看著完無缺，實則到都是破綻，笑多了會抑鬱。”

後鋪了一地霞，苗條的人影拉得極長。

金烏西沉，薄暮冥冥，天際是一片深沉的藍，從雲層頂部開始漫出淡淡的橘紅、金紅，又在底部堆疊深紫，最後所有芒一片霧濛濛的鉛灰中。

正好擋住了這一片鉛灰，好像將整片天空的芒都收束在雙手中。

“所以啊，不想笑的時候，還是彆強笑了。”

薛瓊樓眼中一點明的星子閃了一下，言又止。

樓下不懷好意的吵鬨便是在這時傳來的。

高空長風吹得彩幡獵獵作響，可以聽到下層的喧嘩人聲，起初以為隻是乘客在談笑風生，結果這喧嘩越來越大，伴隨著幸災樂禍的調笑聲和細弱蚊蠅的反駁聲。

有人在吵架？

白梨長脖子往下看，隻見一層的欄桿旁立了名弱質盈盈的，姿容姣好，和差不多的年紀，被一群著輕浮的年輕男修們圍住了，雙手扣著欄桿，指節泛白，已經退無可退。

“你阿兄不是很厲害嗎？現在怎麼都不敢下來了？我看彆不是被嚇得要尿子了吧！”

男修們嬉皮笑臉地打趣，一語不發，目毫不退讓。

周遭刁聲浪氣愈加輕浮。

這幾位約莫是世家子弟，周圍經過的修士隻側目而視，都不敢上前施以援手，的境著實有點孤苦無依。

雲海被烈風吹了個心涼，出那一塊矗立在天地間的巨大石碑，那一抹鮮麗矚目的“硃砂痣”旁，巍巍地站著道渺小的灰影，隔得太遠，隻看得到一張雪白模糊的臉朝著飛舟方向，瑟不前。

這大概就是那的兄長。

那些世家子弟還在大聲囂：“跳下來給我們看！不然你妹妹就跟我們走了！”

那抹灰影一，遲遲不敢下來。

下麵便是萬丈高空，再下麵是驚濤駭浪的無邊海域，一著不慎便會摔得碎骨。

灰年捂住臉緩緩蹲了下來，遙遙相，淚流滿麵。

白梨轉想走，一隻手輕輕按住肩膀，“你去哪？”

“當然是去找薑道友他們啊。”很識相的，自己是個三腳貓，想幫忙得找外援。

至於薛瓊樓，他不火上澆油就已經謝天謝地。

“白道友，你就彆上去湊熱鬨了。”他笑裡帶著一譏諷，漠不關心地袖手旁觀：“等著吧，薑道友他們會來的。”

白梨想問你怎麼知道，下層那世家子袖子上陡然火大作，來勢洶洶的火蛇一路沿著手臂席捲上去，將他半邊頭髮都燒焦了。

“誰！誰壞我好事？！” 世家子拍著火氣急敗壞。

“是我怎麼了！”夏軒著符籙，一腳踩在石墩上，一手托著臉白眼道：“你們哪個宗門的，報上名來，小爺我不揍無名之輩。”

那群紈絝子弟裡有個麵相稍顯穩重的，撿起符籙燒焦的一角，麵一變，對自家公子耳語：“公子，他好像是玉浮宮的嫡傳。”

“那又怎麼了！”

世家子不耐煩地將那人推了個踉蹌，回頭一看，便見旁又站了個鵝黃留仙的仙子，又作死地上前拉袖子：“喲，又來一個……”

綾煙菸頭也冇抬，一道符籙甩出去，將那人得咕嚕嚕轉一圈，啪嘰一下倒掛在雅座畫壁上，像一煮爛的麪條，緩緩下來。

擰著手腕，冷笑道：“小小鏡月宗的狗，也敢在這裡囂！”

眾人目瞪口呆，愣了好半晌，才蜂擁而上，哭天喊地地去搶救他們頭朝地腳朝天的公子。

主角團還真是陣及時雨，上層的白梨鬆了口氣，錦上添花地扔過去一個小藥瓶：“綾道友，接著！”

綾煙煙接了個正著，一個萌妹投球，藥瓶砸在人堆裡，炸開一蓬玫紅的煙霧，那些紈絝被辣得眼睛都睜不開，抹著眼淚厲荏道：“你們敢管閒事，有本事就把那臭小子從石碑上救下來！”

話音方落，遠雲海長虹掛空，風雷嘈嘈，一抹劍乘風破浪，如刀切豆腐劍削泥，一路割開雲層。

薑彆寒手裡提著個年，站在那世家子麵前，居高臨下，眸中如覆寒霜：“你們也是宗門弟子，為何要迫彆人強闖石碑法陣？”

“我不是我冇有啊……”

世家子麵如土，手腳並用爬到一邊，見夏軒站在一旁，目盯著他師姐，早對自己放鬆了警惕，看上去隻是個仗勢欺人的小孩。他心一橫，惡向膽邊生，袖中一片薄刃悄悄探出。

念頭剛冒出水麵，幾乎是同一時刻，他整個人從原地消失，遠轟然巨響，如山巒崩塌，那影接連將三道壁畫撞了個對穿，七竅流地躺在一堆殘磚碎瓦中。

一柄淬了毒的彎刀甩在腳下。

夏軒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方纔的危險，拍著脯長出一口氣，心有餘悸，朝上層揮揮手：“薛道友，多謝了。”

“不用謝。”白袖劃出一道雪亮的，薛瓊樓施施然收回手。

白梨扭頭看著他。

他早就看到了吧，拖到最後一刻才手，故意的嗎？

年漆黑的雙眼如兩潭死水，從方纔起一直麵無表地冷眼旁觀，而今才出一點笑意，這兩潭幽黑的水盪漾起來，猶如揮毫遊墨，輕攏慢撚，了一紙淋漓恣意的山水寫意畫。

該何時出手，才能讓人死心塌地地對你恩戴德？

不是在危機初顯的時候，也不是在飛狗跳的混戰中。

而是在眉睫之際、存亡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 後天更，修稿有點痛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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