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雨與劍(一)

二人順著來時的路回到了行劍門中，廖廚神將這件事通報了給棠，順便準備再找棠要幾壇酒。

而在那寬闊寂寥，卻顯得幾分神聖與肅穆的大殿之中，棠的神卻沒有二人想象裡那麼嚴肅。

他撥弄著燃灰，從爐子裡麵給北照世換了一壺，供他暖手，然後他又了一名弟子前來拿著他的證，前去取酒。

棠著北照世，不焦不燥，不疾不緩地問道：“是樊清雪帶你去山裡的？”

廖廚神著北照世，這個稚氣散漫的小孩子。

“是的。”他回答的很乾脆。

這就是事實，北照世不用在腦子裡麵模擬出一大片的謊言去掩蓋什麼。

棠注視北照世片刻，沒有立即對當時的況進行詢問，臉上竟流出微不可尋的笑意，問道：“那你看過他出劍了？”

“看過。”北照世回道。

棠點點頭，回頭搬了兩個小木凳遞給二人，自己則很隨意地坐在了大殿供奉的石像下方，二階石臺階上麵。

“說說看。”

北照世回憶起了當時樊清雪出劍的模樣，冰冷在寒鋒至頸側微芒炸開的一瞬，奪人命。

這是一個過程，很像山野間滿山油菜花的燦金景象，人們的目及到它的時候，看見的是結果。

結果很驚艷，過程卻很平凡。

“樊清雪的劍，沒有招式，他的每一劍都是為了奪人命而出，無論出劍的時機是不是最佳，無論自己是否會傷……樊清雪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劍客，雖然他在劍道方麵的造詣極高，但確切的講，我認為殺手這個兩個字更加適合樊清雪。”

“他手裡的劍和地上的石頭，山上的野草沒有區別，都是他用來殺人的工。”

“不過對於這樣的一個殺人技臻至化境的人來講，武功反而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棠聽完北照世的話，麵恬然，眼眸裡麵的某種神采漾開。

“他確不是專門練劍的，他也沒有學過劍，你說的很對。”

“樊清雪手裡麵握住的，隻是一個殺人的工罷了。”

北照世微微頷首，繼續道：“樊清雪在我所見的人裡麵，武功不是最上乘的，至他不是老師的對手……”

“不過如果他的武功到了老師這樣程度，我認為老師在他手上可能走不過十招。”

邊的廖廚神眸稍顯渙散，流出半分迷惘，他偏頭看著北照世，在他上看見了一種奇怪的誤差，他說不上來這是什麼，就像是看見了狗頭長在鳥上了，真實裡麵又著荒謬，最後二者不斷織，乾擾了他的心神。

棠沒有因為北照世的這番話而生氣，雖然平時他做事總是有些急躁，然則不過是多年養的老病，活了一百多年，他心裡頭早就清淡如水，年輕人的躁已經隨歲月之河遠遠流淌，沖刷滌凈。

“也許五招，也許一招……老夫教過他武功，比你更瞭解他，倒是你……小小年紀，能有這番見解，我很欣。”

這不是棠本來的話，他原本想說自己很吃驚，話到了邊又轉了向。

北照世就像是一個龐然寶庫，雖然他很會藏拙，但偶爾流出的一璀璨就足以讓棠興不已。

廖廚神站在北照世邊，縱然一直沒有說話，隻是他臉上的神富，已經足夠表自己的心世界。

北照世抬頭好奇地看著棠，溫聲詢問道：“學生還有一件事覺得非常有趣……”

“曳劍山的安全看護向來十分嚴格，四周依山傍水，出口有限，從山門巡邏的師兄師姐眼皮子底下溜進來想必難度不小，行劍門又有諸多的長老護法，若是樊清雪這樣的人進來……到還勉強說得通……”

“為何下毒的那些小賊也能輕鬆混行劍門？”

北照世意有所指，棠偏頭看著他，從他清澈的眼神裡麵看出了不清澈的城府。

“行劍門不會去查，也查不出來。”棠回道。

“曳劍山不是一個巨大的固定勢力，對弟子向來沒有什麼束縛，學有所之後，許多人都會離開曳劍山，投靠江湖上麵的其他勢力，也正是因為如此，山的人才會這般稀。”

北照世懷疑山裡麵有鬼，棠非常清楚明白地告訴了北照世，他懶得去管這件事。

於是，北照世再次抬起頭，這一次他眼神之中的味道又不一樣。

“即便是門的弟子麵對危險，老師也不想管嗎？”

棠低頭看著地麵，沉默許久，最後踱步離開了大殿，留下了廖廚神和北照世二人在大殿之中。

氣氛就顯得十分沉寂。

北照世回殿門外，天穹的那頭，是濃雲一片，經久不散，正朝著宗門這頭推移，裡麵也不知究竟有什麼。

烏黑一一縷地在逸散。

“要下雨了。”他喃喃道。

沒過一會兒，一名弟子抱著兩壇酒走進來，將酒遞給了廖廚神，躬行禮，說道：“廚神，這是長老的酒。”

言罷，他便轉離去，毫不拖泥帶水，廖廚神看著手裡的兩個酒壇子，微微出神，語氣莫名道：“棠這酒……不好拿啊。”

北照世瞟了廖廚神一眼，轉離去。

“廖廚神，下次沾酒……小心。”

雨下的很大。

從雷聲開始響起的時候，這一場久違的春雨，卻像是夏日的瓢潑那般酣暢淋漓，空氣之中散發著迷人的泥土氣息，新生植正在悄然生長。

北照世盤坐在自己的小院子裡麵，石臺階上，用一張白布輕輕拭著手中的鐵劍。

上麵有銹痕，需要沾水，用上乘的磨刀石來浣洗。

他微微矚目，劍刃上麵自己的影子越來越清晰。

金屬與石頭發出的廝磨，細微卻極質的聲音穿刺在雨中，北照世用著自己所能控製的最完的力道，開始磨劍。

一下，兩下，三下。

如此重復。

腦子裡麵映出了一張臉。

時間在推移，雨聲愈演愈烈。

北照世站起子，最後用一張滿是銹痕的布條將劍刃拭乾凈。

他走進了雨裡。

手裡的劍，斬開了萬千水珠之中，最清亮的那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