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半坡卻去勢平緩，十分好走。不過半天時間，李殘便遠遠見村莊了。

大雪依舊紛紛揚揚，古道旁一麵鮮紅的酒幡在這銀裝素裹中飛舞，甚是醒目。李殘忽然到寒加，便挑起門簾，推門而。

小店不大，屋子正中燒著炭盆，暖意融融。此時不是飯口，隻有一個道士在窗邊獨坐。他三四十歲，一頭濃墨似的烏髮。長方臉蛋，劍眉星目，神采飛揚。雖然獨自一人，卻了滿滿一桌好酒好菜，杯盤羅列得幾無立錐之地。但在桌邊，還是出半尺寬的空當，單獨放著把明晃晃的寶劍。

道士瞥向李殘，忽然見那把單刀，目一凜。但隨即移開目，繼續自斟自飲。

這時店小二陪著笑臉過來：「這位爺，不巧了。小店的酒已經售罄，萬您海涵。」

李殘道：「我不喝酒，麻煩你給我下碗熱湯麵，再切上三兩豆腐乾。」

小二一搭手巾：「得嘞，您稍候！」說罷轉去後廚，不一會兒便端出熱氣騰騰一大碗麪。那裡頭似乎放了薑蒜等驅寒之，被熱油一激香味直打鼻子。

李殘大聲好，接過便吃，頃刻間風捲殘雲般將麵和一碟豆乾吃個乾淨。

他意猶未盡的了，又一把臉上的熱汗，手去掏錢。但這一不要，熱汗全變冷的，滾滾而下。

原來他沒帶錢。

他從秦王府裡逃出來的時候，上還是有錢的。即使陷山穀，他也明白錢的重要，所以細細的將銀子包好，沒丟棄一分一毫。但節骨眼兒就出在靈珠子給他換之時。他原先的被靈珠子甩到荷花池裡了——連同他的全部家當，那三錢五分銀子一起。

李殘臉上藏不住事兒，頓時慌了。店小二見狀，訕笑道：「怎麼了這位爺？不是小店的吃食不和您的胃口吧？」李殘這幅神，開店的人或多或都是見過的。

李殘囁嚅半晌道：「小二哥，我……我沒帶錢……」

店小二的臉立刻沉下來：「我瞧你也是囫圇個的人，怎麼這點事兒都不懂？村東頭有個二傻子，來吃飯還知道結賬呢，你可好，整個兒一吃白食的！」

李殘被他一搶白，憋得滿臉通紅，半個字也說不出。

這時窗邊的道士忽然道：「你講理便講理，何必折辱人家？」

小二立刻換了副麵孔，賠笑道：「道爺，在下損了點兒。讓您老見笑了。」

道士甩來一塊碎銀：「這人的帳我結了，你不可再聒噪。退下吧！」

小二得了賞錢，歡喜不已，唯唯而退。

道士朝李殘一招手：「小兄弟，過來坐。」

李殘紅著臉走到桌旁，行了個禮：「多謝道長解圍，請您留個地址，我一定會去還錢的！」

道士一笑：「相逢即是有緣。錢不錢的，俗了！我自己吃不了這麼多，你拿上碗筷幫我吃點兒。」

李殘本來沒飽，但也不好意思多吃，隻是象徵的夾了幾筷子。道士連飲幾杯後忽然問道：「小兄弟，大白天的你怎麼敢帶刀出門？」

李殘心中一，忙問：「莫非府不讓帶刀麼？」

道士上下打量他幾眼：「你不是本地人吧？」

李殘點點頭。道士說道：「你不知道這邊的形。此地喚作小黑，最近有人作惡，專殺攜刀佩劍的武人。已經傷了十餘條人命，附近的百姓別說是兵刃，就是菜刀、鐮刀等農也不敢拿出門。你這麼招搖，隻恐要被壞人盯上！」

李殘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寶劍，心道：你既然知道如此，怎麼自己還敢拿著把如此誇張的劍？

道士見他神，已明其意，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放聲笑道：「貧道等的就是那惡人。他不來則已，若是敢來，我便一劍將他殺了，好為民除害！」說罷他盯著李殘：「小子，要是害怕就快些逃命去吧！」

李殘一開始見這道士相貌俊逸，心中便有好；後來他幫自己解圍，又同桌共飲，好更進一層；最後聽他豪氣乾雲的話語，不欽佩之心大生。於是竟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勇氣，大聲說道：「我不怕，願意與道長一起對付惡人！」

道士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好！銳赴難，真是我輩中人，貧道敬小兄弟一杯！」說罷也不等李殘答應，捧起酒壺，把蓋子一扔，一口氣喝乾。

李殘激不已，也跟著喝了一杯。

道士放下酒壺一抱拳：「還沒問小兄弟的姓名呢？」

李殘撓撓頭：「我……在下李殘……」道士看了看李殘空的左袖，嘆了口氣：「可惜了，你不是練劍的材料，否則我一定把你推薦給崑崙派的玉珠真人。」

李殘一驚，玉珠真人天下聞名，是當世公認的活神仙，不知這道士與他有什麼淵源。遂問道：「道長你是崑崙派的？」

道士眼中忽然現出淒然的神，嘆道：「我不是。我隻是個無門無派的野人罷了……」

李殘見了他的傷心事，又不知該如何規勸，便有意岔開話題：「道長，賊人為什麼專搶兵刃？你跟我講講吧！」

道士揩了揩眼角：「李兄弟，那人在江湖上有個名號，喚作『食鐵鬼』。」

「難不……他把刀劍都吃了？」

「不是」道士聽他如此問，不莞爾。「他隻是喜歡收集戰利品而已。不過『食鐵鬼』往日雖有惡名，卻不像最近這麼猖狂。這半年來江湖上不知是怎麼了，雨腥風……」

李殘剛想追問，卻聽大門「砰」的一聲被踢開，闖進一夥兒人來。這幫人腆迭肚，神態兇戾，手裡攥著傢夥，一看便知不是善類。

為首的大聲喝道：「小二，給爺們兒上酒來！」話音未落，卻一眼瞧見道士和李殘，隨即獰笑道：「弟兄們，想不到在這荒村裡，咱們倒遇上買賣了。」

道士神自若，低聲對李殘道：「吃菜，別理他們。」李殘依言低了頭，右手卻輕輕按在刀上，心想若是起手來，憑自己的刀法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道長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