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繞著道士轉了半圈，突然在桌上猛地一擊：「呔！你這賊道莫非不懂規矩嗎？」

這一掌力氣不小，震得菜四濺。但道長渾若不見，有竹的微笑道：「哦？我倒要請教閣下這山野小店中有什麼規矩？」

那人一指桌邊的寶劍：「你拿兵刃出門，被咱們爺們兒撞見了便不行！」

「笑話！本地府並無令，我帶兵刃怎麼了？」

那人兇相畢：「你怕是沒聽過『食鐵鬼』三個字吧？」

道長詫異道：「你是『食鐵鬼』？」

「不是我……」那人一指後麵七八個惡漢「我們都是！」

道長哈哈大笑：「就憑你們？也配麼？『食鐵鬼』連傷十七條江湖好漢，其中不乏高手。你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沒有這個能耐？」

惡漢聽了大怒，抬手就是一拳。他雖然於盛怒之際出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拳勢虛浮，顯然不是練家子。隻要有些武功基之人都能輕鬆應付。

李殘本以為道長侃侃而談，是有意戲弄這夥兒惡人。但不料這一拳居然重重砸到了他臉上。隻聽砰的一聲響，道長左頰腫起老高，一頂束髮紫金冠也搖搖墜。

惡人洋洋得意：「你這賊道胡吹一氣，我還以為你有什麼真本事，不料乃是個銀樣蠟槍頭——充數的東西。」

李殘扶住道長剛想拔刀，卻不料道長在他胳膊上了，又使了個眼。李殘便攙著他退到後麵。

惡人抄起桌上的寶劍，一把出，突然大罵道：「他媽的，這劍也是樣子貨！」

眾人瞧去，才發現寶劍通渾圓，竟是本沒開刃。

惡人又氣又好笑，罵了幾句，又喊小二打酒，但半天沒人支應。原來後廚見他們兇橫，一腦全跑了。惡人往椅子上一坐，對群賊說：「弟兄們，咱們先吃些酒食，一會兒再料理這兩個行貨。」

群賊果然旁若無人的大吃大喝起來，竟將道士和李殘當作了待宰的羔羊。他們囂張已極，大講自己的「英雄事蹟」。無非是打劫了幾戶人家，殺了多無辜之人。李殘聽得心中憤慨，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正這時，一個賊人忽然說道：「哎呦，這酒怎麼如此醉人？」說罷咕咚一聲倒在桌上昏迷不醒。

賊首笑道：「鄭老三量淺，才幾杯就不行了？」

但頃刻間咕咚之聲不絕於耳，群賊趴下一大半兒。賊首這才發覺蹊蹺，把酒往外一潑，喝道：「酒裡有毒……」

話音未落，他自己也倒了。

李殘大驚，卻發現道長正目炯炯的盯著他們。李殘失聲道：「葯是你下的！」

道長正了正冠，將臉上跡了，站起道：「不錯，我下了強力的蒙汗藥，他們一時半會兒醒不了。」

「我明白了！」李殘聯想之前的場景，恍然大悟：「你擺下酒宴，又準備這麼一把劍，就是為了引他們上鉤的！」

道長道：「小兄弟，你說對了一半兒。我這桌酒本是為『食鐵鬼』擺的。沒想到卻被這幫惡人上了。雖沒抓找正主，但總算沒白忙一場。」

李殘的臉上多有些失。

道士極其聰明，問道：「小兄弟，你覺得我用這種手段不夠英雄？」

李殘忙搖頭：「不，道長您為民除害，是了不起的大俠。隻是……」

「隻是我為什麼不會武功，對嗎？」

李殘猶豫著點點頭。

道長嘆了口氣：「小兄弟，沒錯，我的確半點武功也不會。」他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道：「我劉半仙，本是崑崙派玉珠真人的關門弟子。可聞道近三十年，我既不學符籙煉丹，又不願參悟《黃庭》之，更討厭舞刀弄槍……」

李殘突然問：「那您平時都做什麼？」

劉半仙悠悠的說：「我總是一個人跑到後山，著一株大桃樹發獃。看它四時枯榮，比聽什麼經文都有意思。師兄弟們都勸過我，可我總是不聽。

終於有一天，師父對我說：『你骨雖佳，卻不肯用心修道，恐怕難大。』

我辨道：『太上老君有言：大免。人為什麼一定要呢？』

師父被我一句話嗆住了，好半天纔回過神來，對我說：『昆崙山留不住你了，你下山去吧。』我就這麼被趕出來了。」

李殘恍然大悟，怪不得方纔提到門派時他那麼傷心。

劉半仙繼續說：「一開始我十分懊惱，怨師父不公。不過後來卻想開了，他這麼做也是為我好。道家講究清凈自然，我這人卻最多管閑事，再修行下去也是浪費，倒不如另尋出路。」

這時地上一個賊人的手指忽然了一下。李殘瞧見了，嚇了一跳，失聲問道：「怎麼辦？」

劉道長撿起一把鋼刀，臉上晴不定。方纔群賊的對話兩人都已經聽了個明明白白，這些人為非作歹，實在死有餘辜，一刀殺了都算便宜的。

但躊躇半晌後，他終於扔掉鋼刀：「你去後廚找幾條繩子，咱倆把他們綁了給府。」

李殘遲疑道：「道長，他們乾的壞事你也聽見了……」

劉半仙把臉一沉：「小兄弟，這夥兒人自然是論罪當誅，但你我不是老天爺，沒有奪去別人命的資格。唯一正確的做法也隻有移有司了。好了，你別和我犟，照做吧！」

他言語中自有一威嚴，李殘雖有點不願，卻也依言而行。兩人忙活半天，終於把賊寇們捆好。但要押走七八個昏睡未醒的大漢實在比登天還難，兩人遂決定去最近的衙門喊人。

外麵北風呼嘯，寒風卷著雪片打得人睜不開眼。他倆走了不到五裡路，實在難以前進一步，便找了片樹林避雪。

李殘邊朝右手嗬氣邊問：「劉道長，那『食鐵鬼』跟你有什麼過節？你為何要冒那麼大風險抓他。」

劉半仙道：「我和他素不相識，連見都沒見過。」

「那……」

劉半仙淡淡一笑：「我劉某就是見不得別人為非作歹，這事既然讓我上了，我便非管到底不可……」

這時忽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如同悶雷般穿風雪：「好小子，誰敢管老夫的閑事？」

兩人大驚，齊聲問道：「什麼人？」

隻見十丈開外，漫天風雪中立著一個人影。此人量極高，四肢孔武，彷彿一尊遠古的石像。他每往前踏一步，兩人的心便跟著一下，雖然風聲凜凜，卻依然掩蓋不住他重的呼吸。此人背後赫然背著一十七把寶劍。

他再次開口道：「老夫就是食鐵鬼，哪個要尋我的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