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抬大轎本是夠寬敞的，但一下塞了三個人，再怎麼說也有些了。師徒倆懂得「男授不親」的道理，一邊用眼神表達謝意，邊的往後麵，跟新娘多保持了些距離。

外麵的腳步聲越來越響，劉半仙心跳得打鼓相似。心想隻要他們一掀簾子，自己和李殘的命恐怕就難保了，而且說不定還要連累這位仗義出手的姑娘。

但隻聽有人說道：「他媽的，兩個鳥人跑哪兒去了？」

「你是不是看錯了？這裡這麼荒涼，他們沒來吧？」

「放屁，老子眼又沒瞎，怎麼能看錯？」

「那就奇怪了……」

眾人吵吵一陣，竟原路折了回去，彷彿本沒看見這頂明晃晃的花轎。

劉半仙鬆了口氣，抱拳道：「多謝姑娘搭救之恩！」說罷打量了新娘子幾眼。按理說出家人和子同乘一轎已是犯忌諱，上上下下的瞄人家更是不應該。但這新娘子確實有些古怪，從剛纔到現在鎮定自若，一句話也沒說。臉上蒙著大紅的蓋頭，猜不到年齡多大。但看形，這可不是小姑娘，估著得有二十七八歲，這歲數才婚嫁可是夠晚的。劉半仙略一琢磨已明白由。當時賣的子從一行就開始攢錢贖，一般得要十來年才能湊夠，跳出火坑時就是這年紀。這姑娘隻怕過去是青樓討生活的。不願開口說話，可能也是怕旁人聽過聲音的緣故。

於是劉半仙並不點破，抱拳道：「貧道多謝姑娘高義！」

子還是不出聲，李殘卻忽然問道：「這位阿姐，咱們以前見過嗎？」

子搖了搖頭，忽然指了指李殘的刀，又指了指自己。

李殘問：「你想看我的刀？」子點頭。李殘爽快的解下來，遞給。

子出手著刀鞘。的手太白了，簡直白得過分，渾沒有半點，襯得管清晰可見。

猛然間，這隻手毫無徵兆的握住刀柄，向外一拉。

但李殘的作更快，在刀鐔上往回一推，單刀便如同上了把鐵鎖，不分毫。

李殘道：「我這把刀醜得很，怕嚇到姐姐！」

新娘子點點頭，將刀奉還給他。接著從背後掏出一個錦盒，遞給李殘。

李殘開啟一看，匣中躺著張金燦燦的帖子，上麵赫然是三個大字：「英雄帖」。

劉半仙倒吸一口涼氣：「這是英雄大會的邀請函？」

子點了點頭。

劉半仙狐疑道：「姑孃的意思是要將此帖付給我師徒二人？」

子點頭。

這就讓劉半仙有些為難了。誰都知道這帖子現在是搶手貨，他回來時聽說有人在黑市上出價，已開到一百兩黃金，但即使這樣仍是有價無市。有句話「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所以劉半仙哪敢輕易收這帖子？

子似乎察覺到劉半仙的猶豫之，微微垂下頭，顯得十分失。

劉半仙見此形，心中不對自己大罵：老劉呀老劉，你妄稱俠義之輩，道理都學到狗肚子裡了！這樣一個弱子有求於你，你不爽快的答應，怎麼倒畏首畏尾了？況且就在片刻之前，剛剛救了你的命，你若不幫，別說稱不上一個俠字，就是尋常匹夫也不如！

他想罷再無猶豫，抱拳道：「姑娘，這帖子我二人收了。無論什麼事，隻要不違反俠義，我師徒定會幫你做！」

新娘子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忽然手掀起轎簾，做了個「請」的手勢。這是逐客的意思，利索、決絕，毫不拖泥帶水，讓人而生畏。劉半仙本想問一問託付之事，但見了這手勢立刻氣餒三分。

李殘低聲道：「師父，咱們走吧，再不走這姐姐要生氣了！」

劉半仙倉惶的道聲謝，和李殘跳出轎子。八個大漢目不斜視，兩人雙腳剛一沾地麵，他們便邁開齊刷刷的步子，一會兒便消失在窄巷盡頭。

劉半仙盯著帖子陷沉思，喃喃道：「要我辦什麼事呢？一個風塵子……莫非是尋舊日的郎不？」

他冥思苦想卻找不到頭緒，這時李殘一拉他袖子，慌張的說道：「師父，你瞧！」

劉半仙放眼去，哪兒有什麼小巷？四周風陣陣，地上灑滿雪白的紙錢兒，分明是一葬崗子。

劉半仙不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請柬啪嗒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卻忽然發現裡麵夾著方手帕。

這手帕也是細織的，右下角綉一對鴛鴦戲水。正當中用寫著兩個字：「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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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轎緩緩行走在一片濃霧中，兩旁儘是枯萎的樹木。這裡彷彿世界的盡頭，全沒有半點生氣。在這樣的地方，人對時間和空間的概念都會模糊，沒人知道這花轎走了多遠，多久；更沒人知道它要去往哪裡。

突然間，轎子戛然而止，目的地到了。

四周靜得可怕，神的霧靄像活了似的張牙舞爪，變幻著姿，似乎想進轎子裡一窺新孃的芳容。

忽然，像秋葉飄落在地上，不知何傳來一聲響。雖然微弱，但在萬籟俱寂中卻異常清晰。聲音越來越大，逐漸演變嘈雜的鼓點和令人不安的聒噪。與此同時，黑的水從濃霧中湧出，由遠及近，洶洶而來。

仔細一看，卻並不是什麼水，這景讓人不由自主的頭皮發麻，寒倒豎。

是老鼠，難以計數、無邊無際的鼠群。

這種本應是人人喊打的，但數量一旦形規模便不再怕人，相反會令人恐懼。千萬雙紅的眼睛在濃霧中忽明忽滅，猶如地獄深的鬼火。

但抬轎的八個大漢混若不覺，仍是直的站著。

這時群鼠忽然波浪般朝兩側一分，幾百隻碩無比的巨鼠馱著一乘步輦緩緩而來。

那上麵坐著個人。

此人峨冠博帶，手搖羽扇，極力模仿著名士風度，但長相卻實在是慘目忍睹。他四肢短小，腦袋卻奇大，兩撇鬍鬚無打採的耷拉著，一雙小眼睛裡放出狠毒又狡猾的。

八名大漢見了他，一轎子，掀開轎簾。新娘子婀娜的走下來了，對著眼前的男人飄然施了一禮。

男人毫不掩飾眼神中的貪婪與猥瑣，桀桀笑道：「好標緻的人兒，從今兒個起就是我的人了！你能嫁給晨霧『四災』中的老二，也不算辱沒了你。以後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僕人更是要多有多……不對，不是『僕人』，而是『仆鼠』！哈哈哈！」

他被自己的幽默打了，狂笑起來。

但新娘子依舊沉默著，沒有半點附和的意思。笑聲突然止住，男人惡狠狠的問道：「怎麼？我講的笑話不好笑？還是你覺得我醜，配不上你？」

新娘子搖了搖頭，但男人視而不見，忽然變得激起來，歇斯底裡的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和別人一樣瞧不起我！你以為你的主子很喜歡你？我告訴你吧，你隻是個臭婊子，僅此而已！」

新娘子忽然出一蔥般的指頭，放在邊的位置搖了搖。

男人一下怔住了：「什麼意思？你說隔牆有耳？」

新娘點點頭，男人疑神疑鬼的四張：「不會的，人會出賣我，老鼠卻不會。還有這八個人也是聾子、啞，什麼也不會說出去……」他的表又變了：「莫非……你在擔心我？」

不等新娘表態，他忽然淚眼婆娑，讓人厭惡之餘又有幾分可憐。

「全天下的人都嫌棄我，隻有你為我擔心。好了，讓我看看你長什麼樣子？」

新娘子緩緩掀起蓋頭，先出一段象牙般潔白的脖頸，那中間印著一道可怕的，有些猙獰的疤痕。接著俏麗的下，緻的鼻子和麗卻沒有神採的雙眼一一展現在男人麵前。

這個新娘子，竟然是紅葉。

但，紅葉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