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明月，月落在清溪上，溪水潺潺，倒映著石橋上的他，白衫勝雪。

地上竹林，竹影灑在肩膀上，斑駁，點綴著草地上的，袂翩躚。

很多年前，那晚夜也曾如此迷人，那個人也曾如此站在前，而那一幕落在的心上，此後了餘生魂牽夢縈的幻境。

天上月，是當年明月。眼前人，是當年佳人。

心上，已非當年。

王釋看著迎麵走來的子，淺著鉛華素凈妝，翩躚翠袖拂雲裳。穿黑白相間的煙籠羅，蓮步緩移，曼妙輕盈地向他走來；而白麵紗輕籠容，清風掠過，麵紗微，間或出一傾城絕。

他曾無數次見過麵紗下的容，如今卻再也看不到的側臉。

再相逢，紅青，悄作鬢上霜。

王釋想過很多人會在今夜出現，無論敵手為誰，都不曾畏懼毫。可他千計萬算，卻沒想到會出現。

他知道，自出現的那一刻，今夜的戲，就該落幕了。

而老書生等四人，也都明白，當他們費盡心思說服這名子到來，其實最後結局已經註定，畢竟這是他們最重要的後手。倘若王釋能如約而行，或四人能強勢勝之，子自不會出現。如若四人此行不暢，子才會助一臂之力。

而現在看來，這場戰鬥，已打不起來。

老乞丐左右張一下，招呼一聲餘下三人，一起坐在石板凳上，回憶裡皆是當年一起闖江湖的快活時，此刻看著不遠的兩人，正上演著一幕重逢的戲，莫不百集。

大將軍道：“此次請出山，這份恐怕不易還。”

臭道士道：“自古英雄難過人關，欠一份，免一場戰爭，可行矣。餘下的債，就讓吾等來償還吧。”

老乞丐道：“也許這亦是一個契機，促當年一段緣。死老鬼的艷福，可真不淺。倘若也有一人，能為老丐牽掛一分，死亦足矣。”

大將軍道：“倘若你還是當年的濁世翩翩佳公子，也許會有。而今一個流浪街頭老乞丐，又有誰會多看你一眼。”

老乞丐慨道：“是啊。想當年，當年真好。”

老書生道：“往事若煙雲，凡事皆有因果，又何必念念不忘。接下來，沒有吾等閑事了，靜待結果吧。”

圓月高懸，風聲漸，誰的往事了誰的心。

此時，子已緩步走到石橋邊，看著石橋上的他，沉默良久，方道：“好久不見。”

王釋嘆道：“想不到，你會來。”

子道：“非得已。”

王釋道：“倘若如此，不如不見。”

子看著他，麵紗擋不住的琉璃般的眸子，此時飽含綿延無盡的哀怨。往事湧心頭，的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前數步。有些話，於而言，未語已然是傷，然而終究還是想知道答案。

子問：“還好嗎？”

王釋道：“尚好。”

子再問：“那，你呢。”

王釋道：“生死恨，與君何關。”

一語誅心，破滅奢。哪怕百年，未曾迴心轉意。

子往前的腳步，不由地又倒退回去。

果然，他和，依舊相守著。既然如此，也許自己本不應該出現。

王釋看著倒退的腳步，心中莫名閃過一傷。可瞬間他又回過神來，眼前恍惚又出現在墓室中長眠的。如果不是因為眼前這些人，也許就不會離他而去。

當年之人，如今一半在此。可是，哪怕為三道第一人，曾經縱橫天下的他，如今卻隻能忍辱踐約。

降誌辱，如今又豈是兒長之時，所以哪怕是欺騙，也要繼續下去。

也許，這本來就是一場彼此的誅心之局。

王釋道：“既然你來了，看來我是非走不可了。”

“此行事關重大，世間蒼生，皆繫於此，由不得小隻念私，而置蒼生不顧，所以我終究來了。”子猶豫一下，繼續道，“但是，你可以不去。我不想，你陷於險地。”

王釋道：“他們既讓你來，除卻私，不過是因你的修行訣，本可剋製我。再鬥下去，我雖自問不敗，但亦難勝，又何必再求兩敗俱傷。若你們皆以為當年之事，其因皆在我，那我亦不屑再辯解，然而我當年既有承諾，亦不會失信於世人。既然如此，那走吧。”

子心道，可是，你對我當年的承諾，是否又曾記得毫。

王釋緩步走下石橋，和子相錯並肩，突然停留，嘆一聲道：“既苦於此，執念為何。”

誰也沒有答案。

肩而過，彼此沒有再相看。

王釋來到石板凳前，不顧老書生四人詫異的神，出右手，勾勾食指，把他們從石板凳上趕走，自顧自地坐回到石板凳上，十指錯托頜，旁若無人地陷無盡的思緒之中。

四人皆知大事已定，相互對視一眼，思緒萬千，沉默不語。他們來到子旁，靜等王釋作最後的告別。

畢竟，這是他待了數百年的地方。

若說沒有，終究是假的。

後木屋，是與親手所蓋；門前草坪，是與執手鋪就；屋後翠竹，是離去之年親手所植，今已亦遍地林矣。

無數個黃昏，門前石板凳上，他曾坐著，等年走過清溪石橋，歸來之後，給他講古老傳說和前塵往事。

目所及，一步一行景依舊，一草一木皆含。

而今，已不在了，他也要走了，那名年也即將離去了。

哪怕是最親近之人，亦有離開之時。既然別離無法阻止，那就瀟灑轉。

紅塵俗世，天涯茫茫，總有一段路，是隻能匹馬單槍的闖。

除卻自己，別無依靠。

涯兒，我隻能陪你到這裡，餘下的路，你要勇敢地向前走，不要回頭。

我亦不會再回首。

想到這裡，王釋的心逐漸開懷，他豁然站起，環顧一週，目不經意在飛瀑方向稍停留，轉眼看著眾人，朗聲道：“縱千古，橫越八荒，蒼茫世間，唯我縱橫。當年之諾，言出必行。畢竟，我和它們，亦是不死不休的。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老書生問道：“你決定了？”

王釋大笑道：“若世間無我，該是多寂寞。”

話未畢，王釋已一拂袖，飄然遠去。

除了自己，他什麼都沒有帶走。

除了記憶，他什麼都不能帶走。

五人看著王釋飄然轉的背影，皆為其行而容。

因為他們都知道，王釋此行，若踐其諾，九死一生。

老乞丐大笑道：“死老鬼，稍等我。既困地，吾等先去清風小城，大醉一場，為君洗風塵。”說罷，一拉旁的臭道士，兩人飛快地追上去。

沒有人看到，老書生和大將軍此時悄悄對視一眼，角不由上揚起的冰冷弧線，眼角眉梢出的一凜然殺意，稍縱即逝。

但兩人若無其事，隨後跟上離去。

子眼看眾人離去，四野張，心想，這就是他多年來一直居住的地方嗎？那是否也曾在此和他相守。隻是，如今他離去，又在何呢。

驀然，看到石板凳的凳腳下，有著一枚新鮮的墨黑果核。

認得這枚果核，知道這種果實的效用。

可是想到這果實效用，的心驀然生起一寒氣，再無心思去細看此地風景，於是蓮步速移，亦隨眾人而去。

圓月依舊照清溪，石板凳上再無人。

空山寂寂，人去樓空。

而此時，飛瀑深，石之，那名醒來的年，淚流滿麵。

他的眼珠極深，瞳仁漆黑如墨，同一眼眸裡，單個的晶瑩瞳孔中，藏有綿延無盡的憂傷。

他哭得雙眼通紅，撕心裂肺的吶喊聲響徹石，引起回聲陣陣。

然而，沒有人來安他。

淩浪涯的手正著一封書信，泛黃的紙張上，滿是離別意。

那封信，署名為王釋，下有絕筆二字。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那名老人，坐在門前石板凳上，等他回家。

你知道嗎？自你離去之後，我一直很想你。可是，你再也沒有回來。

既然你都不要我了，那我也就不要想你了吧。

那樣，會不會，沒有那麼難過。

直到淚漸乾，淩浪涯才終於振作起來，自書信中，他終於知曉師父的心意，也知曉石中藏有更大的，隻是師父說時機未到，不曾允許他深究。

於是，幾經輾轉，淩浪涯又回到了那個地方。

堂前石凳依舊在，木屋封塵無人問。

淩浪涯和往常一樣，按照師父所言，勤修道法，進修為。隻是他再也沒有去過群山之巔，看雲霞歸去萬歸巢。

因為，再也沒有人等他回家了。

此後的黃昏更迭裡，他都會坐在石板凳上，等那個人回來。待到夜幕已深時，則心想，也許今天不回來，明天就會回來了。

春去秋年，轉瞬又一年，師父再也沒有回來。

那天，十六歲生辰，晨初，淩浪涯孤坐在石板凳上，直到黃昏日暮。

隨後，他收拾好簡單行囊，關好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那年，年出清溪，揮手風雲急，俯首百家祭。

哪怕顛覆世間，我終會如你所願。

有道是，正值年輕狂，何妨世間闖。

——未完，待續——

百家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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