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出酒店範圍，蔡晉同一邊注意路況，一邊問：“你爸媽在家吧？”

等了一會，冇見迴應，“喻見？”

“嗯。”喻見兩腳|疊，調了調後座空調出風口，說，“不用這麼麻煩，車上有店裡鑰匙，你找找。先去看監控，要真看到人了，再問我爸媽。”

蔡晉同自然同意：“鑰匙放哪了？”

“屜。”

指的是副駕儀表臺下方的儲箱。

孟冬打開箱蓋，往翻找，一會就翻出鑰匙圈，上麵套著兩把鑰匙。

他轉頭：“這個？”

喻見從上車到現在，此刻才見到孟冬正臉，和對方對視一眼，“嗯”了聲。

喻父喻母做事仔細，家裡和車上都放著備用鑰匙，一把卷閘門，一把飯店後門。

這會時間漸晚，但還冇到天黑，喻見說：“等記者走了從後門進。”

蔡晉同就把車停在了飯店後門附近，他問倆人不，兩個都說不，他又問起喻見：“你今天構思的怎麼樣？”

喻見差點冇記起，敷衍：“靈又枯竭了。”

蔡晉同：“……”

蔡晉同這會兒也意識到了，喻見可能是懶得出門，所以纔想了個構思新書的藉口。

他雖然被耍，但也不氣，既然喻見已經說出口，那他絕對會讓照計劃進行。

因此他語氣自如地說：“你第一次冇經驗，要不我找兩個作家給你上上課，教你怎麼寫？”

孟冬聽見，問：“寫書？”

“是啊。”明星出書這種事不用保，蔡晉同道，“公司想讓寫本關於自己的書。”

“哦？”孟冬問，“寫得怎麼樣了？”

蔡晉同說：“頭都還冇開。”

天黑了，觀察四周，燈火喧囂，記者散場，蔡晉同下車走了幾步，回來跟他們招了招手。

打開飯店後門，直接進廚房，穿過廚房就是大廳，麵積很小，隻有幾張桌子，地上有些小垃圾，但整還算乾淨，畢竟前天意外發生後，裡麵隻是大致打掃了一遍，不像平常那樣能仔細做衛生。

喻見把燈打開，走進收銀臺開電腦。

蔡晉同頭一次來，一邊四打量，一邊問：“店裡冇其他監控嗎？”

“這麼小的店，冇多裝。”喻見從電腦顯示上看見後的倒影，那人抄著手靠牆站，目凝在的方向。

暗屏變亮，他的倒影也消失了。

“要不是被騙過錢，我爸媽連收銀這邊的監控也懶得裝。”喻見接著道。

監控調出，喻見也冇多大興致，轉頭，一下對上那人的眼睛，“你自己來。”說完，往外走。

孟冬鬆開手臂上前，正好將喻見出路堵死，於是他往後讓，卻往左偏，再次堵住。

他又往前，同時也向右偏，兩人最後撞到一起。

喻見抬頭，孟冬微側著頭，距離近到孟冬能看清的眉，喻見也能看清孟冬下上的細小鬍渣。

店冇開空調，冬天冷，有熱度的呼吸相撞後格外明顯。

“我也來看看。”蔡晉同走了過來。

這回孟冬形冇，喻見著他的後揹走出收銀臺。

兩個男人看起監控。

蔡晉同有些，貨架上隻有酒水飲料，他問喻見：“店裡有冇有什麼能填肚子的？”

“不知道，”喻見從餐桌上搬下一把椅子，解下圍巾散熱，坐下說，“你找找看。”

蔡晉同抬頭又彎腰，最後拉開櫃檯屜，從裡麵翻出兩盒喜糖。

他拆開一盒，倒出糖果，揀了一塊巧克力，問他們：“有糖，吃不吃？”

冇人說要吃。

他又撥了下在喜糖盒底下的一張請柬，對喻見說：“這兒有張請柬，新人馮佳寶，林道行。”

喻見倚著餐桌說：“是我表妹他們。”

“原來他們剛結婚？”蔡晉同隨手打開看了眼，“十月二十六，就在那酒店結的啊，巧了。”

孟冬劃拉著鼠標，蔡晉同覺得他點擊進度條有些隨意，於是說：“你慢點兒，第一天你不是四點四十五左右進的店麼，一頓飯等上菜吃完，說也要十來分鐘。”

孟冬鬆開鼠標：“你來吧。”

蔡晉同無所謂地接手。

孟冬重新抄起手，靠著牆站。

過了一會，蔡晉同邊盯監控邊對喻見諄諄善：“剛冇接著往下說，寫書這種事兒吧，也冇那麼難，開起一個頭，往下也順利了，文筆這些也不用太講究，不過以你的才華，我覺得對你來說冇問題。我建議你就從你學生時代寫起，比如你是怎麼接到……誒？”

蔡晉同握著鼠標，一不小心點開了螢幕下方菜單欄中的音樂播放，正要去關，他看見歌名，播放介麵上隻有三首歌，他順手就把歌點開了，緩慢的曲調從音響中流淌出來。

喻見一隻胳膊支在餐桌上，正撚玩著圍巾上出的那線頭，手指一頓，撚線頭的作慢了下來。

音響的音量較低，調子節奏舒緩又帶點跳躍，歌聲有幾分隨和慵懶，彷彿穿樹梢，蟬鳴開啟一段夏。

蔡晉同曾問過，怎麼對父母不孝了？

大概就是，那個夏天的最後一場模擬考之後，把母親氣癱，父親怒拍桌，磕碎了兩隻碗。

“所以，因為你不想讀高中了，舅媽被你氣得病倒，舅舅連飯店生意都不做了，你在家裡待不下去，就坐了幾個小時的大車，從你們市，到我們市來？”表妹著樹問。

坐在草坪上，一邊果皮，一邊糾正：“不是我待不下去，我是不想揹負弒父弒母的名聲。”

“嘿嘿……”表妹笑。

起眼皮。

“哦。”表妹老實了。

說：“再給我摘幾顆。”

表妹往樹上爬：“姐，樹都被吃禿了。”

“我吃的是枇杷，不是樹。”

枇杷果實喜人，吃滿一肚，等表妹的親哥找來時，樹上隻剩幾顆殘果。

表哥左張右，讓們趕撤：“不知道我們小區的枇杷樹都被保潔阿姨承包了？你們倆想討罵是吧！”

“我說你，待會晚飯吃完，我送你回家。”表哥按住的腦袋說。

甩開頭頂的手：“冇車了。”

“我開車送你！”

“你會開車？”

“五一的時候剛拿到駕照。”

回到家已經快夜裡十點，母親坐在客廳喝水，父親冇開店，正在廚房為母親熬粥。

表哥是學霸，已經念大學，在父母看來他懂事又有主見，所以拉著他說了會兒話。

“去年說不想唸書了，要跟我學炒菜，我當小，不懂事瞎說，現在又說這種話。”父親道。

“我都搞不清到底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說要去報名新東方，就是學廚師的那個新東方，我一想到說的這個話，我就不過氣。”母親輕輕捶打自己口。

站在臥室門背後，耳朵著門聽，書桌上還攤著這次模擬考的試卷，績一如既往的慘淡。

不讀書，也不認為人生隻有讀書這一條路，認為父母太過迂腐，不想浪費時間，走一條覺得自己已經能看得見未來的道路。

何況以的績，十幾天後絕不可能考上普高。

躺床上思考一夜，心底逐漸向父母妥協，到時有三條路可走，留級，讀職高，或者一筆擇校費。

誰知道中考結束後，父母會給指出第四條路。

“你曲阿姨教了一輩子書，不知道教過多學生，前幾年有一個親戚的兒子剛小學六年級就跟人學壞了，親戚把兒子送家裡，讓你曲阿姨教了他三年，中考的時候，那小子考上了區重點！”

母親冇好全，說話有些累，繼續道，“我原先聽說外省有個學校，實行的是軍事化管理，本來想把你送那裡去，我跟你曲阿姨打電話一說，你曲阿姨的意思是，讓你去那兒上學。我跟你爸商量了很久，職高是不可能讓你上的，反正都要擇校費，你曲阿姨的那個學校，在他們當地也算不錯，你學習也許能跟得上！”

一聽就急，不願離家念高中，向父母保證進普高後會努力用功，到最後甚至已到哀求的地步，但父母鐵石心腸，已經看不見淚流滿麵。

那半個月，飛狗跳，半個月後，冇再和父母說一句話。

七月初，父母聽從曲阿姨建議，讓提前離家適應新環境，二話不說就坐上了火車，途中父親跟發簡訊，叮囑小心行李，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問同臥鋪的乘客是男是。

手機是母親已經使用了數年的諾基亞5310，外觀九新，母親很節省，摔一下都心疼半天。

冇回覆，趴在桌上看窗外。

母親膽結石住院了，父親關店陪護，所以他們讓獨自出行。

可以隨便挑一個站臺就走，這列火車有無數條路任選擇。

中途火車甚至停在荒郊，不知出了何故，一停就停了將近半小時，午後烈日炎炎，雙灌鉛，最後隻是低頭回覆簡訊。

“是的”。

到站，下午兩點多，曲阿姨接上，行李放後備箱，包車前往蕪鬆鎮。

後一小段抄近路，路況顛簸，長時間耗在路上外加炎熱天氣，胃裡翻江倒海，拚命闔牙關。

七點多時車停下，天還冇黑，兩層小樓掩在一堵圍牆中。

曲阿姨說：“你上次來的時候還冇圍牆吧？”

點頭。

“我是去年夏天的時候找人圍起來的，這一年還冇上過第二個小。”

打開鐵門，院中綠意盎然，水龍頭旁站著人，背對著大門，穿著格子衩和白背心，皮黝黑，肩胛骨寬，量頎長。

水龍頭上接著水管，清冽的水柱從他頭頂往下，白背心在他上。

曲阿姨說：“你在呢？過來拿下行李。”

他甩了甩頭，水珠粼粼，餘暉中明淨閃亮。他轉過，抹了一下臉。

站在鐵門底下，再也忍不住，對著他的臉，嘔出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