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程太遠，時間又，曲阿姨替來一輛包車，午飯打包，直接送去火車站。

準備上車時，另一邊門也打開了，立著冇，另一頭的人坐進車裡，朝說：“愣著乾什麼？”

看了眼路旁的曲阿姨。

曲阿姨走過來，瞧著車裡的小春：“你乾什麼呢，下來。”

小春道：“我順便去機場。”

小春的母親正好是今天下午五點多落地機場。

曲阿姨歎口氣，輕哄著：“你上車吧，路上了了，讓他幫你跑。”又叮囑小春，“照顧好見見。”

上車後繫上安全帶，車啟後也不見邊上的人有作，提醒：“安全帶。”

“坐後麵係什麼係。”小春不為所。

不再說話，偶爾看窗外，頭轉回來時眼睛總是辣辣的，車也顛得頭昏腦漲，往後上了大路才平緩下來。

半途司機下車菸撒尿，和人聊天放鬆一下，小春打開車窗衝外麵：“聊夠了就上車，趕時間！”

司機瞟他一眼，繼續和人聊，小春手臂夠到駕駛座，狂按喇叭。

司機被他回來，原本氣勢洶洶，後來看見他形，大約意識到什麼，不想惹麻煩，轉而小聲叨了兩句：“煙都還冇完，急什麼急。”

一路無話，到達火車站，小春率先拎起的包。

隻走幾天，隻帶了兩件換洗服，一隻雙肩包就夠裝了。

離發車還有段時間，抱著包坐在候車室，小春蹺著坐在旁邊玩手機。

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旁的人忽然說：“飯菜吃了，盒子我帶走。”

偏頭，說話的人還在認真點著手機螢幕。

冇理。

過了會，小春把飯盒打開，到麵前。

搖頭。

小春又把蓋子蓋上，飯盒重新裝進塑料袋，再放回的雙肩包裡。

發車時間到了，跟著人流進閘，回頭看一眼，小春握著手機朝揮了下手。

有記憶起，大約參加過三次葬禮，最近的一次在初二那年，送走的人是曲阿姨的丈夫，小春的外公。當天有人傷心，但並不悲痛，席間也是和樂融融，彷彿老友聚會。

直到這一次，從千裡之外返家，似乎才明白死亡究竟意味著什麼。

冇人會再在飯點來找，對說小區裡的枇杷不能摘。

二十出頭的大男孩，意氣風發，壯誌未酬。

咬牙忍，晚上和表妹同床，冇人能睡，抱對方，半夜肩膀被表妹的眼淚浸，對方的腦袋，這一刻無比：“乖了，佳寶乖乖睡覺。”

而的眼淚也哭乾了，在過了隨時隨地能向父母撒的年齡後，已經很久冇流過淚。

但仍冇有得到紓解，滿腔的緒像無頭蒼蠅，它在找一個出口，再找不到，也許就會|炸。

比計劃提前兩天回，曲阿姨一家三口正在外旅遊，小春的母親還帶上了方檸萱，跟曲阿姨通電話時，聽見一片歡聲笑語。

冇告知曲阿姨已經回來了，放下包，在客廳呆坐半小時，然後洗澡，把前幾天帶走的餐盒放回櫥櫃，原本還想餵鴨，冇見到鴨子，猜鴨子應該被托付給了鄰居。

進倉庫轉了圈，一頓吹彈，夕西下時，想起去年此時，表妹爬樹為摘枇杷，而在樹下，彷彿能接住對方落下的笑。

坐在倉庫門口，麵朝著昏黃的晚霞，撥了一下琴絃。

在倉庫呆到後半夜，期間覺不到口乾和，第二天一早，吃了點麪條，又窩進倉庫。

曲阿姨他們到家時，兩天隻吃過一頓主食，其實隻是兩天冇認真吃飯，曲阿姨就說瘦了一圈。

低頭看自己：“哪有。”

曲阿姨說：“待會兒去借個重秤，你稱稱看。”

小春咬著黃瓜過來，握起手腕，拿手掐了一圈，然後拿下裡的黃瓜，評估道：“瘦了，以前揍你的時候，掐你腕子掐不了這麼多。”

給他一個白眼：“那是你現在又高了，手大了！”

小春的母親冇呆兩天就返回柬埔寨了，日子繼續過，每天兩點一線，空時不是窩倉庫就是蹲黃河邊，大約是夏天太悶熱，食慾不佳，餐餐都吃不進東西，偶爾和表妹通話，表妹說這可能是苦夏，自己也是冇胃口，還伴隨著失眠。

慶幸的睡眠質量還行。

但因為食慾不振，在極短的時間眼可見的瘦了下來，臉頰上的嬰兒逐漸消失，牛仔直往|下掉。

這天晚上，曲阿姨和老人們在外乘涼，一個人踱到老地方，找了棵樹，舒服地躺下，看著對岸的萬家燈火，聽著黃河的滾滾浪聲。

哼起歌來，節奏舒緩又帶點跳躍，哼到結尾，聽見微信聲音，不是的，的諾基亞裝不了微信。

回頭，果然看見小春胳膊搭著樹乾，兩人視線對上。

“你作業寫完了？”問。

“該我問你。”小春撿走地上的枯樹枝，往邊上一坐。

“冇呢，待會兒你借我抄。”他們雖然不同班，但有兩門課的作業相同。

小春開，舒展肩胛骨和脖頸，懶洋洋地說：“好。”

說：“我幫你送書。”

小春說：“你有封書在我那兒。”

問：“剛怎麼冇給我？誰寫的？”

小春反問：“我的呢？”

“在教室，忘拿了，明天給你。”又一次問，“我那封誰寫的？”

“二班的一個，許什麼。”

想了想：“冇印象。”

風吹浪滾，指著左岸說：“我剛纔看見有人在那裡遊泳。”

“嗯。”

“這是黃河。”

“怎麼？”

“黃河裡遊泳誒。”

小春翻起眼皮，看著說：“我以前還常遊到對麵。”

不信：“怎麼可能，我怎麼冇看見過你在裡麵遊泳。”

“幾年前了。”

“那你現在遊一個。”

“找死？”小春撿起枯樹枝往黃河一拋，“不知道哪來個旋渦，就能把人吞了。”

月昏暗，冇看清枯樹枝究竟是不是被吞了，托腮著對岸說：“我還冇去過那裡。”

“省了。”

“我知道。”

在來蕪鬆鎮生活之前，從冇想過一條河的兩端會是兩個省，有種白天與黑夜，人間與天堂的一線相隔，同在世間，卻生活在兩個世界，明明出一步就能抵達彼端，可這就是天塹。

這條河冇法橫，要去到對岸，得坐一段漫長的車，想象隻能被現實抹殺。

小春說：“我們以前把錢紮塑料袋裡，遊到對麵，吃一頓飽的再遊回來。”

“那裡有什麼好吃的？”

“也就那樣，”小春回想了一下，“有家店三刀和水晶餅的味道不錯，是招牌。”

抱著膝蓋，歪頭看著他。

他轉頭對上的眼，頓了下，問：“冇吃過？”

“嗯，”說，“這兩樣聽說過，冇見過。”

小春問：“你不跟你們班的逛街？”

“還真冇逛過點心鋪。”

小春搖搖頭。

突然咕咕幾聲，橫衝直撞進了夜風中，小春看向。

下抵在膝蓋上，平靜地陳述：“想吃。”

小春：“……現在冇車。”

故意道：“你遊過去，我請客。”

“嗬……”小春似乎懶得理，他雙臂枕在腦後，閉目養神。

的肚子又咕咕了幾聲，還真了，難得在這個燥熱的夏天，有了。

坐也坐夠了，想回去寫作業，正要小春起來，小春忽然睜開眼，看著不說話。

遲疑：“乾嘛？”

小春起，拍拍子說：“跟我來。”

“去哪？”

“跟上就是。”

他沿著黃河岸邊走，邊走邊低頭髮微信，莫名其妙地跟了他一路，走了一會兒，小春才停下，前方茍強騎著電瓶車抵達，把手機防水套和浮標拋過來，嚷著：“我的哥，你要乾嘛？”

小春把手機塞防水套裡，了t恤，就剩一件衩，他做著熱運，對茍強道：“我去趟對麵，你幫我看著點兒。”

彷彿在說下趟館子這麼輕鬆。

目瞪口呆：“你開玩笑？”

小春語氣很敷衍：“你不是想吃？”

狐疑地將對方從頭看到腳，覺得小春應該在逗。

小春熱完，套上手機掛繩，拿上浮標，走向黃河。

不再管上不上當，忙拉住他手臂：“誒誒誒，你來真的啊！”

小春拿下的手，朝茍強說：“你看著，彆讓跑去找我外婆。”

茍強應該也冇料到小春來這一出，他傻愣愣地冇回神。

本拽不住人，小春已經長到一米八出頭，這一年趕慢趕還是比對方矮了一頭，加上這人肩寬背厚，最後隻能抱住他手臂，使勁往下拽。

“你拉什麼，鬆開。”小春說。

把自己當樹樁：“你彆耍我，跟我回去！”

“誰耍你。”小春去撥的手。

乾脆抱住他的腰，完全冇在意對方現在打著赤膊：“那我不想吃了，完全不想吃了！”

小春皺眉：“放開放開。”

“你先跟我走！”

“你不放開我怎麼走？”

“你萬一跳河呢？”

“你才跳河。”小春索半拖半抱，把帶迴路上。

這一場遊泳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回到家，雖然還心驚跳，但越想越懷疑，自己還是被小春耍了。

心不在焉地寫完作業，神仍有些，躺床上翻來覆去半天，把空調溫度一會兒調高一會兒調低，最後覺得還是吹自然風好，又把空調關了，拉開窗簾。

還冇來得及開窗，房門忽然被叩響，說等一下，然後把文穿好，過去開門。

猜到是小春，因為曲阿姨敲門的時候總會“見見”。

但冇想到門外的人渾漉漉。

小春遞了遞塑料袋。

“你乾嘛去了？”不知道是什麼，接過來一看，愣住。

“睡了。”小春轉走。

一把拉住對方：“你哪來的？”

小春站住：“買的。”

“哪買的？”

小春撇頭：“對麵。”

眨著眼睛問：“黃河對麵？”

“廢話。”

頭暈了下，拽對方漉漉的手臂：“你怎麼去的？”

小春不知想到什麼，頓了頓，他忽然扯起角：“你說呢。”

眼珠轉，放開他，往樓下跑，到院子裡一看，水龍頭周圍都是水。

轉看向站在門口的人：“你坐茍強的車去的吧？”

小春說：“你說是就是。”

一聽，抿，又開始腦子。這人每次外出回來都要沖水，實在猜不準他這一漉漉的，是從黃河裡出來的，還是淋了自來水。

上前：“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怎麼去的？”

小春進屋：“彆把外婆吵醒。”

“你說啊。”小聲。

“我遊過去的。”

“你想騙我。”

“嗯，坐車去的。”

“你到底怎麼去的！”

“說了你又不信。”

“那你說實話！”

小春去浴室洗澡，冇法再跟。站門口等了等，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洗完，又回客廳，邊吃著省買來的三刀和水晶餅，邊坐茶幾旁寫寫畫畫。

小春洗完澡，穿著背心和衩出來，走到旁，轉了下麵前的樂譜。

咬了口三刀說：“你看得懂嗎。”

“你再唱一遍。”

輕輕哼著歌，即將十七歲的，唱起時的嗓音慵懶隨。

月傾瀉，穿樹梢，盛夏的天氣，雨忽如其來的來，又忽如其來的走，站在樹下仰頭，總能等到進來的。

音響的音量稍稍變大，歌聲縈繞。“這播放裡正好都是你的歌。”蔡晉同鬆開音量鍵，說，“你是怎麼接到音樂的，照著這個思路寫起，你覺得怎麼樣？”

又轉頭對孟冬道：“這首歌聽過嗎？喻見的代表作之一，寫詞兒譜曲都是一人。”

孟冬著喻見，過了會兒才說：“很好聽。”

“那當然。”蔡晉同問喻見，“我冇記錯的話，這首好像是你十七歲的時候寫的？”

喻見鬆開圍巾上的線頭，手指順了下頭髮：“老掛曆了，提它乾什麼。”

“十七歲，那是高中？”孟冬不再抄著手，他走上前，胳膊搭著收銀臺。

喻見看著他：“嗯。”

“很厲害，年紀這麼小，”孟冬說，“我也很好奇，你是怎麼接到音樂的。”

蔡晉同得到認同，說：“是吧。”

孟冬笑了笑，又看向喻見：“這個切點不錯。”

喻見過了幾秒才說：“彆三心二意了，看監控。”

蔡晉同轉回注意力。

孟冬走向喻見，還有兩步遠，喻見抬頭看他。孟冬越過，繼續往前，搬下斜方一張餐桌的凳子，坐了下來。

隨後他看著喻見道：“站累了，坐會兒。”

喻見說：“你好像不太上心自己的事。”

“是嗎，”孟冬道，“我可能緒不太外。”

蔡晉同眼睛盯出淚來，最後也冇見到孟冬有同伴，每次結賬，都是他獨自一人走到收銀臺的。

他眼淚，瞄一眼坐在店右邊的孟冬，暗自咂了咂，頭一偏，又無意地掃見了店左邊的喻見。

日燈就開了近收銀臺的兩盞，他們的位置靠門，在半明半暗，兩人隔空相視，在微顯昏沉的環境中，彷彿隔了層霧，他看不清他們的神。

他莫名生出一種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