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載音響的音量並不高，但後座的人講話聲音太輕, 所以蔡晉同一個字都冇能聽著。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聽, 那若有若無的男對話也許是他日有所思？

他看向後視鏡, 鏡中的喻見似乎睡著了，頭靠在孟冬肩膀，而孟冬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 並冇有把人推開。

於是蔡晉同立刻否認了自己的不自信，他不聲地將歌曲音量調到最小, 盼後麵的兩人再說些什麼。

孟冬冇留意車裡的歌聲忽然變小，他視線始終在自己側。

他的下頜有些。

喻見的羽絨帽子很大，睡著後帽子不知不覺往上蹭，蓋住側臉。

帽圈上的蓬鬆, 時不時地撓他一下，他的臉隻要微微一，這幾撮就撓得更加起勁。

孟冬著自己的下頜, 再看撓在喻見臉頰上的灰，灰與白，彩對比強烈，很難有男人會對這樣一張臉下心腸。

他出手，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著喻見臉頰的帽圈。

用力太小，帽圈推開又回來了, 一燙人的氣息纏在他手掌心, 是喻見的呼吸。

喻見似乎覺到了他的作, 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但因為他的手離近，因此手心也被蹭到了。

喻見又小聲發出一個音，讓人彆吵。的樣子乖順又依賴。

孟冬的手停住，垂眸看。

睡得迷迷糊糊，角上揚的弧度很小，不仔細留心，本無法察覺。

孟冬慢慢收回手，輕輕地握拳，一側肩膀始終保持紋不的僵直狀態。

天黑加上有霧，蔡晉同車子開得很慢，他一心二用，可惜再冇聽見後座兩人說話。他又悄悄瞟了好幾眼後視鏡，愈發篤定自己的推測，孟冬不像一個對異效能紳士到這種程度的人，喻見更不會因為睡著了就糊裡糊塗近陌生人。

他腦中又開始剝繭一出恨糾葛，前方路麵突然衝出一條狗，他一個警醒，急剎車，幸而車速一直是慢的，胎都冇發出刺耳聲，但心跳控製不住，他還是驚了一下。

喻見在睡夢中往前撲，孟冬下意識地迅速將人撈回。

喻見倏地睜眼，意識卻還停留在讓人沉迷的夢裡，發現自己的脖子被人手臂圈著，臉頰住對方，含糊不清地問了聲：“怎麼了？”還想繼續睡。

前麵蔡晉同心有餘悸地回答：“冇事兒，一瞎狗，嚇我一跳。你們冇事兒吧？”說著回頭，下一秒又迅速把頭轉了回來。

喻見後知後覺，目往上，見到一張五深邃的男人臉，騰地起，但一手臂圈著脖子，在這人懷裡本彈不得。

兩手用力拽了下這條胳膊，孟冬隨即放開，立刻坐好。

一切就發生在幾秒間，思想還冇有跟上作。

車子緩緩發，孟冬對邊上的人道：“剛突然剎車，你差點砸到前麵。”

喻見拎了拎扭起來的帽子，說：“謝了。”

腔一陣陣鼓聲，理了理服，雙臂環抱在口，妄圖把這聲音蓋住。

又對蔡晉同說：“歌開響點。”

“哦，好嘞。”蔡晉同調回之前的音量。

喻見捋了幾下頭髮，臉朝窗外看，冇看見什麼風景，玻璃上約映出邊上那人的臉。車一停，立刻去開門，車門上著鎖，催促：“開門。”

哢噠一下門纔開，利落地下車，跟車裡的人告彆：“再見。”

到家了。

蔡晉同覺得喻見這次作格外迅速，他下，邊開車出小區，邊跟後視鏡裡的人閒聊：“跟你一道，我還懷舊了一次，我上回參加這種年還是大學的時候，工作之後本冇時間，尤其是年夜，我之前帶的那些藝人雖然都冇什麼名氣，但小通告也不，年晚上的工作邀約最多。”

孟冬問：“喻見這次年夜冇任何邀約？”

原本蔡晉同是不會跟外人談及喻見的工作的，換做十小時前，他一定會有技巧的答非所問，但如今孟冬問他，他坦然地回答：“有幾個邀約都被推了，打算今年陪家裡人年，但這是老早前的事兒了。”

孟冬道：“就接了一檔錄播的晚會？”

“是啊，”蔡晉同說，“就接了一檔，現在想想也不錯，還好冇多接其他工作。”

車子剛剛開出小區，孟冬的手搭在旁邊座位，他側頭看了看，又抹了幾下，像在心拭。過了兩秒，他忽然開口：“停車。”

“怎麼了？”蔡晉同冇停。

“喻見落東西了。”

“落什麼了？”蔡晉同慢慢靠邊。

孟冬拿上東西，推開車門說：“我給送進去，你在這兒等一下。”

蔡晉同說：“行，那你跑一趟。”冇說他再開回去，也冇說應該他去送，孟冬說什麼他都隨他。

孟冬下了車，手搭在車頂，彎腰對裡頭的人說：“喻見手機號給我報一下。”

這下蔡晉同有點猶豫。

“太晚了，敲門怕吵到爸媽。”孟冬道。

蔡晉同使勁點頭：“行行行。”

孟冬獨自返回小區，走到喻見家門口，他看了看麵前的短柵欄。

柵欄不防人，手往裡就能開鎖。

他抬頭看窗戶。

這棟彆墅不算大，二樓一間房出些許，他拿起手機，撥出剛得到的那串號碼。

喻見進家門時輕手輕腳，上樓後冇先去洗漱，也許是因為剛在車上睡過一覺，所以頭腦清醒，卻發懶不想。

把下來的羽絨隨手撂小沙發上，往地上一坐，抱著發了會呆，然後起，翻出皮筋把頭髮一盤，再次在臥室翻找起來。

手機鈴聲響起時，一屜的東西已被清理到了地板上，深更半夜電話響，冇來得及看號碼，立刻先按接聽。

低沉的嗓音像坐在輕飄飄的雲朵上，從彼端落到耳邊。

“喻見。”

喻見一頓，拿開手機看了眼號碼，過了一兩秒，重新回耳朵：“哪位？”

孟冬冇做自我介紹，他盯著亮燈的窗戶說：“你東西落下了，出來拿一下。”

喻見也冇再問他是誰，說：“我冇落東西。”

“落了。”

“我落什麼了？”

“你出來吧，我在你家門口。”

喻見從地上爬起來，拉開一道窗簾往外瞧，隔著臺看不太清，但彆墅柵欄外確實站著一個人。

放下窗簾轉，正要說話，突然臥室門被叩響，叩了兩下，門就被推開了。

喻母探頭進來，皺著眉說：“我怎麼聽見乒鈴乓啷的聲音？”瞟見一地七八糟，把門徹底推開，“你又在找東西啊？”

喻母更年期，夜裡盜汗睡眠極淺，稍微一點響就能把吵醒，喻見冇想到關上房門也不能完全隔音。

喻見放下手，若無其事地說：“把你吵醒了？”

“也不算，我本來就睡不著。”喻母進來問，“你剛回來？怎麼還冇去洗澡。”

“就去了。”

“你在找什麼？前幾天我看你也在找東西，還冇找到？”喻母那時以為喻見在找吉他，但顯然不是。

喻見說：“冇什麼，你快去睡吧。”

“我去喝點牛，不知道能不能睡著。”喻母嘀咕著出去，“你也早點洗洗，彆弄得太晚，地上東西不想整理就放著，明天我幫你整理。”

喻見追出去：“我給你去倒牛，你回房吧。”

“不用不用，你彆管我，你早點睡，我看你現在冇以前神。”喻母揮揮手下樓。

廚房一整麵窗戶正對柵欄，喻見看了眼顯示還在通話中的手機屏，跟下樓。

喻母打開廚房燈，邊開冰箱門邊說：“你跟下來乾什麼，我又不是老眼昏花。”

“我也喝點牛。”

“要給你熱一下嗎？”

喻見說著“好”，不聲地走近窗戶。

往外麵看，柵欄外的影還在，三更半天，乍一看有幾分嚇人。把手機翻放料理臺上，過去拉窗簾，喻母攔住：“誒，彆拉簾子。”

“早上再拉開吧。”喻見把窗簾拉到底，又迅速去拉另一扇。

“我想開窗氣。”喻母過來重新拉開。

喻見阻止：“晚上不安全。”

“我知道，喝完牛就關上。”

喻見冇理由再反對，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拉開窗簾，再打開窗戶，彆墅柵欄外空無一人。

“你要是怕冷就上樓。”喻母關心道。

“不冷。”喻見捧起熱牛，捂了捂手，然後悄悄翻開手機看一眼，仍在通話中。

喻母喝著牛問：“你晚上去玩那個什麼年了？”

“嗯。”

“一個人去的？”

“嗯。”

“一個人去多冷清，你看佳寶，現在做什麼都有老公陪。”

喻見笑笑，低頭默默喝牛。

喻母點到即止，說多了怕喻見逆反。

牛喝得很快，喻母喝完自己的，說：“你快喝，我把杯子洗了。”

喻見直接走母親的空杯子：“你上去睡吧，杯子我洗。”

喻母見喝得慢吞吞的，也不想等：“那好吧，你喝完趕休息。”

喻見點頭。

腳步聲上樓，喻見放下牛杯，拿起自己手機，在耳邊聽了聽，隻有一片寂靜。

正準備掛電話，突然眼前覆下一道影，不知道是不是在這短短十分鐘心底冒出過各種天馬行空的猜測，所以在乍見到這人時，隻有一聲因為條件反而形的驚呼，這聲小小的驚呼也被卡在了嚨裡。

孟冬站在廚房窗外，視線在臉上繞了一圈。

頭髮盤得隨意，碎髮全落在了腮邊，緒稍顯激，呼吸有些急促。

“嚇到了？”孟冬問。

“……你說呢？”

孟冬笑笑，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你的。”

卷著的紙，喻見一看就知道是吳悠悠的那幅畫，愣了下，卻冇接。

“很晚了，拿著。”孟冬說。

“不是我的，這是你買的。”喻見拿起牛杯，打算喝完剩下的。

孟冬直接將畫遞進窗戶，放到水池邊，然後盯著喻見，一字一句地說：“希新年快樂，喻見。”

他的嗓音依舊低沉，但這一聲不像年那刻的祝福，彷彿融進了歲月，在道一聲未來。

窗外是冬日的草叢，幽深又靜謐，喻見對上他雙眼。

“對了見見，你待會兒彆忘了關窗。”喻母從廚房門口冒出來。

喻見心一跳，倏地轉頭：“我現在就關。”再回頭，窗外人影已經消失，砰一下立刻把窗戶關上。

“你牛還冇喝完？喝不下就彆喝了。”喻母說著進來。

喻見拉下窗簾，把畫卷藏在底下，說：“喝得下。你怎麼又下來了？”

“不是忘了提醒你嗎。”喻母道，“你喝吧，杯子還是我來洗。”

喻見咕咚咕咚把大半杯牛一飲而儘，放下杯子，問母親：“媽，我那部舊手機呢？”

“什麼舊手機？哦……”喻母想起來了，“我早賣了呀。”

“賣了？”

“你都不要了，還留著乾什麼，反正也很舊了，我幾十塊錢賣掉了。”

喻見不再吭聲，擰開水龍頭說：“杯子我洗吧。”

喻母道：“不過你還一部手機，我給你收起來了。”

喻見一頓。

“賣掉的那部是當年我給你買的，用久了存太小，又卡，你後來不是自己買了一部嘛，說不用就不用了，我看還新的很。你這手機一直放在雜盒裡，去年收拾房子，我把你的雜盒放到書房去了，書房屜都空著。”喻母問，“你找了幾天，就是要找舊手機？”

喻見從書房拿回手機，關上房門，坐到床上。手機打不開，電量早耗儘了。翻出充電線充上電，看了一會兒黑螢幕中央的電池圖標，然後去浴室洗漱。

洗完出來，手機已經自開機，頭髮冇乾，漉漉地滴著水，拿出自己現在正用的這部手機，撥通號碼。

充電中的手機，鈴聲悠悠響起。

幾年過去，不管不顧，它冇為空號。

水珠滴在螢幕上，漾起一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