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托孤義重盡心扶{1}

有道是：提攜袴中兒，杵臼及程嬰。立孤就白刃，必死耀丹誠。這首詩所提之事正是春秋時屠岸賈蓄意進讒，發“下宮之難”，要憑此誅滅趙氏滿門，並獨攬晉**政，後因義士程嬰以及公孫杵臼拚死力保孤，方纔使得趙氏復又興旺。

話說秦皓軒聞聽馮祚之名，竟自麵現異樣，當下委婉相詢道：“足下所提莫非是征虜將軍？”程濯輕嘆一聲，回道：“正是。當年孝哀帝時，幷州刺史擁兵作，要攻長安。那幷州乃是北拒匈奴的軍事重鎮，這刺史手握十萬大軍，朝廷置不當，匈奴便會趁火打劫，攪得民不聊生。”段峰介麵道：“好在馮將軍率軍夜襲叛軍大營，砍了反賊的腦袋，這才沒鬧出羅來。”程濯道：“馮將軍不僅有勇有謀，且對大漢赤膽忠心，我跟段峰素來敬慕，便與他結為了生死之。”

秦皓軒出言探問道：“馮將軍既是忠義之人，九年前孝平皇帝何故降旨，言明他悖逆朝廷，並且誅其滿門？”話到後來，頓了一頓，續道：“聽聞馮氏滿門正是足下親自監斬的。”此語既出，段峰義憤填膺，聲大氣道：“這都怪王莽老賊冤枉好人，矇蔽先帝視聽。”

程濯道：“孝皇帝並無子嗣承繼大統，孝哀皇帝亦無一兒半，王莽觀瞧劉衎資質平庸，便立他為孝平皇帝，並將兒王嬿嫁給了孝平皇帝。自此以後，王莽在朝堂中說一不二，皇上卻無毫防備，馮祚將軍常自憂心漢室傾覆，是以曾多次宮勸諫陛下，敦促先帝專注朝政。”秦皓軒道：“照此說來，馮將軍倒是一位忠臣了。”

程濯眉宇間略現愁雲，鬱鬱說道：“馮將軍還安排過兩位天竺高僧規勸聖上勤政民，莫要過於貪，恰是這個緣故，王莽愈發懷恨在心，必除之而後快，便設下毒計陷害馮將軍圖謀反叛，攛掇先帝下詔，命我親提千餘兵士，將其滿門拿天牢。”秦皓軒凝神傾聽，隨後問道：“何謂天竺高僧？”

其時佛教並未在中土流傳，是以罕有人知，但見程濯回道：“那天竺高僧跟我中原黃老、孔孟頗有相似之。”話到後來，頓了一頓，接著續道：“隻因天竺與本朝相距萬裡，是以黎民並不知曉番邦佛法。”

秦皓軒眼見馮祚憂國憂民，便即由衷說道：“馮將軍這般殫竭慮，卻遭邪誣陷，著實促人唏噓。”話到後來，忽而想起程濯甚為珍重那半枚玉墜，接著續道：“鴻漸那孩子正該是馮將軍慘遭陷害之際，被你營救下來的，而他上所佩的那半塊玉墜，或許正是馮祚將軍的吧？”

程濯兀自追思往昔景，如此這般隔得半晌，方纔說道：“馮將軍有一塊刻著‘馮’字的家傳玉墜，他跟鴻漸臨別之際，曾用指尖所發劍氣將那玉墜分為兩半，並將那半塊刻著‘馬’字的玉墜留給了這孩子。”秦皓軒不曉當年原委，是以復又相詢道：“馮將軍的武功既這般高強，尋常兵士斷然擒拿不下，想來那夥軍中定有高手。”

程濯搖首唏噓，說道：“馮將軍並未想過突出重圍。”話到後來，不由黯然須臾，方纔續道：“當年王莽手持詔書，命程某親領兵士逮捕馮氏滿門。我本已在提兵之前，遣親隨將此事告知馮將軍，可當我領兵到時，馮將軍及其滿門竟是束手待縛，並未有毫抗拒。”秦皓軒奇道：“馮將軍為何不跑？”程濯道：“當初我也甚覺奇怪，後來我跟段兄弟得牢中探視，也曾這般問過他。”秦皓軒問道：“馮將軍怎麼說的？”

段峰神懊喪，當下攥雙拳，咬牙輕啜一聲，說道：“馮將軍說他要是逃離帝京，王莽那廝盡可下發海捕文書，並拿程大哥問罪。”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程濯不由垂淚，泣聲說道：“馮將軍還說為人臣者，理應忠字當頭，不可畏死，要是能用全家命換得皇帝醒悟，也算死得其所了。”秦皓軒登恍然，不由倒吸長氣，說道：“原來如此。”程濯道：“唉，隻苦了鴻漸出生不久，便要在監牢中盡冷折磨，現下他隻消稍微著涼，便極易生病。”話到後來，復又靜默半晌，方纔續道：“這些年我也沒能調理好他，說起來有愧於馮將軍。”

段峰寬程濯道：“你為救鴻漸這孩子，連自家獨苗兒都搭上了，單沖這點便甚夠。”秦皓軒驚愕問道：“怎麼回事？”段峰道：“當年程大哥的長子亡故，好不容易又誕下一個孩子，偏巧趕上馮將軍慘遭陷害，咱便隨程大哥將那孩子帶到牢裡，換出了馮家脈。馮將軍初時不換，後來拗不過咱，方纔跟咱們換了，他又將家傳玉墜分作兩半，其中一半給了鴻漸，另一半便給了程大哥的親生骨。”秦皓軒淒惻頷首，段峰接著續道：“馮將軍將自家孩兒托付後，又邀程大哥給改個名字，他便按《易經》中‘鴻漸於磐’那個詞兒，給馮家骨起名鴻漸。”

秦皓軒聽罷前塵，當即朝程濯拱手拜道：“程史高義，秦某深欽佩。”程濯拱手還禮，說道：“秦大俠過獎了，馮將軍既甘願慷慨赴死，程某理應如此。”秦皓軒輕嘆一聲，接著說道：“《易經》中‘鴻漸於磐’之意，乃是鴻雁在廣闊的空中飛得雖緩，不過它最後總會尋到適合自己棲息的磐石。程老爺如此給孩子改名，足見您期許甚深。”

程濯聞聽此語，口說道：“原來秦大俠不僅武功高強，學問也這般好。”秦皓軒微微一笑，道：“不瞞程老爺，江湖上大多數門派僅傳弟子武藝。不過本派乃上古黃帝所創，自古有便命派中弟子文武雙修，兼習六藝的規矩。待得八年後，還會施行考覈，唯有品德以及才學最為出眾之人，方可拜掌門座下，修習全套《元合真經》。這《元合真經》是本派最高深的武功籍，修之後纔可繼任本派掌門。”{注：古人所說六藝，含義有二：一指“禮、樂、、、書、數”這六種技能；二指《易》、《書》、《詩》、《禮》、《樂》以及《春秋》這六部經典書籍。}

程濯聞聽此語，心下暗道：“軒轅派既這般傳授門下弟子，我兒如若拜此派，或許會大有收益。”言念及此，便即說道：“鴻漸拜軒轅派，倒也並無不可。”秦皓軒頷首說道：“王莽篡漢不得人心，現下已有勢力揭竿而起。依我看來，天下遲早大，真到那時，黎民蒼生更需俠義之士掃清寰宇。我瞧鴻漸品賢良，要是在本派習得一本領，便可修齊家，甚至拯救黎民。”

程濯眉頭一，隔得須臾，方纔回道：“段兄弟提及馮祚大哥時，我便了要他習武的心思，適才聽君一席話，更令我茅塞頓開，不過馮氏滿門隻此一條脈，咱們栽培他修齊家便是。”

秦皓軒聞言輕嘆，說道：“此言有理。”程濯復又商榷道：“現下正值隆冬，秦大俠跟段兄弟可否在我府中多住些時日，你們先教習我孩兒一段時間武藝，待得來年開春，再同赴軒轅派，如此可好？”秦皓軒道：“不瞞程老爺，我也想在鴻漸拜我派之前傳授些武藝，畢竟本派每年都會對新進弟子考量一番。”

段峰開懷一笑，道：“當年咱拜軒轅總壇後，便是因不願休息那些文鄒鄒的東西，才隻能修煉本派淺功夫。而你這當爹的有墨水，鴻漸那小子定會不賴，說不準往後還能修煉到高深武功嘞。”程濯朝秦、段二人拱手道：“程某尚有一事相求。”

鴻漸於磐

鴻漸於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