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駕鶴西歸孤悲{1}

話說易巧倩尚在程府小住，起初修習了兩日武功，隨後心生倦怠，竟而四戲耍去了，程鴻漸稍得閑暇，便會伴其遊玩，不在話下。如此這般過得數日，眼見除夕將至，程濯命管家備下兩車年貨，隨後捲起那張揚雄墨寶，將之捧懷中，便要送易巧倩回家過年。程鴻漸意拜夫子，是以相求同往，程濯觀瞧子氣甚佳，不似先前那般虛弱，便即欣然應允了。秦皓軒及段峰閑來無事，便隨程濯登上馬車，共賞窗外景。程、易二人兩小無嫌猜，另坐一車玩耍嬉鬧，途中歡暢自不必說了。

程府十數名仆役圍護著馬車，直抵易墨寒房前陋巷。左近寂寥冷落，殊無稱道之。易巧倩躍下車子，歡喜道：“爺爺，我回來啦！”說話間，猶似尋踏零散浮萍般邁至屋前，推開虛掩房門之際，不由自得竊笑，轉而輕手輕腳，徑朝屋踱去。餘者正自恭候易墨寒相邀，屋忽而傳出巧倩疾呼，其間夾帶哭腔，直促得人心頭一。

程鴻漸率先奔屋中，但見巧倩極力推搡夫子，苦苦悲求道：“爺爺！爺您快醒醒”說話間，登時泣不聲，可易墨寒兀自僵臥在冷榻之上，垂閉雙目，並無毫靜。

餘眾得屋來，秦皓軒指探了下易墨寒的鼻息，隨之搖首長嘆道：“老人家年歲大了，難免忽而暴病，以致殞。”諸人盡皆愕然，程鴻漸不垂淚，隨即跪至易墨寒床榻旁，嗚咽求道：“夫子巧倩妹妹回家了求您快醒過來吧”

如此這般過得良久，巧倩尚自不住啜泣，鴻漸從旁嗚咽勸，段峰畢竟是個人，這當兒難免愈發焦躁，心頭不由暗忖：“生老病死本是常，似這般哭哭啼啼，哪有個好漢架勢。”言念及此，便即嗔道：“年歲大了哪有不死的，你們這般哭下去能頂甚用，倒老爺子怎生安息。”

易巧倩自不願承這等實，當下便朝段峰嘶喊道：“不！你胡說！爺爺隻是睡著了，他斷不會撇下我一個人不管的。”話音剛落，復又趴在易墨寒上，聲相詢道：“爺爺，您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當真忍心撇下巧倩嗎隻要您醒過來，巧倩往後便做您的乖孫，什麼都聽您的”程濯見哭興悲，不由嘆息一聲，道：“大夥不如先到門外候著，由這兩個孩子多陪下易老夫子吧。”

程濯諸人盡皆退出相候，僅留下鴻漸相伴巧倩。且說那易墨寒素來清貧，屋陳設古樸，家當簡陋，目下尚值隆冬臘月，火盆中卻已無碳，程鴻漸稍寒涼，隨後掉所著火貂氅，披到了巧倩上。

四下裡僅能聞聽朔風輕，除此再無旁音。易巧倩黯然良久，方纔說道：“漸哥哥”程鴻漸低低應聲，易巧倩道：“爺爺甚乾凈，他總說人不必著華貴，卻定要穿戴整潔，我要”話到後來，復又啜泣一聲，接著續道：“我要為他洗子要他乾凈上路”程鴻漸微微頷首，轉而四下環顧，恰見屋中有盆清水，盆沿上搭著兩塊布料，便將那水端至易墨寒床榻前，陪巧倩悉心拭。

盆中水寒冽，冷指連心，易巧倩淚垂雙頰，程鴻漸心下悵悵，不暗忖：“巧倩妹妹平素總歡聲笑語得，從未瞧過苦哭唉，此番夫子撒手人寰，巧倩又無旁親，我定要求爹爹收留他，使夫子走得安心?”

“爺爺頭頂好似有些跡，你快來看。”程鴻漸朝易巧倩指著的地方瞧，但見夫子發髻深，端的微有跡，且是從針眼大小的傷痕中溢位，便將屋外諸人喚將進來。

秦皓軒觀瞧易墨寒傷，似有跟繡花針似的事，深深其百會，當即運足勁力，單手按易墨寒後腦，至下而上緩緩推挪，那細隨之出烏黑頭來，秦皓軒使力鉗出，餘眾定睛去，那腦中的，正是一木質細針。

秦皓軒心中一凜，道：“我初時以為易大學士年齡大了，方纔暴病殞，可現下看來他是遭人所害。”說罷，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將其緩緩鋪展，拿出模樣相同的細針來。易巧倩當即問道：“你怎麼也有這種針？”

秦皓軒長嘆一聲，道：“我那日潛皇宮，正好上大太監趙承恩過來手，使我中這跟木針。我那暗出後，瞧這暗非一般木質，其質地堅可比金鐵，這才將其收懷中。隻是傷我的這枚細針淬過毒，而易學士的那枚無毒，其死狀才如驟然猝死，甚難看出是被人暗害。”話音剛落，段峰聲大氣道：“他孃的，這兩件暗一模一樣，易墨寒定是被趙承恩那閹貨殺的。”

易巧倩涕泣哭拜道：“秦叔叔，巧倩求您替我宰了趙承恩，給我爺爺報仇。”說著，便即連連叩首。秦皓軒趕忙將其扶起，出言道：“好孩子，你縱然沒有出言相求，秦某亦會替你報仇，隻是趙承恩那廝的武功在我之上，現下皇宮裡又會戒備森嚴。不如待我回到軒轅派總壇，再向掌門稟報此事，求他給我派些人手，秦叔叔再尋機替你報仇可好？”說話間，滿臉歉然，心下似遭鞭撻。

易巧倩忿忿啜泣道：“你本不敢去皇宮，回回到軒轅派還是不會幫我還得我自己尋他去，用不著你來幫！”話音剛落，徑朝屋外奔出。秦皓軒指點對方玉枕，巧倩忽覺眼前一黑，便即昏睡過去了。秦皓軒搖首嘆息道：“這孩子遭逢大難，心激，我點道使其休息一陣，明日自會醒來。”

易巧倩恍惚之間夢到了爺爺，他正握著自己的小手在樹下玩耍，過不多時，又有雙夫婦徑朝自己走來。巧倩雖瞧不清那二人容貌，卻知他倆正是雙親，爹爹手中還提著一盞甚是好看的花燈。易巧倩正快之際，母親忽而慈和說道：“你爺爺要隨爹爹孃親到很遠的地方去，不過我們會一直惦記你，你在家裡要乖，要好好照顧自己”易巧倩熱淚盈眶，殷切苦求道：“巧倩什麼都聽你們的，隻是不要離開我。”話音剛落，但見母親輕輕搖首，諸人便向遠方輕輕飄去，影愈發模糊，到得後來便即沒了。淒清院落中，隻留巧倩形單影隻，無助呼喚道：“爹爹！娘親！爺爺”

“巧倩妹妹，快醒醒，快醒醒”易巧倩悠悠睜開雙眸，眼見復又回到鴻漸家中，對方正握著自己的手，神極為關切。易巧倩強自一笑，道：“我沒事，倒是我的手被你握得好痛。”

程鴻漸回過神來，隨即鬆開了手，歉然笑道：“都怪我不好，適才瞧你在做噩夢，顯得甚是難熬，這才這才”

易巧倩朝床頭靠了靠，手搭在程鴻漸腕上，出言薄嗔道：“漸哥哥好傻，這事哪能怪你，我曉得你關心我，才會這般冒失，以致手忙腳的。”程鴻漸相隨一笑，不怎的麵頰竟自熱乎乎的，隨後又道：“你莫要再生秦大俠氣了。”當下頓了一頓，接著續道：“昨夜，秦大俠帶著段大叔潛皇宮，打探況來著，那裡果然加強了防範，並且到都是羽林軍，若不是夜掩護，他們便會被兵士發現了。”

易巧倩輕嘆一聲，道：“這事著實為難他了，我既是爺爺孫，這大仇便該由我來報。往後你到軒轅派習武，我也要跟著同去。”程鴻漸點了點頭，溫言說道：“你先好生歇著吧，旁的事往後再提。”話音剛落，易巧倩問道：“我爺爺的在哪裡？”

程鴻漸道；“我爹爹為夫子買了副楠木棺材，將他老人家殮了，巧倩妹妹盡管放心吧”言下神頗為黯然。易巧倩強抑淚水，嗚咽說道：“我我要再去瞧下爺爺”

程鴻漸扶巧倩下得床榻，使錦被將其裹上，接著引推開房門，恰逢朔雪猶似鵝般紛紛揚揚，院中翠竹簌簌作響。兩個孩徑直步靈堂，但見程濯諸人正自祭奠，棺槨兩側高掛一副寫著“駕鶴已雖雲影杳，鵑聲猶帶夜寒”的輓聯，其筆法蒼勁悲愴，字裡行間俱是淒然。

易巧倩緩緩步靈堂，在易墨寒的棺木前垂淚祭拜，轉而又向程濯諸人跪拜道：“多謝幾位長輩相助，巧倩無以為報，隻能在這裡給你們磕頭了。”說罷正叩首，程濯趕忙扶起，出言道：“侄不必如此客氣，這是我等分之事，你現下無依無靠，不如以後便留在我府中生活，我定會替易夫子好生照顧你，要你不半點委屈。”易巧倩道：“多謝程大叔關懷，不過我定要到軒轅派學藝，將來好為爺爺報仇。”程濯輕嘆一聲，隨後應允巧倩待得開春，便放跟鴻漸趕赴軒轅派總壇修煉。

易巧倩聞聽此語，隻得接著在府中小住，其間復又伴鴻漸修煉武藝，總算有所進益。閑暇之際，程鴻漸便領易巧倩觀賞府中所養奇珍異，方纔逐步緩了其心憂傷。轉眼間大年便至，這日程府上下祭祖過後，易巧倩當即相求鴻漸，要他向程濯辭行，隨後奔赴總壇。

程濯觀瞧子日趨健碩，方纔托付秦、段二人好生照料，且為兩個孩子備足了金銀細、綾羅綢緞。秦皓軒觀此狀，便向程濯說道：“此番帶鴻漸上山歷練，要他平民穿戴即可，不必這般奢華。”程濯採納了對方言語，復又為諸人餞行相送。

軒轅派總壇所在黃山距長安甚遙，秦、段二人又需看顧著兩個孩，途中打尖住店並未疾行，如此這般足有月餘，方纔到得黃山地界，隨後徑朝總壇趕去了。

鴻漸於磐

鴻漸於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