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飛鳥依人識倩{1}

施不凡忽施暗，正傷那紫年，以此顯威風，豈料對方反將暗推回，使其徑從自己脖頸旁拂過，打後墻中，不由既驚且懼，聲問道：“你你到底是甚人，適才竟敢嘲弄我，莫非不怕我爹施聖在江湖上的威名嗎？”

紫年打個哈哈，復又出言嘲弄道：“厲害，厲害，你老子名頭好大。”當下翩然搖扇，自得續道：“我可是長安康樂候劉毅之子劉嘉名，現下王莽雖稱帝了，不過我家還保留著皇室待遇。本派那些人還都心向大漢，我要是拜總壇，前輩們往往會好生關照，你說是也不是？”施不凡對此倒是心知肚明，不得不強抑心中怒氣。劉嘉名笑道：“本公子說你見識平凡，也莫要不服氣，我知曉的新奇事可比你那個用。”施不凡全沒好氣道：“你又有能講出甚事來？”

劉嘉名向易巧倩，賣起關子道：“這天大的事嘛便是咱們這個屋子裡有個人見人的好妹妹。”隨即輕佻一笑，接著續道：“原來本派男同宿，這便宜我可賺得太大了。”看莫瞧這俊秀小廝年歲不大，可他早已跟好看姑娘打慣了道。他適才剛進屋子，便喜易巧倩小家碧玉之姿，這當兒如此戲狎，正是存了撥之念。數名新進弟子瞧著他市儈模樣，又著巧倩爛漫山花似的容貌，不由相繼鼓譟，唯恐不夠熱鬧。

程鴻漸心下一怔，隨後要對方莫要輕佻，易巧倩雖生慍，卻亦覺被誇贊“人見人”頗為用，當下瞥了嘉名一眼，便向鴻漸道：“不要理會這個傢夥，憑他油腔調，咱們接著玩兒。”

劉嘉名觀其適才似嗔非嗔之態，登心難耐，轉而呼喝隨行仆役道：“將我行李中的‘飛鳥依人燈’拿出來。”話音剛落，那仆役便從所抬箱子中翻出一盞柱金燈，但見那燈上遍佈著諸多小孔，皆是小鳥抑或姑娘之狀。

易巧倩素喜新奇事，這當兒又觀瞧那燈，不由歡笑贊。劉嘉名自得笑道：“給我遞一盞油燈來，再將下燈火息了，要不顯不出這寶貝的好。”

兩名新進弟子瞧他有甚花樣，便趕忙遞過一盞油燈，隨後又將旁的燈盞盡皆吹滅了。劉嘉名手執油燈燃起所攜寶，隨後在底座扭了幾扭，四下裡登現雀鳥輕啼音，墻壁上影流，所呈之狀恰似飛鳥依人。

易巧倩閃下床，不住歡呼雀躍，程鴻漸觀其欣喜之狀，心下暗道：“這盞燈想來該是這人心之，夫子雖提‘君子不奪人所’，不過巧倩既喜歡此，我也可試著買來。”言念及此，便即出言探問道：“不知您這盞寶燈可否賣我我定會給個高價”

程鴻漸先前聽從皓軒之言，換上了平民裝束，劉嘉名打量其著質樸，隨即輕哼一聲，道：“似你這等小民，可買不起我手中的寶。”

程鴻漸聞言一怔，當下並未出言反駁。劉嘉名隻道他當真出寒門，登時更增了小覷之心，隨後又向易巧倩道：“我這件乃名匠魯班所造，其中的機巧構造，我倒是略知一二。”易巧倩喜道：“嘉名哥哥快告訴我，那些小孩兒跟鳥兒怎麼都似活的，為何還會有鳥聲？”說話間牽過他手，神舉止甚顯親昵，程鴻漸旁觀此等形，登老大不是個滋味。

劉嘉名笑道：“既是好妹妹要聽，我便給你講上一講。”當下使扇虛指那燈，自得續道：“燈罩上的小孔離火甚近，影照在墻上便會如真人大小，此等底座藏有一個機關，隻要我扭機關，便會為這寶積蓄勁道，燈罩便會不停轉，那和小鳥自會似活的一般。至於這鳥聲正是燈罩轉時，跟底座而生的。”易巧倩頷首笑道：“原來如此。”

劉嘉名道：“好妹妹要是瞧上了這寶，我便將它送你，用不著那窮小子破費。”說話間，復又輕瞥了鴻漸一眼。易巧倩瞧著那寶沉須臾，隨後搖了搖頭，說道：“這倒不必了咱倆又不悉”劉嘉名眉目輕佻，笑道：“好妹妹都我嘉名哥哥了，咱倆豈算不？”易巧倩俏臉一紅，隨即輕嗔道：“你再這般油舌的，便莫要怪我不理你。”

劉嘉名俊邪一笑，道：“拜軒轅派之人大都有些武功底，好妹妹可否願意陪我較量一番，要是我輸了，這盞燈便給你，你隻需將你的名字告訴我即可，不過你輸了嘛”易巧倩問道：“我輸了又怎樣？”劉嘉名心道：“你輸了便香我一口。”隨後瞧著腳上繡鞋，說道：“我瞧你腳上的繡花鞋好看的，你要是輸了，便將它送給我吧。”

古時子送男子繡鞋之意非同尋常，易巧倩年齒雖小，倒也瞧出了對方存心戲狎，可巧倩委實喜對方手中寶，隨即笑道：“我可不能拿繡花鞋當彩頭，倘若我真的輸了，便要便要著腳回客房了”

劉嘉名觀其麵頰紅，當即拍著脯，哈哈一笑，道：“這點好妹妹盡可放心，倘若你當真輸了，我自可揹你回房喲。”

諸多新進弟子聞聽此語，復又起鬨鼓譟，程鴻漸牽過易巧倩的手道：“巧倩妹妹莫要跟他比試了，我尋個更有趣的寶貝送你便是。”易巧倩一雙大眼打了個轉，隨後向劉嘉名道：“好，我跟你比，不過我要是將鞋子輸給你了，便喚漸哥哥揹我。”

劉嘉名乾笑兩聲，心道：“我要是贏了你，反倒便宜了那小子”言念及此，僅隻緩緩攤出左手，說道：“好妹妹先出招吧，我便讓著你些，隻用這一隻手來招架。”

易巧倩背過了手，將劉嘉名上下打量，忽而使出“風吹水麵”，雙手齊出之際，掌影宛如層層細浪，一浪接著一浪，連綿不斷地攻向對方前。劉嘉名左掌與雙掌相，宛如遊魚戲水，快活至極，接著調笑道：“好妹妹的武功這般俊秀，正好配上你小家碧玉，我要是瞧得不錯，你所使的正是‘碧水玲瓏掌’。哈哈，你瞧好哥哥這套‘遊魚掌法’跟你的武功是不是絕配？”

如此這般過得十數回合，劉嘉名要麼出言撥，要麼作勢去抓對方袂，易巧倩朝後縱躍，架起雙掌擺開防備招式，隨即笑嗔道：“瞧我打得你落花流水。”說罷，復又出搶攻，連招疾遞。

那易巧倩雖無甚臨敵閱歷，可已將這套掌法盡數習會，且又生來伶俐，這當兒鋒之際，倒也煞有介事。劉嘉名觀其掌法意境宛如潺潺流水，直瞧得好生歡喜，心下暗道：“這般的小段兒，本公子要定了。”言念及此，反手探掌向其麵頰去，易巧倩側避過，復又跟對方纏鬥。

易巧倩觀瞧對方仍舊單手招架，猶似魚戲荷塘般安閑自在，隨即退開笑道：“我偏不信勝不了你。”話音剛落，便即使出“水清無魚”探右掌撥他左臂，左掌倏出指對方下頦。劉嘉名順勢巧用“如魚得水”，反擒巧倩右手，當下形忽轉，繞至對方後，將其攬懷中，隨後微微俯首，似輕吻。易巧倩慌忙施展“水月鏡花”，左掌向後反掃，劉嘉名形一閃，復又轉至易巧倩前，注視著巧倩的雙眸。易巧倩跟他四目相對，直得雙頰也紅了。

程鴻漸眼見易巧倩迭遇險招，當下霍地起，出言說和道：“你倆勝負已分，莫要再行比了。”話音剛落，劉嘉名牽握住巧倩右手，直朝懷中猛撞，隨後鬆開對方的手，捂住自口，佯作疼痛道：“小丫頭片子好生厲害，我本以為隻消握住了你的手臂，便可製住你了，豈料你的勁兒這般大，一拳打在了我的口上，當真疼死我嘍哎呦哎呦”

易巧倩猶在雲裡霧裡，說道：“適纔是你拽著我的手”劉嘉名打個哈哈，抱拳說道：“好妹妹當真武功了得，本公子佩服佩服，你那繡鞋也不必輸給我了，隻可惜我的寶貝卻要送你了。”

旁仆役聞聽此語，竟自低聲相勸道：“這寶可值不銀子??”劉嘉名提足踹向那仆役足踝，出言呼喝道：“你竟教唆本公子言而無信，哪個調教得你這般沒出息。”那仆役慌忙回道：“公子所言極是，奴才知錯，奴才知錯。”

易巧倩知曉對方有意相讓，且瞧他待己這般闊綽，便下自己的繡鞋，遞對方手中，說道：“我不白收你的寶貝，這雙繡鞋便送給你吧。”轉而瞧向鴻漸道：“漸哥哥，我腳上沒有鞋穿了，快背著我回房將歇吧。”

程鴻漸當即答允了，易巧倩提起那盞寶燈，隨即伏在鴻漸背上，拍著他屁，歡喜笑道：“快走，快走。”劉嘉名握著那雙繡鞋，觀瞧他二人背影，心下暗道：“我都你贏了，卻仍要那傻小子揹你，還他娘沒將名字告訴我”言念及此，登悵然，隨後竟施展輕功，遠遠相隨去了。

軒轅派男弟子所房舍相距甚遠，程、易二人行至半途，巧倩忽而笑道：“漸哥哥，你揹我到軒轅臺好不好，我要你陪我瞧天上的星星。”程鴻漸頷首笑道：“巧倩妹妹想要我揹你到哪裡，我便揹你到哪裡。”易巧倩了下鴻漸耳朵，當下笑嗔道：“你也油腔調了。”說罷，輕輕依偎在他肩頭。程鴻漸亦隨笑了笑，便又背著到軒轅臺去了。

那軒轅臺平坦開闊，猶似連線天地的高臺，巧倩背依鴻漸，指向天上繁星，說道：“漸哥哥你瞧，天上的星星好多好多，還離我們這般近，好似隻要出手來，便能摘到似的。”

程鴻漸並不甚善言辭，當下憨笑著點了點頭，易巧倩提起嘉名所贈寶，扭其底座機關，使那燈復又催生鳥啼之音，接著笑道：“我贏了這麼件好寶，旁的弟子還不得羨慕死。”

程鴻漸心頭一，隨後問道：“巧倩妹妹能不能告訴我，你既已打敗了劉嘉名，為何還要將所穿繡鞋送他？”易巧倩觀他神凝重，便即蠻輕嗔道：“我偏要你來揹我，難道不行嗎？”說話間，不由紅了臉，輕咬著朱背過去。

程鴻漸隻道當真惱了，便趕忙好言安道：“巧倩妹妹莫生我氣，我願意揹你的，我”易巧倩轉過來，使小拳輕鴻漸口，自得笑道：“我要是連這都生你氣，隻怕早被漸哥哥氣死了。”話到後來，復又輕嗔道：“真是個傻瓜，往後我可有得惱了。”說罷，輕靠在程鴻漸旁，緩緩合上雙眸，不知不覺間便即睡去了。

程鴻漸微微側過頭，癡著易巧倩沉睡之態，其旁那盞飛鳥依人燈尚自亮著，直將麵頰照得甚是清晰。如此過得須臾，巧倩雙頰浮現笑意，鴻漸心下暗道：“巧倩妹妹定是做了個夢。”言念及此，不亦隨麵上含笑。

世人年齒尚之際，便會生出懵懂思，亦可嘗得其中諸般滋味，劉嘉名遙此景，登老大不是個意思，心下暗道：“這傻小子倒本分，要是擱本公子早他娘香上一口了。”當下雖生妒忌，卻不願擾了倩夢，招惹生出不滿，方纔強自忍，並未上前找茬，有詩為證：

奉命山拜軒轅，

初識倩將心牽。

風流倜儻多種，

拆連理抱眠。

鴻漸於磐

鴻漸於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