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原生文明，使中國人在兩千多年中曆經坎坷曲折而沒有亡國滅種。

我們可以驕傲地說，在這個地球上，隻有中國人創造的原生文明在自己的國土上綿延不斷地生存發展到今天！

這絕不是“地大博，人口眾多”所能解釋的。

羅馬帝國不大麽？奧斯曼帝國不大麽？拜占庭帝國不大麽？吉思汗帝國不大麽？一個一個，灰飛煙滅，俱過眼煙雲，這些帝國所賴以存在的民族群也都淹沒消散到各個人類族群中去了……唯有中華民族，一個黃皮、黑頭發、寫方塊字、講單音節的族類，所建立的國家始終是以其原生文明為共同基的國家。

還得謝大秦帝國，我們那偉大的原生文明的創造者。

還得謝這種原生文明所蘊涵的爭神與生命張力。

這是在寫作《大秦帝國》中經常湧的驕傲與激。

否則。我是無法堅持這麽多年的。

五、

從文學藝的角度說，大秦帝國無疑是一個世界題材。

這不僅僅在於秦帝國對中國曆史的奠基作用。從文學藝的角度講，更重要的在於這個時代本的故事。產生中國原生文明的春秋戰國時代是中國人心中的聖土。政治的、經濟的、軍事的、科學技的、文學藝的、法學的、哲學的、神文化的……舉凡基本領域，那個時代都創造了我們民族在自然經濟時代的最高經典，並當之無愧地進了人類文化的最高殿堂。僅以戰爭規模論，秦趙長平大戰，雙方參戰兵力總數超過一百萬，秦殲滅趙主力大軍五十餘萬（坑殺二十萬）！如此戰爭規模，即或在當代也仍然放著炫目的彩而難以逾越。而創造這些奇跡的各種人以及這些事件的曲折艱難，都構了作家無法憑空想象的戲劇故事。展現這些人，展現這些故事，展現那些令人慨唏噓的曆史，是文學藝的驕傲，是文學藝的使命。

在中國元代以前，中國是世界文明中心，西方世界是當時的“周邊文明”。秦帝國及其之後的一千餘年，中國的強盛衰落總是居於世界的中心流，無不對世界其他文明發生著深遠的衝擊與影響。中國文明有悠長力的源，在於秦帝國，而不是別的任何時代。從這一點說，帝國時代創造原生文明的過程與史詩般的興亡幻滅，是當今世界有最大開采價值的文化礦床。文學藝對這段曆史的開發，更有特殊的意義和特殊的價值。因為隻有文學藝，才能形象地告訴人們，那個時代人的生命狀態是何等飽滿、何等昂揚、何等自信、何等有進取神！

六、

憾的是，正麵表現秦帝國時代的文學藝作品始終沒有問世。

雖然學力淺薄筆力不濟，還是勉力上陣了。

時常覺得，不做完這件事，我的靈魂將永遠不得安寧。1993年冬天進案頭工作以來，其中的艱難周折無須細說。完一個大工程，種種艱難幾乎都是必然會發生的，也隻有著頭皮不去理它了。

作為作者，我想告訴讀者的一點，仍然是有關作品的一點兒會。

《大秦帝國》最艱難的是剪裁，也就是理出一個故事框架來。帝國時代是一個氣象萬千而又雲遮霧罩的時代。浩瀚而又蕪雜的典籍資料，無數令人不能割舍而又無所適從的故事與結局，常常使人產生遍地珍寶而又無可判斷的茫然與眩暈。魯迅先生曾慨係之說三國宜於做小說，而春秋戰國不宜於做小說。其實質困難也許正在這裏。以秦帝國為主，以帝國興亡為主線（古話“國運”吧），以人命運與事件衝突為經緯，雖然是能想到的一條較好路子，但依然不能包容偉大帝國時代的全部衝突，甚至不得不割舍許多重要素材（譬如諸子偉人的許多故事）。這種憾可能將是永遠難以彌補的。為了使讀者更為深地視帝國命運，我另將早秦部族的故事專門寫一部《馬背諸侯》，完後另行出版，以完整展現那個曾為中華民族文明做出偉大貢獻的古老部族的曆史命運。

——2008·春修訂

《大秦帝國》作者：孫皓輝

第一部 黑裂變

楔子

公元前三百六十二年秋，黃河西岸的梁山地，打了一場罕見的惡仗。

戰事已經結束。秋天的暮中，紅甲的步兵騎兵已經退到主戰場之外的南部山頭，大纛旗上的“魏”字尚依稀可見。主戰場北麵的山頭上黑蒙蒙一片，黑旗甲的兵團整肅的排列在“秦”字大纛旗下嚴陣以待，憤怒的著南麵山頭的魏軍，隨時準備再次衝殺。南麵山頭的魏軍，也重新聚集步騎兩陣，同樣憤怒的著北麵山頭的秦軍，同樣準備隨時衝殺。紅的晚霞在漸漸消退，雙方就這樣死死對峙著，既沒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沒有任何一方衝殺，穀地主戰場上的累累和丟棄的戰車輜重也沒有任何一方爭奪。就象兩隻猛虎的凝視對峙，誰也不能先行離戰場。

這是一次奇特的戰爭，沒有勝負，兩敗俱傷。

黑軍團由秦獻公嬴師隰親自統率，半日激戰中斬首魏軍五萬。嫡子嬴渠梁率死士三百，直突敵陣中心，一舉俘獲了魏軍統帥公叔痤！按照戰國初期的用兵規模和評價標準，這算是一場特大勝利了。出人意料的是，魏軍在統帥被俘後非但沒有潰散，反而拚命回卷，企圖搶回統帥。秦獻公眼見長子嬴渠梁的三百死士陷紅魏軍的汪洋大海，急之下，長劍揮，親自率領五千銳騎兵衝敵陣接應兒子。兩軍會合，士氣大盛。嬴渠梁一馬當先，率死士衝出重圍。秦獻公斷後阻擊，眼見要離魏軍，卻被一支冷箭中背心。秦獻公通徹心肺，一聲低吼，幾乎跌落馬下。此時嬴渠梁已經將公叔痤於後軍大將，率死士反殺回。秦軍在嬴渠梁率領下大舉衝殺，一氣將魏軍殺退到三裏之外。回來再看公父，秦獻公背心的箭頭竟深五寸有餘，周圍已經滲出一圈黑暈。隨軍太醫急得大汗淋漓，卻不知如何下手？

秦獻公麵蠟黃，伏在軍榻低聲道：“渠梁，撤軍……櫟。”便昏了過去。

“是否毒箭？”嬴渠梁滿眼淚，卻沒有慌。

太醫急忙點頭：“這是魏國的狼毒箭，一時難解。”

“敢拔除麽？”

“近箭疾，鐵簇深五寸有餘，斷不可拔。”太醫搖頭。

嬴渠梁環視帳中大將，向一員威猛的將領拱手道：“大哥，斷箭吧。”$$思$$兔$$在$$線$$閱$$讀$$

青年將領是秦獻公的庶出子，嬴渠梁的長兄，嬴虔。他手中那柄彎月形的　長劍極為奇特罕見，聽得嬴渠梁招呼，他走到公父後，拔出長劍立定，雙手不　微微唞。要知道，箭簇深禸，箭桿的力便在背心傷口，稍不留神使箭桿晃帶箭簇，公父立時便有命之憂。況且魏國的兵打造得極為細，長箭桿用上好的木製作，又反複刷過幾遍桐油大漆，鋥亮，尋常刀劍本難以著力。縱然這柄彎月長劍是神兵利，可也沒斬削過此等箭桿，安知沒有萬一？嬴虔張得頭上冒汗，心暗暗禱告：“天月劍哪天月劍，救公父一命吧。”凝神定力，揚起天月劍輕輕一揮，隻見一道芒閃爍——劍刃尚未及，箭桿已被劍氣悄無聲息的切斷！嬴虔左手疾，淩空抓住斷開的箭桿，再看公父，竟是毫沒有察覺。嬴虔長籲一聲，不跌坐帳中。

帳中大將們也同時輕輕的“啊”了一聲。

嬴渠梁鎮靜如常，吩咐道：“立即班師。誰願斷後？”

嬴虔一躍而起，“斷後我來。不殺暗箭魏狗，嬴虔提頭來見！”

“大哥，”嬴渠梁低聲道，“公父重傷，目下當以大局為重，不能戰。敵不追，我不。堅守一夜，明日立即撤回，萬莫意氣用事。我在櫟等你。”

嬴虔猛然醒悟，“好。大哥明白了，明日回軍。”

嬴渠梁立即吩咐帳中諸將：“前軍子岸開路，長史公孫賈領中軍護衛國君，其餘諸將皆隨中軍護衛。我自率三千鐵騎押後。立即拔營班師。”

眾將一聲答應，大步出帳，梁北麵的山地頓時張忙碌起來。

烏雲遮月，秋風蕭瑟。秦軍陣地依然是軍燈高挑，刁鬥聲聲。對麵山頭的魏軍也是篝火軍燈，一片嚴戒備，等著在明日的激戰中奪回主帥。魏國軍法：主帥戰死，將士無罪；主帥被俘，三軍大將並護衛親兵則一律死罪。如今丞相兼統帥的公叔痤被秦軍生擒，不奪回主帥，誰敢撤軍？魏國將軍們判斷，秦人好戰，國君傷後定然是惱怒，來日一定會進行複仇大戰，絕沒有乘勝撤軍的道理。今夜第一等大事是養蓄銳，明日大戰，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那時侯，人們還不大擅長營劫寨之類的雕蟲小技，還延續著春秋車戰時期堂堂之陣正正之旗的正麵決戰傳統，休戰就休戰，絕有一方會乘著黑夜休戰之機襲對方營寨。戒備歸戒備，那是大軍駐紮的必然形式，魏國軍營還是迅速淹沒於無邊無際的鼾聲之中。

太初升，秋霜晶瑩。魏軍埋鍋造飯飽餐一頓後，剩餘的八萬鐵騎出營結陣，準備向秦軍發起搶奪主帥的死戰。按照規則和傳統，秦軍也應該結陣而出，雙方同時向中央穀地開進，一箭之地時雙方紮住陣腳，主將出馬對話宣戰，然後便發衝鋒，決勝當場。今日事卻頗為蹊蹺，秦軍營寨炊煙嫋嫋，戰旗獵獵，卻遲遲不見出營結陣。魏軍副將，目下的代理統帥，是魏惠王的庶出弟魏卬，人稱公子卬，不到三十歲，雖是第一次帶兵打仗，卻自視極高。此刻他披大紅鬥篷，在馬上遙秦軍營寨，冷冷笑道：“再等半個時辰，讓那些窮秦做一回飽死鬼！”

半個時辰過去了，秦軍營地還是沒有靜。公子卬舉劍大喝：“大魏軍已經仁至義盡，衝上山去，誅滅秦軍，殺——！”牛角號淒厲長鳴，公子卬一馬當先，紅鐵騎水般卷上北麵山地，片刻間便踏破了秦軍營寨的鹿角屏障。

可是，所有的魏軍騎士都愣住了，怒吼和殺聲驟然凍結，一片可怕的沉默。

秦軍營地空一無長。土灶埋了，帳篷拔了，惟有枯黃的秋草和虛的旗幟在蕭瑟的秋風中搖曳。秦軍唯一的棄，便是營寨邊緣的旌旗和一堆堆柴濃煙。

“嬴師隰！膽小鬼——！”公子卬憤怒的吼聲在山穀回。

魏軍想不到的是，秦軍主力早已經在夜時分從容撤退，回到了櫟。嬴虔的斷後騎兵也在黎明時分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戰場。太升起時，嬴虔的五千鐵騎　已渡過了水，向西南的櫟縱馬疾馳。魏軍縱想追趕，也是為時已晚了。

嬴虔心急如焚，不斷猛坐下戰馬，隻想早點兒趕回櫟。按照他的心，一定要打一場仗，抓住那個施冷箭的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