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第3節

回去在公父麵前祭旗。然而嬴渠梁的一番叮囑卻使他悚然警悟,仔細一想,更是後怕。公父重傷,危在旦夕,嬴渠梁的太子地位又沒有明確,安知不會在瞬息之間發生肘腋之變?如果沒有他們兄弟聯手,說不定五十三年前的秦國將會再度重演。

秦國從被周平王封為西部諸侯三百多年來,極發生。但是在五十三年前,秦靈公逝世,嫡子嬴師隰隻有五歲。靈公的叔父嬴悼子倚仗兵權,借口國君 嫡子年,便奪位自立為國君。本該繼位的嬴師隰被放逐到隴西河穀去了。嬴悼子就是秦簡公,他在位十五年就死去了。簡公的兒子繼承了國君,稱為秦惠公。秦惠公做了十三年國君,又死了。他的兒子繼位,就是秦出公。出公即位第二年 左庶長嬴改發政變,將出公和太後沉到渭水溺死,迎接被放逐的嬴師隰回國都 雍城做了國君。嬴師隰這時已經三十五歲了,長期遠離權力中樞,在雍城的基已經很是薄弱。但嬴師隰卻在邊陲遊牧的礪生活中磨練出堅韌的意誌和深沉的格,並結了秦軍中許多將領。他即位後決意改變秦國的貧弱國勢,第三年便將國都東遷到櫟,引起舉國震驚。一則是世族上層覺得嬴師隰有意擺他們的控製,二則是國人覺得離魏國大軍的鋒芒太近。朝野惶惶的時刻,嬴師隰卻沒有毫退卻。他祭奠宗廟,慷慨立誓:東遷櫟,就是要奪回秦國在三十年中失去的河西之地,將魏國趕回黃河東岸,趕出函穀關!嬴師隰的複仇壯誌使秦國軍民大為振作,國人同仇敵愾衷心擁戴,世族上層悻悻沉默。也是,世族能有何理由反對這種順應民心的複仇壯舉呢?魏國從魏文侯任用李悝變法後,國力大增,又用吳起做了上將軍對諸侯作戰。三十年間,吳起率領魏國鐵騎攻下函穀關,大小六十四戰,奪取了秦國黃河西岸的五百多裏土地,將秦國到了華山以西的狹長地帶。函穀關失守!梁山地的龍門渡口同樣失守!秦國的門戶開!若非吳起被魏國群小陷害而被迫逃到楚國,秦國真有可能被魏國吞滅。雖然如此,魏國仍然沒有停止對秦國的蠶食。秦國麵對魏國的攻勢,竟然沒有毫的還手之力。秦出公剛一繼位,便商議放棄關中,退回隴西重新做半農半牧的邊陲部族。

當此之時,秦獻公嬴師隰振聾發聵,一掃霾,豈能不獲得舉國擁戴?

東遷櫟以後,嬴師隰宵旰食勵圖治,親自率領秦國軍隊和魏國大軍展 開了長期惡戰。二十年中打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仗,竟然沒有一次敗績。最大的一 次勝利是前年黃河西岸的石門之戰,一戰消滅魏軍六萬,將魏國人趕出了函穀關,收複了秦國東部門戶。那次要不是趙國出兵救援魏軍,秦軍完全有可能一舉收複河西全部土地。石門大捷,天子周顯王派遣特使慶賀,賞賜給秦獻公一套高貴的戰神禮服——黼黻,那是在最名貴的彩上繡出青戰斧和黑白神圖案的統帥披風與一套盔甲。這次的梁大戰,秦獻公的本意是收複龍門渡口,徹底將魏國人趕出河西。若非秦獻公突然中箭重傷,梁大戰就是又一個石門大捷,秦國將一舉恢複秦穆公時的大國地位。

上天啊上天,莫非你有意亡秦?心念電閃,一陣冰涼滲進嬴虔的脊梁。

嬴虔的馬隊是秦國久經錘煉的銳騎士,長途奔襲是行家裏手。渡過水後,嬴虔命令一個千人隊在水西岸埋伏,若魏軍萬一追來,則半渡擊之,迫使魏軍撤退。他自己則率領四千鐵騎馬不停蹄的向櫟奔馳。

是櫟水北岸的一座小城堡,距離東北方向的水隻有二百餘裏。兩個時辰後,櫟東門的黑箭樓已經遙遙可見,再翻過一道山梁,就可進城了。這時,嬴虔紮住馬隊,將他的副將和四個千夫長招到馬前慷慨道:“國君箭傷甚重,生死不明。櫟難保不生變故。為防萬一,我決意留下三千鐵騎,連同水退回的一千鐵騎,蔽駐紮在這道山梁之後。餘下的一千鐵騎隨我城。三日的任何時候,但見城升起狼煙,便立即殺。諸君可有他意?”

“但聽將軍號令!”副將和四個千夫長齊聲應命。

“好!副將景監聽令:自即刻起,你便是城外駐軍總領。若櫟有變,你可持此兵符調集櫟之外的任何兵馬,包圍櫟,直至新君嬴渠梁平安即位!”

“景監遵命!”年輕英武的副將雙手接過兵符,激昂高聲道:“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四個千夫長異口同聲。

嬴虔慨然拱手,“諸君以我老秦民諺立誓,嬴虔之至。若國中平安,諸君大功一件。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說完,向邊一個千夫長一招手:“隨我進,快!”話音落點,下戰馬已經電馳而出。後千夫長長劍一揮,一千鐵騎暴風驟雨般卷向櫟

到得櫟東門,嬴虔見城門大開,吊橋長鋪,城頭安靜如常,便知公父尚在,不由長籲一聲,緩轡城。但是,嬴虔還是多了一層心思,將馬隊直接帶到國府門外列隊等候,他自己手持天月劍大步宮。嬴虔比嬴渠梁大三歲,是秦軍著名的猛將,雖然格如霹靂烈火,但卻是個極為明的有心之人。秦獻公隻有這兩個兒子,一嫡一庶,但都視為國家幹城,同樣重。秦獻公也從來沒有明確誰是太子。隻是在人們眼中,因為嬴渠梁是正妻嫡出,加之氣度沉穩,文武兼備,所以自然的認為他是國君繼承人。嬴虔雖然已經然是秦軍統帥,但卻對弟弟嬴渠梁欽佩有加,認定他是太子,任何時候隻要公父不在場,一定推出弟弟嬴渠梁主事,而且非常注意維護嬴渠梁的威權。當此微妙之時,嬴虔自比嬴渠梁年長,責任重大,許多事嬴渠梁不好出麵,必須由他一力承當,所以才不顧“宮門不得駐軍”的嚴令,將一千死戰騎士留在宮門守,自己獨自攜帶天月劍宮。

的宮室很小,也很簡陋,隻是一座六進大庭院而已。且不說與山東六國的宮殿不能相比,就是和自己的老國都雍相比,也是樸狹小了許多。唯一的長,就是堅固。嬴虔不想在第二進的政事堂遇見國中大臣,他希大臣們以為他此刻不在櫟。他繞過正門,從偏門直接進了第四進寢宮,他知道,重傷的公父此刻一定在寢宮療傷。果然,剛進偏門,就見院崗哨林立,戒備異常,顯然與城門和宮外的鬆弛氣氛迥然不同。

嬴渠梁手持長劍在院中踱步,看見嬴虔影赳赳而,連忙大步迎上。

“大哥,你回來得正好,梁沒事吧。”

“沒事。魏狗們一定在跳腳大罵了。哎,公父如何?”

神好了一些。太醫正在設法挖出箭頭。你快去看看吧。”

“走,一起去。”

“不。公父吩咐,大哥一回來,立即單獨去見他。”

嬴虔驚訝,“這?卻是為何?”

“大哥,不要想這些了。公父自有道理。去吧。”

“好,你等著,有事我即刻出來。”說完大踏步走進門檻。

半個時辰後,嬴虔走出寢室,右手用白布裹著,臉蒼白,額頭上冒著津津 細汗。嬴渠梁驚訝的迎上去,“大哥,怎麽了?”嬴虔微微一笑,“沒事。水渡河時蹭掉了一塊皮,太醫順便包紮了一翻。”嬴渠梁一怔,正要說話,卻見白發蒼蒼的老侍黑伯匆匆走來低聲道:“二公子,君上宣你即刻進見。”嬴虔揮揮手催促道:“快去吧。我去辦件事兒就來。”便疾步走了。嬴渠梁不及思索,便跟著黑伯走進寢宮。

寢宮裏空的,太醫們一個都不見,母後和妹妹也不在了。秦獻公伏榻上,赤摞的背上蓋著一塊大白布,頭伏在枕上,素來黧黑的征戰麵孔此刻竟是蒼白紅。嬴渠梁疾步走到榻前低聲問:“公父,要否太醫?”秦獻公將大枕挪到下,雙肘撐在榻上,抬頭道:“渠梁,這廂坐下,聽公父說話。”嬴渠梁答應一聲“是”,便拉過一個木墩坐到榻前:“公父,兒臣渠梁,聆聽教誨。”

“渠梁啊,公父的路,已經走完了。公父原未立你為太子,是想不讓你過早招風樹敵。目下,你已經過了加冠之年,二十一歲了。公父確認你為太子,即刻即國君之位……不要說話,聽公父說完。”秦獻公重的熄了一陣,晶亮的目盯住兒子,“我要叮囑你三件大事:其一,不要急於複仇。二十年來,秦國已經打窮了,留給你的,是一個爛攤子。要臥薪嚐膽,富國強兵。象公父這樣老打仗,不行。其二,要善待臣下。尤其是世族元老,不要輕易他們。其三,也是最要的一條,要兄弟同心,不得惡。這是我讓嬴虔立的誓。他若有二心,你可將誓公諸國人,使人人得而誅之。”說著,秦獻公拉開榻頭暗屜,拿出一卷跡斑斑的白。▓本▓作▓品▓由提▓供▓線▓上▓閱▓讀▓

嬴渠梁雙手接過抖開,紅的八個大字赫然目——若負君弟,天誅地滅!

“公父,渠梁兄弟素來同心同德,何故如此折磨大哥?”

秦獻公搖搖頭,“渠梁謹記:同德易,同心難,大德大節,求同更難。曆來 公室,幾曾不是骨相殘?嬴虔明之人,你要倚重他。這誓,惟防萬一也。”

“渠梁謹記公父教誨:富國強兵,善待臣下,兄弟同心。若有負公父苦心, 兒臣無見列祖列宗。”

秦獻公靜靜端詳著兒子,突然嘶聲大笑:“好!好!好!公父在九泉等你……”言猶未了,一口鮮噴出,秦獻公雙手撲在大枕上,溘然逝去。

“公父——!”嬴渠梁一聲哭喊,撲在公父上。

白發蒼蒼的老侍輕輕走進,扶住嬴渠梁低聲道:“太子節哀,大事要。”

嬴渠梁嗚咽起,靜神拭淚,思忖有頃道:“黑伯,速請嬴虔將軍。”

秦獻公安排後事的時候,一個大臣都不在邊。作為久經錘煉的國君,秦獻公當然知道這是安排後事的大忌,自然不會有意如此。他的本意,是想將兩個兒子的事安排妥,再召見幾名重臣元老,申明並布置輔佐事宜。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箭傷驟然發作,奪去了他在最後時刻召見大臣的唯一機會。

秦獻公驟然死去,國君繼位的大事未及公諸世族大臣,原本簡單明朗的朝局便頓時錯綜複雜起來。若擁戴嬴虔的勢力借機發難,第一個疑團目標便是孤伴君的嬴渠梁。同時,大臣們沒有任何人接輔佐重任,也會使權臣疑慮重重,有可能平空生出諸多變故。嬴渠梁冷靜思索,雖則兄弟二人在最後時刻都見到了公父,且兄長嬴虔先見,但嬴虔見公父時公父尚在;嬴虔走後,自己獨對公父時公父卻驟然逝去,無疑對自己不利。況且,公父隻是口詔申明,尚未給自己留下書寫詔就猝然去了。若有人借機發難,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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