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第4節

但自己有弒君之嫌,而且發難者可以宣布公父的口詔是編造。此刻的關鍵人是嬴虔,隻有他可以力排眾議。嬴虔無事,則國中無事。嬴虔有事,則必生。大哥嬴虔究竟會如何?嬴渠梁竟然一下子拿不準了。雖說嬴渠梁素來與嬴虔兄弟誼甚篤,但想到嬴虔此刻一念實係國家安危,便不閃過一警覺——公父為何要大哥立下誓?莫非真有蛛馬跡被公父察覺了?

嬴渠梁脊梁骨悚然發涼,果真如此,局麵將如何收拾?

此刻的政事堂中,秦國的大臣元老們更是等候的焦灼不安。既不知國君傷勢如何?又不知國君是否確定了繼任人?既要思謀國君傷愈無恙的對策,又要思謀國君崩逝新君即位後自己如何應對?所有這些,都因為國君的傷勢不明與儲君的不確定而變得撲朔迷離,無從商討。大臣們都在廳中默默踱步,誰也不知道該商議些什麽。雖然如此,卻也沒有一個人離開政事堂。稍有閱曆的大臣都知道,國君病危期間,是廟堂權力最容易發生傾覆的時刻,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意料不到的巨大變化。春秋以來四百多年間,這種朝夕傾覆的故事太多太多了。且不說赫赫威名的齊桓公病危被困而導致佞奪權,就是目下國君秦獻公的父親秦靈公,也正是在病危期間被叔父奪位自立的。所以,大凡國君傷重病危,國中大臣幾乎無一例外的推開一切國事,寸步不離的守在距離國君最近的位置。包括在外領兵的統帥與地方大員,隻要有可能,同樣都盡可能的趕回國都,守在中樞要地。廟堂權力的變數愈大,朝臣們的心弦繃的就愈。這種躁張,要一直延續到新君確立形勢明朗,方有可能結束。

目下,秦國的大臣們正在這種焦灼不安之中。

長史公孫賈有意無意的踱到上大夫甘龍麵前,拱手問:“上大夫可有見教?”

上大夫甘龍白發蒼蒼,清瘦矍鑠,是國君倚重的主政大臣,門人故吏遍於秦國朝野。可是在這最要的關頭,竟未被招進寢宮,而是和所有大臣一樣,隻能在政事堂守侯,這本就是一種令人不安的變化跡象。長史公孫賈請教,顯然是想探聽甘龍對這種變化的反應。甘龍卻是淡淡回答:“長史常隨國君,有何見教?”

這是一個微妙的反擊。長史執掌國君機,是左右親信,然此時也在政事堂,這比主政大臣在危機時離開國君更為異常。公孫賈請教,顯然是不了張的折磨。甘龍淡淡的反詰,卻分明表示出一種言外之意,不用試探,你比我更心虛。這使公孫賈到尷尬,隻好拱手笑道:“公孫賈才疏學淺,何敢言教?”

大臣們正在張焦躁,都想聽誰說點兒什麽。見上大夫甘龍和長史公孫賈兩位樞要大臣對話,便紛紛聚來,卻又無從問起。此刻象“國君傷勢如何”“儲君會是哪一位”這樣的問題絕然不能問,因為那意味著問話者有二心。所以大臣們雖然圍攏了過來,卻都隻是是默默的看著甘龍而已。

不料甘龍此刻卻沒有沉默,他向圍過來的大臣們拱拱手,高聲道:“上天佑護秦國,國君箭傷已經大有好轉。我等大臣當共商大計,上書國君,大舉複仇,討伐魏國!”

真是高明老到。既避開了忌諱,又給了大臣們聚集政事堂一個最好的議題。大臣們如釋重負,紛紛呼應:“上大夫所見極是,該當討伐魏國,收複梁!”“對!為國君報一箭之仇!”話題一開,大臣們頓時活躍起來,三五群的開始紛紛議論梁之戰,同時以各種巧妙的方式試探著其他人的回應。

正在這哄哄嗡嗡的時刻,一隊鐵甲武士踏著整齊沉重的步伐開到政事堂外,鏗鏘列隊,守在門外庭院。盔甲鮮明,長矛閃亮。帶隊將軍卻正是嬴虔的部將子岸!

政事堂驟然沉默。大臣們額頭冒出了晶亮的汗珠,張口結舌,相互目詢。莫非國君驟然崩逝了?嬴虔要奪位自立?果真如此,大約沒有誰能夠阻擋。嬴虔雖然不是名正言順的秦軍統帥,但他率領的五萬鐵騎幾乎就是秦國的全部銳。加之嬴虔恤士卒,善待將領,又是先士卒打惡仗的猛將,在軍中威極高。他要奪位,嬴渠梁還真難找出一支力量來抗衡。權力對抗,最見真章的就是看誰握有重兵。嬴渠梁雖說也是智勇兼備的驍將,但畢竟在軍中資尚淺且經常輔佐國君政務,與嬴虔直接掌握銳騎兵是不能相比的。兄弟倆真要刀兵相見,秦國可就是大難臨頭了!

一時間,政事堂的張氣氛達到了頂點。

甲士列隊方完,又一陣沉重急促的腳步聲,嬴虔手持天月劍率領兩排帶劍將領大步走進政事堂。嬴虔一擺手,頂盔貫甲的將領們在政事堂後邊肅然站兩排,個個雙手拄劍,沉默立,恰似兩排石雕武士。嬴虔則往政事堂大門口一站,高聲道:“朝臣列班就座,聽候國君詔命。”

大臣們遲疑緩慢的按照往常排位序列,坐自己的案幾前。剛剛坐好,隻見老侍黑伯帶著兩名年輕侍,走進政事堂前方正中央。黑伯從小侍捧著的銅盤中拿過一卷羊皮紙展開,高聲念道:“秦國臣民人等,梁之戰,本公箭毒重傷,自無期,立嫡子嬴渠梁為太子,繼任國君。國中臣等須竭力輔佐,有二心者,人人得而誅之。嬴師隰二十三年九月十六。”

隨著黑伯的念誦,大臣們又是疑雲大起,竟然一片沉默,連慣常的領命呼應都沒有人敢開口。從詔書看,國君已經崩逝無疑。然則國君若果真如此清醒,冊立儲君這等大事卻為何沒有一個大臣知曉?再說,嬴虔也始終沒有正麵表態,萬一其中有詐,是嬴虔的試探手段,積極呼應詔書豈不是立惹殺大禍?不呼應,不說話,至多是不敬之罪,且法不治眾,至多貶黜左遷罷了。若不小心出頭領命,惹惱嬴虔,那可是禍及九族的大事,後悔也來不及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政事堂便出現了宣示國君詔書後從來沒有過的奇怪沉默。

沉默中,政事堂響徹嬴虔沙的聲音:“恭請新君即位——!”

隨著喊聲,兩名侍前導,嬴渠梁一,頭戴黑玉冠,從容進政事堂。 大臣們又是驚愕,又是迷,深深的恐懼和疑慮還在延續,竟然期期艾艾的忘記了擁立新君的大禮,還是一片沉默,政事堂陷大為尷尬的局麵。

驟然間,嬴虔臉變得鐵青,高聲怒喝:“國君命,新君即位,誰人不從?有如此石!”大步回,天月劍青閃爍,無聲的攔腰掠過政事堂門前的一石柱。嬴虔冷笑一聲,左手一揮,石柱上半截“咚”的一聲大響,摔在臺階上滾落院中!石柱下半截平如鏡的切口閃著青森森的芒,令人不寒而栗。

兩排將領齊聲高呼:“擁戴新君!萬歲——!”

政事堂大臣們這才從驚懼懷疑的噩夢中醒悟過來,參差不齊的伏地高呼:“恭迎新君即位!”“新君萬歲——!”

上大夫甘龍高呼:“嬴虔將軍擁立有功,將軍萬歲!”大臣們忙不迭跟著高呼:“嬴虔將軍萬歲——!”

嬴虔大吼一聲:“豈有此理?嬴虔如何與國君並論?若再非禮,嬴虔無!”

政事堂立時肅然沉默。經過這幾番驗證,大臣們已經明白無誤的清楚了,大局不會,嬴虔是真心實意的輔佐弟弟嬴渠梁繼任國君。但是,新君沒有說話,大臣們還是一片沉默。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將如何作,誰也不底細,貿然開口,吉兇難料,還是等待為好。

嬴虔走到前邊,深深一躬,高聲道:“請新君宣示國策。”

嬴渠梁一直站在中央國君座前,坦然自若,毫沒有局促慌。此刻,他平靜清晰的開口道:“諸位大臣,公父驟然崩逝,嬴渠梁命繼任國君。當此危難之際,本公申明朝野:其一,國中大臣,各司其職,一律不,國政仍由上大夫甘龍統攝。其二,嬴虔將軍梁之戰有大功,升遷左庶長,總領秦國兵馬。其三,由上大夫甘龍、長史公孫賈主持公父之國喪大禮。”

大臣們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齊聲高呼:“臣等遵命!”

嬴渠梁走到甘龍麵前,深深一躬:“上大夫年邁蒼蒼,又做國喪大臣,嬴渠梁深不安。國喪期間,若有滋事生者,上大夫請行生殺予奪之權。”

甘龍,躬聲:“老臣先君大恩,又蒙君上重托,敢不從命?”

嬴渠梁環視政事堂高聲道:“其餘諸事,按既往規辦理。散朝。”

大臣們既有國喪哀禮的製約,又有對新君即位國策的興。卻既不能喜形於,也不便於此時大放悲聲。於是便以職權範圍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肅然正的商議起國喪期間必須做的諸多事。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網の友の整の理の上の傳の

嬴渠梁卻已經離開了政事堂,匆匆趕往櫟西南的驪山軍營。

他要辦一件大事。在他看來,這件事甚至比安定朝臣國人還重要。他隻帶了黑伯和一百名與他經年並肩作戰的鐵甲騎士,馬不停蹄的趕到驪山軍營。這時天已經暮黑。也是剛剛趕回軍營的前軍主將子岸出來迎接時,驚訝莫名:“君上剛剛即位,如何便離開櫟?”

“子岸,公叔痤如何?”嬴渠梁沒有理會子岸的驚疑。

“老匹夫!哼,一句話不說,一口飯不吃,牛頑得很。該拿他在先君靈前祭旗。”子岸氣狠狠的報告。

“帶我去見他。”嬴渠梁簡潔命令。

公叔痤被囚在驪山軍營的山石屋裏。他是魏國二十多年的丞相了,自吳起離開魏國,他便時不時兼做統帥領兵出征。他打敗過韓國趙國楚國和韓趙聯軍,也算得當世文武兼備的赫赫人。可就是在與秦國的大戰中兩次慘敗,一次是三年前的石門之戰,喪師六萬,丟失函穀關。再就是這次梁之戰,竟然莫名其妙的做了秦軍俘虜。他已經是六十一歲的老人了,自梁之戰一世英名付之流水,加,不說話,不吃飯,不喝水,他要死自己死自己,為自己的無能贖罪。連續三天的自我折磨,他已經蒼白幹枯得在草席上氣息奄奄。當囚室的石門隆隆推開時,他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公叔丞相,嬴渠梁有禮了。”嬴渠梁向蜷臥在牆角的公叔痤深深一躬。

公叔痤閉上了眼睛,既沒有坐起來,也沒有開口應答。他欽佩這個生擒他的年輕將軍,可是不願意和他在這樣的場合對話。

子岸氣得大聲吼道:“老公叔,這是秦國新君,你敢牛頑?”

公叔痤微微一,依然沒有睜眼,也沒有開口。

嬴渠梁拱手道:“公叔丞相,請勿為梁之戰愧。這一戰,我們誰也沒有贏。老丞相雖然被擒,我的公父也被你軍冷箭所傷,卒然崩逝了。認真說起來,魏國還算是略勝一籌。丞相以為如何?”

公叔痤不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嬴師隰這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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