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第5節

人生畏的勁敵死了?真的麽?果真如此,自己連自殺的可能都沒有了。依秦人習俗,一定要在秦獻公靈前殺掉自己祭奠國君的。能與勁敵嬴師隰同戰而死,也算得其所哉,又有何憾?心念及此,公叔痤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公叔痤的人頭就是你的了。何時開刀?”

“老丞相差矣。嬴渠梁不是殺你,是要放你回安邑。”

公叔痤哈哈大笑,“嬴渠梁,休得嘲弄老夫。士可殺,不可辱也!”

嬴渠梁正道:“嬴渠梁何敢輕侮前輩?放老丞相回歸魏國,乃嬴渠梁一片苦心。秦魏激戰多年,生民塗炭,死傷無算。嬴渠梁繼任國君,圖謀秦國庶民安居耕牧,不想兩國惡。嬴渠梁素知老丞相深明大義,與老丞相共謀,兩國休戰歇兵,不知老丞相意下如何?”

“秦公,果然不記殺父之仇?”公叔痤迷蒙混沌的老眼漸漸明亮起來。

“父仇為私,和戰為公。嬴渠梁若非真心,甘上天懲罰。”

公叔痤打量著麵前這個神肅然的青年君主,覺得他竟有一種令人折服的真誠坦然與自信,一句話便公私分明,將大局料理清白,不暗暗讚賞。與秦國罷兵是他多年的主張,無奈秦獻公連年攻魏,發誓要奪回整個河西,不想打也得奉陪了。在他這個魏國丞相看來,秦國被得已經可以了,魏國的真正勁敵是東方崛起的齊國與南方的楚國,老是被秦國纏住不能,實在是魏國很頭疼的一件事。每與秦國作戰,他都不讚同上將軍龐涓領兵,怕的就是龐涓對秦國趕盡殺絕,與秦國的仇越結越深。他很了解老秦人的剽悍頑強,認定這個在戎狄部族包圍中拚殺了幾百年的部族諸侯絕非輕易能夠消滅的,能夠將秦人到荒涼的一隅之地,應該就滿足了。魏國的目標是中原沃土,而不是西陲蠻荒。但經過石門之戰與這次梁之戰,他卻覺得這種罷兵願似乎本不可能,秦獻公好象一個瘋子一樣仇恨魏國,有他在,魏國是無法擺這種糾纏的。被俘這幾天他已經思謀妥當,自己自殺殉國,薦舉上將軍龐涓與秦獻公決一死戰,徹底解決與秦國的連年糾纏。然則驟然間竟是峰回路轉,秦獻公死了,秦國新君主提出罷兵休戰,豈非天意?

老公叔一時慨中來,“好!老夫信你,一言為定。隻是這疆界,卻不知秦公如何打算?”

“以石門之戰以前的疆界為定,河西之地還是魏國的。”

“噢?秦公不覺吃虧太多?”公叔痤大為驚訝,不靠牆坐起。

“二十年後,我會奪回來的。”嬴渠梁一字一板。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嬴渠梁微笑,“老丞相,該進食了吧。”

公叔痤豪爽大笑“然也,吃飽了,好上路。”

“且慢。”嬴渠梁笑道:“老丞相徐徐將息,三日後嬴渠梁派人護送老丞相回安邑,不言俘獲,而是魏王特使。”

公叔痤又一次驚訝,不掙紮起笑道:“秦公,老公叔閱人多矣,以公之氣量懷,數年之後,必大出於天下。”

嬴渠梁恭敬的拱手做禮,“渠梁才疏學淺,如何敢當老丞相嘉勉?”

公叔痤仰天歎息:“隻可惜老夫來日無多,不能和英傑並世爭雄了。”一陣拊掌長笑,竟昏倒在地。

三天後的清晨,嬴渠梁親率三百鐵騎,護送著一輛青銅軺車駛出函穀關。

白發蒼蒼的公叔痤在函穀關外和嬴渠梁殷殷道別,向魏國都城安邑急馳而去。

秋霜白,草木枯黃。嬴渠梁站在函穀關城頭凝著遠去的軺車,那麵鮮紅的“魏”字大旗已經與天邊的原野溶在了一起,他依然佇立在那裏,任憑寒涼的秋風吹拂著自己。

按照戰國之世的規矩,一個兩次兵敗的大臣是很難繼續掌權的。即或公叔痤是魏國兩朝元老深得魏惠王倚重,這丞相之位也未必能保。果真如此,秦魏罷兵的和約豈非空言?而如果魏國繼續對秦國用兵,秦國能支撐多久?嬴渠梁很清楚,公父連年對魏國激戰,本意是想奪回河西後再封鎖函穀關休兵養民。可是,秦國越打越窮,河西五百裏土地還是沒有奪回來,秦國如何再打得下去?這種戰爭對於魏國這樣的富強大國,縱然失敗幾次,也無傷元氣。可是,秦國不行,秦國已經經不起再一次的失敗了。輜重耗盡了,存糧吃了,壯男子死傷得幾乎無人耕田了。再有一次失敗,秦國就真得退回隴西河穀重做半農半牧的部族去了。當此之時,秦國雖然表麵上打了兩次大勝仗,但國力卻到了崩潰的邊緣,了經不起一戰之敗的風中紙鷂。在刀兵連綿的戰國,這是極為危險的最後境地。若能罷兵數年,緩得一緩,秦國也許還有重振雄風的希,否則,秦國將從戰國列強中消失。目下又是國喪,朝局未安,若魏國乘而來,豈非滅頂之災?

嬴渠梁覺得肩上擔子如大山一般沉重。

如果罷兵功,函穀關月就要重新割給魏國了。自從秦部族立為諸侯國,多年來,這函穀關就是秦國的國命之門。有函穀關在手,秦人就坦然自若。丟失函穀關,秦人就象袒口迎著敵人的長矛利劍一般舉國張不安。如此命脈一般的函穀關,公父與秦人浴疆場奪了回來,自己卻又給了魏國,那些世族元老能答應麽?朝野國人能理解麽?雖然嬴渠梁是深思慮的,認為惟其如此,才能使魏國覺得不刀兵而重占河西是一個巨大的利市,才有可能放秦國一馬,如原地現狀罷兵,那是幾乎沒有可能的,魏國絕不會在兩次大敗後讓秦國封鎖修養。雖然如此,但畢竟函穀關對秦人太重要了,國中臣民能接麽?

上天啊上天,莫非秦國要滅亡在我嬴渠梁手裏?

第一章 六國謀秦

⊥思⊥兔⊥在⊥線⊥閱⊥讀⊥

一、上將軍龐涓的使命

暮靄沉沉,大河上下一片蒼茫。

在刀兵連綿的歲月,這正是晚號長鳴城堡關閉的時分。坐落在黃河北岸的魏國都城——安邑,卻打開已經關閉的南門,又隆隆放下吊橋,放出了一隊沒有任何旗號的鐵甲騎士和一輛青銅軺車。暮蒼茫中,這隊人馬越過山地,飛馳平原,在朦朧月下從孟津渡口擺渡黃河,上得南岸,便乘著月,向蒼茫大平原上的著名都會——大梁城飛馳而來。

此刻的大梁城,正沉浸在濃濃的興與狂歡之中。

大梁是魏國的第一大城,與黃河北岸的都城安邑遙遙相。雖說不是都城,大梁的城池規模與街市氣勢卻比安邑大得多。論地利之便,大梁地的平原,北臨黃河,南依逢澤大湖,水路陸路四通八達,便了中原地帶最大的資集散地。魏國當年其所以沒有將大梁作為都城,僅僅是因為韓趙魏三家分晉時,魏氏勢力範圍的南部平原尚是貧瘠荒蕪的原野,大梁還隻是一座小城池。而當時的安邑卻是魏氏的勢力中心,地黃河汾水,農耕發達,城池堅固,自然便做了都城。不想自魏文侯起用李悝變法,盡地力之教,全力在黃河南岸發展農耕,大梁大大的得了一回天時地利與人和,竟是迅速富庶了起來。隨著農耕興旺,工匠商賈也紛至遝來,大梁便在一百多年間蓬蓬的變了水陸大都會,重築大城池,工商雲集,店鋪林立,形了天下第一大市——魏市。更兼列國名士紛紛前來定居開館,文風昌盛,私學大起,然便了中原地區的文明中心。

雖則如此,大梁人心裏總覺得缺點兒東西,尤其見了安邑人,總是心裏酸酸的不是滋味兒。安邑是王城,是國都,縱然不比大梁富庶文華,卻自有一種王城國人的優越輒便是“天下大勢如何如何”的高談闊論,或是“近日魏王賞賜上將軍六進大宅”、“前幾日丞相納了一名妾”等等王侯將相的私逸聞。大梁人聽得一邊羨慕,一邊泛酸。大梁人可以在任何外地人麵前高談大梁的講究和到至極的生意經,但就是在王城安邑人麵前於開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財富與如果遠離權力,人們隻會說你是個富商而已。

說到底,大梁人缺的是一種貴氣。富而不貴,心裏總是悻悻的不是滋味兒。

然而,十多天前魏王特使帶來的一道詔令,卻使大梁人看到了富貴雙至在安邑人麵前起腰桿的希,竟是全城沸騰了起來。

魏王特使的宣諭是:以魏國為盟主的六大戰國會盟將在逢澤之畔舉行,大梁城便是六國會盟的後援基地;大梁要迅速在逢澤大湖邊修築起六國兵營和六國行轅,並將大梁最好的酒與囤積到魏王行轅。如果僅僅是這樣,自然還不會使見多識廣的大梁人激起來。要的是幾乎就在同時,安邑商人酸酸的傳過來一則王宮聞:魏王喜歡大梁,所以在逢澤會盟,是有意將國都遷往大梁城!

旬日之間,聞不脛而走,人人都在興的議論。隨著安邑商人不斷的向大梁轉移財產和各國商賈的探詢證實,大梁城的興終於蔓延了狂歡。誰也不知道何時何人開的頭,原本中夜收市的夜市變了徹夜大市。各酒鋪飯館燈籠高挑,幌旗招搖,高談闊論與喝彩之聲溢滿街市。原本是盛典大節才舉行的社舞也湧上了長街。那由四十多個壯漢抬在特大木車上的社神雕像緩緩行進,和善的看著在他腳下狂歡勁舞的彩,總角小兒也一群群湧上街頭又唱又跳。外商們則站在街邊簷下興的的指點議論,或麵帶微笑的聽邊老人慨的評介大梁的民俗和社舞的優劣。起先,最令外商們心跳的是,大梁的所有價都大跌五六,有的甚或跌了八!每家鋪麵前都高高掛起大幅紅布,大書一個“歡”字,下麵便是“跌八”或“跌五”“跌六”。外國外地商人們心驚跳,但又不能開罪於天下第一水陸大市的父老,隻好隨行就市的跌四跌三。然則更令外商們驚訝的是,大梁人本不屑於趁此喜慶之日搶沾小利,他們彬彬有禮的走進大店小店,隻買些許喜慶之或酒食甜餅之類。就是這些,也是盡量在大梁人開的店裏買,極顧外國商人們和外地商人們的店麵。一時間,外國外地商人們欽慕不止,相顧驚歎“文哉大梁!”驚喜之餘,不知哪國大商帶頭,外商們竟是大跌九以謝大梁父老。一家齊國大商,竟然將喜慶之與酒食甜餅擺在店門口饋贈市人,一天竟也沒送出幾件去。外商們既慚愧又高興,便將店麵生意給賬房先生們看管,紛紛走上街頭與大梁人同歡。

在大梁的狂歡喜慶中,唯獨一個地方冷清如常,這就是上將軍龐涓的行轅。

龐涓和他的馬隊於四更時分到達大梁城外。城中的狂歡喜慶使龐涓到意外和驚訝。六國會盟是一件實實在在的大事,需要盡量的進行。如今被大梁張揚鋪排得驚天地,有何可言?一時間,他到大梁人很是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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