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第16節

國上將軍龐涓的厲害,我帶著三個軍士躍牆進去,命令他跟我們走。他撲通跪在地上,拉長聲調就哭,‘老秦爺爺,我是商人啦,不是斥候啦,你們不能殺我啦。’我說誰要殺你啊?跟我們去住幾天就行了。他又哭,‘不殺我我去何啦?我有地方住啦。’我心中氣惱,大聲喊他,換個地方,你對著牆吹噓魏國!他一聽嚇得渾抖,不斷叩頭打拱,‘求求你老人家放了我啦,我有十六歲的小妾送給你啦,你馬上跟我去領走啦,不然我馬上送到將軍府上去也行啦。’……”

還沒說完,君臣們就又一次同聲大笑,景監竟是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上大夫甘龍搖頭慨:“危難當頭,人心自見也。此等人竟然也立於天地之間?怪矣哉。”

“上大夫以為,該如何置這些商啊?”中大夫杜摯雖是文臣,卻頗有猛之相,問話高聲大氣。

甘龍冷冷一笑,“秦自穆公以來,便與山東諸侯勢不兩立。探斥候太得狠,唯有一策,斬草除,悉數殺盡。”

秦孝公本來正準備將話題引沉甸甸的秦國危機,卻不想杜摯無意一問,竟使他心念一,也想聽聽大臣們對這件事的想法,就沒有急於開口。待甘龍講完,他想到昨夜自己的命令,心中不咯噔一沉。秦孝公沒有想到他和元老重臣之間竟然會有如此之大的差異,他靜下心來,準備再聽聽其他臣工的說法。

甘龍話音落點,杜摯立即高聲呼應,“上大夫高見。山東商是我秦國心腹大患,不殺不足以安定民心!”

長史公孫賈看看廳中,微笑道:“茲事大,當先聽聽左庶長主張。”

左庶長嬴虔自然知道國君昨夜的布置,但卻平靜回答:“嬴虔尚無定見。”

“櫟令呢?你可是有功之臣啊。”公孫賈又問。

令子岸卻直衝衝回答:“長史為文章謀劃,咋問別個?你呢?”他當然也知道新君的命令而且也忠實執行了,但見左庶長不說,他也就不願說。春秋戰國幾百年的教訓比比皆是,大凡居之人都明白,新君即位初期是權力場最的時候,君主越年輕,這種就越大。這時候,誰都會倍加小心。這位赳赳勇武的櫟令,雖然在昨夜的危機中被年輕君主嚴厲斥責為“遲鈍”,但對這種權力場的基本路數卻絕沒有遲鈍。

白麵細須的公孫賈顯然很細,沉有頃平靜作答:“我亦尚無定見。”

此中大約隻有景監對秦國麵臨的嚴重危機最清楚,他對這些元老重臣們雲山霧罩的回答不著頭腦。隻有一個上大夫甘龍態度明確,但景監卻又極不讚同。然則不管他有何種想法與主張,他都不能搶在前麵講話。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比他年長資深,也比他位高權重。上大夫甘龍是山東甘國的儒家名士,又是秦國的三世元老,秦獻公連年征戰在外時,從來都是甘龍主持國政,學生門客遍及秦國,景監連給他當學生的資格都沒有。左庶長嬴虔是公室貴族、國君的庶兄,更不必說他是統率三軍的實權重臣了。長史公孫賈職掌公室機,常在國君左右,雖然沒有兵權,可也是屈指可數的幾個樞要大臣之一。櫟令子岸是秦穆公時名臣由餘的後裔,執掌都城軍政大權,雖不是國府樞要大臣職位,但其實際權力卻是足以顛倒乾坤的,否則他如何敢對長史公孫賈直言相撞?就連那個高聲大氣職位最低的中大夫杜摯,景監也不能與之相比。且不說杜摯是甘龍的學生,僅以職權論,景監雖然也是職同下大夫的前軍副將,爵位比杜摯隻低了一等,但實際上卻是軍中朝中都沒有任何實際職掌範圍的一種職務——副將。杜摯卻不同,他這個中大夫有一串後綴,做“輔上大夫視事兼領大田太倉”。輔上大夫視事,是確定他是上大夫的政副手;兼領大田太倉,是說秦國的農耕、糧食與倉儲都由他兼管。那時侯,這可是兩個最要的命脈權力。周王室將這一職務的大臣做“司土“,後來稱為司徒,是與司馬(掌兵)、司空(掌工程)、司寇(掌刑)並列的重臣。這樣的中大夫,景監如何能比?要不是新君親點他做了金令箭使者,又特命他參加今日庭議,他是不可能有機會和這些重臣坐在一起的。然而正因為如此,景監是無所顧忌的。他心中隻有一個想法,做了一回特使承擔了重大使命,就要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況和想法,真實的告訴國君和大臣們,使他們盡最大所能拯救秦國,否則愧對國君重托。至於說出來後是否被采納,那不是景監此刻所想的。

公孫賈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收斂,景監就霍然站起拱手道:“列位大人,景監以為,六國商人探不能殺,殺則對秦國有害。”

“啪!”的一聲,中大夫杜摯拍案嗬斥,“爾是何人?竟敢駁上大夫主張?”

“在下乃赴魏國探的金令箭使者景監。秦國麵臨滅頂之災,決不能再給六國亡我之心火上澆油!”

“哈哈哈,同類相憐嘛。”一陣大笑,景監的話又被杜摯的尖刻嘲諷打斷。

秦孝公眼睛一亮,但終於沒有說話,他還是要看一看。這時,左庶長嬴虔卻開了口:“杜摯無禮。危難當頭,群策群力,聽景監說完有何不好?”嬴虔本是帶兵大將,格深沉暴烈,平日又極講話,他一開口便全場肅靜。

杜摯出語刻薄,景監本想還以,但他生寬厚且見左庶長斥責杜摯,也就不再計較此事。他再度向廳中君臣拱手做禮,聲道:“秦國弱小,六國強大,這是不爭之事實。六國會盟,要共同起兵瓜分秦國。當此危機之際,若秦國誅殺六國商人探,隻會更加刺激六國,使他們以拯救六國商賈為口實,迅速舉兵進。以秦國目下實力,我們能抵擋幾時?”

公孫賈淡淡問道:“以你之見,不殺探,六國就不舉兵了麽?”

景監正道:“不殺探,自然也不能使六國罷兵。然則,至可使六國急切間找不到口實大舉進兵,我秦國也可在此期間謀求對策。”

杜摯哈哈笑道:“啊,景監將軍大有謀略嘛,謀劃個辦法出來。”

景監沒有理會杜摯的嘲諷,自顧將一路的思索一口氣說了出來,“如今天下雖連綿征戰,然但凡舉兵,都必找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否則,師出無名,士氣民心必然低落,聯兵作戰也會很是困難。我秦國對探若拘而不殺,那就是向天下昭示,秦國願意同六國和解。若拘而盡殺之,那就是公然和山東六國立時結下仇。六國朝野都會對秦國恨之骨,縱然我盡力斡旋,怕也難逃兵災。正因如此,六國探非但不能殺,還要保護其財貨,善待其人,照常讓他們在秦國經商,去留自便。此中輕重,請君上與列位大人權衡。”侃侃道來,有理有據,顯然是一路苦思的結果。

小人一席話,大廳中卻竟是無人反駁,良久靜場。秦孝公大。他沒有想到,這個年時期的小友竟然在大事上和自己如此不謀而合?作為老秦人,剛烈忠直恨則恨死死的漢子比比皆是,但要找一個既堅剛又韌懂得忍耐與等待的漢子,卻比鑄劍還難。要老秦人誓死抗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那是一呼百應。但要老秦人迂回曲折韜養晦,那可是春之曲和者蓋寡。連那些山東儒家名士如甘龍者,久居秦國,也都變了固執倔強寧折不彎的牛脾氣。作為國君,年輕的嬴渠梁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深厚和寬廣,自然深深懂得老秦部族的這種堅剛格是彌足珍貴的,否則,秦國四百年間何以立足天下稱霸西戎?然則,秦國上層的廟堂人們假若也都是這種人,秦國何以能就大業?即如麵臨的這場滅國危難,逞氣之勇不難,難的是冷靜忍耐顧全大局而後化險為夷。老秦人誰不恨六國探?殺掉他們定然是舉國擁護。在這時候能夠想到不殺自己最痛惡的敵人,反而要善待他們,這需要多麽寬廣的視野?需要克服多老秦人格中的痼疾?更不要說景監還是個沙場征戰的年輕將領了。當秦孝公昨夜想到這些時,他覺得自己是沉重的孤獨的。可是當景監慷慨冷靜的講出這些時,他是激的欣的,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再孤獨了。

剎那之間,年輕的國君對年輕的將軍產生了深深的激之。△思△兔△網△

這時候,左庶長嬴虔重的聲音響起,“景監將軍言之有理。以秦國目下實力,一個魏國我們已經難以抵擋,豈能和六國同時為敵?”

令子岸也跟了上來,“子岸讚同左庶長所言,不殺探。”他心很清楚,國君本來就命令不殺不掠,左庶長一講話便等於此事敲定。因為甘龍平日裏多主政,對這種外事並沒有多決定權,這方麵的大權在左庶長。

公孫賈在每個人說話時都不斷點頭,此時平靜的笑道:“大局已經清楚。究竟如何?還是君上抉擇吧。”

甘龍麵無表,一言不發。杜摯隻是微微冷笑,也不說話。

秦孝公這時輕輕一拍書案:“六國探,暫且不殺,財貨不,人不傷。若六國靜有變,再殺之亦不為晚。彼在我手,何懼之有?然櫟令須得對六國探嚴加監視,不許任何人在半年離開秦國,更不許逃走一個。否則,斬首無赦。”年輕國君在政事堂第一次顯示權力,卻是不怒自威。

“臣下遵命。”櫟令子岸肅然站起,高聲領命。

“諸位,”秦孝公環視大廳神肅然道:“今日庭議,實則已經開始。山東六國會盟,提出六國定天下,對吞並小諸侯劃定勢力範圍。然則更為要的是,山東六國要瓜分秦國,將天下七大戰國變六大戰國。六國將在何時用何種手段實施其分秦野心?目下尚不清楚。然則可以確定的是,秦國已經麵臨百年以來最為深重的滅國危機。赳赳老秦,共赴國難。這是秦國婦孺皆知的一句老誓。當此存亡之際,我等君臣應同心謀國,群策群力,如此方能謀劃出穩妥的對策與方略。”說完悠悠巡視一圈,“諸位不要有任何顧忌,那位先說都行。”

場中又一陣沉默。在此之前,這些大臣們也都風聞了六國會盟的種種消息,其中不乏六國探有意給他們的各流言。今日國君鄭重提出且要征詢存亡大計,大臣們頓時到了強大力,打吧打不過,逃吧逃不,投降吧不可能,一定要拿出一個能夠不打不逃不投降的對策,方能消解這場危機。可是,危機迫在眉睫,倉促間如何思謀得周全?一時間竟是誰也沒有話講。

上大夫甘龍博學多識且長期主持國政,為在座資深老臣,眼見眾皆默然,他沉思忖了一番,謹慎開口,“老臣以為,六國會盟,吞滅諸侯,瓜分秦國,此舉不合於禮,亦不合於道。我秦國本是平王東遷的開國諸侯,對王室居功至偉。秦國有難,天子不會坐視不理。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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