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第19節

部族除部分逃向山以外,大部為秦國臣民。自那時起,老秦人逐步遷到了渭水平川,將涇渭上遊河穀全部讓給了戎狄部族定居。兩百多年來,西部戎狄一直沒有滋生大的事端。厲公、躁公、簡公、出子四代一百餘年,荒疏了對西部戎狄的鎮約束。獻公二十年,又忙於和三晉大戰,也無暇顧及西部戎狄事務,又將駐守隴西的三萬兵東調櫟。如此一來,西戎各部族和國府就有所淡漠疏遠。但賦稅兵員年年依舊,並無缺。秦國十萬大軍中,目下還有三萬餘名戎狄子弟。從本上說,戎狄部族不至於全部大。但是,據我帶兵駐守西戎時所知,戎狄部族有五六支原來在九原、雲中一帶遊牧,和燕國趙國關係甚。要說生,可能這幾支危險最大。”

“這是哪幾支?定居何地?”秦孝公目不轉睛的盯著地圖問。

嬴虔指點著地圖:“戎、北戎、大駝、西 、義渠、紅發幾族,所居地區在洮水夏水流經的臨洮、抱罕、狄道這一片。”

“他們大約有多人口?多兵力?”

“先君獻公曾下令實行戶籍相伍。那時初查,六部族人口大約在三十餘萬。兵力不好說,戎狄部族從來是上馬做兵,下馬耕牧。若以青壯年男子論,當有近十萬不差。”

“哪個部族最大?最危險?”

“西 最大,部族有十萬之眾,青壯當有三四萬之多。其部族首領曾經自封為王,和燕趙來往也從未間斷。”

秦孝公大是皺眉,沉思不語。櫟城箭樓的刁鬥之聲清晰傳來,聽點數,已經是三更天了。

“二位以為當如何應對?”秦孝公終於抬頭問話。

“六國在西部策反,委實狠毒。西戎若,我們不打不行,打又力不從心。目下秦國的兵力分散在東部四國的邊界,若集中西調,又恐六國乘虛而。”嬴虔沉重躊躇。

景監也是憂心忡忡,“我,一時間也沒有主意。”

“咚!”的一聲,秦孝公一拳砸在書案上,霍然起立道:“不怕!我們也來利用他們的空隙,走一步險棋。”他大步走到地圖前,“你們看,六國在函穀關外等待。西部戎狄縱然叛,必然也有等待六國先之心。戎狄畢竟較弱,很怕被秦軍先行吃掉。況且急切間他們也難以一齊發。這就有一段兩邊等待,謀求同時手的空隙。我們目下就要鑽這個空隙,且要迅雷不及掩耳!”

“咋個鑽這個空隙?”嬴虔景監齊聲急問。

“我意,大哥立即調東部兵力,向西開進到戎狄區域的大山裏蔽。戎狄不我不,戎狄若,我必先,且必須一鼓平定。同時,景監立即攜帶重金到魏國,至拖延其進兵日程。隻要打破任何一方,秦國就有了回旋餘地。”他了一口氣,“假若大哥西進期間,六國萬一進兵,那就隻有拚死一戰,玉石俱焚了。”

嬴虔霍然起拱手道:“給我三萬鐵騎,嬴虔踏平戎狄!”

“不,五萬!不戰則已,戰必全勝。”

景監沉道:“君上,東部太空虛了。我們隻有五萬騎兵哪。”

秦孝公慨然道:“老秦人盡在東部,嬴渠梁也是百戰之。存亡戰,舉國皆兵,何懼之有?”說完,回到書架旁的一個銅箱中捧出一個小銅匣打開,雙手鄭重的遞給嬴虔,“左庶長,這是上將兵符。”

嬴虔雙手唞著接過青銅兵符,兩眼含淚,竟是哽咽出聲。作為統兵大將,他自然知道這上將兵符意味著什麽。它是隻有秦國國君才能使用的無限製調全國兵力的最高兵符。三百年中,隻有秦穆公曾經有一次將它給了平西戎的統帥由餘。而今,年輕的君主將上將兵符親自到他手,無疑是將秦國的生死存亡給了他。而這位年輕的弟弟,留給自己的卻是孤城一片和準備最後一戰的悲壯。老秦國有這樣的國君,嬴虔有這樣的兄弟,豈能不萬端?

君臣三人心裏都清楚,秦國雖然有十萬軍隊,但半數是步兵和老舊的戰車。隻有這五萬騎兵是由清一老秦人組銳鐵騎。在戰國初期,笨重的車戰已經漸漸退,快速靈而又衝擊力極強的騎兵漸漸為最有戰力的新兵種。這種騎兵就是當時聞名天下的“鐵騎”。所謂鐵騎,就是戰馬和騎士均用當時上好的鐵馬與盔甲兵裝備起來的集團騎兵。馬蹄裝有鐵掌,使戰馬能夠在任何糙的地麵奔馳而不懼荊棘尖刺;馬頭裝有鐵片與皮革相連的麵,使步兵弓箭對戰馬的威懾大大減弱;馬也用重量輕度高韌好的鐵,代替了又重又厚又又脆的銅質馬;馬上騎士的兵也從長大的矛戈演變為輕型刀劍,這種刀劍普遍用鐵鑄造,長短一般在三尺左右,鋒銳輕捷,便於集團衝鋒格殺。麵對笨重緩慢的戰車與步兵結合的古典方陣,這種鐵騎發的狂飆一樣的集團衝鋒,有摧枯拉朽般的威力。戰國初期,這種鐵騎以魏國最為良,韓國趙國次之,楚齊秦燕四國不相伯仲。秦國崛起於西陲,久有馬上作戰傳統,本來就沒有戰車兵種。然而秦國為大諸侯國之後,春秋時期力圖摹仿中原大國的軍製,將原來大部分裝備簡的騎兵變了戰車兵。進戰國初期,鐵騎湧現且戰法發生了重大變化,秦國卻因為鐵缺乏和人口減而不可能擁有更多的銳鐵騎。這五萬鐵騎所需要的鐵,大部分都是從韓國買來,輾轉運進秦國的。當初秦獻公心遴選出五萬老秦子弟兵組的秦國鐵騎,實際上為秦國唯一一支可以隨時開出與山東諸侯作戰的防衛力量。如果全數開赴隴西,秦國東部隻剩下千餘輛老舊戰車和兩三萬步卒,一旦強敵侵,後果何堪設想?然則麵臨兩麵夾擊的絕境,不這樣孤注一擲,西部叛東部大戰,後果又何堪設想?

君臣三人默然相視間,天邊電閃,轟隆隆一陣悶雷從屋頂掠過,細的雨滴打在書房窗欞上唰唰做響,猶如萬蠶食桑,又如清風過竹。

景監一驚,“老霖?不好!”他閃過的念頭是,道路泥濘,數萬騎兵何以行軍?

嬴虔卻是眼睛一亮,大步走到廊下。仰夜空,但見雲厚天低,櫟城一片漆黑,萬籟俱寂,唯聞天地間無邊無際的唰唰雨聲。這種雨聲,不急不緩不疏不不間不斷,其徐緩舒展有如上天撒開一幅細紗覆蓋大地。這是恍若春雨卻又比春雨更厚實的初夏之雨,正是關中年年難免的四月老霖雨。其時春耕方完,播種已了,上天的綿綿細雨來得正是妙極。它既不是能夠衝開地皮暴種子的暴雨,又能夠徐徐滋潤土地徹底消解春旱,堪稱關中大地的時令好雨。渭水平川,撒種皆收,正是因了這種天下難覓的風調雨順。每年四月初,秦國民眾都要祈禱這一場霖雨及時降落。不想今年的老霖雨來得竟是比往年早了半個多月,確實是有點兒異乎尋常。嬴虔仰頭天良久,猛然間竟仰天大笑。

秦孝公淚水盈眶,大步走到院中向黑沉沉的夜空深深一躬,“上蒼有知,若秦不當滅,嬴渠梁當永不負天。”剎那之間,景監恍然大悟,激得衝到庭院中雙手向天揮舞,“上天啊,好雨!秦國有救了!”

君臣三人同聲大笑,一任綿綿細雨將他們淋個

這場早到的老霖雨當真抵得上千軍萬馬。它既遲緩了六國進兵的時日,又給了秦國五萬鐵騎一個的絕佳機會。大雨連綿的日子,任何一國的騎兵和步卒都不會做長途跋涉,更別說笨重的戰車。一個顯而易見的道理在於,糧草輜重的跟進是本無法解決的。所以,雨季不用兵幾乎是整個古典戰爭時代的鐵則。然而秦國麵臨生死存亡的兩麵夾擊,這場連綿霖雨卻了最好的掩護。老秦人是從西周末年和春秋時代的戎狄海洋中殺出來的部族,其勇猛剽悍與頑強的苦磨鬥是天下所有部族都為之遜的。那時侯,汪洋大海般的蠻夷部族從四麵八方包圍蠶食中原文明,若非齊桓公九合諸侯、尊王攘夷,中原文明將被野蠻暴力整個吞沒。正是如此,孔子才慨的說,假如沒有齊桓公,中原人都將為袒著胳膊的蠻夷之人!其時戎狄部族和東方蠻夷氣勢正旺,他們剽悍的騎兵使中原戰車而生畏。雖然是依靠一百多個諸侯國同心結盟最終戰勝,卻也使中原諸侯大大的傷了元氣。但就在那雨腥風的數百年間,秦部族卻獨西陲浴拚殺,非但在涇渭上遊殺出了一大塊基,而且在戎狄騎兵攻陷鎬京時勇勤王,以騎兵對騎兵,殺得東進戎狄狼狽西逃,從而為以赫赫武功立於東周的大諸侯國。老秦人犧牲了萬千生命,吃盡了中原人聞所未聞的苦頭,也積澱了百折不撓傲視苦難的部族品格。秦孝公和他的臣子們都知道,雨天行軍對於山東六國是不可思議的,但對於老秦人卻是尋常得。而且目標就在本土之本不用攜帶糧草輜重,沿途城池便可就近取食。以秦軍的耐力,旬日之間便可抵達隴西大山。如果戰事順利,秦軍班師之後便可全力防範東部,由兩麵敵變為一麵防

這就是一場老霖雨將要造的戰事格局。

左庶長嬴虔冒雨匆匆走了。他要立即調兵遣將,當夜便要派櫟城的騎兵以千人隊為單位陸續上路。斥候要出,糧草使者要出,兵要檢查,行軍的路線要確定,集結地點要預先警戒等等等等,事是太多了。更重要的是,嬴虔第一次以左庶長之擔任全軍統帥,邊沒有久經錘煉的一班軍務司馬,事無巨細幾乎都要他一個人獨立決斷了。

“君上,能否給左庶長派出一個副將?”景監輕聲道。┅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秦孝公重重的歎息一聲:“有當然是好,可人在何呢?你倒是堪當此任,可又派誰做特使呢?子岸也可,可這櫟城守將又派誰呢?你不見政事堂一班大臣,青黃不接,文武不濟,有幾個堪當大任的人哪?無法之法,隻好勉力支撐了。好在五萬騎士久經戰陣,統軍大將或可順當一些。”

景監一陣沉默,拱手道:“君上,我也去準備了。若無意外,我當後日出發。景監告辭。”

秦孝公微微一笑:“景監嗬,你這不能麵的使可是個用心思的活兒,我倒想派個幫手給你,如何?”

“景監謝過君上,但不知何人為副使?”景監很是興

“別忙,不是副使,是個幫手。人嘛,我還得想想。”年輕的君主出罕見的神笑容。

景監也不由自主的一笑,卻也不好再問,便告辭而去。

五、國恥碑淚斑斑

天地蒼茫,細雨霏霏,清晨的櫟城竟是秋天般的冰涼。

有一條狹窄的無名小街。這裏住著一個有名的老秦人,他便是做了四十年石工的白駝。老人清早起來,抬頭黑沉沉厚騰騰的烏雲,低頭看看小院中還沒有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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