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第27節

晨,一個三十來歲普通吏員模樣的中年人騎著一匹黑馬,來到安邑郊外的公叔痤陵園。剛進石牌坊有一排石屋,住著二十個看護陵園的步卒,此時正在屋前摔跤作樂,看見黑馬吏員來到,小頭目驚訝得直眼睛。他怎麽看也覺得這個人象上將軍龐涓,可又拿不準,也不敢問,期期艾艾道:“大,大人,有何貴幹?”來人冷冷道:“丞相府主書,找中庶子衛鞅。”小頭目急忙道:“就在陵前石屋裏,小人領道。”來人揮揮手道:“不用,我自去便了。”竟是走馬遝遝而去。

公叔痤陵墓是按照當時“依山為陵”的家理論修建的。一座蒼翠的巫真峰做了天然的陵墓。巫真峰之後是九座連綿起伏的小山,正是零山十巫——巫鹹、巫即、巫 、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十座山峰。南鹽池,北依十巫,陵園恰在幽靜的山穀。這守陵的石屋正在陵前三丈開外,屋前便是疏疏落落的高大石俑與一片鬆柏樹林。中庶子衛鞅從相府裏帶來了整整一車有用之書,整日便在這裏細細琢磨個中品味。今日他正在重讀李悝的《法經》,讀到酣,不誦起來:“善為國者,使民無傷而農益勸。國當善糴糶。小則發小之所斂,中則發中之所斂,大則發大之所斂而糶之,則雖遇謹水旱,糴不貴而民不散,取有餘而補不足也。行之善者,國以富強也!”慷慨之中,拍案思忖,竟是深為慨——李悝號稱“以法為教”,不想於商道治國卻也如此通,魏國安得不富?安得不強?他日自己若在一國為政,李悝的《法經》當是不朽之師……正在深思遐想,忽聞門外馬蹄之聲,便警覺的將《法經》卷起木箱,擺上一卷《家》竹簡刻本,未及坐定,已聞輕輕拍門之聲。

“客人麽?請進。”衛鞅淡淡的回答。

“吱呀”一聲,厚厚的木門被推開,一個紅長須者抱拳一拱,“敢問足下,可是中庶子衛鞅?”

衛鞅眼睛一亮,一下子就看出了來者是上將軍龐涓!在丞相府的五年中,他很麵。然龐涓每年總有幾次,是必須去丞相府調撥軍糧協調軍務的。他雖隻遠遠瞄過龐涓一次,然衛鞅眼力極好,記憶力更是過目不忘,如何能將此等人疏忽了?瞬息之間,他決意以靜製,隨機而變,隨即笑答:“在下正是衛鞅。”

龐涓笑道:“在下上將軍府掌書,素聞中庶子才名,今日路過,特來拜。”

“掌書大人,請座賜教。”衛鞅很是謙恭。

龐涓哈哈大笑,“高才名士,素不拘禮,中庶子如何忒多俗氣?”

衛鞅臉上堆滿惶恐的笑容,“衛鞅小吏,何敢當高才名士?大人請。”

龐涓坦然坐在糙的書案前,瞥一眼展開的竹簡,“中庶子對有獨鍾?”

“回大人,在下正在參詳公叔丞相的陵園風水。”衛鞅畢恭畢敬。

“衛鞅嗬,你是哪國人氏?祖上居何職啊?”

“大人,衛鞅是衛國濮城外山裏人。祖上經商,從未做過的。”

“何修學?恩師何人啊?”

“大人,在下濮修學,恩師是子思的高足子前。”衛鞅出滿足的笑容。

龐涓不爽朗大笑,“子思乃孔子後裔。你是子思的徒孫,看來是儒家一派了。儒家素稱博學,你讀過哪些書啊?”

衛鞅掰著手指認真道:“《論語》、《大學》、《周禮》、《易經》、《尚書》、《農經》、《樂經》、《詩經》,還有六藝——詩、書、禮、樂、。大人,儒家之學,衛鞅尚算通達。”

龐涓不笑道:“衛鞅,你很有學問嘛。我來問你,法家、兵家、墨家、道家的書讀過麽?還有鬼穀子,聽說過麽?”

衛鞅木然搖頭,又深深一躬,“小吏才疏學淺,尚請大人栽培。”

龐涓:“衛鞅,你讀了如此多的書,可給老丞相謀劃過幾件大事麽?”

“回大人,衛鞅曾向公叔丞相上書多次,皆言及魏國本呢。”

“噢?”龐涓眼睛炯炯有神,“是何本啊?”

“大人,都是事關魏國文明昌盛之大計。在下以為,魏國當大辦學宮,廣召天下賢士,大興私學,與我儒家祖師在魯國一般。衛鞅自請領一學館。公叔丞相文治武功皆為第一,就是沒有大興文風的功業。為此,公叔丞相很是嘉許在下之謀劃,屢次向魏王提及,惜乎魏王尚未采納。”衛鞅不勝憾的歎息。

龐涓大笑一陣,“也許魏王會采納的,不要急嘛。”

衛鞅卻是歎息一聲道:“魏國不用我大計,我要走了。”

龐涓覺得很開心,一個僅有幾份明幾份死學的儒家士子竟讓老公叔如此推重,未免太可笑了。看來老公叔的確是老眼昏花,走水了。想想又轉為真誠微笑,“衛鞅啊,我看你尚算讀書有誌,謙恭謹慎。我回安邑,向上將軍薦舉你做個書房繕寫如何?老丞相過世了,你總得有個出路嘛。魏國如此富庶,何須奔走他鄉呢?”

衛鞅又是深深一躬:“多謝大人提攜栽培。”

龐涓起離坐,看著衛鞅,不又一陣哈哈大笑。

衛鞅惶恐的:“大人笑從何來?小吏是否有不妥之?”

“我笑世人有眼無珠,廟算歪打正著啊!”大笑間出門上馬揚長而去。

衛鞅在鬆柏林中著龐涓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間放聲大笑。

四、安邑王街的神商人

安邑有一條街很是特別,在王宮的最後麵。說它是條街吧,又在王宮的老紅牆之。說它是王宮吧,卻是車馬如流而沒有任何護衛甲士。這便是安邑城最特殊的王城街,也就是魏文侯最早建造的宮殿區域。魏武侯時,這片老宮殿區還用作國府各種署。魏惠王的新王宮落後,署遷走,這兩層舊宮殿便閑置起來。後來在主管王室事務的宰謀劃下,魏惠王將這片最老的宮室區域分賜給了王族大臣和王族近支的後裔,這裏便了王族貴胄們集中居住的地方。經過一番合乎時宜的改造,幾年之間這裏變錦繡豪闊的一條長街,安邑人稱為“王街”。│思│兔│網│

這條街的最特別是高車駟馬川流不息,鮮有車馬冷落的時日。且不說王族貴胄們人多有車輛,便是天下諸侯特使和魏國員們到這裏來拜訪的車輛,就已經是往來如梭了。如果說香春所在的天街是魏國的文華之地,那麽這條王街便是魏國的謀淵藪。魏國雖然經過了大變法,但在王族權力上卻沒有任何,依舊和老晉國時代沒有多大差別,和同時代的其他戰國與中小諸侯更沒有什麽差別。這些王族貴胄表麵上很出任國家重臣,更沒有顯赫的功業可言,但他們的權力展卻是大得驚人。一來他們依然有自己相對獨立的世襲封地,雖然這種封地隻能收繳賦稅而不能治民建軍,但畢竟使他們有了雄厚穩定的財富基礎。二來他們在宮廷盤錯節,滲力極強,對國君的牽製與影響很大。三來他們有高貴的份,卻沒有實際執掌的署權力,好象一個清流階層。這使得他們自如,既能對任何掌權做事的重臣尋隙發攻擊,又決不會因為沒有權力而到輕視或罷黜職,更不會有問斬殺頭的威脅。對這樣一個王族階層,任何員都必須將它劃進自己所必須計較的勢力結構。同樣,任何外國特使使想要達到比較艱難的目標,也必須到這裏投送財富尋求變化。魏國是最強大的戰國,其政外的些微變化都會波及列國。所以,這條王街事實上便是天下聞名的易之地。

目下,一輛六尺車蓋的華貴軺車正在車流中向王街深而來。

夜幕已經降臨,王街雖然沒有商家店鋪,街邊風燈卻是二十步一盞,照得川流車馬一片燦爛。隨著華車一輛輛流進兩邊府邸,王街漸漸到了盡頭,車流也漸漸疏落起來。最後,便隻有這輛六尺車蓋的軺車了。

王街最深,住著公子魏卬,確切的說,應該是王子魏卬。戰國時,隻有對諸侯國國君的子弟,也就是“公”或“侯”的子弟才能稱“公子”。大約秦漢之後,“公子”才與他的實際離而僅僅了一種普遍的尊稱。公子卬是魏武侯的庶出子、魏惠王的同父異母弟。就現下職說,公子卬是白。然而就實際影響力說,那可是一言九鼎。凡魏國吏名士,都對公子卬的權力地位非常清楚,對他的為人做派更是心中有數。

六尺車蓋的華麗軺車在大門前剛一停穩,便有一個白發紅的老者碎步走來迎接。這是府中總管,魏國人稱為家老。老人笑意殷殷拱手道:“敢問先生,可是薛國貴客否?”華車的主人已經下車,卻是一位麵黧黑氣度高貴的年輕人,後跟著的一個仆人也是麵白如玉,俊秀英武。客人向總管老人拱手道:“家老安好。在下正是薛國猗垣。”家老道:“公子已在府中等候多時,先生請。”猗垣從容笑道:“家老嗬,我猗氏老族有個講究,首次遇家老必得送一件薄禮,一路通吉。不敬意,請家老笑納。”說話間後俊仆已將一個致的小木匣捧到家老麵前。家老一看木匣四邊包金,便知裏麵決然是名貴珠寶,驚喜得深深一躬,“先生大富大貴,小老兒三生有幸了。”懷抱木匣忙不迭道:“先生請。”

猗垣笑道:“在下有件小事相煩,不知家老肯賞方便否?”

“先生有事但講,小老兒在公子府尚算通達。”

“在下有一妾,心慕公子夫人已久,托在下為夫人帶來一件禮。因在下行程匆匆,未必有幸一睹夫人風采。相煩家老代在下轉送夫人,在下他日再專程攜小妾拜見夫人。不知可否?”一席話溫文爾雅,給人好事卻象求人一般,教人好生用。

家老臉泛紅,抱匣拱手道:“能代先生為夫人效勞,小老兒深為榮幸。”

猗垣從俊仆手中接過一個在風燈下發著幽幽綠的玉匣,雙手捧起,“家老,這是西域雪山之國的一件貂裘,消融大雪於三尺之外。匣尚有小妾一柬,請轉送夫人。”

家老畢恭畢敬道:“先生真乃大雅之士,小老兒即刻去見夫人。”又回高聲道:“典門何在?”一個將領模樣的守門將跑步而來。家老肅然吩咐:“領先生去見公子,對公子說夫人喚我有事,即刻就來。”

典門將一聲答應,謙恭的領著主仆二人向正廳而來。

公子卬正在廳中欣賞一口名劍。在劍架上看來,這把劍的劍鞘銅鏽斑駁,劍長二尺許,顯然是一口名貴古劍。凡在廳中等候貴客時,公子卬都在賞玩這口名劍。在他看來,府中所有珍寶的價值都不如這一口名劍。戰國兵爭時期,擁有一口名劍非但是價地位倍增,且其實用價值更是異乎尋常。現下他其所以在這裏耐心等候,是因為叔父公子梁向他竭力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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