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讀》第15章 於連十四
“我最討厭分析害人了,”郎喬一噘,在和鼻子下麵架了筆,“有時候害人是平白無故就被傷害,我心裏就得有好長時間想不通這件事,你憑什麽呢?憑什麽好好的人,就因為運氣不好,就得落一個那樣的下場?憑什麽努力生活的人,辛辛苦苦多年,最後會被一個無端冒出來的人渣匆匆收尾呢?可是如果害人本不無辜,或者幹脆就罪有應得,我又覺得他是活該,我們替他查兇手反而好像是在助紂為,我……哎呀!”
駱聞舟把文件卷紙筒,照著的後腦勺來了一下,敲碎了郎喬的長篇大論。
郎喬抱著後腦勺:“你又打我幹什麽,我的這都是人之常,警察也是人!”
駱聞舟:“工資要不要領?”
郎喬:“……要。”
“要就好好幹你的活,哪來那麽多言?”駱聞舟單手拽過一張白板,在那額頭上有個月牙疤的年照片下麵,寫下了“何忠義,男,十八歲,送貨員,h省人”等基本信息。
然後他借著高優勢,從白板上方放出了目,過辦公室明淨的玻璃窗,看了一眼在外麵陪著何母的費渡。
何母不知是不是聽誰了些什麽,對市局釋放張東來到非常絕,仿佛認定了自己即將求告無門,哭得要崩潰,幾乎無法直立行走,是被費渡架回來的。
也許是本能地抓一救命稻草,也或許是認定了費渡同張東來他們是一夥的,所以“不能讓他跑了”,何母在腦子裏一片空白的時候,下意識地拽住了費渡的角。
費渡戲劇地被迫留下,於是才有了窗外這一幕。
費渡畢竟是個年輕男人,想要強行甩開這不到他口高的病秧子人也容易,然而出乎意料的,他並沒有發作,隻是靜靜地陪著這個又老又醜的人坐著。
此時,何母已經從筋疲力盡的崩潰中回過神來,恢複了些許神智,駱聞舟看見費渡拉著一隻手,俯下/,正聲和談著什麽,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花言巧語,何母居然慢慢平靜下來,甚至能偶爾點頭搖頭做出回應。
“馬偉放出來了嗎?”駱聞舟看著窗外問。
陶然放下電話:“沒有,分局那邊給我的消息,馬偉在他們那毒癮發作,民警從他住裏搜出了不散裝毒品,所以順便拘留了。”
駱聞舟:“咱們能把人來問問嗎?”
陶然一聳肩:“不行,是他狀態非常不穩定,萬一出點什麽事,分局擔不起責任,實在要問的話,讓咱們派人去分局問。”
王洪亮似乎打定了主意,絕不讓他們單獨接馬偉,為此,他給了那年博館文的待遇——隻準別人隔著窗戶看,想帶走,沒門。
這時,刑偵大隊裏兩個刑警走進來,抬著一個紙箱子:“老大,我們把何忠義的私人品都拿回來了,查完正好還給家屬,可能有用得著的東西。”
何忠義的私人品不多,有幾件服——大多是送貨點統一發給員工的那種工作服——部分很基礎的生活日用品,不舍得扔的手機包裝盒還有一本日記。
是日記,其實沒什麽容,基本是賬本和備忘錄。
除了做送貨員,何忠義應該還會時常做一些短期兼職臨時工,總有零散的筆收,東拚西湊起來,他的月收能趕上個白領了。
賬本記得很細,連買早點兩塊五這種都在裏麵,駱聞舟翻了幾頁,忽然一頓:“當時在死者頭上的那張紙條長什麽樣,給我看看。”
旁邊立刻有人翻出那張特寫照片遞給他。
隻見那“錢”字寫得歪歪扭扭,是種其貌不揚的“孩兒”,右邊的鉤很大,快要占據整個字的半壁江山,顯得十分不協調——正和何忠義賬本上的“錢”字寫法如出一轍。
“這個字是死者自己的筆跡。”陶然一愣,“慢著,我記得何忠義當晚上出現在承公館的時候,手裏是拎著個牛皮紙袋的,難道那個袋裏夾了紙條?那牛皮紙袋後來不見了,裏麵有什麽?”
駱聞舟一目十行地掃過何忠義的筆記本:“有沒有可能是現金?你們看這裏。”
窗外,費渡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看病花的這筆錢確實不,不過他當時才剛到燕城吧,剛開始工作,哪來那麽多錢?”
何母啞著嗓子聲:“是跟公家預支的工資。”
“公家?”費渡不太悉這個詞,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您是指他打工的地方?”
何母不好,是個鮮接外界的農村婦,並不了解力勞的打工仔們短暫而勞苦的勞雇傭關係——很多人是幹一活拿一錢,老板和打工者都疑心對方會隨時跑路,肯給打工者預支工資的老板,基本都是在做慈善。
而就算是老板積德行善,願意救急,給預支一兩個月的工資已經很夠意思,何母看病用的那筆錢卻大概等於一個送貨員幾年的工資。
這樣大的人,賣勞力肯定是萬萬無法報償,賣倒還差不多。
而對男也頗有心得的費總客觀地回憶了一下有一麵之緣的何忠義,認為僅就姿而言,那年實在不值這個價。
所以當時那筆錢到底是誰借給他的?他為什麽跟親媽都不實話?
何忠義的賬本上記錄了“十萬元整”的債務,而這筆神的債務毫無由來,為此,市局刑警們全出,花了大半的時間,把何忠義工作的地方和他邊的人打聽了個遍,被問到的人全都一臉莫名,非但不承認借過他錢,還紛紛表示連他借錢這件事都不知道。
駱聞舟和陶然回到市局的時候,發現何母蜷在幾張椅子上,已經睡著了,費渡不知跟誰要來了一條薄毯,搭在上。
陶然走過去,低聲音問:“怎麽睡這了?”
“我帶出去住賓館,不肯,非要守著你們抓住兇手不可。”費渡一抬頭,正看見陶然滿頭汗,他皺了皺眉,從兜裏出紙巾遞過去,“你平時也這麽辛苦嗎?看著好心疼。”
陶然還沒來得及回話,旁邊駱聞舟就涼涼地:“人民警察就這樣,心疼你就多納點稅、找點事。不過話回來,費總,你們霸道總裁不都日理萬機嗎,怎麽我看你老這麽閑?”
費渡微微一笑:“我養著一幫職業經理人,不是讓他們耍炮的。真是很謝駱警心我的財務安全,其實大可不必,我就算把家底全扔了,剩下的零花錢放銀行裏拿利息,也比你一輩子工資多。”
陶然:“……”
這倆智障果然和平不過三分鍾,又他媽來了。
他一手一個,將倆個雄鬥強行分開,一手把駱聞舟拖進辦公室,一手警告地指了指費渡。
費渡毫不以為忤,十分曖昧地了一下他的手指。
駱聞舟火冒三丈:“他這個……”
陶然一合辦公室的門,十分無奈地:“一會下班以後,你們倆可以約出去掐個痛快。”
駱聞舟敏銳地從他話音裏聽出了一點言外之意:“唔?你今下班有事?”
陶然轉過,看了他一眼:“我相親去。”
駱聞舟愣了愣。
陶然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我到年紀了,不能再陪你當單貴族了。”
駱聞舟的目往地上一瞥,沉片刻,然後他微笑了起來,指著陶然:“你這個叛徒,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出賣了組織,我們永生不滅的‘去死團’是不會放過你的。”
陶然想了想:“那我賄賂你一下,將來有孩子,認你當幹爹。”
“別,”駱聞舟一擺手,“一個駱一鍋夠我的了,我沒有當‘爹’的癮,祖國的未來還是得靠你們這些直人去努力——行,你有事就先走吧,在這耗著也耗不出線索來,兇手如果一直跟在張東來邊關注案進展,我估計他這兩會有行,咱們一邊查一邊等著。”
陶然搖搖頭,收拾起東西打算離開,駱聞舟卻突然從後住了他。
“你一叛出組織,我還真有點失的覺,”駱聞舟嘀咕了一句,“對了,房奴,你要借輛車去嗎?”
陶然:“去你的!”
這晚上,張東來從張婷那裏聽了自己進出黑屋的整個過程,認為律師在其中的作用居功至偉,回家拿柚子葉洗了個澡,當就要單獨請律師吃飯。
相比那些為各大金主們做非訴訟法律服務的同行,刑事律師風險高、力大,賺錢還不多,真是很難得到一起這種當事人傻錢多還不複雜的案子,如果不是有趙浩昌這一層同學關係,這種好事恐怕還真不上他,律師欣然赴約。
張東來客客氣氣地塞給他一個紅包,本來要開車送律師回去,結果剛出飯店,正好上個九頭的大,十分稔地跟張東來打了招呼,並且態度自然地上了張東來的車。
律師自覺跟在人家邊發發熱不太好,識相地坐到了後排座椅,並且表示隻要把自己搭到最近的地鐵站就可以了。
車上,和張爺沒沒臊的你一言我一語,聽得圍觀群眾如坐針氈,律師沒有那麽厚的臉皮,隻好假裝自己是一團空氣,靠在後麵擺弄手機。路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張東來一腳剎車踩得略急了些,律師整個人往前傾了一下,就在這時,他眼角瞥見角落裏似乎有什麽東西。
律師本以為是車座上的什麽東西被方才那一腳剎車掀下去了,打算順手撿起來,他這一彎腰,卻突然愣住了。
他看見那是一條銀灰的條紋領帶,尾部還帶著大牌的標簽,做工良,卻好似被人大力過,已經變了形,像鹹魚幹一樣團一團,夾在後排座椅的間隙裏。
“死者後腦有鈍傷,死於窒息,兇是一種布條,巾、領帶、繩等都有可能……”
律師本來喝零酒,結果那一瞬間,酒就“呼”地一下,就從他打開的孔裏蒸發了出去。
就在這時,張東來好像總算想起後座還有個活,一邊啟車子,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劉律師,你怎麽彎著腰?是喝多了還是胃不舒服?”
律師慌忙直起腰來,全的爭先恐後地奔到頭頂,四肢一片冰涼,耳畔嗡嗡作響,是出一個微笑:“我……我有點頭暈。”
張東來過後視鏡看著他,不知是不是線的緣故,劉律師總覺得在他眉目之間有不出的鷙。
幸好張東來沒把他放在心上,隻是看了他兩眼,很快又專心致誌地同旁邊的大人聊去了,劉律師僵地保持著自己的坐姿,打開手機攝像頭,拍了發現領帶的地點,然後把腳一點一點過去,用腳尖把領帶挑了出來,借著公文包的遮掩,隔著袖子迅速將那領帶收進了自己包裏。
就在他的手沒來得及拿出來的時候,張東來又猝不及防地過後視鏡看過來:“是前麵那站嗎劉律師?”
律師讓他嚇得心髒險些停擺,全然喪失了語言功能,支支吾吾地一點頭。
張東來一揚眉:“你臉上怎麽那麽多汗,空調開太高了?”
副駕駛上的伴不幹了:“不能再低了,人家怕冷。”
要不是還有個不明真相的傻妞在旁邊打岔,劉律師覺得自己指定已經嚇瘋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張東來的車上滾下來的,張東來客客氣氣地從窗戶裏一探頭:“劉律師,你真行嗎?真不用我送你到家?”
律師努力拉扯著自己的麵部:“真不用。”
幸好張東來迷心竅,並不真心想送一個五短材的漢子回家,得到了確認,立刻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一陣夜風吹過來,劉律師這才發覺自己的後脊梁骨已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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