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手將我抱住，我幾乎不過氣來。那手又在我臉上溫挲，久久不肯離去。急得我抓耳撓腮想要扯下他的手，裡一疊聲道：「好了，好了，夠了！夠了！」

哥哥看我一副自我搏鬥的古怪樣子，甚是詫異：「意，你在幹什麼？臉都撓破了。」一邊手過來輕輕按住我的手。那無形手很是警覺，離了我臉，鬆鬆環在我腰間，老老實實。我拍拍那手，對著哥哥展一笑：「沒事，乖乖的！」

「過來，眼睛睜大，我看看。」哥哥用手捧住我的臉，提到他眼前去。我一湊近，就看到他眼珠子裡有兩個小人，圓頭圓腦，笑意盈盈，啊哈，那小人就是我呀。

「棕的……確實是棕的……那小時候怎麼是……」哥哥皺著眉頭，拉著我的眼皮，掌心在我眼前劃一下、劃一下。

「哥哥！要吃東西！」我看他弄個沒完沒了，耐心全無，大喝一聲。

「走走走，找東西吃去，你這小人兒——還知道？」哥哥牽了我手，帶我穿過殿前廣場，又忍不住笑著說：「我可是有幾百年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了！」

我看著他的笑臉——數年來他可是難得一笑——一邊角輕輕揚起來，抿著，很害地不出牙齒，眼皮微垂，睫輕，好像有人在對著他眼睛嗬氣，我心裡一陣暖，拉了他的手，加快腳步。

穿過廣場，是一片杳無人煙的銀草坪，中間有修整出來的穿行小道。我挨著哥哥，小心翼翼地走著，那銀白細的葉片，則矣，撲倒在上麵，可是會紮得滿窟窿。我抬頭那藍穹頂，不知何時已有半邊被黑籠罩，整個穹頂被一分為二。

我扯扯哥哥袖袍，又指指上麵，哥哥解釋說：「今日已過半，待得黑帷幕罩頂，今日就結束了。我們要快一點了，還要趕回去與大人匯合，返回紅薔堡去。」

「嗯，好的，哥哥。我們就去那邊看看好不好？」我指著遠遠的草坪盡頭一棟白房子說。「好——就去那裡。」哥哥說，略有遲疑。

走近些才發現確實有棟白房子，但是被一片巨大的水麪包圍著。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這麼一大片的水麵，波細碎，幽藍遼闊，風從水麵悠然撲麵，帶著一新鮮的腥味。水麵中央的白房子，安靜，閑淡，不理不睬。

不知怎的，這水、這房，都我心生歡喜，我掙開哥哥的手，縱就要跳。哥哥一把拉住我，驚問：「你要幹什麼，意！」

「不知道，就是想跳進去。」我老實說。

「傻瓜！等等。」哥哥攏起雙手，放在邊，一字一頓地說：「紅薔堡穿雲、意前來拜訪——」聲音從水麵遠遠傳了過去。

半晌無靜。哥哥又揚聲說了一遍。仍無靜。

「有些詭異。算了，我們走吧。」哥哥拉了我要走。

「不行，我要去那房子裡看看。」我死死盯著那遠的白房，我居然能看到一扇窗戶，開著，窗邊白飄拂，不知是窗簾還是衫。窗戶裡麵，是能把人吸進去的無邊黑暗。一陣寒意。我擺擺頭，好像又看不清楚什麼了。

那窗戶裡麵的黑暗吸附著我。我像是著了魔。我學著哥哥的樣子，站在水邊，大聲呼喊：「意來啦！」話音未落，我就縱跳水中。耳邊隻聽得哥哥一聲大喊「意！」，他手過來彷彿是要拽我袖，轉眼他也隨我落水中。

水瞬間沒頂。冰涼刺骨。我心中驚慌大呼，那水綿稠無，塞住我口鼻，息不得！耳中鼓鼓，中悶炸，幾暈厥。隻有眼睛尚能視，渾濁中似乎有手臂近，我忙不迭拖拽住，隻求出水！

我手一那手臂，那臂膀似要裂開，臂膀的主人抖回，我依稀聽到極其痛苦的「嗚嗚」聲。是哥哥！他掙我手，卻又迅速回返，手索著找到我頸脖的位置，把我往上托。

我不管不顧攀著他的胳膊，眼前開始模糊發黑，隻覺著我下下麵他的麵板在「啪！啪！」輕聲裂開……我手沒勁兒了……什麼也聽不見了……

「嘩——」，世界褪去了一層水皮，有東西把我高高舉出水麵，茫然四顧，不知在何。我著下水麵波盪，而我的手正攀抱著一個龐然大。

一個藍的龐然大！我正騎在他的背上！雙手抱著他的脖子！

寶藍半明的麵板，有魚鱗狀的紋路，長水，脖子盡頭是一個猙獰的巨大腦袋，腦袋上兩角豎立，兩耳斜橫，正馱著我，在水麵上昂揚劈水而過！

我臉鱗甲，鼻中腥氣衝天，突然一個激靈，坐起來，張大呼：「哥哥！哥哥！哥哥你在哪兒？！」手中膩，心中極恐。

那大緩然回頭——驚得我差點落水中：那鼓脹的巨眼，那的巨，那彎刀的巨牙——噩夢也不過如此了。

「莫要驚慌，那人就在你後。」那大說。聲音意外地溫和、恭順。

我猛然回頭，一人打橫趴伏在大背上，紅衫裹，手腳垂落，袂一角飄拂水麵。嫣紅、寶藍、綠水，如在畫中。我側扳過他的臉，麵如玉，劍眉鬢，正是穿雲！

原諒我剛醒過來一天，任、好奇、無知、逞強，但是我這一刻，好害怕你會死。我拍拍哥哥的臉，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

「他還好，命仍在。主人自會救他醒轉。」那大聲說。

我著他那龐大醜怪的樣子，聽著他的聲細語，低頭看看麵無人的哥哥，再看看那謎一樣的白房子。那房子已近在眼前。

我閉上眼睛，說：「請給我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