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你的表現。」有人在我耳邊輕嘆一句。來不及辨認。落英的臉倏一下拉得好遠。我向下墜去。

並不驚慌。因為我心中篤定，縱使整個世界都將我拋下，哥哥不會，他會接住我。

睜開眼，迎上一張況味複雜的臉，俊秀威嚴略帶苦，眼神堅定盯住我，眼尾卻下搭蘊蓄疑，臉頰線條下細紋幾不可見，角平端，沉默不語，我卻分明聽到他在連聲問我：「你是誰？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這個人，這個托住我的人居然是——大人！

大人目如同烤炙，燙得我一骨碌從他臂中掙出來，哥哥就在邊，兀自長了雙臂，他那深棕的眼仁裡全部都是我。但，他還是慢了一步。

我走過去輕輕挽住哥哥，又瞅了一眼大人，他麵容已回復平靜，並不看我，隻是對著哥哥低聲說：「意尚小，並不懂事，你這做兄長的也任由胡鬧！你攜出去片刻，怎麼就弄了一條龍回來！龍於我聖族，乃不詳之，你怎會不知？！」語氣甚是嚴厲。

藍龍是不祥之？雖然不明白這「不祥」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但聽大人口氣，絕非好事。

「藍龍很好！他是我和哥哥的朋友！」我心中炸，忍不住了起來。哥哥手將手掌在我肩膀上，示意我閉。大人輕拂赤紅袍袖，轉頭不語。畫海就站在他邊，眼睛晶瑩圓亮，抿不言，但無聲朝我出胳膊，做了一個擁抱的作。

藍龍！對了，藍龍！怎麼半天沒有他的靜！哥哥扯扯我袖子，我定睛一看——

那三人不知何時已離龍口、立於地上，黃薔堡大人關風麵如白紙，怒火灼眼，正自恨恨有聲，而黃薔堡夫人剪雪雖是站立，但腳步踉蹌，髮髻鬆，手爪枯瘦，在空中一通抓。落英，好一個落英，手負在背後，臉朝向薔薇花壁，形拔，姿態鎮定，彷彿是在欣賞那吃人的花壁，著了迷。看不到他的臉，隻看到從他那頭頂髮髻上垂落下來的兩藏藍帶，拂在肩頭，紋不。而我的藍龍，他被一本書大小，夾在兩雪白纖長的手指中間！

藍龍就那樣，薄薄地、小小地、藍汪汪地，扭著，裝飾著那個人的手指。那個黑袍人。

我大喊一聲：「還我藍龍！」甩開哥哥的手，沖了過去。幾乎沒看到他們移，兩個青星使就擋在了黑袍人麵前。我不知哪裡來的蠻勇，上去當拽住他們的服，暴喝一聲，把他倆扔了出去！

整個大廳安靜了。

我。我居然有如此神力。我盯著那隻夾住藍龍的手，那手指白得發藍，長得多餘，揮閃間，隨意夾取誰的魂靈，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詭異森然的。說什麼都是廢話。這一刻，他，纔是王者。我站在那裡，渾開始簌簌發抖。

「區區一條偽龍！何至於此！」他輕描淡寫，說著，手指一撚，藍龍飛了出去，如同一片藍落葉，劃過我眼，徐徐飄落。

我撲過去想要接住他，卻撞在虛無上，撲了個空！那黑袍人不知以何罩，明無形，卻讓人近不得。

藍龍落地，就趴伏在黑袍人腳邊。仍是書本大小。巨眼微合，龍鬚垂落。黯然，神采全無。

我蹲下，沖著藍龍大喊：「藍龍！起來！起來啊！我是意！」藍龍一不，但可能聽到我的靜，隻微微掀了一下眼皮看我，眼眸灰暗。我覺我要失去他了。我聽到了生命流逝的滴答、滴答聲。

閉目靜心，我開始默唸「騰龍王者令」。一遍又一遍。我不敢睜開眼。那咒語在我心上碾過，刨出深痕，探不到底。

我睜開眼。藍龍半邊已消失無影蹤。剩下的半邊也正在一點點、一點點地消融。彷彿有一頭明的怪，張了，耐心地，一寸寸地，將藍龍吞噬。

背脊，頸脖，接下來是腦袋……藍龍的眼睛這一會兒完全睜開了，正溫地著我。滿眼的溫、喜，還有……歉意。

歉意。應該是我抱歉才對啊。一切因我而起，我如此好勝逞強幹什麼？！心如刀割卻束手無策。眼看著藍龍隻剩一個腦袋，我心一橫，縱朝黑袍人撲去，「唰」被那明罩子彈了回來，跌坐地上。我爬起來，不管不顧，更猛地又沖了過去，這次彈得更遠，狠狠摔在地上。我的蠻勁兒被激起來了，有一叢火在裡劈裡啪啦地燒，又怒又！！我好！我不知道疼痛，又爬了起來。

有人拽住了我的兩個胳膊。一左一右。是哥哥和寄城。我「唰」一下掙開寄城，我的手掄在了他的臉上，一道長長紅印痕劃過他臉，雪白麪頰，紅枝杈，令人心驚。寄城不以為意，隻是訕訕回，眼睛不敢看我。哥哥掐住我，低吼道：「意！停下來！你是在和聖王公然板！不要命了嗎？！」他的氣息噴到我臉上，悉卻滾燙。

我下死命掙，卻掙不得。我瞥一眼藍龍，有藍微弱熒閃過，他的眼睛，那雙盛滿了謙卑順的眼睛，消失了。

急之下，我低頭一口咬住哥哥的手，就在那一瞬間，我的頸中一鬆，繫住那顆明珠的龍鬚煙消雲散，明珠墜落在地。我鬆開，俯去撿那顆珠子。再回頭時，藍龍已消失殆盡。

我手握明珠，呆立無語。突然放聲大哭。

淚眼模糊間，居然覺到我在移！一力量推著我，朝黑袍人去，眨眼間我就站在了黑袍人麵前。就站在片刻前藍龍消失的地方！

我站得離他如此之近。籠罩在他那黑袍罩的高大影裡。舉目，那枚烏黑聖星就在眼前，腦中炸起一聲巨響，我想都沒想，手將那聖星攥進掌心裡。

彷彿被汽化，升騰至無形。一片蒼茫遼闊、壯麗舒捲，見所未見，念之所至，來去自由，懷暢意，豪氣衝天。我不見我自己，隻覺我在天地萬間，天地萬皆我。

「怎樣？到得巔峰，箇中滋味，是否已可報償一切？」有人耳邊溫聲相詢。我剎時驚醒，甩掉聖星。

那黑袍人「嗤」聲輕笑，溫文爾雅俯近我，看不到他在黑袍中的臉，隻聽到他極溫和的聲音：「如此仁義，著實令人厭惡。在為王者的路上，有太多包裹著溫的偽裝。識破它。消滅它。忘掉它。繼續前行。天下在手，霸業就，一切自會得到報償。」

這是我最好的機會。下次他再離我這麼近不知會是什麼時候。我一隻手攥了藍龍留下的明珠，縱躍起，長了另一隻手，拽住了他的黑暗袍帽，咬牙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