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後。

北城的七月，浮躁跟暑氣一樣濃重。

雖然夜已經降臨，暑氣漸去，但黑暗中，無論是豪宅還是小戶，一盞盞或大或小的符燈下，十二歲的孩們依舊在苦讀《符文解字》，陪伴在他們旁邊的爹孃，眉宇間帶著連符都不能驅散的焦慮。

一個月後，嚴家符學就要招生考試了，若孩子不能考取，就隻能去學接六年製符學義務教育，揪心啊！

學固然不用符錢，但學能保證孩子孕出文種，踏足符咒學徒嗎？

學能保證孩子文種開花結果生出文心，就符咒士嗎？

不能！

孩子們從六歲啟蒙到現在，六年的，六年的辛苦啊，還有六年花費如流水般的符錢，怎麼能打水漂？

一定要考上嚴家符學！

夜裡，北城的每個私立符館已經寂靜，但寫在牆上的語句無一不讓人脈噴張：

捨得上三斤，不考嚴家符學不罷休！

想進嚴家符學，先發瘋，下定決心往前沖！！

通往嚴家符學的路，使用汗水和辛苦砸出來的！！！

不過，蕭家學舍跟它們不同，畢竟除了城守寒紀所在的寒家，蕭家就是北城唯一可以跟寒家對抗的家族了。

蕭家學舍還是比較含蓄，雪白的牆上寫著：距離嚴家符學考試還有三十五天，加油，家主看好你喲！

蕭家學舍是幾間佈置清雅的屋子，在蕭府的後院，幽靜的深，一片青竹掩映中。不過七月的夜裡，學舍沒有人，也沒有燈火，漆黑將讀了脈噴張的標語無淹沒。

跟學舍的黑暗不同，距離學舍不遠，荒蕪的後花園中，看起來有些破舊的樓閣，明珠如燈將樓閣照得通明。

樓閣中最顯眼的是一個床榻，上麵躺了一個前有些跡，臉蒼白的年。

年長得胖乎乎，十一歲左右，四方臉，額頭高，眉稍淡，眼睛本是不小的，但被臉上的在一起，看起來有些小眼兒，不過此時年的眼睛閉，一雙眼珠在眼皮下麵轉，顯然是在做噩夢。

年的鼻子其實很好看，跟薄薄的一樣，隻不過這些都被臉上的得變形，正應了一句話：一胖遮百俊！

年在蕭家孫輩中排行十三，名十三郎，十三郎的名字跟蕭家其他孩子不同，中間沒有「意」字，蕭明。

蕭明說起來也確實不算是蕭家的子嗣，據說他是蕭府後街茶棚一個瘋人的孩子，隻不過因為那個瘋人救過蕭家前家主蕭渝，才被蕭渝收作義，而瘋人死了之後，蕭明了孤兒，又被蕭渝收在膝下，蕭渝外公。

至於為什麼是「據說」，那是因為市井中流傳很多關於蕭明出的流言，還有一種說法，蕭明是蕭渝兒蕭芷明未婚先孕的親外孫。

不過時向來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大浪淘沙之下，一切的流言都被扼殺，最後隻剩下一個「據說」的世了。

蕭明從小就不怎麼理會旁人，小時候自己玩自己的，六歲開始啟蒙後，絕大部分時間都會神遊太虛般，拿著《符文解字》看，胖乎乎的臉上中帶著一種笑容，如同白開水般的笑！

對，白開水，淡淡的，清清的，若有若無，神神。

偶爾的，蕭明的張間還有些晶亮口水從角流出！

這晶亮口水……就是那個據說世的最堅實的證據！

而十一年前，蕭府的蕭芷明是北城公認的第一才，的兒子怎麼可能是傻子？

無論蕭明如何癡獃，是不是傻子，這世上最疼的兩個人如今都站在床榻前。一個是蕭芷明生前的婢，這婢不會說話，長得俗，蕭明啞姑，啞姑把蕭明從小養大；另外一個自然是蕭渝，蕭渝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者，鬚髮披霜，雖然從相貌上依舊是能看出年輕時的英俊和神武，但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風霜早將過往的一切掩蓋，此時的蕭渝眼中閃了牽掛盯著蕭明，奇怪道：「十三郎怎麼角有？他還有其它傷勢？」

啞姑揚起頭，臉上帶著笑容，雙手比劃，可惜蕭渝看不懂。

樓閣一角，一個穿青的老者拿巾著手上的水漬走了過來，笑道：「十三郎剛剛還醒了，他說沒嘗過自己的，想知道什麼味兒！」

「這個吃貨！」蕭渝沒好氣的笑罵了，然後拱手道，「實在是有勞陳大醫師了！」

「應該的！」青老者還禮道，「你這乾外孫有趣，醒的時候還問我是醫聖孫牧珍臨死前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呢！」

「醫聖孫牧珍，就是留下《千符草》的那位醫祖？」蕭渝納罕了，奇道，「千符草裡麵有記載麼？」

「自然是沒有的！」

「那……那他老人家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草……草有毒！」

蕭渝瞬時臉上顯出古怪，憋了一口氣沒能笑出來，半晌兒才拱手道：「老夫代十三郎向先生致歉，小兒信口開河，千萬別上心！」

「哈哈……」陳大醫師大笑了，擺手道，「老夫怎麼可能跟他一般見識？這話乍聽俗，可細細琢磨確實有些意思！」

眼見陳大醫師沒有怪罪，蕭渝急忙問道：「十三郎的傷勢？」

「還好！」陳大醫師指著蕭明的口道，「短刃無毒，一則他口有玉佩擋了一下，二則他上夠多，短刃僅僅傷了心尖兒，老夫已經用了符葯，必無大礙！」

「那一個月之後的嚴家符學比試？」

陳大醫師乜斜了一眼蕭渝，淡淡的問道：「他去不去有區別麼？」

蕭渝的麵子有些掛不住，陳大醫師的意思很明顯，即便是蕭明去了，他也本贏不了，更談不上什麼嚴家符學。

「咳咳……」蕭渝輕咳兩聲，說道，「去了就是功一半兒，不去就直接了功的娘親！」

「哈哈……」陳大醫師笑了，說道，「這必是十三郎說的吧？」

「嗯，嗯……」蕭渝自己也笑了。

「老夫的手段你還不相信？」陳大醫師轉收拾東西了，「不過是傷了心尖，就是斷了，一個月後十三郎也能出門！」

蕭渝送了陳大醫師回來，啞姑已經將蕭明上拭乾凈，看著蕭明心口一張淡青符紙生出淡淡的水紋，那水紋緩緩滲蕭明，蕭渝低聲道：「那人的骸已經收斂了，經過徹查，除了一把扇子上有符蠱毒，再沒有任何線索！」

啞姑眨眨眼睛，沒有比劃什麼。

「符蠱毒，雖然罕見，北城就有……」蕭渝看看窗外，說道，「他們雖然藏得很深，但我早就知道！」

啞姑又眨眨眼睛。

「寒家！」蕭渝並沒有回頭，說道，「他們很險，如今雲生跟寒易在喜名城城守職位上的爭奪正如火如荼，他們把十三郎的事拿出來，分明是想打擊我蕭家！」

「這也是老夫的錯，這些年來放鬆了對十三郎的保護，甚至為了掩人耳目，讓人覺得十三郎在府沒有地位，連後花園，後小門四周的護衛都撤了……」

「……我已經問過家丁，十三郎早晨去過後巷，吃過小販的包子，裡麵可能有符蠱毒，所以十三郎晚上會莫名其妙的出去……」

「不過……」蕭渝說到此，突然轉頭，問道，「那時候你去了哪裡？」

啞姑指指外麵，比劃了幾下，意思是我洗澡去啦。

不等啞姑比劃完，蕭渝又說道：「而且我聽護衛說了，那書生被符劍一劍穿心，似……似乎有道門劍的痕跡……」

啞姑聳聳肩，一副很是冤枉和不解的樣子。

「唉……」蕭渝嘆氣，又看看甜睡的蕭明，自言自語道，「其實我不想多問，畢竟明兒說過，你是偶然救回來的。這十一年來，你也盡心照顧十三郎，比……比明兒更有資格當十三郎的娘親，你比我更親十三郎，但……」

但什麼？

蕭渝沒有說，因為他已經踏著月出去了。

他的意思已經表達，跟話說不說完已經沒有關係！

啞姑並沒有看蕭渝，也沒有送蕭渝，隻手用右手拇指著蕭明的眉，角微微的翹起，那種笑隻有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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