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第二十四章
孫玉河不愧是許輝多年朋友,對他那一句「粘人」的評價,萬分到位。
許輝習慣了白璐繁忙的生活,不常打電話了,但簡訊依舊頻繁。
不過他的簡訊容有所變化,不再以讓白璐回話為目的,與其說是通,更像是自娛自樂。
白璐下課期間看一眼手機,經常看到許輝發來的,諸如「起床晚了,不想去學校」的簡訊。
然後看一眼時間,發現上午第二節課都已經上完了。
再然後幾個小時過去,收到下一條——
「被教務主任罵了,我好想給他扔到水池裡餵魚。」
等到上課了,許輝會點評各個老師——
語文老師:這麼小還敢穿深v領,你說要不要臉?
英語老師:每次聽他的口音我都想把鞋了塞他裡。
理老師:是不是地球引力對他作用比較強?怎麼覺他一年比一年矮了。
數學老師:這題解的也太慢了吧……
看著最後一條簡訊,白璐陷微微的恍惚。
「我要說他以前學習比我好,你信不信?」
與吳瀚文的談好像就在昨天。
說巧也巧,剛想到吳瀚文,人就從外麵回來了,臉上帶著抑製不住地放鬆。
「喲喲喲……」後座的李思毅書也不看了,一門心思追尋著吳瀚文臉上的蛛馬跡。
「滿麵春風啊。」吳瀚文落座,李思毅在後麵他,接著說:「是不是前方傳來捷報了?」
一轉頭,剛好白璐也看著他。
目帶著輕微的探尋。
「好訊息?」
吳瀚文終於忍不住了,笑意像夏天的西瓜,裂個小口後就再難抑製。
「啊。」他點頭,「是啊,好訊息。」
李思毅兩隻胖手搭在吳瀚文肩膀上,可勁地晃。
「一等獎?去哪兒了?給準確訊息沒?」
「是一等獎,應該有信了,等過兩天招生的時候再弄一下,基本就差不多了。」
「哪個學校啊?」
吳瀚文有點不好意思,「應該是*吧……」
「哎?清華北大哪去了?」
「清華的話要參加複試,高考加分。我家裡考慮了一下,還是想要保送名額。」
「你怎麼這麼懶!」
吳瀚文笑,晃著肩膀,「說了別兌我……」說著說著,目不由自主地落到白璐上。
午後,從窗戶照進,逆著,他被輕的笑意打了。
也十分輕鬆,聲音裡帶著鼓勵和一點調皮。
還是那句——
「厲害啊……」
吳瀚文抿抿,低聲說:「你也要加油……」
白璐看著他。
古人雲,人逢喜事神爽,很有道理。
他雖安靜,但照樣神飛揚,每一眼看,都像是在笑。
手機又震了,在吳瀚文應對別人的問話時,白璐低頭看了一眼。
許輝在上育課,因為高三的育課都沒人管,他也就沒有老師可以貶損玩。
他發來一張他的自拍照。
他坐在場的看臺上,校服外套在一邊,裡麵是那件十分眼的黑襯衫。
風把他的頭髮吹得有點。
他與不同,之下,頭髮依舊黑漆漆的。
許輝的視角從上而下,低著頭看著鏡頭,午間的調讓他的眉眼格外清晰。
圖片沒有配字,可能他覺得,這樣看著,已經算是說話。
他與吳瀚文也不同,就算笑著,看起來也總像是沉默。
白璐又想起了吳瀚文的話——「他以前學習比我好。」
可如今他們走向了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白璐低著頭,隔著一塊螢幕,好像對視。
自然公平而強力,之下,所有關於痛恨不滿的複雜緒都慢慢淡化了。
人的變得直白簡單。
寂靜的午後,孤單清俊的年。
白璐第一次,在上課的教室裡回復他的資訊。
「你在幹什麼?」
許輝可能完全沒有料到白璐會回復他的訊息,連著發了一串問號。
白璐:「……」
簡訊下一秒又發來一條。
「哦,你看到了啊。」
白璐有點力地想笑。
「看到了。」
又安靜了。
上課鈴馬上要響起,就在白璐打算收起手機的時候,許輝又發來一條。
「週日忙不忙,能出來麼?」
鈴聲響起,英語老師的矮跟鞋踩在走廊照樣是咚咚咚的聲響。
白璐手指飛快,打出一個字,然後關了手機。
吳瀚文轉頭一刻,剛好看見將手機放回書包,蠕,卻也沒有說出什麼來。
週日早上,白璐給家裡打電話,告訴媽媽今天下午不回家了。媽媽隻當是學校功課忙,並沒有在意,隻囑咐了幾句多注意,不要太累。
中午上完自習,白璐收拾書包。
「下午要不要去圖書館?」吳瀚文問。
白璐回頭,「你不是都報送了。」
吳瀚文:「哎,老話怎麼講,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切記不能取得一點點績後就驕傲自滿。」
白璐:「你應該報個師範類院校,當老師的材料。」
吳瀚文又胡侃幾句,白璐的書包收拾好了。
他終於問:「去哪兒?是回家嗎?」
白璐笑了笑,沒有回答吳瀚文的問題,道了句再見,離開教室。
到許輝家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多,明明是艷好天氣,許輝家的窗簾卻全部拉了起來。
窗簾是最厚重的材質,兩側一蓋,屋裡暗了許多。
依舊什麼都看得清楚,隻是屋裡的東西都像是加了一道淡紅的蒙版。
「怎麼不拉開窗簾。」白璐問。
「太曬了,晃眼睛。」
「你是見死麼?」
「是呀。」
許輝或許又熬夜了,眼圈很黑,眼皮往下耷,半睡半醒。
他穿著寬大的半袖服,收的八分,夏天的打扮,著腳躺在沙發上。
他從開了門之後回到屋裡就沒過地方,哦不,他把白璐拉到中間的沙發上坐著,然後人就又躺下了。
白璐著沙發邊坐下,後就是手長腳長的許輝。
「你幾點睡的?」白璐問。
許輝迷迷糊糊地說:「五點吧……」
「晚上還是早上?」
「早上……」
白璐挑挑眉,沒有說話。
許輝了。
他們坐得太近,近到他每個作,都好像著白璐一樣。
「你我來幹什麼?」
「看電影。」
許輝翻了個,從茶幾底下出一個小箱子,開啟,裡麵是各種各樣的電影碟片。
有點出乎白璐意料,許輝的電影都是正版,看封麵上的印刷,是在中心圖書城買的。
電影涵蓋很多,中國的、外國的、片、戰爭片、科幻片、驚悚片……
略估算一下,大概要有近百部電影。
對於一個高中生來說,這不是一筆小錢。
許輝把電影按照類別區分開,想找什麼十分方便。
他生活得並不含糊……白璐想,事實上,他比很多同齡人生活得細緻許多。
白璐無意識地翻著電影,手忽然停住了。
許輝看似半睡半醒,但白璐一停,他的目就轉了過來。
「哦,《黃海》……」許輝聲音鬆散,「你還記得麼?那天沒有看全,我去店裡買來了。」
當然記得。
白璐輕輕嗯了一聲,就要把片子翻過去。
手忽然被拉住了。
白璐轉頭,許輝側躺在沙發裡,歪著腦袋看著,好像耍賴似地說:「要不再看一遍吧。」
「不是看過了麼?」
「你看了兩遍,我才一遍。」
白璐指尖一,許輝的手握得更了,還晃了晃。
「行不行?」
「行……」
其實沒有人看電影。
播出期間,白璐眼睛在電視上,腦子不在。
而許輝則是眼睛腦子都不在。
「打工累麼?」他說。
「不。」
「你妹妹的病好點了麼?」
「不知道。」
靜靜地看著電視,看著男主角再一次地陷囹圄。
沒有注意到他靠得近了。直到他開口,才驚訝地發現他的聲音如此近。
卻沒有毫越界的部分,他真正地擔憂著。
「別這麼累了……你看你這小板,豆芽菜似的。」
白璐小聲說:「不至於。」
「怎麼不至於……」
又是一陣安靜。
他就留在了的邊,把腰彎著,從白璐的角度看過去,好像一隻倒在邊的大蝦。
他淡淡地說話,眼睛不知道看著何。
「小白,我那天回家了。」
白璐覺得屋裡的一切都好靜,隻有他的輕語。
凝固在清淡的下午。
「其實我有想過回去看看,但往常都是我爸在家的時候我才會回去,至他在,我們不至於撕破臉……」
談起家裡的事,年的語氣無法再輕盈。
可也談不上沉重,隻有疲憊,走投無路的疲憊。
他的臉埋在胳膊裡,悶聲說:「我朋友一直都跟我說不是我的錯,雖然我知道他們隻是在哄我,我拉不下來臉的時候,就把這些話當真了……」
白璐覺到自己一隻手被許輝握住了。
他手掌很大,修長纖細,掌心有汗,指尖在抖。
「我很想見小恆……但我又不知道要怎麼見,他一定恨死我了,全家都恨死我了。」
他自言自語說了很久,最後無措之際,又下意識地埋怨白璐。
「你跟我是一邊的吧,你那天不該那麼說我,本來都好好的……你當初追我的時候溫勁去哪了,你他媽對我一點都不好了……」
白璐轉過頭,看見許輝細長的脖頸,在黑髮的襯托下,麵板更加白皙。
白璐輕輕抬起手,蓋在上麵。
許輝的很熱,可能是緒有些激的原因。
他還在嘀咕著,在覺到白璐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後,他輕一下,從胳膊中轉過頭。
細緻而孤獨的人,眼睛裡帶著微微憔悴。
「摘眼鏡給我看看。」
白璐搖頭。
「看看。」
白璐輕聲說:「別沒事找事。」
許輝在沙發裡蠕,「是不是老子對你好一點,你就得寸進尺了?」
白璐側著頭,無意識地點了點。
許輝吸了一口氣,白璐覺得他可能是想扳回點什麼,比如讓知道他的條件其實很好,追他的漂亮姑娘大把大把,要是不珍惜轉眼就要失去機會……
可許輝什麼都沒有說。
吸完了氣,他自己憋著,臉鼓了鼓,又吐了出來。
他又靠近了一些,將白璐半包著。
「睡會吧。」白璐低聲說,手下輕輕了。
他像個被安的孩子,蜷了蜷。
「那我躺一會……」他喃喃地說,「你先自己看,我等下陪你……」
白璐了,許輝又說:「我昨晚睡不著……」
「我知道。」細細的聲音有種平穩的力量,他閉上眼睛,很快眠。
白璐側著頭。
他的睡很乾凈——乾淨而無辜。
白璐看了一會,把目挪回砍殺的電影畫麵裡。
恍然之間,想起之前與吳瀚文的對話。
吳瀚文問,關於接近許輝這件事,現在的想法,跟開始時是不是還相同。
隨口回答,太久了,我忘了。
如今似乎一語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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