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秦記》第一章 大梁驚魂
項龍睜開眼來,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不辨晝夜,頭腦則昏昏沉沉,還想繼續睡下去。他是被別人說話的聲音驚醒過來的,初時大吃一驚,以爲有人來搜捕他。及見地道毫無異樣,聲音只來自室一角,方恍然大悟聲音是由銅管傳下來。那支銅管既可監聽室的靜,那上面的聲息自可由銅管傳下來。項龍打著了所餘無幾的火熠子,然後點燃其中一盞油燈,銅管赫然目。它被裝在口側旁,閃閃生輝。項龍提起神,小心翼翼的移到銅管旁,把耳朵上去。冰涼的覺和人聲同時傳耳。
只聽一陣男聲笑道:“你的材愈來愈滿,難怪昨晚大王目不轉睛地打量你。”
一個子的聲音不依道:“若君上你把人家送給大王,奴家願自盡。”
項龍心中絕,此深明男人心理,明知也接主子要把自己送予別人,仍要表現得一副不願的樣子。果然上面房傳來親纏綿的聲音。
子撒道:“君上不是去赴晚宴嗎?竟偏要在這時刻逗人家。”
項龍一聽下大吃一驚。假若現在是晚宴的時刻,那自己豈非睡了半夜加一天,說也有十個時辰亦即是二十個小時,怎會這樣睡?一時間他忘記去聽上邊男的對話,徑自苦思。旋即醒悟過來,知道地道雖有通氣口,但始終是空氣不流通,自己若非給驚醒過來,說不定會因缺氧在睡夢中茫然死去。忽聞“項龍”三字傳耳,忙又傾神細聽。
那君上道:“現在滿城風雨,什麼大宴小宴都給項龍鬧得取消了。大王有令,凡窩藏項龍或知不報者,均要抄家滅族,哈!沒有一條死比項龍更值錢,只首可得賞五百金,害得人人在找尋這傢伙。”
子道:“奴家看他早已離城遠去,否則爲何整個大梁給翻轉過來,仍找不到他半毫?”又嘆道:“這人真了得,要來便來,要去便去,誰都對他莫奈何。”
那君上陪嘆一口氣道:“他走得輕鬆容易,卻累死城守範大人,這次抓不到項龍,所有罪責都落到他的上去。剛纔他還來央我向大王說,現在大王在氣頭上,我纔不會笨得爲他惹禍上。”旋又道:“項龍來得真不是時候,害我錯失欣賞菲采表演的機會,明天起程到齊國去,不知何時回來?我明天定要去送行。”
項龍聽到三大名姬之首的菲刻下正在大梁,心中一,再無心聽下去,離開寶庫,溜出地道,藏到宅後的山林,好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外面果然是日暮時分,還下著綿綿細雪。吸大量新鮮的空氣,項龍腦筋回覆靈活,仔細思量。
現時大梁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條地道,但若給人發現,休想。龍君顯然仍未將見到他的事泄出來,否則剛纔那君上不會不提。不過儘管如此,對他仍沒有什麼幫助。他又想起菲。這位風格獨特的,若肯幫忙,說不定可帶他離城。但由於他們只有一面之緣,淺薄,會否冒生命之險來救他呢?最頭痛是他本不知住在何。縱是知道,要到閨房去亦非易事。一時想得心如麻,突有犬吠聲自後院傳來。
項龍嚇了一跳,急忙鑽回地道去,憑記憶推度上面屋舍形勢,由其中一個出口闖上去,來到一座四合院中間的花園裡。這座四合院只前堂亮起燈,東西后三廂黑沉沉的。項龍估計巡宅的惡犬這時仍關在後院未放出來,遂安心活。憑著鉤索和敏捷的手,他一口氣越過數重房舍,避過幾起婢僕,先到膳房趁沒有人在取足夠的食,又載一壺熱茶,溜回地道里,醫好肚子,鬥志回覆旺盛。無論地道或大梁,都是不宜久留。問題在他仍沒想出可安全離開的辦法。當魏人在城城外遍尋他而不獲,定會猜到他是在某一蔽躲起來。魏朝不乏才智之士,龍君本便是非常明的人,遲早會想到這幢他項龍曾逗留過的信陵君故宅,亦會想到宅下會有未經被發現的地道。自己偶而潛出來一餐半餐菜餚或點心果腹,該不會出問題,但長此下去,定會惹起懷疑。有了這兩個顧慮,他下了決定,必須在兩日離開大梁,否則可能永遠都不用走。
肯定寶庫上的臥室無人後,他又上去,翻開箱子,取了一套寒的斗篷及厚袍,正要離去,房外面足音傳來,接著是有人在廳中坐下談笑的聲音。項龍心中一,移到門旁,拉開許,過隙往外去。一看下不由大吃一驚。外面坐了三個人,另有近十名似是親隨一類的人,人人張神。其中一人赫然是龍君,他臉蒼白,驟然間似若老了幾年的樣子,形神憔悴,再不像以前般“豔滴”。另兩人一是穿武服的將軍,一爲大夫服飾的中年男子。
那將軍首先發言道:“這次我們來找平丘君,是爲了搜捕項龍的事。”
項龍心中一寒,知道龍君已猜到自己躲到這裡來。
平丘君大訝道:“範將軍找項龍,爲何竟會找到我這裡來呢?”
他一開腔,項龍認出他是早先在臥室和姬妾胡混的男人。他們不在大廳見面,反避廳,不用說是怕泄風聲,那等若說他們推斷到自己藏在地道里。可以想象這位大梁城守範將軍,必已派人把整個信陵君府團團包圍起來。不過他仍不太擔心,因爲地道的出口在後山的林裡,遠離信陵君府,不容易被發覺。
龍君道:“範將軍敢以人頭擔保,項龍仍未離城,假如他仍躲在城,那最有可能是藏在這裡。”
項龍聽他說得有神沒氣的,知他因爲要逮捕自己這個“老朋友”而飽折磨,不心中暗歎。
平丘君變道:“沒有可能的。我曾著人把府每寸的地方都徹底搜查過,若他在這裡,絕瞞不過我們,更瞞不過狗兒靈敏的鼻子。”
範將軍道:“我們問過信陵君以前的手下,證實項龍當日該是由地道一類的通道逃出這裡,不過卻沒人知道地道的出口在何。”
龍君接口道:“平丘君可詢問府各人,看看有沒有忽然了食服一類的事,便可知項龍是否藏在下面的地道。”
項龍暗厲害,哪還敢再聽下去,忙退回口,關好蓋子,拉過原先的草蓆子遮好,回到地道去。然後毫不猶豫從後山的出口溜出去。茫茫雪夜中,只見魏兵點起火把,把信陵君府圍得水泄不通,幸好出口剛好在重圍之外,否則這次翼難飛。不過他並非已離險境,而是剛陷進險境。一隊魏兵正朝他藏趕來,火把和狗吠聲,確令人心膽俱。項龍把來的結一個大包裹,掛在背上,依以前帶趙倩離開的舊路,朝鄰近的房舍潛去。邊行邊看,不由暗暗苦。原來附近的街道全有魏兵設下關卡,最要命是屋頂設置崗哨,監視信陵君故居附近街道的況。項龍生出寸步難行的無奈覺,伏在路旁的草叢。不過他很快便知此亦非安全之計。
一隊五十多人的魏兵,正沿街而來,以長矛草叢,進行水銀瀉地式的徹底搜索。項龍無可選擇下,趁火還未照到上的時刻,爬往對街,攀上對面一間房舍的檐頭。這所房舍由於比附近的房子矮上一截,所以並沒有敵人放哨。魏兵過後,他正猶豫應否藏屋,馬蹄聲響,一輛華麗的馬車從魏兵遠去的那邊駛來,前後均有騎兵護送。項龍觀察形勢,落回地上,閃到路旁一棵大樹,迅速攀到其中一枝橫出路面的幹上,手足纏結了冰的幹。
假若現在不是正下著大雪,他絕不敢冒這個險。這是一場賭博。只要那十多名護從有一人擡頭上,保證可發現他的存在。但大雪照面打下來的時刻,誰都只會低頭看路面。當他的心跳到咽頂的張關頭,馬車駛到下方。
項龍先卸下背上包袱,垂手輕拋到尚差許纔來到正下方的馬車頂上,然後放開雙腳,足尖點在包袱上,鬆手落下去。因隔著包袱的關係,他點地無聲的踏足車頂,再伏下來,完在一般況下難以完的行。馬車在這被變了雪白世界的古都城緩緩而行,朝某一目的地出發。他完全不知道馬車會帶他到哪裡去,但卻知暫時離開險地。經過一關卡,魏兵不但沒有問話,還肅然致敬,任由馬車通過。車那人的份必是非同小可,否則怎能到這種優待。現在連他都很想知道里面坐的是什麼達貴人。馬車似有一聲嘆息響起。
項龍生出好奇心,把耳朵到廂頂,結積的冰雪凍得他立即放棄。改而略撐起,往外去。一看下立時呆了眼睛。我的天!原來馬車正轉道,朝王宮的正門駛去。
馬車在護衛前後簇擁下,從放下的吊橋越過護城河,進主宮門。在這時代裡,王宮無論規模設施,均等若一座城。爲君者無不竭盡心思,投大量人力力,使王宮在各方面爲一個超級的軍事據點,城堡中的城堡,既是要防範外敵的攻擊,更重要是防止敵叛上作反。項龍這次糊里糊塗來到王城,要離開就更頭痛。他又驚又喜的進宮門,依然躺在車上一不,任由雪花把他覆蓋,若非如此,城牆或哨樓上的守車居高臨下瞧來時,他就要無所遁形,這是他最擔心的問題。
這麼大的雪並不常有,異日他要重施故技離開王宮,肯定行不通。他藏在雪底下,頭臉在扁的包袱上,那可說是目下唯一稍有溫暖的地方。眼雖不能見,耳朵仍可聽到聲音。聲和馬蹄聲響中,他到車子在宮左彎右曲,該是朝宮的方向駛去。
馬車終於停下來,隨護紛紛甩蹬下馬,四周足音紛起,只聽侍宮娥齊聲道:“王后萬安!”
項龍差點驚呼出來,忍不住略翹起頭顱,下去。車門被拉了開來。大雪飄飛下,單悉的人背影,穿上華麗的袍服,頭戴冠,像一個夢般出現在他眼底下。侍一手打起傘子,一手曲肘橫舉,讓扶著,緩緩往一座宮殿的臺階走去,前後簇擁著十多名宮娥侍,衛則林立兩旁。那種氣勢派頭,教人無法想象以前只是在咸任憑權貴採摘的。
項龍呆看的背影盈盈消失在臺階之上,心中百集。縱是明知單不會出賣他,他也難以和現時貴爲王后的接。太危險了,而且說不定單會像龍君般出賣他。馬鞭揚起,項龍再繼續免費的旅程。刻下馬車不用說是朝馬廄駛去,那時拖車的四匹健馬解馬廄,車子則會送倉庫,立即洗刷冰雪,如不在這之前,自己便要暴行藏。項龍正苦無下車之計,馬車來到一條兩邊大樹林立的路上。項龍暗天助我也,小心翼翼蹲起來,夾好包袱。趁駕車的者注意力全集中到前方,他站了起來。上的冰雪似沙石般灑下,他已探手抓著一枝橫斜出來的樹幹,離開既把他帶出險境,但又送另一險境的車子。
項龍憑鉤索和大雪的掩護,翻過兩重殿宇,落到一座院落的草叢中。這是單剛纔進那座宮殿後方的房舍,該是宮娥侍一類人居住的地方。他並不擔心會遇上侍衛或巡犬,那隻會布在宮的外圍區域。
無論趙宮、秦宮、楚宮、君主和王后的寢宮都是各自獨立的殿宇羣。除非魏王要來寵幸單,否則他不會撞上魏王。眼前當務之急,是要找個藏之所,再趁機找尋食和想辦法。現在他認爲最佳的辦法,莫過先躲藏個十天半月,待風聲稍緩然後離王宮。不過正如龍君所言,假若他長時期的吃喝,遲早會惹人起疑。
最理想當然是可冒充宮某一侍,但他那比任何人都要高俊拔的型,要冒充態的侍,等如癡人說夢而已!
項龍環目四顧,風雪中四周寂然無聲,各廂房出燈。剛纔他翻過重重殿宇,已對環境瞭然於。這以後宮爲主的屋宇羣,被外牆團團圍起來,自一個獨立的天地。除了圍牆的四角設有哨樓外,就只有前後口有守衛,其它地方是不設防的。單當然有一定數目的親衛,但他們卻是不會亦不容許進起居的地方。所以若他能夠潛這的寢宮,該會是最安全的地方。
刻下置的方形天花園裡,西首和南首各有一道門戶,全是關閉。擬定好行的方針,他再不猶豫,再次翻上屋脊。這些宮房宇,雖是結滿冰雪,卻不似城牆般高了至三倍以上,且有可供鉤子掛搭的檐蓬脊頂一類的東西,故雖不容易扳騰上落,仍難不倒他。再落下來,已到達後宮後方的園林裡。當時代各國王宮的建設,大多是參考周室在鎬和邑兩地的都城制度而。魏王宮基本上是依中軸線排列的建築組羣,大致可分前中後三個區域,呈長方形,坐北朝南,北區共有十五組建築,乃王室的居住區,並以帝后的寢宮爲主,位於此區正中。中區是三朝所在。三朝是大朝、外朝、朝。名稱雖不同,但其實都是君主和朝臣理政務的地方。南區是王宮的正門和校兵場所在,以五層門戶把它和正中的主殿羣分隔開來。
項龍之所以會如此留神於王宮的佈局,皆因他想起凡王宮必有的地道,此爲古代權貴必備的逃生快捷方式。可以推想魏王寢宮下必有這麼一條逃生地道,若能找到,可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王城。單的寢宮可能亦有這麼一條地道,且至該有九的機會。憑他鞋底的“開鎖工”和曾過的開鎖訓練,當時代的鎖頭機關絕不能把他難倒。想到這裡,等若在絕對的黑暗中看到一線希的曙,一顆心登時活躍起來。只要尋到單的寢宮,他有可能安然離去。
他靜心地藏在一堆草叢,留心觀察後宮的況。單回來不久,自應先沐浴更,然後返寢室休息。現時後宮只前進燈火通明,可推知單仍未返回寢室。大雪逐漸稀疏,項龍心不妙,決意立即潛進宮裡,先一步單的繡房去。遂從藏竄出來,移到一所似是儲房子的窗下,肯定裡無人,取出鞋底的鐵枝,探窗扇間的隙,挑起窗閂。屋,把窗門關好。
習慣了房的線,只見房門外有燈,移過去,耳門邊查聽外面靜。門外沒有一點聲息,他正想推門外看,足音由左方傳來。項龍嚇了一跳,暗好險,往後急退,躲在一個大櫃之側。足音過後,項龍又走出來,推門試探看去。外面是一道長廊,兩旁各有三道門戶,看來該是專責侍候單那組侍宮娥的居室。
項龍心中苦,若這麼闖出去,撞上人時將避無可避。但假若現在不冒點險,待會服侍單的人要撿拾或拿取什麼東西之時,他上人的機會大多了。項龍猛一咬牙,闖了出去。後宮共分前後兩進,中間是個天花園,現在他置後進,而最大的問題是他不知單的寢室究竟是前房還是後室,否則就不用現在似瞎子般撞。他迅速來到右方一個廊道接的岔路,正要往前院的方向搶去,兩名宮娥朝他走來,離他只有丈許的近距離。項龍回去,順手推開最近的一扇門,不理是否有人,躲了進去。尚未有機會看清楚形勢,門再被人推開,兩名宮娥走進來。無奈下項龍急忙躲在敞開的門扇後,祈禱們千萬不要把門關上。燈火亮起,方知道躲到後宮的膳房裡來。兩顯是來取食去侍候單,徑自在櫥櫃竈籠間撿拾搬弄,一點沒有注意到他這不速之客的存在。
其中一名宮娥道:“的心非常不好,我還是首次見罵人罵得這麼兇哩!”
另一宮娥膽小多了,低責道:“不要說話,給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聽到就糟糕。”
不一會兩託著香茗糕點等離去。
項龍撲了出來,順手牽羊取去餘下的糕點,躡手躡足追著兩去了。
項龍展開渾解數,蛇行鼠竄,忽快忽慢,避過幾起侍,來到前進一座大廳。前頭兩名宮娥由大廳的後門進該是廳的地方去。他肯定單寢宮的位置後,連忙翻上屋頂,直抵檐沿,再以鉤索降下,弄開窗門,閃了進去。那是座較小的側廳,佈置華麗,呈長方形,鋪著厚厚的地氈,踏足其上,頗舒服。由於廳角的火爐沒有燃點,所以他可放心單不會到這裡來。向南有道大門,照方向該是通往廳去。現在他對後宮的佈局已大致把握。北面大門口是正堂,接著是兩重的廳子,又有東西二廂。而單的寢宮該在南面的那座大院子,兩鄰則是下人居住的地方。
他把耳朵到門旁,留神傾聽。有聲息傳來,卻聽不到有人說話。若要找尋地道,這是最好的機會,否則若讓單回到寢室,將要錯失良機。項龍於是又從側廳溜出來,片刻後他終於來到單的寢室裡。這是間寬大而陳設華麗的房間,一角燃起爐火,室溫暖如春,正中靠牆放置一張特別巨大的繡榻,地上鋪著厚氈。與爐子相對的另一角擺放一面大屏風,不用說是解方便的地方。其它梳妝檯銅鏡小幾等自是一應俱全,佈置有序。項龍大頭痛,要在這麼一個地方找條地道出來,不是辦不到,卻休想瞞過別人。
首先他要把地氈全揭起來,甚至把榻子或傢俱移開,那和搬屋怕沒有多大分別,怎能瞞過別人的耳朵?縱是所有人聾了,但單隨時會進來寢息,自己哪有時間把搬了的對象還原。最頭痛還是即使自己發現地道,但進地道後將無法整理上面的凌局面,使人覺察不到有人移過東西,那等若向魏人公告他是從地道離開的。
正苦不已,房門敞開。魂飛魄散下,項龍沒有時間穿窗而去,只好閃到屏風之後,蹲了下來,伴著他的正如所料是個的銅製夜壺,幸好壺子極其巧飾清潔,不會發出異味。他從隙往外去,見到來的果然是貴爲魏後的單,後面跟著一位宮娥,有點眼,記起是以前在醉風樓時的俏婢。單出落得更標緻了,在華冠麗服的襯托下,出以前所欠的富貴氣質。盈盈立在銅鏡之前,讓婢子爲卸下盛裝。
婢低聲道:“娘娘!不要擔心吧,項爺吉人天相,他又那麼本事,自有之法。”
項龍先是聽聞自己之名大吃一驚,接著是心頭一陣。想不到一位風塵子,與自己又一向不大和睦,只因自己舉手之勞般幫了那麼一回,反比龍君更是深義重。
在燈火下,單秀麗的玉容不見半點喜怒哀樂之,淡淡道:“擔心有什麼用,小卿,我不要房間這麼亮。”
小卿吹熄四盞燈後,室的燈火黯淡下來,另有一種和氣氛。
項龍心念電轉,最後終放棄向單求助的強烈衝,因爲他不想破壞單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待會登榻睡覺,他便溜出去找個地方躲它一晚,明天再返來找尋地道的口。打定主意,他又從屏風後往外瞧去。單只剩下單薄的服,把玲瓏飽滿的曲線表無。項龍暗道難怪會有這麼多見慣世面的男人迷,因爲確是有充足天賦本錢的尤。單幽幽嘆一口氣,打破室那似若凝實質的沉寂。
小卿輕輕道:“大王今晚怕不會來了。”
單輕輕道:“現在他只想得到項龍的人頭,怎還有閒心到這裡來,夜了!你回去睡吧!”
小卿施禮後推門去了。單轉朝屏風走來。項龍頭皮驟發麻,單已和他來了個兩臉相對,四目投。單低呼一聲,忙以手掩著自己檀口,不能置信地瞠目搖頭。
項龍苦笑道:“可是驚了?”
單驚魂甫定後,出玉手,拉起他的大手,往榻子走去。片晌後兩人在溫暖的繡被擁個結實。
單獻上熱烈的香吻,低聲道:“你要人家怎樣幫你呢?唉!項爺真是神通廣大,竟有辦法來到這裡找人家。”
項龍本意並不是想來找的,有點尷尬道:“到屏風後去不是要……嘿……”
單俏臉一紅,橫他一眼,摟他的腰,夢囈般道:“好了,終可以和你睡在一塊兒。”
項龍訝道:“真的垂青於我嗎?”
單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很易鍾於有本領的男人的,不過很快又會厭倦,但對你確有些不同。你該知在目前的況下,我再不必口不對心。初時我很恨你,你這人哩!總不肯把人放在眼裡,想不到楊豫姐沒有說錯,你這人是外冷熱,只有你才肯那樣幫我的大忙。人家尚未有機會親口謝你哩!”
項龍笑道:“你剛纔不是‘親口’謝了我嗎?”
單霞燒玉頰,又主和他熱吻一番,然後神微黯道:“你對我沒有興趣嗎?爲何毫無反應呢?”
項龍知對男人經驗富,察覺自己對沒有正常的生理反應,故而自苦自憐。歉然道:“一來我覺得你已是有主名花,不該侵犯。最重要是現在陷險境,正憂心如何離開,所以難以放開懷抱,和你魚水之歡。”
單釋然,旋又蹙起秀眉道:“你既能來,自然也有本事離開吧?”
項龍苦笑著把來此的經過如盤奉上。
單聽罷咬著下脣道:“你既然找到我門上來,我自然也要把你安全送走。”
項龍著那“夜半無人私語時”的溫馨覺,一顆心像溶化了般,咬著小耳道:“這樣你可太危險了,而且有太多不可測知的變量在,我不會讓你冒這個險。”
單一陣,嘆道:“世上恐怕只有項龍肯這麼爲人設想。項龍啊!快想想辦法吧,只要我單辦得到的,我就肯去爲你辦。”
項龍把摟個結實,把臉埋到秀髮裡,嗅吸著的香氣,整個人鬆弛下來,聲道:“你大王有沒有告訴你後宮有逃離王城的地道?”
單軀劇,呼道:“我差點忘了!確有這麼一條地道,就在寢室。”旋又苦惱道:“但開鎖的鑰子卻掌管在侍長手上,我打不開來哩!”
項龍大喜道:“那就更好,就算我走後給人發覺,你也可推個一乾二淨。”
單奇道:“你懂得開鎖嗎?”
項龍挪開一點,細審在和燈下的如花玉容,微笑點頭,又輕吻香脣,道:“你知不知道地道的出口在哪裡呢?”
他心轉佳,開始到在被窩裡廝磨的引力,生出慾的衝。
單顯是到他的迫,春意盎然地瞅他兩眼,再赧然埋他寬闊的膛道:“大王說地道的出口在離東城城門不遠一個養馬廄的天井。”
項龍心中稱妙,如此就可憑快馬逃生。不過仍有東門那一個關口,心中一,又問起剛纔到哪裡去。
單用力抱他,閉目道:“我是去看一位姊妹,明天要到齊國去。唉!項龍啊!你不用這麼快走吧!王宮的生活太刻板苦悶,可以活活把人悶死的。”
項龍苦笑道:“後悔嗎?”
單睜開目,神茫然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昨晚我夢見醉風樓,和豫姐像往常般在花園裡玩拋球,唉!們怎樣了?”
項龍聽得心中一酸,問道:“他對你好嗎?”
單呆了半晌,低聲道:“我真的弄不清楚,自登上王位,他變得很厲害,有時夢中也會著要殺某個開罪了他的大臣的名字。若非人家有孕,說不定會央你帶我走呢。”
項龍的慾火立時退得一滴不剩,清醒過來。暗忖在這等時刻,怎也得保留力,自己前幾天曾大病一場,更不適宜和單顛鸞倒。岔開話題道:“你剛纔去見的姊妹,是否三大名姬之首的菲?”
單點頭道:“是的!我們還曾說起你來,很欣賞你哩。”接著興起來道:“不若求掩護你出城好嗎?是很有辦法的人。”
項龍斷然搖頭道:“不!我不想牽累任何人?爲何要到齊國去?”
單答道:“是爲了齊王的五十大壽,聽說石素芳和蘭宮媛都應邀到那裡去。包括秦國在,各國都會派代表去賀壽。”
項龍聽得胡塗起來,訝道:“燕趙兩國不是和齊國戰嗎?爲何忽然和好起來?”
單搖頭道:“對這種事我不太清楚。聽大王說,好像齊王到現在仍決定不了誰當太子,其中牽涉到田單的權力,所以大王很衷於齊國太子策立的問題。”
項龍現在自顧不暇,哪有心去理會齊人的政,低聲道:“乖!快告訴我地道的口在哪裡?”
單駭然道:“不要那麼快走好嗎?我有辦法把你藏上幾天哩!待風頭火勢過後再走,不是更安全嗎?”
項龍斷然道:“不!我定要趁現在大雪時走,雪停後更走不了。”
單不捨地把他摟,悽然道:“摟著你,就像把往昔最可貴的全擁有了,你卻那麼不停嚷著要走,項龍啊!不要對人家那麼無好嗎?”
項龍心中一陣,知道單並不是真的上自己,那是一種混雜了激和懷念的複雜心,加上深宮寂寞,所以自己留下來陪。他心中也不無憐惜之意,在溫香的紅脣上輕輕啜一下,聲道:“我怎捨得無待你呢?不過我現在須保留力,以應付艱苦的逃亡生涯。”
單回吻他一口,臉泛紅霞道:“我不再你,但你總該有點表示,例如人家的,那將來就不致會輕易忘掉。”
項龍聽得心中一。說真的,這麼摟著一個滿而充滿青春活力的人,兼之陣陣幽香隨著被窩的溫熱送鼻中,若說不脈賁漲,就是騙人的。不由探手在背間來回,單登時呼吸急促起來,水蛇般在他懷裡蠕,更挑起項龍的焰慾火。項龍的手擴大了活的範圍,由的大上移至俏臉,其中不可對人言的過程,令這對男生出既銷魂又刺激的滋味。項龍此時如箭在弦,不得不發,正要翻把著,單推開他,細細道:“地道口在大櫃裡,下面是塊活板,揭起它可見到死鎖了的地道口。”
項龍驚醒過來,心中激,知是怕影響自己力,所以強自剋制。和來了個熾烈得可把兩人熔掉的熱吻後,他跳下榻來,正要拉開櫃門,想起一事道:“究竟有沒有別的口?”
單道:“園有兩個口,宮的人都知道。”
項龍摟一下,道:“那就更好,因口既多,我走後縱使給人發覺,仍不會懷疑到你頭上來。”
再纏綿一番,踏上逃亡之路。
項龍無驚無險從地道鑽出來,那是個養馬廄旁的大水井,出口在井壁中間,離開水面有七、八尺,還有石隙供踏足登上井口。他由井口探頭出來,雪已停下,天際微現曙,一列馬廄排列左方,還有幾間養馬人起居的房舍。這類養馬廄非常普遍,有公營的,也有私營的。馬匹多來自城外的牧場,供權貴和付得起錢的人購馬租馬。項龍到馬廄裡,正猶豫該不該順手牽羊他一匹,但又怕目標過於明顯。忽然有人聲傳來,嚇得他忙躲到一角,以餵馬的禾草掩蓋自己。來的是兩個人。
其中一人道:“張爺放心,上頭早有關照,要小人揀最好的四匹馬給你們。唉!現在我們大梁誰不想看到你們小姐稱絕天下的歌舞?小人可以爲盡點心力,是莫大的榮幸。”
姓張的漢子顯然很會擺架子,只是悶哼一聲,來到項龍藏附近的馬柵,道:“這匹看來不錯,牙齒整齊雪白,是什麼種的馬?”管馬房的道:“這是來自北方鹿原的純種馬,既好看又耐勞,張爺真有眼。”
張姓漢子沉片晌,道:“我著你們找的者找到了嗎?這次我們真是多事,好好一個人竟會忽然病死,害得我要四找人。”
馬房的頭兒道:“爲小姐和張爺做事,小人怎會不竭盡全力,我已找得個沈良的人,曾爲無忌公子駕過車,又通武技,樣子還相當不錯,絕對吻合張爺的條件。”接著低聲道:“他是小人的老朋友,張爺該明白,現在大梁沒有人敢起用無忌公子的舊人,否則憑沈良那種技,怎會賦閒了整整兩年。”
張姓漢子冷哼道:“他在哪裡?”
馬房頭兒陪笑道:“他不知張爺會這麼早來,此刻怕仍在睡覺,張爺先到屋喝口熱茶,小人去喚他來叩見張爺。”
張姓漢子道:“我哪有時間喝茶,你先給我拉馬出來,我立即給你付錢,然後你再召那傢伙來,來遲了休怪我不等他,要知我們並非沒有其它者可用。”
接著是牽馬的聲音,兩人到另一馬廄去了。項龍暗天助我也,連忙取出來的服換上。這套服在那平丘君的箱子裡是最不起眼的,很適合沈良這種落難豪門僕人的份穿用。把舊藏到,那馬房頭兒已離開馬廄,朝房舍那邊走去,顯是要把沈良弄醒。
項龍閃了出去,見張爺正審視四匹健馬,乾咳一聲,迎上去一揖到地道:“小人沈良,請張爺恕過遲來之罪。”
張爺想不到他來得這麼快,上下打量他幾眼,閃過滿意的神,目落到他的浪劍,淡淡道:“我張泉,是小姐的正管事,你曾當過魏無忌的者,當然知道規矩。每月五兩銀子,若小姐滿意的話,你還可以長期做下去。”張泉年在三十左右,一臉明,樣子卻頗爲庸俗,脣上留了兩撇濃胡,一副酒過度的模樣。
項龍忙不迭答應。
張泉道:“時間無多,我們走吧,快下雪了。”
項龍暗謝天謝地,戴上斗篷,牽馬隨他離開。
離城的過程出奇地順利。最諷刺是來送行的達貴人多不勝數,而他這大逃犯置在他們中間。尚未抵達城門,大雪從天而降,戴上斗篷,箍上擋風口罩的他低垂著頭,兼且這恰是者的正常裝束,自然誰都不生懷疑。最妙是因他坐在者的位置,使人察覺不到他雄偉的型。本來他還怕菲會把他認出來,卻幸好他本沒有和菲照面的機會。此時的他滿面鬍鬚,菲若非留神看他,不會輕易識破他是項龍。說來好笑,他本不想驚單,但終是賴的幫助逃離王宮。他更不牽連上無甚的菲,最後仍是靠闖過東城大門的難關。
這次可謂絕逢生,希自此一帆風順,安然歸秦。他當然不是想到齊國去,只要覷準機會,會立即開小差溜掉。魏人對菲非常禮遇,派出一隊五百人的輕騎兵,沿途護送,由一名敖向的偏將領隊。菲的歌舞團人多勢衆,坐滿十多輛馬車。舞姬樂師加上婢僕,數達二百人,只是支付每人的薪酬便不得了,可見菲的收是多麼厚。心中不由想起在他後車廂的絕,更記起當日和在小樓喁喁私語的人景。等若二十一世紀歌壇的超級巨星,不過能欣賞到歌舞卻是權貴的專利,一般平民百姓均無此福緣。
車馬隊離開大梁,渡過大,朝北直走,到達濟水,早有五艘雙桅巨舶在等候。項龍這才知道爲何要趁早起程,因爲此時已時近黃昏。當他見到魏兵陪同登船,不心中苦。倘就是如此這般被迫著到齊國去,那真是糟了。順流而下,只四、五天便要進齊境,那時想折返趙境,又要費一番手腳。不過他再無其它選擇,著頭皮登上船去。
五艘大船,魏人佔三艘船,菲這邊佔兩艘,使項龍因不須朝夕對著魏兵而鬆一口氣。他乘的是菲起居那艘船,他的份在這舞伎團裡屬最低下的階層,被分配到底艙只有一個小窗的房裡,還要與其它者僕役在一起,六個人共一房。其它者不知是否因他搶去爲菲駕車的榮耀,連手起來排他,他們進房後立即開賭,卻沒有邀他加。項龍樂得如此,晚飯後鑽到一角席子上的被窩裡,矇頭大睡。那些人還故意說些風言風語,其中有些辱及他的“主子”信陵君,指桑罵槐,項龍心中好笑,又確實事不關己,很快睡得不省人事。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大一陣劇痛,睜眼一看,原來是其中一個谷明的者重重踢他一腳。
項龍大怒坐起來,喝道:“什麼事?”
另一名者富嚴抱著雙膝,一副流氓無賴的樣兒般靠壁坐在一角笑道:“沈良你是哪年出生的,是否肖豬,否則怎會睡得像條死豬般?”
其它人一起附和哄笑,充滿鄙屑嘲諷的味道。
另一個房生的,他是唯一沒有取笑項龍的人,低喝道:“不要耍人。沈良!天亮了,隨我來吧!”
項龍按下心頭怒火,隨他出房去了。來到艙板上,天空放晴,兩岸一片雪白,心豁然開朗,把剛纔不愉快的事拋諸腦後。衆僕役正在排隊候煮好的飯菜,另有一堆人在一邊取水梳洗,鬧哄哄一片,別有一番生活的。一名頗有點秀的婢,在兩名健婦的陪伴下,正與張泉說話,見到項龍比別人雄偉的材,出注意的神,仔細打量他幾眼。
項龍心中有鬼,給看得渾不自然起來,房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是二小姐董淑真的婢子小玲姐,我們小辣椒。恃著得二小姐寵,最喜作威作福,沒有什麼事最好不要招惹。”
項龍心中苦笑,自己一向高高在上,想不到婢僕間亦有階層派系之分。隨房生洗過臉,得兩砵飯菜,蹲在一角吃喝起來。
房生道:“你還爲剛纔的事生氣嗎?其實他們惱的是張泉,谷明是副管事沙立的人。大管事要殺他們的氣焰,故意聘你這外人回來頂替這個人人爭奪的職位。若非他們怕太過份會惹怒大管事,還有你好的呢。”
項龍方明白爲何放著有這麼多人,偏要僱用他,心中暗呼幸運。房生見他默然無語,再不說話。
項龍心中過意不去,道:“房兄跟隨小姐有多久?”
房生道:“三年了。”
項龍很想問他菲的底細,終不適合,改而問道:“房兄有家室嗎?”
房生角抹過一苦笑,道:“亡國之奴,那談得到家立室,若非小姐見憐,我房生可能早冷死街頭。”
項龍呆了半晌,低頭把飯吃完,同時有一句沒一句地向房生套問歌舞團的況。
一名壯健的男僕來到項龍旁,冷冷道:“你是沈良嗎?”
項龍記起自己的份,忙站起來道:“這位大哥有什麼吩咐?”
壯僕傲然道:“我崑山,是張爺的副手,我山哥便。聽說你懂得使劍,把劍給我看看!”
項龍雖不願意,無奈下只好拔劍到他手上去。
豈知崑山臉一變道:“你另一隻手廢了嗎?”
項龍差點要一拳把他轟下濟水去,只好改爲雙手奉上。菲這些男僕大多佩有長劍,崑山當然不例外,但比起浪無疑是差遠了。崑山捧劍一看,眼睛立時亮起來。
項龍知他了貪念,先發制人道:“這是故主送我的寶劍,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先一步堵住他的口。
崑山一臉羨慕之,把玩良久,才肯歸還項龍,板起臉道:“張爺要見你,隨我來!”
項龍暗忖真正做大的,都沒這些人般擺足架子。心中苦笑,隨他登往上層的平臺。船長約三十丈,比秦國最大的“大翼”戰船長了近一倍,這是由於船隻是用來運載人貨,不求靈活快捷,只求能載重。船修長,寬約兩丈餘,首尾翹起,兩座帆桅一設於船首,一在船尾。兩組帆桅中間是船艙,分作三層,上兩層建在甲板上,底層在甲板下。菲和一衆有份的歌舞姬,自然居於舒適的最上層,次一級的管事婢住下一層,像項龍這類份低下的,就在環境最惡劣的底層。連水手在,這艘船載了近百人,鬧哄哄的,自有一番熱鬧境況。
水運的發展,在這時期已非常發達,致有“不能一日而廢舟楫之用”的說法。尤其江河佈的南方水網地區,一向以水運爲主要通方式,當戰事頻繁之際,建立水軍乃必然之舉,連帶民用船隻亦大行其道。項龍以前每趟坐船,都是“高高在上”,只這次嚐到“屈居人下”的滋味。
張泉在平臺倚欄眺,旁還有兩名保鏢模樣的劍手,看來非常神氣。項龍舉步來到他前施禮,張泉像不知道他已來到般,仍迎著寒風,沒有瞧他。項龍心中好笑,張泉自己如此,難怪下面的人個個要擺架子立威。剛纔和房生閒聊中,他已對歌舞團有了大致的認識。高高在上的,當然是三大名姬之首的菲,接著是伴舞伴唱的十二位歌舞姬,都是第一流的,其中又以被稱爲二小姐的董淑貞居首。董淑貞之所以能份超然,皆因是菲外唯一懂得作曲編樂的人。正管事張泉和副管事沙立,亦屬這個級數,兩人專責團所有大小事務。後者專管者腳伕等僕役,這次張泉手親自聘用爲菲駕車的者,明顯是手沙立的職權範圍,進行著小圈子的權力鬥爭。
歌姬管事以下,到資深的樂師和歌舞姬的侍婢。由於們都是接近菲和衆歌舞姬的人,所以雖無實職,事實上卻有頗大的權力。資深樂師裡以雲娘居首,像樂隊的領班。是退休了的歌舞姬,負責訓練新人,甚得菲重,故無人敢去惹。婢中以菲那名項龍見過,給菲作小妹的俏婢小屏兒,和適才見到董淑貞的婢子小玲姐兩人最有地位,甚至張泉等亦要仰們的鼻息辦事。自周室立邦,禮樂一向被重視,這類歌舞團遂應運而生,著名者周遊列國,巡迴表演,到歡迎,像菲這種出類拔萃者,更是貴比王侯,基本上不戰爭的影響。
張泉讓項龍苦候片時,沉聲道:“聽說谷明那些人多次挑惹你,是嗎?”
項龍不知他葫蘆所賣何藥,應道:“他們確不大友善,不過小人可忍得了。”
張泉旋風般轉過來,不屑道:“你不是通武藝嗎?照理亦該見過很多場面,給人踢了屁,竟不敢還手,算什麼漢子?”
其它兩名保鏢和立在後側的崑山討好兼附和地冷笑連聲。
項龍不著頭腦道:“我是怕因剛到便鬧出事來,會被張爺責怪,故不敢還手。假若張爺認爲還手不會有問題,下次我會懂得怎麼做。”
其實他是有苦自己知,最怕是事鬧到菲那裡,給認出自己來,否則這將是妙計。最好是沙立立刻把他革職,便可在船泊岸時揚長去了。單雖說菲很欣賞他,但人心難測,始終是未可知的變數。他千辛萬苦由追捕網逃出來,絕不想重墮進追捕網去。張泉聽他這麼說,容稍緩。
他左方那名高個子的保鏢道:“張爺看得起你,給你佔了這缺,你自然該有點表現,不能削了張爺的威風。”
項龍來到了這時代後,打跟隨陶方開始,每一天都在權力鬥爭中度過,此刻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登時明白過來,暗呼張泉厲害,這著確是殺人不見的妙著。自己之所以會被聘用,是張泉故意惹怒副管事沙立那個派系的人的妙著,最好鬧出事來,讓上頭知道沙立在排欺新人,張泉便可乘機編派沙立的不是。而沙立現在正乘坐另一艘船,連辯白的機會都欠缺,這一招不可謂不絕。只憑張泉聘用他的行,便可大殺沙立的威風,向一衆下人顯示只他張泉是最話得事的人。誰想得到這麼一件事,竟牽涉到歌舞團的權力鬥爭呢?歌舞團的壽命絕不會太長,一旦菲倦勤又或嫁人,立須結束。當然歌舞團上下人等可以獲得厚的遣散費,而那正是房生告訴他對歌舞團最大的期待。
後的崑山口道:“就算弄出人命來,只要不是你先惹事,張爺也可會幫你頂著的,明白嗎?”
項龍還有什麼話好說,無奈點頭。
張泉語氣溫和了點,道:“只要你對我忠心,我張泉絕不會薄待你。看你皮黃骨瘦的樣子,這兩年必吃了很多苦頭,用心辦事吧!你既曾服侍過魏無忌,自然明白我在說什麼。”
項龍聽得心中一,自己的樣子的確改變了很多。除多出一臉鬚髯外,還瘦了不。所以即使面對菲和小屏兒,恐怕們都不會認得自己。那晚在小樓見面,燈昏暗,兼之大部份時間又是坐下談,現在形象全改,確有瞞過們的可能。想到這裡,心懷大放。
張泉揮退他後,項龍回到次層的甲板,房生卻不知到哪裡去了。正要往船頭找他,經過艙側窄小的走道,有人攔路喝道:“張管事沒告訴你規矩嗎?下人不準到船頭來。驚擾小姐們,有你的好。”
項龍嚇了一跳,往前去,只見一名亭亭玉立的俏婢杏目圓瞪的狠狠盯著他,兩手叉腰,就像頭雌老虎。他忙賠不是,退了回去,索返到底艙倒頭大睡。醒來時上方有樂聲傳來,該是菲等在排練歌舞。午後的從小窗來,房只得他一個人。
項籠擁被坐起來,靠在艙壁,正想著自己恐怕錯過了午飯時刻,房生捧著一碗堆滿*菜的白飯推門而,遞到他手上道:“我見你睡得這麼好,不忍吵醒你,留下一碗給你。”
項龍心中一陣,接過後了兩口,咀嚼道:“房兄有別的親人嗎?”
房生在他旁坐下,默然片晌,淡淡道:“都在戰中死了!”
聽他的語氣,項龍便知事不會如此簡單。房生談吐不俗,顯是出良好的人。說不定是某小國的宗室之後,國破家亡時逃了出來,輾轉加了菲的歌舞團,當了者。
房生又道:“我現在別無他,只想多賺幾個子兒,然後找個清靜的地方建一間屋子,買幾畝田地耕作,以後再不用看那些小人的臉。”
項龍見他滿臉風霜,年紀雖與自己相若,卻是一副飽歷憂患的樣子,心中悽然,衝下差點把懷裡兩錠金子掏出來送給他,使他可以完夢想。但卻知這樣做非常不智,下人的想法,繼續吃飯。
房生道:“黃昏時船將抵達谷城,明天再起航,我們作個伴兒,到岸上尋兩個妞兒作樂,沈兄若沒錢,我可先借給你。”
項龍訝道:“你不是要儲錢買屋置田嗎?”
房生道:“儲錢歸儲錢,我們這羣低三下四的人,又不像張泉他們般可打那些大姐的主意,有需要時只好忍痛花點錢。不過得小心點避開谷明那班人,剛纔我見他們和幾個家將頭接耳的,又提到你的名字,怕是要對付你呢?”
項龍聽得無名火起,冷哼一聲,再不說話。暗忖若不給他們點看看,以後的日子怎樣過?旋又暗罵自己胡塗,有此良機,還不乘機開溜,就是大笨蛋。
船抵谷城城外的碼頭,天仍未黑。
房生興高采烈的扯著項龍要下船去胡混,給張泉著項龍道:“小姐要用車,你去準備一下。”
項龍愕然道:“車在哪裡?”
張泉不悅道:“你的眼睛長出來是用來瞧屁嗎?碼頭上不見泊著輛馬車嗎?”
項龍話纔出口,便知要捱罵。馬車雖在另一艘船上,這時該已駛下來,只不過他心中焦急難以逃遁,遂胡說話。房生暗地扯他一把,他知機的隨房生由踏板走下船去。方寸大間,忽地有人在背後向他猛力一推,他失驚無神下,失去幹衡,往前跌去,撞到房生背上。兩人踉蹌滾下跳板,直跌到碼頭的地上,若非跳板兩邊有扶手圍欄,說不定會掉進河裡去。項龍爬了起來,房生捧著左腳,痛得冷汗直冒,面容扭曲。船上響起鬨然大笑。只見谷明等一衆者,擁著個矮橫力士型的壯漢,正向他們捧腹嘲笑。
有人道:“看沈良你個子高大結實,原來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給我們巫循大哥無意輕一下立即跌個四腳朝天,還說什麼通武技。”
項龍認得說話的人富嚴,乃谷明那一黨者的中堅分子,同時暗暗記著那巫循的家將。
張泉出現在船欄,向谷明他們怒喝道:“什麼事?”
谷明好整以暇道:“他兩人不會走路,怪得誰來。”
接著爭先恐後奔下碼頭,呼嘯去了。
張泉怒瞪跌得灰頭土臉的項龍一眼,罵了聲“沒用的傢伙”,轉去了。
項龍了真怒,默默扶起房生,房生仍慘連連,道:“我的斷了!”
項龍恨不得立即去追谷明等人,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歉然道:“是我害了你!”
房生苦笑道:“他們原是要弄傷你,教你不能駕車,唉!今晚我和你都不用去尋樂子了。”
有幾名者奔下來,協助項龍把房生扶上船去。
快到甲板,有聲喝道:“你們在弄什麼鬼,竟敢阻著小姐的路。”
項龍心不妙,低頭躬,扶房生移往一旁。
眼一瞥,戴了面紗的菲盈盈俏立眼前,旁邊是那仍穿男裝的小屏兒和另四名俏婢,在十多名家將簇擁下,們正打量自己。
小屏兒顯然認不出他來,一臉怒容道:“發生什麼事?”
張泉和另一人不知由什麼地方鑽出來,待要說話,旁邊那長相頗英俊的中年人搶著道:“只是發生無意的撞。”接著向項龍喝道:“你就是那新來的傢伙嗎?真沒用!還不快滾下去,難道要大小姐等你嗎?”
張泉聽他指桑罵槐,臉大變。
菲那妙比仙樂天籟的聲音在面紗響起道:“沙副管事!”聽來帶責怪的口氣。
沙立目的已達,得意洋洋的閉口不語。
菲瞧項龍一眼,淡淡道:“以後小心點,扶房生回房,再下來給我套車吧!”
項龍抹過一把冷汗,知道們主僕果然認不出自己來。看著在前呼後擁中步下跳板,心中只能苦笑。這麼一來,他休想開溜。何況房生一天傷未愈,自己也該留下來照顧房生,這是他項龍做人的原則。
不知何時,雪又開始降下來。在黃昏的朦朧線下,細雪輕無力地飄舞,似很不願才落到地上結束了那短暫而人的旅程。一切放緩,一切被淨化。項龍策著健馬,載而行。前方四名家將開路,後面還隨著八名家將。魏兵的指揮偏將敖向帶同十多名親隨,伴侍兩旁,益發顯出菲備各國權貴尊重的份。就像二十一世紀藝雙絕的藝人,譜出的曲詞均盛行一時,不是一般出賣相的歌伎所能相比。在這種前呼後擁的況下,項龍縱沒有房生的負擔,亦溜不了。不是沒有可能,而是會教敖向生疑。最妙是敖向自然以爲項龍是已替菲辦事多年的者,故對他半點不起疑心。
他完全不知目的地在哪裡,只知追在前方家將的馬後。蹄聲嘀嗒中,車馬隊暢通無阻的開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古城裡。大多店鋪均已關門,但仍可從招牌看出此城以木工、繡工、織工和工等工藝爲主。項龍雖非對文化有深厚認識的人,但因觀察力強,覺此城比之以前到過任何的城市,都多了幾分書香和古的氣氛。
此時敖向策馬來到馬車旁,垂頭向菲說話道:“昔年舊晉韓宣子來到魯國,看到魯太史所藏典籍,大嘆‘周禮盡在魯矣’,小姐故地重遊,當有所。”
項龍心中一,暗忖此城原屬魯國,魯亡後不知何時落魏人之手。孔夫子是在這土地上出生,難怪會有一種他國沒有的文化氣息。
菲幽幽一嘆道:“正因此壞事,若非我們魯人頑固守舊,抱著典籍禮樂不放,也不致始制於齊,繼制於吳、越;雖得君子之邦的稱譽,還不是空餘亡國之恨。敖大人過譽了。”
項龍聽語氣蕭颯,心中一陣慨。原來不是宋國公主,而是魯國公主。不過魯宋相鄰,說不定兩國都和有點關係。
敖向這著馬屁拍錯地方,尷尬地東拉西扯兩句,見菲全無說話的興趣,知機地退回原。馬隊左曲右轉,逐漸離開大道,朝城西偏僻走去。在風燈的芒中,悽風苦雪之下,就像在一個永無休止的夢境中前進。
項龍到後重回故國的黯然神傷,想象著將來小盤統一天下,敖向等都會變像般的亡國之人,不住又是另一番慨。夕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或許可作現時東方六國的寫照。
馬隊穿過一片疏林後,在一陵寢停下來。項龍心中恍然,原來菲到這裡來是要祭祀某位先祖故人。菲等魚貫下車,由敖向陪伴朝陵墓走去,沒在林木後。項龍和一衆家將魏兵留在原地,不一會有哭聲傳來。當們回頭,除菲被面紗遮掩看不見臉容,小屏兒等都哭腫了秀眸。
回到船上,已是夜深。谷明等全溜到岸上花天酒地,剩下一臉憤慨的房生。
項龍見他的左腳胡紮了些布帛,問道:“怎樣了?”
房生兩眼一紅道:“若我的腳好不了,就要找他們拚命。”
項龍曾過一般接骨駁骨的跌打醫訓練,將扎著的布帛解開來,研究一番,鬆了一口氣道:“只是丹較移位,來!忍點痛。”
房生慘一聲,淚水奪眶而出,項龍亦完壯舉。
房生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大訝道:“沈兄確有一手。”
項龍拍拍旁的席子,笑道:“坐下來,我有些話想和房兄說。”
房生這時的心和剛纔已是天淵之別,欣然坐下道:“沈兄請說!”
項龍由懷裡掏出那兩錠黃金,用手掌託著,送到他眼皮子下。
房生的眼睛立時瞪大至極限,呼出一口涼氣道:“天!這是黃金。”
只這麼兩錠金子,足夠普通人一世無憂。
項龍把金子塞他手裡,低聲道:“這是你的。”
房生猶豫一下,搖頭道:“我怎可沈兄的金子呢?”
項龍騙他道:“我共有十錠這樣的黃金,是無忌公子自知大難難逃的時候分贈給我的,房兄儘管要了它們,然後詐作跌斷了,離開小人當道的歌舞團,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
房生抓金子,訝道:“沈兄家如此厚,何用來到我們這裡混日子?”
項龍胡縐道:“實不相瞞,我這次是藉機離開大梁,自無忌公子死後,我們這些舊人無人敢用,我又不甘於平淡,遂乘機到齊國來運氣的。”
房生激零涕道:“大恩不言謝,有了這兩塊金子,加上兩年來的積蓄,明早我立即向小姐請辭。”想了一想又道:“不若我們一起走吧!沙立那人心狹窄,定不肯放過你,張泉則只是利用你,儘管沈兄死了,他不會掉半滴眼淚。”
項龍微笑道:“房兄走了,我再無後顧之憂,我們那一跤絕不會白摔的。”
房生呆著他,就在這刻,他到項龍活像變另一個人似的。
當晚房生已迫不及待,向張泉表示了因傷而要離團。張泉毫無挽留他的意思,藉口是他自己離職,隨便給他微不足道的十來個銅錢,著他明早離船。房生憤然告訴項龍,本該有一筆可觀的安休費給他,不用說已落張泉的私囊裡。當然他不會真的把此事放在心上,因爲那兩錠金子已令他心滿意足。翌晨項龍送他下船,正猶豫好不好隨他一同失蹤,谷明等人回來了,經過時對兩人冷嘲諷一番,然後登船。項龍又見碼頭間滿布魏兵,船上的張泉則是虎視眈眈,被迫與房生道別,下心中的衝,返回船上去。
船隊開出。項龍見其它僕人者,如避瘟神般不敢與他談,張泉那批人又當他是廢般不再理睬他,心中好笑,取過早飯,躲到甲板一角吃起來。心中卻在盤算如何狠狠鬧他一場,好迫菲把自己辭退,便可大搖大擺地的離開,誰都不會對他生疑。不過時間須拿恰當,最好是要在下一站補充食用水之前生事,便可順理章於泊碼頭時給趕下船去。初時他還對搶了人家的飯碗有點疚,現在卻知是幫那人擋了一場災禍。谷明那些人顯是奉了副管事沙立之命,誓要把他迫走。
沙立賣相不俗,可能正是憑此天賦條件,勾搭上某一個頗有權力的婢子,實力增加後就來謀奪張泉可鑽錢的大缺。左思右想之際,眼前出現一對小靴子。項龍愕然上,剛好給人家姑娘前的雲雙峰擋著視線,看不到的模樣兒,吃了一驚下立起來,原來是二小姐董淑貞的近寵婢小玲姐。
似笑非笑地瞅他兩眼,冷哼道:“你就是那鬧事的沈良?”
項龍已決定了在下一站離船,那還須賣的賬,回覆以前叱吒風雲的氣慨,微笑道:“小玲姐過獎,沒有人起鬨,鬧得出什麼事來呢?”
小玲姐怎料得到項龍敢如此針鋒相對,一愕下變臉道:“好大膽!你知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項龍雙手環抱前,淡然自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萬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我現在孤一人,人家卻是羣黨,小玲姐給我來評評看,誰有鬧事的資格?”
小玲姐登時語塞,說到雄辯滔滔,怎是見慣大場面的項龍的對手,氣得臉都脹紅了,狠狠盯他幾眼,叉腰叱道:“你是否不想幹了!”
項龍好整以暇道:“這怕該由張管事或小姐決定吧?”
小玲姐一向只有罵人,何曾給項龍這種份的下人頂撞過,氣得七竅生煙,跺足走了。項龍看著走到另一邊谷明那羣人,把谷明召了艙,心知肚明好戲正在後頭,暗覺好笑,掉頭欣賞停雪後兩岸的景。他幾乎可肯定沙立勾上的人是這個頗有姿的婢小玲姐,背後可能更得到歌舞團第二號人董淑貞的支持,纔敢挑戰張泉的權力。當他正思索逃回秦境的路線,肩頭給人拍了一記。項龍別頭看去,目是一名家將,也是昨晚護送菲到城祭祀的其中一人。
家將道:“張爺要見你!”
項龍見他說話時雙目不敢直視自己,哪還不知是什麼一回事,微笑道:“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那人道:“我許然,隨我來吧!”
項龍心中一熱,手腳同時發,隨他進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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