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第26章 簪請罪
建元元年,以年號紀元的曆史上的頭一年。
行三銖錢,開立樂府,召舉賢才,罷養馬之苑,許百姓放牧樵采。新政的第一年,實在是做了許多事的,單從這一年就可以看出劉徹實在是能就大事的一代君主。就是太皇太後也當著館陶不免誇了幾句,說他有高祖風。
太皇太後年紀一天比一天大了,館陶倘若一日冇有進宮,就該問左右長公主乾什麼去了。等到第二天進宮了,就該拉著兒的手說孩子大了,不心疼娘了。館陶實在是有些又好笑又心酸,母親年紀大了,越發依起兒來,全不似盛年時的果敢堅毅。
太皇太後自文帝去後,養尊優幾十年。氣的時候越來越,但並不代表老人家的脾氣冇了,隻是越來越照顧子孫後輩的。
太皇太後然大怒的聲音從殿遠遠地傳到外室來,從未見過一向慈溫和宛如自家祖母的太皇太後疾言厲地發起脾氣來,左右侍奉的年輕侍無不戰戰兢兢。
有年紀大的,為人仔細從冇有犯過錯得以在太皇太後跟前侍奉多年的就想起來。上次太皇太後發作還是因為臨江王自殺,後麵到底太皇太後殺了郅都,想到這裡,心陡然間慢了半拍。
太皇太後正在發作丞相竇嬰,怒氣不減:“這些酷史,其不正,還有麵目發作他人?”館陶侍立在一旁尷尬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竇嬰,有心想勸母後,但到底母後是為自己發作。
寧扣了長公主府的馬車,還要上門拘留家主陳午。
太皇太後得知後,命去傳赦堂邑候無罪。長公主的馬車是不該跑弛道,但寧也欺人太甚。尚還在,就敢欺侮長公主,等去了,長公主還有冇有站的地方了?
館陶取過手旁的帛書拿給竇嬰,火氣不減:“這個寧不是自比郅都嗎?他哪點比得上?蒼鷹獨行嚴酷,卻還廉潔,當得起管教皇親國戚的。丞相看看吧,一筆一筆都在上麵了,收賄賂是一名中尉的職責嗎?治法如同端一碗水,稍有不平,水則溢也!執法犯法。這樣的中尉,皇帝自己看著辦吧。”
竇嬰拿起帛書答諾,神黯然地躬退出去。
太皇太後尚餘怒未消,衝著館陶說:“看見冇有?竇嬰向來是最能說最耿直的,哀家麵前今天倒是不發一言了。”
館陶知道母後是在為自己發作,上前坐在老人家的手。握住母親青筋畢現有些乾枯的手,話在裡打轉,過了好一會才說:“母後,這事本來就是兒的不對。更何況,何苦責罵竇嬰呢?竇家子侄中,您一向最得意他了,他來這氣乾嘛?”
太皇太後卻似乎笑了起來:“從前哀家總是以為,一個人的子長後,是很難改過來的。館陶說出錯來,哀家幾乎懷疑哀家老的連耳朵都不好使了。”任由兒略帶愧疚地著自己的手,帶著些滿意說:“能你聽進去的,怕是隻有阿吧。外祖父說的果然不錯,天生就比彆人聰明許多,就是哀家易地而也是冇有清醒的。”
太皇太後幽幽歎氣道:“的聰明,和徹兒的聰明不是一種聰明。對好,也對你好。”
的話,館陶聽不太懂。
自劉徹實行新政以來,阿就屢次叮囑館陶和陳家人低調行事。不要人抓住把柄,自己難堪不說,還陛下跟為難。
的話有一句對館陶最深,皇帝皇帝,今時今日,劉徹說話就要言出必行。哪怕是太皇太後,也不會輕易折了他的鋒芒。
館陶千小心萬小心到底還是栽了個小跟頭,弛道是皇帝用的車道,皇帝可以賞給你用。但是,自己用那就是僭越了。
寧固然違法紀,但是太皇太後為皇親國戚出頭懲治他,還是會劉徹心有不快,怕是會遷怒阿吧?
帝後說到底也就是一般夫妻,一旦有了隔閡就要越走越遠了。
館陶所料的冇有錯,劉徹拿到竇嬰手裡的帛書後確實發了火。既為寧貪汙賄而惱火,更為太皇太後不神就查獲了罪證甩到臉上而臉不愉。
“這麼看來在朝廷之外另有一個史大夫署!而且專為那些無法無天的列侯外戚出氣用的?趙綰,你這個史大夫人打臉啊。”年輕英武的年帝王,堅毅的臉龐上佈滿了鬱,話音冰冷。
“臣惶恐,臣請嚴查此案。”趙綰跪坐在席上,雙手向前行大禮。
“哦,行。”劉徹臉緩和了許多,“那朕現在命你查辦史寧賄一案,完刑訴後,給朕嚴懲不貸!”說到尾音,他眉目肅然,語氣嚴厲。
室為之一靜,靜到蠟燭剝離燈花的細碎聲音都聽的一清二楚。丞相竇嬰在這個年皇帝臉上恍然看見了高祖的影子,都是一樣的心懷大誌,更人心驚的是他不似文景二帝的寬厚,他更像高祖,一言之下,全是威嚴。
年皇帝握了帛書,忽然問竇嬰道:“那現在寧辦完了,該到同樣犯錯的皇親國戚了吧?天子用法,不彆親疏,不殊貴賤,嚴懲史寧,也不要放過那些不軌於法令的皇親國戚,一項項的來,也祖母看看朕是不是一碗水端平了。丞相,如何?”
竇嬰正然道:“皇上此言不差,為君者當法無二適。隻是,臣私以為對長公主應該更加慎重,不然……”他的話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但是話音在場眾人都聽懂了。畢竟太皇太後查寧是為了長公主出氣,更何況後麵還有皇後孃娘。帝後一向錦瑟和鳴,帝後不諧,於國不利。
他目銳利,如刀子般割在在座大臣的臉上。忽而,他的臉沉靜下來了,想到阿,他有些無法適從的沉默。
宣室誰也冇有再說話,比之前的沉靜更人尷尬。為君者,最忌雙麵標準。治不治長公主,都是一個問題。
打破沉靜的是春陀,他小碎步進來,跪在門口。看了看這一室臉複雜的君臣,揣了下話語小聲麵向劉徹道:“陛下,皇後孃娘求見。”
劉徹一愣,阿?
阿明知道今天下午他要在宣室會見重臣,從不摻和打擾他的正事。想到長公主,他眉頭冇有察覺地一皺,看了看跪坐的竇嬰、趙綰、王臧。
他看了一眼春陀:“讓皇後進來吧。”阿來是為了求嗎?那也得讓進來,皇帝一言一行落到臣子眼裡就彆有深意,他今天落了阿的麵子。再加上要懲治長公主,明天滿長安城就該議論帝後不和、皇後失寵了?
他了心,腦中高速運轉起來,想怎麼樣一會在阿求時回答。
春陀一臉為難地拿眼看了看劉徹,但劉徹本冇有注意到他。於是,他隻得咬牙退出去。
阿是簪請罪進來的,摘去簪珥珠飾,長髮隻是簡單地挽起,穿的是不著一針一繡的素服。
神自若地進到宣室,行大禮:“臣妾為臣母向陛下請罪,還請陛下寬恕。”說完雙手向前,匍匐行禮,畢恭畢敬。
重臣們在皇後進來後就行禮退到一旁,及至看到皇後的裝扮,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竇嬰這個三朝重臣還是第一次見著皇後請罪的場麵。
劉徹大驚,他站起去扶阿,語帶嗔怒地說:“皇後這是何意?長公主是長公主,皇後是皇後。”他千思萬想就是冇有想到阿會舍下臉麵,來宣室作這種侮辱請罪。
他眼眶有點發熱,他微不可覺地收住眼裡的霧氣。阿知道他為難,不想他為了,在執法如一的新政麵前,因為直不起腰,立不了威。
阿冇有順著他的手起來,跪著冇有抬頭沉聲說道:“陛下,臣妾母家如此僭越。臣妾愧難當,唯有向陛下請罪。”
的聲音是清亮的,歡快的,就是冇有過像此時一樣充滿了堅定意誌的時候。不施鉛華的樣子,卻比任何時候更像皇後。
他有些心痛,但看著幾個臣子眼裡濃重的欣賞讚譽之。他理智清醒地知道,皇後尚且如此請罪,彆的皇親國戚又怎麼能覺得自己的臉比皇後更大?目前的況,隻會讓新政貫徹地更加順利。
他定了定心神,宏聲道:“皇後賢良,朕準了。”他看了看跪坐一旁的臣子,冷怒道:“皇後尚且如此,彆的王侯貴戚還有什麼話說?”
重臣們齊聲道諾,恭謹地退出去。到了殿外,著已經有些發烏的天,遠的宮殿樓閣在暮中更顯出漢宮的巍峨。幾個臣子站在殿外,趙綰先說話:“皇後,必為一代賢後。”
他語氣深沉,滿是慨。
上位者尊,越是高位者越在意自己的臉麵。
皇後孃娘,賢後風範啊。
他更知道的是,寧查皇後孃家,私心裡更怕是有些拿這個帝國第一外戚顯名聲的念頭啊。剛正不阿,不畏權貴,這個名聲好聽也好用啊!這次,寧貪汙罪立,也是不能善了的。
唉,九卿啊,又如何?
寧自比蒼鷹,卻不明白冇有皇帝的支援,他的威嚴來自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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