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龍佳婿》第九章 小先生

滿心不高興的朱瑩,這一頓晚飯卻吃完了。原因和中午單純是了還不一樣,因為隻嘗了一口就覺得,帶著鄉間野趣的飯菜相當味。當然,張壽那絕佳的手藝,絕不能浪費!

而晚上睡覺前洗臉洗腳時,朱大小姐不好意思讓吳氏再幫忙,可小心了再小心,結果前襟還是沾了大半,好在晚上原本就要換洗,隻能換了一套吳氏臨時找出來,沒上過的中,雖說短了一大截,可臨時湊合,卻也顧不得料子糙了。

接下來這一覺,偶爾出門必定擇床的竟是做了個夢!

夢中,張壽不再對若即若離,而是笑得溫文爾雅,最終,幾乎是笑醒的!

當再一次睜開眼睛時,甚至聽到了自己的笑聲。等好容易清醒了一些,才立刻咳嗽一聲,習慣了一聲湛金,發現沒聽到反應,不由睜開眼睛茫然四顧,足足好一會方纔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家裡,而本來睡在外頭的吳氏早就不在了。

朱瑩慌忙坐起,見床邊便是架,上頭搭著一套男子衫,不眼睛一亮,連忙下了床趿拉了鞋子過去試穿。

總算張壽這一套行頭倒也簡便,剛穿好,對著銅鏡端詳裡頭那位樸素中著華的小郎君,外間就傳來了吳氏的敲門聲,卻原來是人在外頭聽到靜,來送熱水以及早餐。

在吳氏的幫忙下梳洗之後,看了一眼那簡單卻乾淨的清粥小菜以及兩個小巧玲瓏的白麪饅頭,朱瑩瞥見天大亮的外頭,顧不得吃便開口問道:「吳姨,什麼時辰了?」

「快辰初(九點)了。」吳氏見這位千金大小姐倒吸一口涼氣,已經因為這一天一夜的相,對人瞭解了幾分的便笑道,「這是鄉下,又不是趙國公府,晚起一會兒不妨事的。阿壽早起出門還特意囑咐過,說是讓你多睡一會兒。」

朱瑩沒注意其他,隻聽到了兩個字,出門!

想到昨天在廚房和晚飯時都被張壽「嫌棄」了,如今他竟然撇下不顧,不由得更加憋屈。朱大小姐勾勾手,京城無數貴介子弟趨之若鶩,他竟然還跑!還沒拿他怎麼樣呢!

賭氣似的哼了一聲,方纔強出一笑容:「到底是我不該起那麼晚……對了,阿壽他上哪去了?」

這麼多年過去,吳氏對這樁婚事早已不存多大希,尤其是昨天被朱公權辱過後。可朱瑩挾持張壽離開了那麼久又回來之後,突然子大改,起意留下,又分明對張壽很好奇的樣子,心裡既覺得歡喜,卻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驕傲。

便是生長在鄉間又如何?那也掩蓋不了我家阿壽的芒!

當即笑地說:「阿壽在家裡閑不住,這會兒大概是在給村裡那些年郎講課。」

朱瑩不暗自吃驚。按捺住了追問底的衝,點點頭後就飛快地吃完了這頓已經晚了的早餐,隨即問了吳氏張壽在哪講課,最終,不識路途的到底還是帶了張家僕人阿六。

張家大宅位於村口,昨天朱瑩隻到了這裡,便已經覺得簡樸到簡陋,今天深村中,方纔算是真正領略了,詩詞歌賦中描繪得無限好的田園鄉居生活,現實中是個什麼景。

沿路所見的房舍年歲不一,大多數年久失修,屋頂瓦片殘破,甚至還有四麵風,隻用竹籬和茅草搭起來的簡易窩棚,散發著陣陣惡臭。

當然,完全不知道,最後那些窩棚是豬圈。

路上,好不容易從阿六口中掏出幾句話,原來,張家所在的這個村子,因從前張家收租很輕,更不曾盤剝鄉裡,已經算是京畿地麵上,溫飽能夠相對得到保證的「富村」之一。

如今是水稻收割季,村中壯年男,大多數農人都去忙著下地幹活了,就連稍大一點的孩子也不例外。自家沒有稻田的,自然是去幫別家收割水稻,來日自家麥地或是棉田收穫的時候,曾經得過幫助的再把工時還回來,這也是張壽三年來提倡的製度之一。

當然,朱瑩並不知道這一點,隻覺得路上能看到的,大多是那些三四歲滿地跑的

聯想到昨天張壽那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朱瑩此時對這詩句不有了更深的會。

可就在這時候,幾個孩子打打鬧鬧從邊跑過,隨風飄來的除卻歡笑聲,竟然還有零零落落幾句詩。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裡江陵一日還……」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要是朱公權在這裡,想到昨天信誓旦旦說農家子不懂詩詞歌賦,恐怕要尷尬死!

朱大小姐突然生出了這麼一個無關念頭,隨即才向後的阿六問道:「這是阿壽教的?」

「嗯。」阿六的回答簡直一如既往地省事。可這並不妨礙朱大小姐眉飛舞,與有榮焉。

張壽果然真能幹!

一路上已經領教了張家這男僕啞似的個,被噎了個半死的朱瑩懶得再問,可沒走幾步,又聽到一家院子裡,有人赫然在背「一一如一,二二如四」。

不覺得這鄉村農家居然有人會知道教導孩子九九歌,乾脆直接站在矮矮的籬笆外頭向院,卻見一個氣的男孩竟是正在用小子鞭策另一個更小的孩子背九九歌。

「你怎麼這麼笨!小先生說過,能完整背出來,一句不錯的,就有飴糖吃!甜的飴糖!」

雖說人家說的是小先生,但朱瑩還是本能覺得,教九九歌的是張壽,教背詩的也是張壽。

更好的角不一勾,隨即悄然離開。很快,就跟隨默不作聲的阿六到了村中一座看似還算整齊的屋宅前。正在想張壽到底在給人上什麼課,卻不想聽到了一個喜氣洋洋的嚷嚷。

「多虧了小先生,舅舅隻不過是給我通門路找了個機會,我萬沒有想到真能考上!」

考上?什麼考上?莫非張壽還能教出考上秀才舉人的學生不?那可真是太厲害了!

朱瑩簡直是好奇到了極點,可當再走近一步的時候,卻是聽到了張壽一聲笑。

「你三年裡讀書寫字,寫禿了多樹枝,然後又費了多錢買紙筆,這才練出了一手還不錯的讀寫?再說,你學了三年的算數,打了三年的算盤,心算一百息中能算出一百題,難得才會錯一道。這種文字和算學水平,別說同齡人裡難得,在比你大的人裡也很難得。」

「而且,你上次回來說,順天府衙這次考令史,那是新任府尹上來後的新政,卷子是他最重的宋推看,被那些胥吏舞弊的可能雖說有,但也總要有幾個充門麵的。既如此,你又有路子,要是再考不出來,你爹就該拎你去跪祠堂了!」

考令史?這是什麼鬼?朱瑩完全愣住了,絞盡腦也想不出,令史是個什麼兒。

偏就在這時候,隻聽到裡頭傳來了另一個恭喜。

「鄧小呆,你多虧小先生這才穿上吏袍,不該好好擺一桌酒請一請小先生?」

聽到吏袍兩個字,朱瑩仔細一琢磨,起頭那充滿好奇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來,悶悶不樂地轉離開。

到底在期待什麼?張壽那一手爛字就可以看出來,他的學問必定有限。所以,能在這鄉間農家教出一個小吏,自然就已經燒高香了!

實在不行,隻要趙國公府能幫他一把,隻要他資質不糟糕,一定可以出類拔萃……當然,若要做到這一點,首先是爹和大哥全須全尾得勝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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