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請見諒》第十六章 各家的政治偏向
剛才說話的正是宋文蕊,搖著團扇,一張瓜子臉小巧清秀,一雙眼婉轉,點著口脂的瓣格外水潤嫣紅,姿柳,一水兒的弱無骨,是個小人又十分會打扮。一兒黃的上裳,下頭淺綠的百褶長堪堪拖地,挽著飛仙髻,發間簪著兩隊細金簪,吐著幾撮細細流蘇,行間微微晃華熠熠,頗有幾分風。
灼華打量了一眼,眉間不著痕跡的攏了一下,沈家兒還在孝期,旁的姑娘公子來聽學,都是小心顧及著,打扮的極是素雅大方,唯毫無敬意,打扮的活似去相看男人的。
的眼神不住的往公子們上瞧去,時不時還要送上一波婉轉秋波,直教人想起旁人家得寵的小妾,毫無大家閨秀的矜持。
文遠伯竟是好這一口扮相的,眼還真是人不敢茍同。
同是楚楚可憐的型別,沈焆靈長相弱如水,是渾然天的弱柳扶風,我見猶憐,看向徐惟的眼神而收斂。
而宋文蕊長相的是,可眼神太活泛,那種楚楚之象,隻在表麵,給人覺有些裝弱。
二人之楚楚,相去太遠。
灼華側過看向窗外,決定當個聽眾,不再說話。
嚴厲隻覺著胭脂香味有些鼻子,不自在的往後退了退,可又想繼續聽下去,隻好挨著烺雲的桌子坐好。
「怕功高震主麼?」
這樣的話題頗是敏,煊慧忙道:「陛下英明神武,朝臣忠心城誠,怎麼會呢?」
大家卻都很有興趣的樣子,遠的幾位也都看了過來。
宋文蕊一挑柳葉眉,似有所指道:「倒不是怕震不震主,咱們幾家可是本分為臣的,隻怕是、有人會你站隊。」
四周目投來,十分得意,風流的了鬢髮,繼續道:「太子英年早逝,眾位皇子又是那樣的出。難免讓皇子們起了心思。」
「……站隊?你是說,奪……」
也不知是誰在說,半道上收了口,目紛紛落在沈家兒的上。
宋文蕊輕輕的笑了一聲,聲道:「定國公府倒是好,有個做皇子的外孫,也免去了被人著戰隊投靠的麻煩。」
沈烺雲停下翻書冊的手,不悅的撇了宋文蕊一眼。
宋文倩皺眉,冷眼睹了一記。
沈焆靈眸微抬,瞧了徐惟一眼,而徐惟則不著痕跡的看著灼華。
沈煊慧眼神微斜了宋文蕊一眼,也不搭話。
這話卻是不好答,說「是」,那便是說六皇子有爭儲之心,可皇帝正當年,並沒有立太子的意思,他一個皇子背後為什麼要有人站隊?
說「不是」,就顯得定國公府冷漠無了些。
一聲嘆,灼華便知道,有這個攪弄風雲的子在,未來的日子裡怕是不了類似的熱鬧。
沈家百年來遠離皇權中心,從不參與進奪嫡的紛爭裡,所以才能獨善其,延綿富貴到如今。
沈氏一族即便行事低調,到底盤踞京城百年,姻親、故舊遍佈大周,且都是些舉重若輕的人家,若為沈家所出的皇子力一拚,想要奪下帝王之位並不難,隻是沈家的家主並不願意拿族人和祖宗基業做賭注,是以代代安分為臣,安富貴。
從前沈家不是沒有子宮,卻都默契的有寵無子,不是不能生,而是不「能」生。
這個「能」沈家人都懂,可架不住如今這位沈家的大姑是個有野心的,一個接一個的生,夭折了兩個皇後,終於生下了李彧,又因家世好有,寵冠六宮。
如今沈家有了六皇子這樣的皇家外孫,還是個得寵的皇子,境便有些敏。
雖如今李彧還未表現出要奪嫡的意圖,隻做了個好遊山玩水的閑散皇子,但在世人的眼中,沈家就是六皇子一派的。
沈緹打的便是這個主意,一旦產下皇子,不管沈氏一族是否願意,都已經打上了這個皇子的烙印。他若贏,沈氏一族便能再度榮耀天下;可他若敗,沈氏一族也難全而退,不想爭,也不得不去為他爭。
前世裡沈灼華起先是看不明白這個「能」字的,等明白的時候人已經被利用完,打了冷宮。
開天闢地以來,孃家幫著皇家外孫爭帝位的何其多,那些孃家侄聘為皇子正妃的,不管是否得寵,好歹都保住後位不倒,而卻是連命和孩兒什麼都沒留下。
自己為了們付出一切,而們卻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斷送的命。想想前世的自己,還真是可憐又可笑呢!
「宋二姑娘此言差矣。」灼華輕搖玉扇,眉眼淺淡的看著窗外,角的笑意薄薄的宛若山巒間縹緲的霧靄,「不計我父親還是定國公府,甚至六皇子,效忠的都隻是陛下,何曾有什麼麻煩。」
沈家是臣,是今上的臣,隻能忠心於今上!
陛下可不希他的臣子,早早為了他兒子的臣子。
是以,不管大家心中選擇到底如何,保持沉默,裝糊塗纔是正道。
今世裡還是要「好好幫助」李彧的,總要把前世裡的「」還清的不是麼!縱然再想刨李彧的牆角,他大廈傾頹再無翻之機,可這些得暗著來,明著還是李彧的好表妹,沈緹的好侄,不是麼?
烺雲看了沈灼華一眼,角微勾,低下頭繼續翻書。
徐惟眼神微閃。
蔣楠微微愣怔,然後輕輕笑開。
眾家公子姑娘心道:沈家三姑娘小小年紀,倒是謹慎的很!
「沈家妹妹說的是。」
那邊竹簾掀,盛老先生進了來,似聽著了們的議論,背著手沒什麼表的站在門口,悶聲一記咳,嚴厲飛也似的坐去教臺邊上的小翹幾後,姑娘公子們紛紛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
灼華懶洋洋的倚著牆,隻覺眼前進來的不是教書的先生,像是一杯安神茶,好助眠,忍不住捧著袖子,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哈欠。
「修、齊家、平天下……學問不止是死讀書,還得修行涵養,思民生、觀天下。」老先生猶自慢慢踱步站上講臺,搖頭晃腦捋了一把長鬍子悠悠說著,隻慢慢掃過一張張朝氣的臉龐。
此番來聽學的男們長相都不俗,年們姿拔,姑娘們貌知禮,一舉一流暢人,眼瞧著心愉悅,看向沈灼華時正好見著在打哈欠,頓時了角,手一抓,換了教臺高度不對,抓了個空,嚴厲直覺想給他遞書冊,半道上似乎想到了什麼,瞄了沈灼華一眼,作生生打了個拐彎,又回去了。
那邊不悉老先生作的人,微懵,這是什麼作?
這廂沈家兒們低低的笑起來。
右手邊的蔣楠低頭飛快的瞄了一眼,握拳抵輕笑。
灼華朝他們皺皺鼻子,對著盛老先生笑瞇了眼,燦然可,然後學他們正襟危坐,老先生的臉這纔好些。
「但凡學子科舉,無外乎仕改運,耀門楣,眾位家世顯赫,仕是為壯大家族、風自,這些無不可對外人言,然,即便詩書滿腹若目短淺,無激辯之能,中得之後呢?焉能安然長久?」
言下之意,倘若你們得中之後有人你站隊投靠,你該怎麼回復。
站?還是不站?
要站,站誰?要怎麼站?
不站,要怎麼回復纔不得罪人?
盛老先生年輕時也曾激滿懷,將自己獻於朝廷,他在翰林院熬了十多個春秋,後進六部,再躋於閣,那時他仕途順遂,風無兩,原因是先帝壯年,鐵拳鐵腕鐵石心腸,無皇子敢貿然出頭,他隻需將滿腔的忠誠獻給皇帝一人。
而先帝晚年,日益不如,早已經無法製住蠢蠢的皇子,卻又遲遲不立太子,皇子間爭鬥如火如荼,先後牽連的員、宗室,不下百人。老先生會陷囹圄,又流放北燕之地,原因就是在「站與不站,又如何站,如何不站」中表現的不夠「圓和優」。
最終導致父母妻兒客死異鄉,徒留他一人在世,他心寒之下,便再不肯回歸朝廷。
今日聽得這樣的話題,眼瞧著底下這幾張年輕的麵孔,心中不免有些唏噓,所以纔有這樣的開篇之語。
也是要公子們曉得,他們離朝已經不遠,死讀書依然不行了。
姑娘們青春正,皇子們年茂,灼華緩緩瞧過這些貌的姑娘,也不知會否有人被家中主君當做「寶」,在哪位皇子的上。
烺雲還是一副端肅的樣子,無波無瀾。
那廂不論是鄭景瑞、柳扶蘇甚至是蔣楠、徐惟,表都有些微妙。
今上曾立過太子,是嫡長子,五年皇帝南巡遇上此刻,太子為救皇帝而亡,此後皇帝未再提及儲君之事,但也不妨礙其與皇子們暗地裡的努力。
如今灶頭最熱的有三位皇子,趙貴妃所出的三皇子,賢妃應氏所出的五皇子,以及淑妃沈氏所出的六皇子。
嫡長子英年早逝,二皇子早夭,三皇子便佔了個「長」字。
五皇子多年領兵征戰,戰功赫赫。
六皇子遊歷天下,最懂民生,為陛下多出良策照福百姓。
是以三皇子與六皇子皆佔了「賢」字。
都指揮使、按察使、佈政使,是掌著實權的封疆大吏,他日調任回京多半也是任六部要職的,都是皇子們爭奪的件,眼看著三位大人的任期即將結束,家中也常會談論吧。
沈家反倒如宋文蕊所說,免了這煩惱,但另兩位到底該選則站誰呢?
盛老先生到底場熬過數十年的,必然頗有心得,若得他指點一二,想來定是益匪淺的,隻是……
「朝堂之事,哪是咱們小兒可置喙的。」
其實大家中心想說的是:沈家是六皇子的外家,他們在沈家人麵前討論,若到最後發現站了別的皇子,豈不是很尷尬?
沈烺雲淡淡說道:「出學堂,話不作數。」
聞言,大家踴躍參與討論。
反正他們所說的,也未必就是家族的意思。
首先大家一致決定是要站隊的,因為沒人能夠在皇子們找上門的前提下,還能裝傻充愣的說自己隻效忠陛下的,否則下場……眾人輕輕瞄了教臺放向:參照盛老先生。
人家還是閣老呢!門生故吏滿天下的,最後還是被扔到了北燕流放,了孤老。
最後大家決定不站對,畢竟有些敏,由老先生以立「嫡長」來開篇,學生們以經史子集來贊同或反駁,反正嫡長早沒了。
老先生選了漢景帝劉啟,道:「諸侯驕恣,吳首為,京師行誅,七國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
鄭景瑞以同是嫡長子繼位的漢元帝劉襫為例,指出其人好儒,多才卻懦,重新宦致使皇權式微,朝政混,朝廷由此走向衰落。說明嫡長未必就是最好的,再以秦孝公贏駟舉例,擴疆拓土,壯大實力,北掃義渠,西平蜀,東出函穀,南下商於。
灼華著窗外,漫不經心的聽著,鄭家是武將之家,雖鄭指揮使嫡長子執筆從文,到底耳睹目然十多年,武將之氣是刻在骨子裡的,站五皇子也沒什麼意外。
那邊拿著唐玄宗朗聲回擊,當大中時,四海承平,百職修舉,中外無粃政,府庫有餘貲,年穀屢登,封疆無擾。
灼華與沈烺雲對視一眼,柳家世代文臣,站六皇子也沒什麼不對。
那廂又道隋文帝如何開創新朝代,這廂立馬拿隋文帝廢長立,導致百姓民不聊生回擊。
這邊說宋太宗滅北漢,基本完全國統一,加強中央集權;那邊立刻拿了李世民的貞觀盛世來歌唱。
這人說秦始皇獨尊儒,幣製改革,首開路,東並朝鮮,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那人……這秦始皇是長子登基、又文治武功,愣了愣,問道:你到底哪頭的?
「……」
「……」
大家都是斯文人,雖相爭不下,嬉笑間辯論著,卻也不傷和氣。
沈灼華不得不佩服徐惟的圓,一會子同意以文治國,富庶百姓為上;一會子又給崇武的那方使勁,開疆擴土是為強者。
人完全看不出來他的靠向。
蔣楠寥寥幾句,所言皆是文治武功的皇帝,又靠向六皇子一邊,卻不明顯,也不是個簡單角。
然後灼華髮現,似乎這群人裡麵,甚有人站三皇子。
說了半天大家都口乾舌燥,才發現灼華瞇著眼搖著扇,悠哉的在一邊打瞌睡,似乎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立刻集中炮火要求以個人立場來發表有意見。
玉扇遮麵,灼華瞧這邊又瞧瞧那邊,看來效忠皇帝這樣的屁話是滿足不了們了。
眨眨眼,歪頭一笑,清泠如雪華拂於麵上,「看誰給我最多好。」
誰能給最多好?肯定是六皇子啊,表兄妹,明正大的賄賂都行!很明顯的意思是站六皇子,可是又什麼都沒說。
而這句話同意適用於所有人的立場,他們為何要選擇站對,就是為了給自己和家族帶來更多的榮耀和好,你們哪個皇子許的好多,我就站誰,崇文也好崇武也罷,一個皇帝手下,文武臣同樣都得有,站誰不是站!
眾公子們心裡有點說不出來的憋悶和好笑,好似一腔熱被人一句散漫,就給化了個無形,臨了卻還覺得人家說的十分有道理的覺。
烺雲瞭然的抬了抬眉角,捧起書卷繼續哦。有三妹妹在,什麼話題都不會有結果的。
徐惟眼中閃過亮。
蔣楠則有些興的側臉看著,似乎抓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細節。
眾姑娘們麵麵相覷,就……這樣?
盛老先生捋著鬍鬚,微瞇著眼,聽到沈灼華的論述,明閃過,手一揮開始上課!
結果就是,今日白辯了一場。
那還談什麼「怎麼站」?
「自然了,天下之大莫非陛下所有,咱們都是效忠陛下的。」
眾人:「……」你們師徒還真是很有傳承了。
上午的講習結束,沈焆靈拿著一張花箋來到徐惟的側,的著人家,如水的溫,表示自己昨晚賞月時偶有心得,作詩一首,想請徐大才子指點一二。
那邊宋文蕊一看,眼波微轉立馬上去,表示的詩文也不錯,可一同評鑒,沈二姑娘麵一僵,咬了咬,然後弱一笑,將花箋遞了過去。
徐二公子似乎有些為難,最後還是接了花箋,仔細閱讀,沈二姑娘蓮步輕移站到了徐惟的側,螓首微微湊上去,口中細細解釋著,時不時抬首一眼徐惟,滿眼化不開的綿綿意。
徐惟角帶笑的與沈二姑娘談著詩文,隻覺鼻間香氣幽幽十分好聞。
那廂宋文蕊了冷待,瞧著兩人意綿綿的樣子,十分不悅,一抬手從徐惟的手中拿走的花箋,慢讀細,然後聲細氣的點評了幾句,皺眉著沈焆靈搖搖頭,言:不過爾爾。
沈二姑娘麵立馬難堪了起來,眸中立馬蓄起了層層水霧,楚楚可憐的看向徐惟,徐二公子不忍人辱,笑著又幫沈二姑娘圓了詩文,然後又神和的細細安了起來。
沈二姑娘自然是激不盡,麗的眼眸裡又是激又是親近。
眼瞧著兩人更佳親近了,宋文蕊著帕子竟輕輕啜泣起來,委委屈屈的跟沈二姑娘道著歉,言說自己不該難堪,實乃無心之失,又的請求著寬宥雲雲。
徐惟倒也不見尷尬,依舊角帶笑的瀟灑,裡輕聲說了幾句,兩位人竟都破涕而笑。
那廂鄭雲婉和沈煊慧看的目瞪口呆,這都能哄的住,真是利害!
顧華瑤鄙了兩人一眼,拉了宋文倩坐到了灼華的邊,鄭雲婉也跟著走了過來。
灼華胳膊肘撐在書桌上,一手食指微曲支著額角,一手著扇子輕輕瞧著桌沿,一派悠然自在,饒有興緻的瞧著眼前的戲碼,似有些忘我,晃著腦袋、裡嘖嘖有聲,輕笑一記,戲謔輕語道:「春天啊……」
顧華瑤斜了那方向一眼,哼笑一聲,說道:「我瞧著明明是秋天。」
灼華一愣,轉眼看,不知何時邊坐了這幾個人,笑道:「怎麼說?」
搖扇的作停下,一說一字,團扇輕點,顧華瑤湊過去,對著挑眉說道:「乾、柴、烈、火。」
鄭雲婉掩輕笑,拿著胳膊肘輕輕懟了宋文倩一下,小聲說道:「那家還有一盆水等著滅火呢!」
宋文倩看看宋文蕊,又看看沈焆靈,懶懶的抬了抬眉,淡聲道:「鄭家妹妹形容的切。」
五位姑娘麵麵相噓,皆是忍俊不,或扇遮,或捧袖輕掩,低低笑了起來,清朗婉轉,眉目秀麗,煞是好聽,煞是好看,引的眾公子頻頻回眸探尋。
自打決定加了各家公子來聽學,盛老先生便改了課程規矩,每日卯正上學,午正下學,上三日歇兩日,姑娘們每日隻上午去聽學,下午便不必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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