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請見諒》第二十章 腳下的失誤

崇嶽寺乃是北燕的古寺,原隻是一間小寺,沈家來了之後,郡主常來此間上香禮佛,覺著佛音厚重沉穩的甚好,便捐了香油錢做了擴建,雖不是十分宏偉廣闊,卻是十分莊重肅穆的。

崇嶽寺統共三座大殿,正中的當是大雄寶殿,供奉的是如來佛,左側是觀音殿,右側是地藏殿,再兩側則是兩座鐘樓。

右側鐘樓有一片梅林,延綿至左側鐘樓的客院,是五年前寺院擴建時,郡主和沈家的兒們一道親自栽種的。如今枝葉已是繁茂,卻是是人非。

灼華梅林,日幽幽忽然蒼茫了起來,懷念而又茫茫然的一笑,那時候才六歲罷,最是鬧騰,著泥跑,樹苗載完時,不把自己鬧的滿的泥,哥哥姐姐們誰都沒放過,俱是泥人一般。

們在在鬧,而父親母親則在一旁笑的溫寵溺。

那時候,多好啊。

客院在左側鐘樓之後是一座碩大的客院並幾個清靜雅緻的小院,供遠道而來的,或者齋戒的香客小住,清靜雅緻。

蒼雲齋接連著梅林,三間正屋,左右兩側個三間的廂房,沒有倒座房,也沒有後罩房。冬日裡梅花盛開,徐徐微風下,花香清鬱並著花瓣飛雪蔽日,灑滿庭院的婉紛飛。

蒼雲齋院子的靠牆角落有顆桃樹,桃樹原本就在,建院子的時候央著寺裡的大和尚,把桃樹留下圍在牆,五年裡悉心照料,長得十分高大,這會子滿樹上的正結著紅艷艷的碩大的果子。

長天著桃子直咽口水。

灼華好笑,便倚樓找了剪子和八角梯來,又婆子去找筐子簍子,幾人手開始採摘。

夏日的日煌煌,抬頭採摘時隻覺眼睛刺痛,便長天為綁上眼紗,遮擋了線,看什麼都似染了有一層霧,朦朧約的倒另有一番麗。

無遮無攔的照耀著,落在顆顆飽滿的桃上,那細細的容貌分明,半明的桃的溫暈,不必去撥開那層薄薄的皮,便曉得裡頭是如何的沛了。

灼華道:「把大個兒的,漂亮紅艷的挑出來,待會兒給大殿送去,供給佛祖菩薩的案前。個頭大大小小些的,給慈恩師傅送去,分給香客們一道嘗嘗。剩下的,你去看看哥哥他們住哪裡,給他們送去。也可尋了井,拿去湃了井水再用,更是爽口。」

「奴婢曉得了。」長天忙碌著挑選果子,「好在寺裡的小師傅幫著照顧著,桃樹長的好,也沒有鬧蟲子,果子結的又大又多。」

分好了果子,膀大腰圓的婆子抬著大框大簍的桃兒送去知客師傅,聽風端著形態最艷的果子去了大殿,秋水則去找沈家的公子姑娘們的住

灼華踩著梯子,腦袋在茂的桃枝間,素白的手指撥著翠綠的樹枝,在樹間尋著的果子:「上頭的長得好,可惜我夠不著。」

倚樓扶著八角梯,心驚膽的,就怕踩不穩掉下來,「您來下,屬下來試試。」

「也好,你手腳利索,能攀的上去。」

院門不其然被推開,進一墨一白兩位年郎。

那穿著墨綠衫的年打量著站在梯子上的小姑娘,態度和氣,笑的問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呢?」

灼華正要往下退,恍然聽到有人說話,嚇了一跳,腳下一,人就往下栽,倚樓正要上前,哪知道一旁的白公子手極快,一手撈住了灼華。

灼華心頭一驚,瞪大了眼,但還沒來得及喊上一聲,人已經穩穩落地,一手舉著剪子,一手著桃子,桃子被生生出了兩個指印,獃獃的眨眨眼,驚魂道:「摘、摘果子呀!」

公子看不見的眼睛,卻見微張,有些獃頭獃腦的樣子十分有趣,笑了一聲,沉穩而溫,然後鬆開手,道了聲失禮便往後退了一步。

倚樓從呆愣中反應過來,立馬上前將灼華拉了過去,冷聲問道:「兩位公子何事?」

灼華蒙了紗巾出去便是朦朦朧朧的看不清五,隻覺那兩位年郎都是極白的,姿拔端正,冠楚楚,端的是清風朗月好氣派。

二人也在打量,一素白的廣袖束腰衫,腰肢盈盈一握,側腰別著一塊麻布,是孝中的子,青挽著利落的髮髻,簪一白玉簪,簡單大方,蒙著眼紗也瞧不出眼睛,隻見鼻子小巧,紅,白細下泛著瑩潤的澤,似吹彈可破,如白梅一般清麗而神

一看眼前的小姑娘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又天真又無辜的樣子,的侍又一臉防賊的看著他們,墨衫的公子似乎噎了一下,有些不知道怎麼說下去了。

那白公子拱手一揖,如玉溫潤的嗓音緩緩道:「早時知客師傅安頓了我二人住下,不知幾位……」

這一停頓極是巧妙,也非常含蓄,似在問:你們在我等男子院裡做什麼?又似在問:果子摘的差不多了麼?是不是該走了?

蔣楠的聲音也十分和煦好聽,但蔣楠的聲音裡是幾分的青春朝氣、幾分的,而眼前的這位白公子的聲音溫中,更多了幾分的沉穩、幾分的溫潤,四泉水叮咚,似能撥人心,又似能夠安穩人心,灼華覺著這聲音極是溫雅人。

隻是,蒼雲齋從不留宿外人,怎麼知客師父還會將人帶來這裡?

灼華瞭然過來,原來二人將幾人當做膽大的郎,以為們故意跑進他們的院子,找機會搭訕呢!

那兩人應該都長的十分好看,想來這樣的仰慕者甚多,是以直覺也將當作了這樣膽大的子呢!

倚樓一聽他們的話,臉瞬時黑了鍋底,與聽風慣來穿著男子袍服,朝著兩人一抱拳,冷臉道:「這蒼雲齋一早便是我家姑孃的住,不若公子去問問知客師父,是否安頓岔了。」

衫的年朗瞧了眼灼華,微微揚眉,試探道:「早時我們來,院子裡似、沒人?」

「是,咱們姑娘辰時纔到。」長天正好進院子,站在了倚樓的前頭,朝二人福行了禮,端著一派笑臉,口齒伶俐道:「知客師父該是知道的,蒼雲齋自打落隻留於我們姑娘,從不留宿旁人的。公子便是問了主持,也是如此。怕是忙中出錯,知客師父領錯了地方罷。」

兩位年郎似乎也愣怔了一下。

二人表示了歉意,轉剛出了院子沒多遠就遇上了邊走邊汗的大和尚慈恩。

和尚解釋道:今日香客忽的多了起來,要留宿的眷也多,未免不便,主持大師便讓前院的小沙彌們到後頭來幫忙引路,因為不知道客院的規矩,不小心才將兩位男香客引到了蒼雲齋來。正好見著婆子送來桃子,小和尚說了一句把公子安頓在的蒼雲齋就有好大一顆桃樹,慈恩大和尚這才驚覺,小沙彌搞錯了。

年郎們微微恍然,原是如此!

大和尚著去蒼雲齋致歉,又去為年人安排新的住

年郎們一路上聽著大和尚說話,才曉得原來這位小姑娘正是北燕佈政使大人沈楨的嫡

原想著在寺院裡,安全得很,灼華又不院子裡外的團團圍著護衛僕從,是以自來就是的幾個丫鬟伺候著,門外頂多了兩個婆子看著院門,偏今日們幾個都被差遣了出去,這才鬧了一場誤會。

倚樓為灼華的護衛,竟被人當著麵搶先一步接住了摔下來的姑娘,若教王爺王妃曉得,非得賞板子不可!

雖說那兩位公子算是含蓄有修養的,白公子也守禮立時撤了手,沒人外人瞧見,不會防了姑孃的名聲,但這會子倚樓的臉還黑著瞪著門口,因為覺著那白公子簡直侮辱了自己的手,明明是可以接著姑娘不傷的好嘛!

想了想,倚樓又黑著臉找了嚴厲,他撥了四個武藝極好的衛護過來守著院子。

灼華本想說不必,但一看倚樓如鍋底般的黑臉,又想著今日這許多人的,怕不小心再鬧誤會,便也沒有拒絕,這般即便們離了院子,有衛護和婆子守著,也曉得院子裡是有人住下的了。重要的是,再也不會有人再忽然出現,嚇的腳下打了。

想到自己方纔竟一個外男接了個正著,灼華便覺著有些尷尬,但一想自己不過十一歲,半大的孩子,那個白公子按著長天的形容,足有二十了,簡直差著輩了,便也好了。

剛用了齋飯,灼華想著去供著母親神位的長生殿去上柱香,但還未踏出院子去,烏雲卻忽忽翻滾起來,瞬時間便遮蔽了所有天,竟如黑夜一般,灼華趕忙帶著倚樓等人退了回去。

天邊雷聲乍起,聲聲如竹裂清脆,震的門窗都在抖接著便是豆大的雨滴鋪天蓋地的砸下來,暴雨如注,將天地逶迤模糊的一片,難以分割。那雨勢似有人拿著盆子在上頭直倒水一般,仔細一聽竟還夾雜著冰珠子,叮鈴有聲,倒是十分聽,雨水沿著屋簷急急湍流,雨簾如瀑。庭院裡的一株石榴花在視線中立時失去了明艷的澤,經不住風雨侵襲的碎碎落地。

不多時院子裡便積起深深的水窪,混沌一片。

隆隆聲夾在狂風中席捲而來,門窗被吹得吱吱呀呀,風撲進,卷著素藍的紗簾翻飛似汪洋翻浪。雨水潑天似的闖進屋,倚樓忙著關上窗戶,「竟這樣大的雨,奴婢長這樣大還從未見過呢!」

灼華在明間坐下,靜靜的看著外頭暴雨翻騰,這場雨百年難得一遇,別說長天了,怕是老太太也未曾見過,抬眼天際,漆黑朦朧一片,若不是方纔烈日炎炎,幾乎就要忘記現在是白日正當午了。

長天給端來了清茶,灼華呷了一口,笑道:「還好倚樓和聽風手腳利落,樹頂上的果子都給摘了,不然這一場狂風大雨的,可不得都孝敬了大地去。」

聽風高大的桃樹,樹枝相互打著,桃葉飛舞,點頭說道:「姑娘說的是。」

長天拍拍聽風的肩膀,糾正道:「聽風姐姐該說『是姑娘料事如神,是姑娘教的好』才對。」

聽風沒有長天的厚臉皮,微微皺眉,但最後還是從善如理道:「姑娘料事如神,都是姑娘教的好。」

長天笑瞇瞇的點頭,表示孺子可教。

沈灼華瞇著眼搖頭晃腦,表示十分用。

倚樓眼角

反正出不去門,灼華索了長天幾個都坐下,一道賞雨。

這場雨一下就是一個時辰,卻還半點未見要停下的意思。

長天喃喃著,「這才六月而已,怎的下起冰珠子了?這樣下下去,不用到明日,莊稼怕是都要澇了。」

倚樓淡聲道:「邊塞之地的天氣多怪異,六月飛雪也是常有的。」

雨滴打在屋簷,濺起了細碎如纏的雨隨著風撲進屋子裡,如迷霧一般,屋子裡的空氣立時涼爽了起來,有了潤的覺。

灼華心中微嘆,這場雨馬上就會停,並且接下來的月餘裡隔三差五的會下一場,莊稼長勢喜人,隻是在最後就要收穫的時候又遭了蝗災,農戶們心裡經歷幾番焦急與喜悅後,依舊一無所有。最後,因為朝廷不能及時籌措道糧食,還鬧了一場暴

灼華掰著手指細算了一下,向倚樓問道:「外頭那些米鋪,可開始清賣陳米了麼?」

「原本開賣的不多,許都擔心今年會大旱,怕收不到新米,不過今日這場大雨後,應該會陸陸續續的賤賣了。」倚樓仔細說著,「姑娘手下的釀酒坊已經收了不了,隻是咱們酒坊生意雖好,到底隻有那幾家,能收的有限,若再大肆收進,怕是要引起旁人注意了。」

灼華微微皺眉,忽覺前程便如此刻的暴雨,迷茫而不可知前路危險,「是啊……」

那場暴是前世裡的今年會發生的,隻是此番重生好些事有了改變,所以也不敢確定,今世裡的今年是否還會發生那場暴

沈家在北燕盤踞已有五年,北燕下的鋪子田莊不,若是能出手收糧,那必是十分可觀的,隻是總不能告訴父親或者祖母自己有「未卜先知」之能,預測到今年會有災荒罷?

而且一旦員家開始這樣大規模的收米,怕是會引起百姓不安啊!

為著今年的飢荒做準備,這兩年還悄悄開起了釀酒坊,隻是若真有大規模的飢荒,收的那點米,怕是也頂不上大用場。

明年八月初父親佈政使三年任期滿,按照前世的程序,解決了災荒,鎮,皇帝會將他調回京裡任職。

在北燕,這個定國公府七姑娘,從二品大員家的嫡出兒,確實十分有看頭,但在京裡王、公、侯爵一抓一把的,比高貴的掐指算不過來,又有李彧和沈緹這對母子算計著……

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外祖家又遠在雲南,能照應的將來隻會越來越

這個半瞎真是,人事艱難,婚事艱難,諸事艱難啊!

想要過得如意,必得做出點什麼在皇帝麵前刷一波好才行,來日不管在國公府還是夫家,也能安穩許多。

片刻,灼華道:「這樣,你鋪子繼續收米,可多收些,收到之後便送去各個寺院,便說贈於寺院用於佈施的。多送些銀子去,前年買的鹽鹼地今年轉手出去,咱們賺的不,該是足夠支撐住的。」

倚樓點頭道:「姑娘放心,咱們得酒肆和釀酒坊生意都是極好的,兩年下來的盈利也不,陳叔極會經營。」

陳叔原是雲南王府的管事,後做了郡主的陪房,郡主過世後,所有私產都歸了灼華的名下,陳叔便的掌事管家,這些年們一直在北燕,也置下了不產業,陳叔便為打理著私產,是個極有手腕和經商頭腦的,外頭有什麼要做的,都靠著他和倚樓、聽風。

灼華抬手眉心,覺著有些乏累,心中想著或許邊那幾個婆子是有問題的了。

「我在西郊有一座莊子,莊頭是陳叔薦過去的,斷是可信的,咱們可悄悄囤些米過去。還有咱們府裡也買進些,左右每年都有幾次大佈施,應該也沒人會懷疑什麼,長天,這件事你回去後與大管家說一聲,他去辦。」

「噯,奴婢曉得了。」長天想了想問道,「姑娘屯這樣多的米做什麼?」

「我閑時看些閑書,北燕的地方誌上寫道八十年前曾有過一場大災,那年那顆大榕樹也曾遭了雷擊,也是這般幾乎一兩個月的不下雨,後忽的頻頻暴雨,最後還遭蝗災,顆粒無收。」灼華淺笑著,真是很謝那本地方誌,不然都不曉得怎麼回答別人的提問了,「倘使無災更好,若有大災,也好使得上力不是?」

「何不告訴大人?」長天說道,「大人可是北燕的佈政使呢,由大人出麵豈不是能收的更多?」

搖頭,指尖著上釉茶盞上的紋路,舒然長嘆,「府都出麵了,米商豈不是就地起價?平日裡不過十文一鬥米,按照別地的災後米價,至要漲道三四十文,別的價也會跟著大漲,倘使無災,百姓可不就要白白遭了罪?父親又該如何與百姓代?難不說,『我聽我兒說的,在地方誌上見過相同的形?』,百姓怕是不會買賬的。」

那怕是姑娘都要被百姓罵進心裡了,長天忙揮手,說道:「那、那還是咱們自己慢慢收著吧!」

眼波微,似黑夜深沉,嘆道:「左右收要在九、十月裡,咱們還有時間。若無災也隻是損失些銀錢,隻當佈施掉了,若真是……咱們幫的上忙,父親也可些陛下的申斥。」

這場雨來的兇猛去的也乾脆,天放晴的時候已是夕沉墜十分,轉瞬間又是霞搖曳了漫天,映的佛音重重輕煙裊娜的寺廟裡一片優的碎金微紅,格外神聖莊嚴。

齋戒唸佛,沐浴焚香。

灼華如往常一般,跟著寺裡的大和尚們做早、晚課。對出家人來說,每天堅持早晚課,能夠使他的戒行清凈。

有時候灼華覺得大和尚們的清心寡慾,從來都是在不斷告誡與自我告誡中樹立起的。

一番下來,已經快一個時辰過去,外頭香客早早散去。

灼華告辭了大和尚們,緩步回去客院,卻在半道上遇到了沈焆靈的侍,慌裡慌張又跌跌撞撞的從後山跑出來,一見到瘋了一樣衝過來,跪在跟前兒哭哭啼啼的喊著救命。

灼華心口一突,這沈焆靈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冷了語調,如冰雪落了寒霜,淩然道:「佛門重地不得喧嘩,好好說,二姑娘怎麼了?」

小丫鬟哭到打嗝,狠狠的吸了幾口氣,結結的說道:「二、二姑娘去了後、後山,遭了狼、狼群!」

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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