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算命

臨江仙－開篇語

一仙途深似海，

百年倏忽一剎。書趣樓()

此何故寄天涯。

今朝無定雪，

明日鬼城花。

生死無關天下事，

劍盪盡浮華。

狂歌痛飲醉煙霞。

仙魔難兩立，

佛道本一家。

……

「上雷下澤，歸妹之卦，恭喜呀恭喜，看來姑娘你好事將近了」

神州中部，寧州城，自古便為神州中部大邑。

城池宏大，大小街道星羅棋佈，高閣危樓比比皆是，乃聞名天下的繁華之地。

城依方位分為東西南北四大坊區。

南坊為富豪大賈彙集之所，披綉著錦，富貴豪奢。

北坊背靠幕嵐山，山高峰險，雲蒸霞蔚，正是寧州城修真世家秦家所在，山下高牆大院，幽深神，普通凡人難得一近。

東坊商鋪雲集，林林總總不下數百家，南北客商往來頻繁，仙凡雜，各類珍寶靈材應有盡有，令人瞠目結舌。

城西多為平民聚居之地，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多有江湖士擺攤售賣靈丹仙藥，偶有落魄的修士賣法靈材，端是熱鬧非凡。

此刻，城西龍門大街盡頭，靠牆邊，有個不起眼的卦攤。

青布鋪地，中有三枚銅錢，次第散落。

卦攤裡側有老二人，老者材高大，鬚髮半白，頭挽道髻，麵容清瘦卻滿帶笑容，看去頗有幾分仙氣。

其後斜著一桿斑竹，因年深日久，已呈灰黃之。桿頭豎綁著一塊布幡，上書「趨吉避兇」四個大字，龍飛舞，意態疏狂。

老人側蹲著一年，眉目清秀，看去甚是機靈，此刻正百無聊賴地著攤前一位滿臉虔誠，約雙十年華的胖子，似乎這種場景見得太多，早已見怪不怪。

「象曰：澤上有雷，歸妹，君子以永終知敝」。

老人出手，輕輕起地上的銅錢，邊繼續說道：

「姑娘今日來問老夫可算是找對人了，這神州大地還沒有我天隨子算不到的事，卦上說緣由天定，隻待其時，你將有一份好姻緣，將來定是百子千孫，人丁興旺啊」。

「真的，我能嫁出去啦，太好了，多謝仙長，我要趕回去告訴我爹去。」

說罷自錢袋裡出三個銅板，輕輕地放在卦攤上，轉小跑往城而去。

「今日你又騙到三人了，可憐的世人啊，居然相信你這個老騙子的話，歸妹之卦，明明是所託非人，乃下下之卦，你卻說是滿姻緣」。

眼著子遠去的背景，年站起來搖搖頭，一臉無奈地說道。

「什麼老騙子，你這小子從來就不懂得尊老敬賢，老夫上問天機，下斷前程，從來算無策，這神州大地誰不知道我的大名，再說這歸妹，雖說有諸多困擾，亦可得善終，如何不好。世事艱難啊，又有多人鬱鬱一生，抱憾而歿，能得善終者十之一二而已」。

老人怪著，同時手收起青布，順便將剛得的卦錢放進錢袋裡，地係在腰上。

「得得得，就你這得，騙騙無知婦孺就了，還真把自己當神仙了，不過你這天隨子的道號倒是切，靠天吃飯，一切隨緣，咱們啊，也就在這風塵中打打滾罷了。話說回來，你這麼厲害，怎麼不算算我們什麼時候能賺到錢啊，省得我跟著你到算卦，風餐宿的，吃也吃不飽，睡也睡不好」。

年站起，直了直腰，怠懶地說道，向老人的眼神滿是鄙夷。

老人自顧自地收拾東西，似乎對小孩的態度習以為常。

半晌又道「你小子也就知道吃啊睡的，不學無，沒聽過『察見淵魚者不祥』嗎，再說算人不算己，給自己占卜乃是違天之舉，要折損壽的，命由天定，該是你的自然會來，不可強求」。

「既是違天之舉，你幫別人算命不也一樣是窺探天機嗎，你一天三卦，就不怕短命啊」

小孩抬起竹竿，揶揄道。

「那可不一樣，大凡前來算命者，多鬱結於心，而不解，我為他們指點迷津，撥雲見日，乃行善積德之舉，就如適才這子，人醜家貧，已然很是不幸，我稍加指點，便可令不失所，雖說命由天定，但運在人為，禍福相依，否極尚可泰來，隻要一念尚存，說不定哪天好姻緣真的就來咯」。

沉片刻，老人忽而輕嘆道：「卦之道，不問天意，在測人心啊」

說完眼一收，悠悠地著遠方天幕，眼裡神不再，看上去竟是無盡的深沉，彷彿已經穿這個世間一般。

年沒理會老人的異樣，抬起竹竿邁步便走。

老人搖了搖頭，亦跟了上去，不久便消散在來往的人流之中，唯留那竹竿上的布幡在人流中時時現，甚是顯眼。

順著龍門大街東行約百丈，便是城西有名的桂花巷，空氣中的花香味約可聞。

巷子盡則是一座頗規模的小院，院門刻四字古篆，正是雲來客棧，取客似雲來之意。

聞著漸次濃鬱的桂花香味，一老一小相繼進得院門。

忽聽得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蘇邁，今日回來這麼早啊？」

年收好竹竿，迎向櫃檯前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嬉笑道：「老頭子今兒運氣不錯，早早就卜完三卦，提前收工了」。

男子哈哈一笑，道：「老神仙仙法高深，算無策，在這寧州城裡原是大大有名，隻是立了這一天三卦的規矩，不然一天到晚怕也算不完咯」。

「哈哈，還是掌櫃懂得老夫，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一陣笑聲傳來，正是那算命老者飄然而，裡還說著知音難遇，當浮一大白之類。

三人一番說笑，氣氛甚濃。

客棧掌櫃姓名山，是遠來客棧第二代掌櫃，二十年前乃是客棧的夥計，當時還是耿老三掌櫃。

那年冬天，老掌櫃突發急病，全冰冷，萎，不到半月景，已然如風中秋葉，命懸一線。

恰逢天隨子途經寧州城，前來投宿，得此訊息，便為其佔得一卦，說老掌櫃乃積善之家，壽未盡，命當百年。

乃指點其至城東找到一位遊方郎中，得一奇方，照方醫之。

也不知是耿掌櫃命不該絕還是天隨子果真卜算神準，不出一月，耿掌櫃竟恢復如初，且氣更勝從前。

於是對天隨子奉若神明，就差立長生牌位日夜供奉。

這天隨子一時高興，竟又在客棧住了半月有餘。

每日除了固定在西門口擺攤算命，就是和耿老三喝酒助興。

期間見山機靈老實，便順手做了回月老，撮合其給耿掌櫃做了個上門婿。

耿老三也是豪之人，頗有幾分江湖習氣，平素也對山頗為看重，於是就順水推舟，玉了好事。

其後五年，耿掌櫃便將遠來客棧給山，自己外出雲遊去了。

十年前，天隨子偶經寧州城，來這雲來客棧尋友敘舊，邊帶了個約四五歲的男，掌櫃再見恩人，自然一番殷勤留客。

後才得知十年來天隨子雲遊天下，並在南雁山下遇到一個獨孩。

詢問之下，知其父母死於山火，家中亦無親人，憐其孤苦，一時不忍，又佔得一卦，說是二人甚有緣分，遂收養之。

村野鄉民多不識字，孩隻有小名，故隨其俗家蘇姓，乃賜一單字為邁，呼其蘇邁。

此後便攜之四流浪，以算卦為生，閑時教其認字讀書，生活清苦，倒也樂得自在。

近年來經不住掌櫃的跪拜苦求，天隨子每年均帶著小蘇邁在遠來客棧小住數日，照例擺攤算卦，一日三卦，一次三錢，盡三三之數。

這回二人已停留五日，按慣例明天該當離開。

掌櫃心有不捨，多年來卻也知曉天隨子秉，倏然而來，飄然而去，從不知其所往，亦不知其所歸。

於是當晚便由掌櫃親自下廚，做了幾樣緻小菜，一壺寧州城特有的醉忘仙酒，三人賓主盡歡。

待到酒終人散時，已是三更時分，一彎新月孤懸中天，幾寒星現，夜幕深沉，顯得格外的清冷幽寂。

老二人已回房歇息，掌櫃猶自扶著小院的欄桿，醉意朦朧。

仰著這一片清輝，自言自語道：「月有晴圓缺，老神仙遊戲風塵，每年能得一見，已是難得的機緣，希來年尚有相見之時」，一雙醉眼，有別離之戚。

次日一早，二人果然並未如平日般外出擺攤，而是早早收拾好包袱，準備辭行。

掌櫃也早已備好了乾糧早點，和往常一樣，親自送至西城門，目送二人影消失，方纔不捨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