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歸》第二章古道故人

寧州城西三十裡。書趣樓()

一條荒涼的古道自遠而至,兩側野草雜花,紅綠相間,為這荒郊野地平添幾分生氣。

路旁有一茅舍,一竹竿挑起一塊白布,大大的茶字在微風中輕搖,近之乃是一茶攤,供行人歇腳解之用。

攤前有幾張竹桌,此刻已是正午時分,路上行人稀,僅近路一側桌旁坐著一老一

老者布青,神態安然,年雙手把玩著一個陶的茶杯,手邊還放著一個卷著布幡的小竹竿。

正是剛離開寧州城的天隨子和蘇邁二人。

「老頭子,這次我們要去哪啊」,蘇邁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開口問道。

天隨子細細品著這寧州有名的翠雲春茶,半晌說道:「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腳往哪走,就去哪裡」。

「我聽說青石城的水晶烏魚是天下一絕,鮮,薄若無,有『寧食青石魚,不做活神仙』的說法呢,不如我們就去青石城吧」

蘇邁著天隨子,一臉期待地道。

「你小子的本領用來打聽吃的了,就知呈口腹之慾,知不知道老夫賺錢多辛苦,還想吃那水晶烏魚,吃泥鰍還差不多」,天隨子沒好氣地罵了句。

「你是大神仙,到普渡眾生,為人排擾解,指點迷津,我隻是個凡夫俗子,不打聽吃的打聽什麼啊」蘇邁不服地反駁道。

天隨子沉半晌,開口道:「不過說到這青石城,多年前倒有箇舊相識……。」

話未說完,蘇邁就聽得耳邊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老友,闊別多年,想不到還能相逢於塵世,向來可好?」

蘇邁呆了呆,尋聲去,四野蒼茫,杳無人跡。

而在蘇邁隔坐,卻憑空多了個灰影,看去像是個中年男子,明明正對著天隨子二人,蘇邁卻看不清他的臉,像是蒙著一層薄霧似的。

此時日上中天,四周偶有蟲鳴聲起,襯得這茶寮逾加寂靜。

此人飄忽而來,不著形蹤,若非正午,直讓人懷疑是不是地底是幽魂。

天隨子靜靜地坐著,手中仍執著那個陶茶盞,淺啜一口,輕輕放下,嘆了一聲,悠然說道:

「天涯古道,得見故人,誠為幸事。這人世間興衰枯榮,迎來送往,怕隻有這寧州城的翠雲春還是原來的味,道兄可有興緻共飲一杯?」

「好一個迎來送往,隻可惜世事翻覆,天意難測,你在紅塵,看盡這世間的辛酸冷暖,卻依然悟不出這天道迴啊!」

人輕嗤一聲,聽來似有幾分嘲諷之意。

天隨子麵平淡,聞言無悲無喜,聲

未已,又聽得那灰人言道:「百年孤獨,若無知己,修行何益,不過一介驅殼而已。」

言罷起,轉向那蒼茫古道,一

蘇邁著此人背影,一時間竟覺有幾分蕭瑟。

「紅塵荒蕪,再回首已是百年,老朽一介卦師,流落江湖,如何擔得起這知已二字,道兄言重了」。

天隨子桌上的青桿,淡然一笑。

「善易者不卜,窺探天機,蠱世人,這就是你所謂的道麼?」

人輕哼一聲,表滿是失落。

蘇邁聽著這兩人莫名奇怪的言語,如墜雲霧。

心想老頭子一個江湖神,怎麼會有這般古怪的朋友,神神,還不肯以真麵目示人,或許也是個走江湖的騙子罷。

想著想著,目不自覺迷茫起來。

等回過神時,灰的背影已然不見,就像憑空消失一樣。

蘇邁遊目四顧,古道依舊,人跡渺渺,隻聽得虛空中,約傳來一陣蒼茫古拙的歌聲:

天涯近,紅塵遠

大道難,彈指三生

仙途何渺渺,悟道得幾人

……

證得神魔歸一念

辜負山中數百年

聲音幽遠空曠,卻是道不盡的蒼涼與落寞。

……

沿寧州城西行三百裡,穿過終年雲霧繚繞的翠雲山,便可進青石城地界。

天隨子和蘇邁二人一路西行,途中算卦批命,未晚投宿,鳴則起,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半月有餘。

寧州城外茶寮一幕,在天隨子的隨口應付下,也消散在這平淡的行程之日。

不過自從在寧州城外遇到那神人後,天隨子對蘇邁的態度卻好了不

沿途好吃好喝,卻也讓蘇邁樂得開懷,一路上心大好。

如今正是春夏之,天氣睛好,花碧草,翠青青,正宜出行。

二人且遊且走,這一日,已到達翠雲山下的古井村。

此地因村頭一口古井而得名,傳聞自先民遷居時此井就有了,不知凡幾千年,無論何時均是半井碧水,之黑沉沉的,不知其深幾許。

井水從未乾涸,也不溢位,井邊布滿青苔,充滿原始古拙之氣,傳說用古井水泡茶,有一的清香。

村裡約有五十戶人家,均以採茶為主。

由於這翠雲山盛產的翠雲春茶名聲遠揚,每年倒也有不外地客商進村收購新鮮茶葉。

因此,小村雖遠離城鎮,也有商鋪客棧,隻是規模較城裡卻小得多。

二人進村時,已然日落西山,天昏暗,遠遠便可看到村東頭迎風飄展的客棧招牌。

一路尋來,卻是一戶農家小院似的客舍,就名古井客棧。

客房約十多間,因是採茶之季,多有茶商至此,此時生意倒也不錯。

二人投宿時,客房已滿,掌櫃見二人一路風塵,卻是氣度不凡,加之周邊數十裡無投宿之地,便特意騰出一間平時閑置的雜房供其住宿。

天隨子久慣風塵,倒也不甚計較,蘇邁年心,平時在外行走,遇到山野荒村,找到山神廟應付一宿也是常有之事,更是無甚要求。

特別是飽食一頓掌櫃老闆心推薦山珍小炒後,心大好,對那用茶葉做的小點更是讚不絕口,回到房間仍覺口頰留香,念念不忘。

天隨子安頓好後,卻未在房間裡停留,徑直去村頭那口古井

自從進村來,就覺到有一寒之氣,飯後向村民打聽村裡故舊,得知古井傳聞,便去查探一番,越接近古井,冷的氣息越是濃烈,隻是常人難以察。

著這黑幽幽的口和礪和石臺,天隨子一陣沉默,良久,隻聽得他似自語又似有所指地道:「作繭自縛啊」。

翌日清晨,當蘇邁從睡夢中醒來時,卻發現隔床的天隨子已然不見蹤跡,連同蘇邁長期抬著的「趨吉避兇」招牌也一併消失了,房間空空如也,就好像從來就是蘇邁一人一般。

蘇邁定了定神,心裡一陣納悶,老頭子從來不會一個人出去的,自從十年前收留他之後,二人從沒分開過,今天早上怎麼突然就不見人了呢?

心思電轉,卻怎麼也想不出老頭子會去哪了。

百思不得,最後決定去掌櫃那看看,或許老頭子酒癮大犯,喝酒去了,隻是怎麼連招牌和他的包袱也不見了呢?

搖了搖頭,草草漱洗完畢,蘇邁提著包裹便衝到了客棧前廳,發現天尚早,廳堂略顯冷清,隻有寥寥數人在吃著餐點,期持中的天隨子影卻沒有出現。

正自疑,忽爾後傳來掌櫃的聲:「這位小公子,和你一起的老神仙大早就走了,留了封信讓我與你」。

蘇邁轉過頭,正看到掌櫃手中拿著一方摺好的宣紙,急忙取過,在一側桌旁站定,拆下一看,是一封簡短的書信,字型蒼勁圓渾,正是天隨子的筆跡:

「老夫有仇家追蹤,甚為棘手,不得已倉促遁走,近期恐無法,爾可自行離開,天下之大,自有可為,勿需尋我。世道險詐,好自珍重」。

看罷書信,蘇邁頓覺頭腦一片空白,陣陣眩暈。

信很簡單,既沒告訴他要去哪裡,也沒說仇人是誰,聽這語氣,似乎相見無期,看來這天高路遠,以後或許就隻有他一個人流浪了。

想到這,蘇邁頗有些無奈,相伴十年,天隨子一直就是個落魄的算命先生,或者說就是一個混江湖的老騙子,對誰都是一副笑臉,從沒聽過有什麼仇家。

掌櫃還說他是個活神仙,神仙也有仇人麼?

蘇邁搖了搖頭,眼前恍惚有個灰影一閃而過。

「天下之大,自有可為,我連個去都沒有,可為個屁啊?」,帶著滿腦子的疑問,蘇邁嘟嘟嚷嚷地走出了客棧。

離開客棧大門,蘇邁頓覺一片茫然,我該去哪裡呢,向東走,還是向西行,沒人告訴他。

以前跟著天隨子四海為家,隨遇而安,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如今孑然一,立在這茫茫人世,眼前十丈紅塵,卻不知哪裡纔是去

他一個孤兒,無親無友,連天隨子也一走了之,這神州大地,怕是再也沒有他牽掛或是記得他的人了。

蘇邁極力地回憶,腦海裡卻想不出什麼悉的名字,最後也是唯一的一個,就是遠來客棧的掌櫃了。

難道回去遠來客棧做個夥計?

蘇邁想了又想,又覺不妥,十年來跟著天隨子遊盪四方,在一地停留最多也不超一月,要讓他長期呆在客棧裡,比死都難

「去學老頭子一樣,幫人算命?」

蘇邁自語道,旋即又搖了搖頭,雖說這麼多年一直跟在天隨子邊,但卻從沒正式學過他算命的那一套,隻是耳濡目染,略知皮

因為他從來就不信,總覺得這是賺錢活命的騙,隻能哄哄無知婦孺。

再說,就算他願意做,最起碼他連卦詞都說不全,更別說裝腔做勢給人觀手紋看麵相。

「看來算命也不了,早知道當初應該跟老頭子學學,也好有個吃飯的本錢」。

蘇邁苦笑道,現在想來,跟著天隨子這些年,還真的沒學過什麼正經的本事。

除了教他學文識字,講些奇經怪談,世俗掌故之外,有點用也就時授予他的一套寒口訣,留宿荒郊野外時,不至於被凍死。

要說其它,無非也就是見慣世間百態,人冷暖,讓他心智比同齡人更為些,隻是這些都是換不來飯的。

思慮良久,蘇邁決定還是去青石城看看,畢竟天隨子說過還有箇舊相識在那,雖說連名字都不知道,但起碼還有個希,萬一真找到了,打聽一下老頭子的仇家也好。

主意即定,蘇邁便順著村頭小道,朝那高聳拔的翠雲山行去。

隻是這一腳踏江湖,前路茫茫,等待他的不知是悲是喜,是福還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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