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寂寥慵懶的午後，日灑向螺田鎮西空曠的小廟前，遠青天蔚藍，山風吹過，約傳來了山上的竹濤聲，卻不知怎麼，反更是增添了幾分離別之意。書趣樓()

因鬥法而毀壞的小廟，經過工匠數日來的努力，已經修復過半，除卻廟周邊的圍牆，小廟的牆與殿頂已然修葺完好，隻是塗刷的新舊油漆界限分明，顯得格外刺眼，彷彿在記憶曾經的創傷，而且在小廟的後方，一塊空曠的場地上，建起了一個仙人祠。

梁氏族長滿含笑意，引導眾人走近參觀。

仙人祠，正門迎麵肅立著四尊雕像，真人大小，正中為一和尚與一道士，和尚手持佛珠，道士橫劍在前，神凜然，右側為一書生，負手而立，麵上掛著清朗的笑，左側為一持劍俠，著翩躚，目冷如霜，栩栩如生，四尊雕像均為整塊大石雕刻而，實乃鬼斧神工，令人嘆為觀止，而在四尊石像的後方，布放著幾層祭祀牌位，上用鎏金小篆刻，「空覺寺某某法師」、「歸雲觀某某道長」，祠中檀香撲鼻，煙氣縹緲，四周滿布經幡，明燭高燒。

梁氏族長笑嗬嗬地道：「此四尊石像，乃我鎮『巧手梁』所做，其人實為遠近聞名的石刻大師，曾梁侍郎推薦，進京為皇家做過園林石刻，老朽不知幾位滿意否。」

沉默片刻後，空行上前一步，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能在如此短時間，雕刻出如此緻石像，實在令貧僧匪夷所思，但此生人祠，我等萬萬承不得。」說著看了眼旁的風疏竹。

風疏竹笑而不語，一旁的梁縱卻「唰」地一聲開啟手中紙扇，搖晃幾下，笑地道：「以梁某來看，承得，幾位均為名門大派劍仙，此番又拯救螺田鎮民於劫難之間，何況這也是一方百姓的心意嘛。」

空行一時語塞，卻轉頭看向水淩月道：「這……。」

水淩月麵淡然，隻是冷冷地看著麵前的石像，彷彿並未聽到眾人說話一般，而站在旁的師姐水雲湫接過話頭，帶著一分薄怒道：「我等為名門大派劍仙不假，但我師妹隻是巧路過而已，這石像不立也可，不如斬斷算了。」說著便要拔劍。

眾人一聽無不變，風疏竹清朗一笑，上前一步，擋在水雲湫麵前，道：「這生人祠是不能立，但這石像亦不能毀。」眾人不解。

空行遲疑一下，道：「那依風俠，此事該如何？」

風疏竹轉看著石像，道：「這仙人祠本為一方百姓祭奠陣亡劍仙的，我看，我等四人做護法再恰當不過。」

空行眼中一亮，追問道：「如何做護法？」

風疏竹笑著說：「就依那日鬥法時的場景，空行法師與靜塵子道長守這仙人祠的大門，而風某願與水俠守屋後。」

梁氏族長聞言，一捋鬍鬚，半閉著眼睛道：「風俠之意是將這石像搬出祠去，分放與祠房前後？」

風疏竹點點頭，道：「正是。」

空行聞言，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此法甚妙，貧僧願為亡者守門。」

眾人聽明白後，紛紛附和贊同。

風疏竹看了眼旁的水淩月道：「水俠，意下如何？」

水淩月麵無表，目冷如霜，淡淡地道：「我無所謂。」

聞言，梁氏族長回對梁縱道：「梁公子如何看？」

梁縱「唰」一聲，合起紙扇，向另一隻手的掌心摔了幾下，道：「此為鎮民心意，梁某無意多言，全憑族長定奪。」

水雲湫聞言，冷哼一聲，噘著，拉了梁縱袖一下，貌似心十分不高興。

梁氏族長環顧四周，見眾人再無意見，遂高聲道：「好，那就依風俠。來人，搬石像。」

周邊有數位壯漢隨聲附和，又有數人取繩索、滾木等，開始搬運石像。

其後歲月久遠，當年之事幾經傳遞，已是變得麵目全非，但這仙人祠香火卻十分旺盛，然而人們來參拜的卻不是祠上百位神仙牌位，而是祠房前後的四尊石像，據說尤其是祠後那對男石像若求姻緣，居然十分靈驗，名聲傳開之後，附近十裡八鄉的人也跑了過來參拜，當然這是後話。

離別之際，梁氏族長又命人送上瓜果特產，再次千恩萬謝，樵夫梁老伯攜幾名車夫漢子，趕來了數輛轎廂馬車，堅持要將眾恩人送去道，幾經推辭，但最終還是拗不過樸實誠懇的梁老伯，且梁氏族長也以空行等人有傷在為由，堅持再三，眾人隻好依從。

空行、風疏竹兩人便代表眾人，與梁氏族長等人話別後，轉登上馬車，由於空覺寺眾僧人分乘幾輛馬車，而留給風疏竹等人隻剩下樑老伯的那輛馬車。

因為第一次坐馬車，楚晴早早就抱著小胖熊袋袋爬到車上，上下仔細翻瞧，對來說，不論是雕刻的窗椽，因風吹日曬而泛黃的帷裳，還是磨得發亮的銅掛，甚至轎廂油漆剝落的條椅，都新鮮十足。

空覺寺眾僧人等待了片刻便先行出發了，隻留樵夫梁老伯一輛車默默等候。

隻因水雲湫同梁縱萋萋滿別，真好似那「持手相看淚眼」，令人不忍直視，終於，在楚晴的催促下，水雲湫一步一回眸，登上馬車，與那自始至終笑的梁縱公子揮手作別。

皆因前事不忘，楚晴對水雲湫一直「另眼相看」，再者對這馬車實在是好奇，楚晴便未坐車，而是隨著樵夫梁老伯坐在車頭，在一旁學挽韁繩，揮鞭吆喝，好不快活。

隨著道路的顛簸起伏，在「噠噠」的馬蹄聲中，眾人遠去。水雲湫依舊忍不住向後看去，隻見天漸暗，依稀可以看見梁氏族長與眾鄉裡依然站在那裡，隻是麵容已模糊不清了，而那白飄飄，風流倜儻的梁縱公子，卻已不知去向，這才依依不捨地轉過頭來，而落眼中的，卻是麵帶清朗笑容的風疏竹，便不屑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埋頭沉思，時而以袖拭淚，時而肩頭聳，一副「淇水湯湯，漸車帷裳」模樣，好不傷心。

水淩月坐在水雲湫旁，麵對著風疏竹，亦目低垂，麵冷若霜，白皙而修長的手，握著水月劍，紅潤亮澤的朱，不時輕抿。

「此去要兩百裡纔有人煙，記得道旁有個小茶攤，往來客商多在哪裡歇腳。」風疏竹似自言自語，又似說給別人聽。

水淩月抬頭，看了眼風疏竹，輕「嗯」了一聲，一雙明眸眨了幾下，似在回憶。

風疏竹見言語，接著道：「道後，水姑娘是要劍飛行直回水月宮嗎？。」

水淩月遲疑片刻，轉頭看了眼旁的師姐，輕聲道：「劍，要快得多。」

風疏竹點點頭，沉思片刻，笑著說道：「風某久居蒼青山玉筍峰，他日如果有緣，歡迎兩位俠前來作客。」

聞言，水雲湫抬起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一撇，冷哼一聲，將頭扭向一旁。

水淩月看在眼裡，遲疑片刻，輕輕地道：「水月宮一向不與外界往來。」說到此，臉似乎白了幾分，一雙清冷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淡淡的猶豫，稍後便被堅定取代，冷冷道：「怕是要讓風俠失了。」

一陣清風從車窗鑽，吹起耳畔幾長發，輕輕掠過的脖子臉頰，襯著勝雪的，有人心魄的麗，但約中彷彿聽到一聲嘆息。

風疏竹臉上一笑，道：「江湖相見，便屬有緣，他日的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水淩月聞言，略一沉思，微微點點頭，握著水月劍的手收了幾分，不再言語。

風疏竹轉過頭去，用手指輕輕挑起車窗的帷裳，馬車急速賓士向前，但見暮蒼茫，遠山朦朧起來，路邊不遠有一大湖，湖麵寬廣，四周水草茂，湖中似有一點魚舟隨著水波時時現，輕風中似有漁人的歌聲，若若現，一派水天一，漁舟唱晚景。

「梁老伯，此為何地？」風疏竹高聲道。

馬車外傳來梁老伯一聲高呼：「雙山湖，公子，快上道了。」說完，「駕」一聲吆喝，接著甩了一個響鞭，馬車頓時又加快了速度。

話音剛落，一疾風吹來，頓時黃沙四起，塵土遮天，馬車竟被吹得寸步難行，馬匹驚一聲嘶吼，接著一道紅閃過，車外更是傳來楚晴的一聲驚呼。

風疏竹與水淩月同時一驚，相視一眼，立刻衝破車棚頂，飛出去。水淩月拔劍在手，淩立空中，白衫隨風飄，秀髮扶肩，配著冰冷的容，真是個清艷無方。

站在馬車頭的楚晴，一手拉著韁繩，另一隻手一指天空，聲道：「風大哥哥，梁老伯被人擄走了。」

遠見，湖麵上空，一道紅劃過，疾速向遠山飛去，風疏竹未答言，形一晃，人劍合一，化作一道熒追了下去。

楚晴拉住驚的馬匹，輕聲安幾聲，那馬匹竟似能聽懂的言語般，打了幾個響鼻，便乖乖站在原地不了。

水淩月在空中環顧四周，發現再無異象，方緩緩降下來，收起水月劍，靜靜站在楚晴旁。

因劇烈晃而趴倒在馬車上的水雲湫，此時才如夢方醒，一臉疑，訝異道：「師妹，發生了什麼事？」

楚晴見如此反應，一努，帶著鄙視的神，跳下馬車去，挽起韁繩，將馬匹拴在了路旁的一棵矮樹上。小胖熊袋袋也從布袋裡鑽出來，踩在路邊的細沙上，不斷彈，抖落粘在腳上的沙子，然後驚奇地看著周邊的湖山。

水淩月見師姐一臉迷濛的神，輕輕搖下頭，低聲道：「無事。」手將師姐扶住，一同跳下馬車，靜靜站在一旁，向風疏竹追去的方向看去。

風疏竹人劍合一，在雙山湖上空追了一陣，眼見要追到那道紅時，不料忽見那道紅在前方一抖，隨後傳來一聲驚，一個黑的人影被甩落下去。風疏竹心念一，隨著急墜下去，認清是樵夫梁老伯後，熒一閃，現出形，一探手，拉住其後背衫，緩緩將人提上來，站定形後，再抬眼一看，那道紅已經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

梁老伯此時纔敢睜開眼睛，呆愣半晌，方緩過神來，一看是風疏竹，激地道：「是，是公子你，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啊。」說著不免老淚縱橫，低頭剛要拭淚，猛見自己懸立在半空中，頓時嚇得雙腳蹬，子又搖晃起來。

風疏竹忙抱定梁老伯子，輕聲道：「老伯不必慌張，你隻要不往下看即可。」見其形穩定，繼續問道：「老伯是否傷？」

梁老伯半閉著眼睛，不再敢向四下瞧看，巍巍地道：「老漢無事，那人並未傷害與我，隻是挾持著我飛了一段時間。」

風疏竹皺皺眉，道：「老伯是否看清那人模樣。」

梁老伯道：「老漢在駕車中，忽然一怪風吹來，隻到眼前紅一閃，人就在空中了，耳邊隻有呼呼風聲，雙目難睜。噢，對了，公子，那人挾持著我時說過一句話。」

風疏竹一驚，馬上問道：「什麼話？」

梁老伯似在回憶一般，道：「飛到湖麵上空時，那人頓了一下，好像回頭看了眼，然後說什麼借你一用，追來就好。」

風疏竹聞言，心中一驚，暗道：「不妙！」轉便急速向來時的方向飛回去，速度快似夜火流星，片刻之後，遠遠看見馬車安穩停靠在路邊，依稀可見水淩月、楚晴等人的影，心中才略一鬆。

待風疏竹落下後，梁老伯雙腳一著地，已是癱在一旁，楚晴上前扶定，扭頭問道：「風大哥哥，追到壞人了嗎？」

風疏竹舉目四下環顧，搖搖頭，反問道：「我走後，你們沒遇到什麼人嗎？」

楚晴搖搖頭，道：「沒有，水姐姐也檢視了四周，沒任何發現。」

風疏竹轉頭看去，見水淩月臉上毫無表，隻是淡淡地點點頭。

暗想，現在諸人平安無事，如果對方不是調虎離山，那道紅的主人目的何為呢，而且也未傷害梁老伯，難道是抓錯了人，倘若真是，也不能說「借你一用，追來就好」的話，目標不是梁老伯，亦不是水淩月楚晴等人，此人究竟有何目的，腦中諸般念頭翻轉，風疏竹眉頭微皺，一時間陷沉思。

在一旁的楚晴等人似乎都看出來他在想事，便不再打擾，隻有小胖熊袋袋無所事事，一會嗅嗅這裡，一會嗅嗅哪裡，不是挖開野草出來放裡嚼幾下，就是摘朵小花聞聞，偶爾還在地上打個滾兒，對於站在一邊冷艷無雙的水淩月，不時看幾眼，但礙於與水雲湫的「耳墜過節」，有意不敢靠近。

水雲湫站在水淩月旁，心思完全未放在當下，而是不時回頭看向螺田鎮方向，彷彿在哪裡失去了魂魄一般，相思之溢於言表。

樵夫梁老伯息聲稍稍平穩，便巍巍起，看了看攙扶著自己的楚晴，憨厚的臉上掛滿了激，踉蹌著腳步走到馬車旁，看了看天，強道：「公子，天不早啊，不如繼續趕路吧，如若不然，追不到空行法師他們了。」

陷沉思的風疏竹，聞言，卻猛然被提醒，難道那人挾持梁老伯，隻是引我去追，從而耽擱與空行等人的頭時間，如此想來，空覺寺眾僧人已然遇險。

思考間，卻聽得一陣喧嘩聲，由遠及近，中間還夾雜著馬蹄聲、車廂晃聲，車夫吆喝揮鞭聲，抬眼一看，一隊馬車賓士而來，車隊後拖起一條長長的塵煙。

馬車隊轉眼即致，車夫收住韁繩，停下馬車，風疏竹走近一看，正是本鎮派出送空覺寺眾僧人的車夫，為首漢子跳下馬車，一拱手，道：「風俠，水俠。」

風疏竹回禮，道：「敢問兄臺，空行法師等人現何在？」

那漢子轉一指，立刻答道：「俺們兄弟幾個，已將大師們送上道，空行大師便率領眾人下車了，臨行前代，要是我們回來路上如果到風俠，轉告一聲，今晚他們在小茶攤附近落腳。」

風疏竹聞言，點點頭，心中擔心疑慮頓消一半，一拱手，道：「有勞兄臺了。」轉便向眾人說明況，並請梁老伯隨眾車夫回鎮，因為繼續乘車趕去道，以目前天，怕是難追到空行等人了，何況由道去小茶攤要兩百裡路途，隻能劍飛行了。

眾人聞言，均點頭贊同，隻有楚晴對馬車依依不捨，走上前去，拍拍車轅，車箱，抱抱馬匹，著馬頭低聲說了幾句話，那馬匹竟似懂得一般，不住嘶回應，一副與老友離別模樣。

送走眾人後，楚晴一臉不願，風疏竹看在眼裡，道：「他日有空閑時，風大哥再陪你坐馬車吧，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楚晴聽出明顯這是哄小孩子的話，嘟著，一臉不悅道：「風大哥哥，一輛馬車要一千兩銀子吧。」

風疏竹聞言，不免一笑，道：「如何使得那些銀兩，一輛嶄新馬車連帶馬匹無非百兩紋銀而已，你那一千兩銀票可以買下一個馬車隊。」

楚晴一聽，滿臉不快頓掃一空，高興地道：「真的啊，那我可以買輛馬車嗎？」

風疏竹哈哈一笑，道：「看來你今天是跟梁老伯學了不駕車之技。」

楚晴嘿嘿一笑，道：「其實很長一段路，是我在駕車，梁老伯都快睡著了，如若不是他被人擄去，說不定我能學的更多。」

風疏竹見楚晴心已經轉好，轉頭對水淩月道：「水姑娘，此間的事，還頗有蹊蹺，有待進一步確認，不如今夜暫隨我去追空行等人吧，如有意外也有照應。」說著看了看水淩月旁一副失魂落魄的水雲湫。

水淩月略一遲疑，看了看師姐，終究是輕輕點了點頭。

此時，夜幕漸漸低垂，天已經暗了下來，遠群山連綿起伏，寬闊的湖麵上吹來清涼的風，一點漁火，隨波起伏，似塵世中的煩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似從容不迫的鎮定，任憑你風吹浪打，我隻穩坐釣魚船。

幾道破空聲後，風疏竹拉著楚晴，水淩月攜著水雲湫，空而起，向前飛去。

在楚晴的記憶中，這似乎是第一次與風疏竹劍飛行，之前還是在自己被蠹窿老妖打傷時，迷迷糊糊中，被風疏竹救起，劍飛行回近思小築。楚晴明顯到較之袁悟溪劍不同，風疏竹的劍速度更快，更為犀利，破空聲尖銳，卻並不似以往飛行經歷，罡風吹麵，雙目難睜，反而是對周邊事清晰可見，如若不是照顧旁的水淩月二人，楚晴相信，以風疏竹的劍速度，早已飛行甚遠，布袋裡的小胖熊袋袋，也似發現這一況，竟然從布袋裡出來，爬到楚晴後背上，蹲坐下來，抓牢衫，咧著四觀瞧起來。

四人一，沿著道結伴飛行，此時，向下看去，在古老叢林中穿梭的道，猶如一條黃的帶，婉約飄，因此時天漸晚，路麵上行人難見，飛過人跡罕至，卻巧看到一群野鹿，十幾隻左右景，在頭鹿的帶領下，小心翼翼試探後，快速跳躍過道，跑茂的古老森林中，似乎在躲避著未知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