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十三章 何氏自薦
嘉康初年,十一月十二日,晨。書趣樓()
神甲軍護送巫瑾及使臣回國,百姓夾道相送,皆想一睹神甲軍的風采。百姓談論著神甲軍的神出,談論著神的神甲軍大將軍,卻無人留意到親衛隊裡一個貌不驚人的年。
年高居馬背,一黑袍,麵黃瘦,眉細眼,曾經名盛京的江北水師都督週二蛋走在汴都城的街頭竟無人識得。
神甲軍護著儀仗黑風般的卷出了城去,百姓踮著腳著頭跟在後頭,直到道上的黃塵遮了衛隊的影,人群纔回到城中,漸漸散了。
城門口恢復了秩序,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駛城門,守城的小將橫槍挑開簾子,一邊翻看文牒路引一邊盤問,頃,將長槍一收,放馬車進了城門。
馬車直奔城西,在一間客棧門口停了下來,車裡下來個年,亦是一黑袍貌不驚人,卻似文弱書生,邁起步來弱不風。
年進了客棧,淡淡地道:“店家,住店。”
襄國侯府。
何楷匆匆地進了書房,“祖父,南圖使臣出城了。”
何善其看著書,頭也沒抬,“那又如何?”
“聖上派神甲軍護送質子回國,您不覺得有何圖謀?”
“聖上之謀與你何乾?君心難測,你還沒長記?”
何楷聽著膩煩,卻忍不發,討好地笑道:“孫兒不就是說說?整日待在府裡,實在是閑得慌,朝中出了大事,孫兒隻是想與祖父討教討教。議政之言不過是在書房裡說說罷了,又無旁人知曉。”
何善其聞言,臉稍霽,擱下書問道:“好,那你說說看,聖上有何圖謀?”
“君心難測,孫兒揣不盡。隻是覺得,如若巫瑾即位,兩國聯手,嶺南必平。嶺南一平,憂大削,到時隻怕……家道艱難。”何楷瞄了眼何善其,言辭晦。
嶺南一平,兵權盡歸聖上,水師的威脅不但大削,反而有被圍之局。
這可不妙!
何善其麵稍淡,剛擱下的書又拿了起來,邊看邊道:“你以為士族會亡?士族亡了,誰來製衡寒門?所謂親疏,不過是製衡之道,聖上豈會不懂?何家有迎駕渡江之功,若無大過,不會有禍。”
家道艱難,再艱難,也不過是出兵權。
出兵權,這是他最後的打算,但此話眼下還不能跟楷提,他年輕氣盛,欠缺磨礪,若知道他有此意,恐會惹出禍事來。
“你記住,無論日後朝局如何,但憑渡江之功,何家再不濟,也會是侯門府第!哪怕是個清閑府第,有賜金匾高懸,誰也不敢輕慢我何家子弟。老話說的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寒門昌盛之時,必有士族起復之機,你現如今該做的是韜養晦,該學的是個忍字。”何善其苦口婆心,卻不知這樣的教誨,孫兒何時聽得進去。
他已年邁,而聖上年輕開明,朝中也好,都城也罷,近來主政參政的年輕人越發多了起來,他已覺到力不從心。朝廷局勢早就不是一個何家能左右得了的了,而兵權是何家最後的保命符,倘若巫瑾即位,嶺南之患得以平定,那再留著水師的兵權對何家而言便是弊多利,不如出去,沒了兵權,至還能保住勛爵之位。
他老了,保不了何家多年了,何家的擔子總有一天會落在楷的肩上,隻願他能早一天聽進他的話去。
何楷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他抿垂首,書房裡氣氛暗湧。半晌之後,他才開口,“祖父,孫兒還有一事……”
“還有何事?”
“是駕南巡的事。”何楷瞄了眼何善其,問道,“您不覺得此事蹊蹺?帝後深,聖上怎放心讓皇後南巡?難道就不怕嶺南聽到靜會有所?若說南巡是為要事,這還說得通,可災已有所控製,且眼下巡查吏治又非急需之事,何必要駕親自南巡?此舉既徒惹乾政之議,又可能置皇後於險境,以聖上的城府,怎會有此決策?”
“以聖上的城府,的確不該有此決策。但既然聖上有此決策,想必其中定有深意。”
“祖父之意是,駕南巡隻是個幌子,皇後南下另有圖謀?而那件事縱觀朝野,非皇後不能為?”
何善其點了點頭。
何楷問:“能是何事?”
何善其搖了搖頭,一副猜不的樣子。
何楷猜道:“皇後專擅斷獄之事,難道有何關乎江山的大案?嘶!沒聽說啊……”
見祖父一直不言語,何楷有些急,“祖父,孫兒聽說韓其初和傅民生不和,他們二人皆是聖上的心腹,是否可從他們上探聽一二?”
何善其一聽這話就皺了眉頭,斥道:“此事祖父自會設法打探,你老老實實地在府裡待著,莫要自作主張,免得惹事,徒增被。”
何楷心中不忿,卻不敢表過多,聽祖父有探聽訊息之意,便下了怒意,打了一恭,應承道:“是,祖父放心,孫兒就在府裡待著,哪兒也不去。”
“行了,你下去吧。今日仍有來府裡,你為兄長,多幫你妹妹掌掌眼,去吧!”何善其麵稍霽,說話時嘆了口氣,有意無意地瞥了眼書房的門。
門外,何初心慌忙退了幾步,轉沿著遊廊跑開了。
往後院奔去,一路上心事重重,剛過垂花門,一個丫鬟從假山後的小徑上奔過來,兩人迎頭撞上,何初心險些跌倒,著心口怒道:“放肆!哪個院兒裡當差的丫頭!冒冒失失的何統!”
丫鬟噗通跪倒,神卻又懼又喜,“原來小姐在這兒,奴婢正尋小姐!”
何初心原以為是來了,孃正尋,聽見丫鬟的話不由冷著臉道:“侍畫那丫頭死哪兒去了?本小姐沒有的丫頭?要打發你來尋我!”
丫鬟忙稟道:“小姐誤會了,奴婢是來給小姐送信的!”
回話間,丫鬟拿出個信箋來,上頭蓋著老藺齋的章,聞之有淡淡的胭脂香,正是汴都城裡的士族小姐們常用之。
何初心狐疑著接到手中,還沒問話,丫鬟便接著稟道:“奴婢是後園的灑掃丫頭,這信不知是哪位小姐送的,早晨莊子上的農戶來送菜,奴婢一開啟後門就有個丫頭把此信塞給了奴婢,說是小姐與家姑娘約好的,要奴婢務必把此信給小姐,不得讓他人知曉,否則……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小姐必會怪罪奴婢的。”
何初心垂眸看著信箋,神變幻莫測。從未與人約定此事,再說汴都城裡與好的那些小姐遞信來府中從不走後門。這信箋上除了老藺齋的印章,沒蓋私印,看不出是誰送的。
會是誰送的?
的來送信,又恐嚇府裡的丫鬟,想來是要事。
何初心拆了信箋,見字娟秀,隻有一句話——問姻緣,十五戌時,江月樓,秋風居。
江月樓是間茶點鋪子,在汴都城中算不得老字號,卻因掌櫃的是個風韻勾人的子而頗達顯貴的青睞。何初心從前是不屑踏足江月樓的,但到了約定的日子,還是去了。
扮男裝,從馬車裡下來時拿玉扇遮著臉,悶著頭便進了江月樓。
秋風居在二樓,門口擺著老樁盆景,十分蔽。
何初心敲了敲門,房無人應聲,門卻悄無聲息地開了。家丁戒備地盯著房,何初心卻鎮定地走了進去,不料房門在邁進去的一刻忽然關上,將獨自關在了屋裡。
何初心一驚,回頭間猛不丁地撞見門後站著個黑袍人,不由驚出聲!
幾乎同時,黑袍人抬指一點,何初心隻覺得口一,聲音頓時啞了。
嗖!
一從黑袍人袖下出,破開花格門上糊著的油紙,隻聽家丁悶哼一聲,隨即便沒了聲息。
何初心不能,口不能言,隻能驚恐地盯著黑袍人。
這時,一道話音從屏風後傳了出來,“何小姐很守時。”
這聲音有些文弱,聽在何初心耳中卻猶如響雷——屏風後的人是個子!
“不可對貴客無禮。”子的話音落下,黑袍人已出手解了何初心的道。
何初心轉進屏風,見子坐在桌旁,也通罩在黑袍裡,風帽得極低,難辨份容貌。
“你是何人?約我來此有何居心?”何初心驚魂未定,盯著子問道。
子不起也不抬頭,隻是笑了聲,嘲弄地道:“何小姐與其問我有何居心,不如問問自己有何居心,一封來歷不明的信就能讓你赴約,你不覺得,你也是居心叵測之人?”
何初心聞言麵沉如水,強著怒意道:“你約我來此,想必不是為了辱我的。你我素不相識,你不敢以真麵目示人,我又怎麼敢信你?”
“你既然敢來,就敢信我。”子低頭斟茶,慢條斯理地道,“若非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你會聽信一封信來這江月樓?既已到了這等境地,我是何人又有何要?隻要能幫到你就行了,不是嗎?”
“……好!那姑且不論你是何人有何目的,我先聽聽你想怎麼幫我。”何初心往黑袍子麵前一坐,見子推過一盞茶來,沒。
黑袍子並不介意,自己品了口茶,風帽下的角彎了彎,徐徐地道:“何小姐痛失後位想必心有不甘,眼下正有個讓你如願的時機,就看你能否抓住了。”
“什麼時機?”
“駕南巡的時機。”
何初心聞言,卻出了失之,站起來冷冷地道:“還以為你有何良策,原來不過如此。今日就當我沒有來過,告辭!”
說罷,轉就走。
卻聽黑袍子問道:“你以為我是讓你在趁駕南巡的時機接近聖上,蠱於他?”
“難道不是?”何初心住步冷笑。
“大錯特錯!”黑袍子道,“皇後此時已不在宮中了。”
“什麼?!”何初心猛地回,震驚地盯住黑袍子。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在神甲軍中,隨巫瑾一同前往南圖了。”黑袍子放下茶盞,淡淡地道。
何初心卻驚疑不定地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黑袍子揚了揚角,毫不掩飾嘲弄之意,“難道你真的相信駕南巡的說辭?災已控,巡查吏治又非急需之事,皇後何必冒著乾政之議和嶺南之險親自南巡?你不覺得此事蹊蹺?”
蹊蹺!
這話耳,正是祖父和兄長在書房裡議過的!
事關皇後,何初心記得清楚,不由震驚有加,不知這黑袍子是何人,竟能與祖父不謀而合。
隻聽黑袍子道:“誰不知帝後之?如非乾係重大,聖上怎會答應皇後涉險?可南巡並非必行之事,那麼皇後南巡究竟用意何在?南圖國書剛到,皇後便要南巡,這難道是巧合?”
黑袍子嗤的笑了聲,“北燕虎視眈眈,嶺南蠢蠢,南圖皇位行將更替,皇後南巡的用意很難猜嗎?南圖新皇若為盟友,則嶺南可平,反之,南興必有國難。皇後必是隨巫瑾一同前往南圖了,意在助巫瑾奪位。”
“……”何初心的眸底似有風雲湧,顯然難以置信。
黑袍子垂首品茶,耐著子等。
半晌,何初心道:“笑話!奪位豈是易事?瑾王為質多年,必定勢微,皇後隻率千餘神甲軍前往,想助巫瑾奪位豈非癡人說夢?你拿這等妄語來誆騙於我,真當我是無知稚子?”
黑袍子笑了笑,輕嘲道:“你並非稚子,但的確無知。你以為皇後是何許人也?可不是隻識深閨爭鬥的流,暹蘭大帝那機關重重的陵寢都能來去,屬國南圖的皇宮城門怎能擋得住?你眼中癡人說夢的事,對而言未必是難事,即便是難事,也有出其不意之智,險中事之能。”
“你似乎很欣賞。”何初心冷冷地扯了扯角,手在袖下得發白,目含毒,“可你別忘了,現在是皇後!滿朝皆知駕將要南巡,他日啟程,儀仗浩,所經之,文武接駕,難道鑾駕裡敢是個空的?”
黑袍子聞言稍稍抬頭,半麵微,那若雪裡丁香,勾似涼月,“這就是我約你來此的原因。”
何初心正驚於子的半麵傾城之容,忽聽此言,不由怔住。
黑袍子道:“鑾車裡不會是空的,但一定是個假的,關鍵在於,皇後的替由誰來做。”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做皇後的替?”何初心的眸底復起驚瀾。
“這就要看你有沒有本事了。”黑袍子慢悠悠地道,“若你能說服聖上,由你來做皇後的替,那麼你的機會就來了。嶺南王有不臣之心,駕南巡,他必有所!對嶺南王而言,皇後在手就等於製住了聖上。對你而言,你的機會便是——被嶺南王擒住。”
“什麼?!”
“別太驚訝,想想便知,一旦你被擒住,你是替之事就瞞不住了,到時會如何?皇後瞞騙百前往南圖,必將引起軒然大波,聖上為平非議,唯有將皇後前往南圖的目的昭告百,如此一來,皇後的聲譽可保,可一旦訊息傳到南圖,皇後必然有險。而你,你在嶺南王手中,何家不會坐視不理,你們何家掌著江南水師的兵權,你又有替皇後涉險之功,聖上沒有理由不救你。到時,隻要你表現得忠義不屈一些,對聖上癡一些,你的名自會由嶺南傳遍天下。到那時,天下皆知你心在聖上,誰還敢到府上聘你?你有功於社稷,有恩於帝後,聖上除了把你接進宮裡,別無他法。如果你運氣好,皇後死在南圖,那後位非你莫屬,即便皇後回來了,你孃家勢強,也無需懼,慢慢爭,慢慢鬥,如若你在後宮之上還不及皇後,那大抵是真沒有命了。”
這樣一番話,黑袍子的語氣卻輕描淡寫的。
何初心扶著桌子,氣息沉,久未出聲。原以為此人會勸趁駕南巡的機會魅聖上,著實沒想到會聽見這樣一番驚天之言!
“我該信你嗎?”許久後,何初心問道,“果真如你所言,滿朝文武都看不破的事,唯有你看得破?”
“這並不奇怪,畢竟皇後的子跟能耐,滿朝文武見識得還,縱然對駕南巡的意圖心存疑慮,也不敢往太出格的事上猜。”
“哦?如此說來,皇後的子跟能耐,你倒是見識得多?”
“你問得太多了些。”黑袍子似有不悅,不多言,“該教的我已經教過你了,能不能抓住機會,就看你的了。言盡於此,不送。”
話音落下,那黑袍男子便進了室,一副送客之態。
何初心對此人的手多有忌憚,不敢再留,隻復雜地看了黑袍子一眼,道聲告辭,轉走了。
……
是夜,襄國侯府後宅。
何初心的閨房裡,房門閉,丫頭小廝全都打發去了院外,屋裡連婆子都沒留。
何楷坐在屋裡,聽著江月樓裡的事,神變幻。
何初心等得心焦,問道:“依兄長之見,那黑袍子之言,有幾分可信?”
何楷默然不語,指尖輕輕地叩著桌麵。
咚,咚咚。
何初心聽著,心湖裡似有重石不住地墜來,攪得五臟六腑七上八下,煩躁不已,“兄長!”
何楷抬眼看向,這才道:“這幾日,朝中在忙著準備駕南巡的事,皇後免了刑曹班子去立政殿聽事。”
何初心的目一變,“如此說來,真有可能不在宮裡了?”
“有可能。”何楷沉著道,“祖父也認為駕南巡隻是個幌子,而皇後南下另有圖謀。我雖想不通助巫瑾奪位之事為何非皇後不能為,但奪位不是易事,輕則宮城染,重則戰事綿延,無論誰擔此重任,都難在一朝一夕之間事。論智勇謀略,皇後的確不是一般的流之輩,從軍朝的那些事兒,在市井之中傳得神乎其神,或許真有何奇略能速定南圖朝局也不一定。總之,如若說皇後南下是巡查吏治去的,我是不信的,但若說往南圖去了,我倒是信,這的確像是皇後敢為之事。”
何初心聞言皺了皺眉頭,麵淡了下來。
何楷心知這番話惹了妹妹不快,卻無心理會,“那黑袍子不知是何來歷,竟能看駕南巡的真意,想來與皇後有些淵源。”
何初心道:“聽之言,似對皇後頗為欣賞,卻與皇後是敵非友。我們何家與非親非故,獻此計策,有借刀殺人之心。”
何楷一笑,目鷙,“的推測如若不虛,何家這把刀借給又有何妨?”
何初心聞言按捺住喜意,擰著帕子試探道:“兄長覺得此事可行?”
“此乃良機,千載難逢。隻是南下有險,妹妹……”
“小妹不懼!”何初心忽然跪了下來,含淚道,“兄長,祖父一心要將我許給他人,可我始終意難平!從前是祖父瞻前顧後,讓我錯失良緣,此番良機天降,我若不冒險一試,死也不能瞑目!今日之事,我瞞著祖父,隻告知兄長,還請兄長憐我,助我麵聖!”
“妹妹何苦如此?”何楷一把將人扶住,見妹妹低眉垂淚,癡也怨也,憐似水,不由嘆道,“唉!若祖父當年能像妹妹這般無畏,今日豈容他人位居中宮?以妹妹的才貌,何愁得不到聖上的心?”
何初心撇開臉,眉眼之間皆是哀婉之,“隻怪我命不好。”
“胡說!你是何家之,命豈會不好?”何楷扶著何初心坐了下來,嘆了一聲,“祖父的確是老了,他從前瞻前顧後,如今連一爭之勇也沒了。妹妹今日做得很對,此事的確不能讓祖父知曉。”
何初心轉過頭來,目含希冀,“兄長肯幫我?”
“你我一母同胞,理應相互扶持。你放心,麵聖之事,為兄來安排。”
“謝兄長!”
初嚴冬,江南寒,臨江茶樓的大堂裡生了火盆兒。往年,雅間裡來了貴客,茶樓才會奉炭火侍候著,大堂裡是從來不生火盆兒的。但當今聖上看重寒門學子,務府不敢怠慢,剛冬就送了白炭來,大堂門口掛著蘆簾,裡頭烘著炭火,學子們賦詩作畫、辯議朝政,這百年老字號的茶樓如今已儼然了書院。
汴都城外的景山書院久負盛名,一貫隻收士族子弟,能讀書的寒門學子向來猶如麟角。聖上親政之後,下旨修繕高祖時敕建的皇家文苑,賜名鹿鳴書院,來年開春便可廣納學子,聽說不拘門第,考題由聖上親自出。
聖上化名白卿與學子們在茶樓裡辯議朝政的事,而今已佳話,許多學子慕名而來,可惜聖上遇刺後就再沒駕臨過。但學子們依舊祈盼著有聆聽聖訓之日,故而在茶樓裡鬥學激辯,不敢鬆懈。
其實,隻有掌櫃的知道,聖上偶爾仍會微服駕臨,隻是在雅間裡聽議,不曾顯份。
比如,今日。
一大清早,茶樓開門迎客,大堂裡剛生上火炭,蘆簾便被挑開了。
掌櫃的以為是學子進門,一抬眼,卻瞧見進店的是個貴公子,後跟著個小廝。那貴公子的相貌,汴都城中無人不識,竟是襄國侯府的小侯爺,江南水師的都督何楷。
掌櫃的忙要招呼,哪知這位都督帶著小廝徑直上了二樓,瞧著竟是要往雅間去。
雅間外守著兩個喬裝小廝的侍衛,何楷客客氣氣地跟侍衛低語了幾句,侍衛進了雅間,不一會兒便開門出來,放何楷進了屋。
屋裡,明窗半開,玉爐焚香,清風榻上鋪著貂氈,幾上花開幾枝,茶香正濃。步惜歡倚榻臨窗,人在江霧煙裡,聲音卻涼而遠,似從江上來,“卿啊,朕今兒駕臨茶樓,氈子還沒坐熱,你就來了,訊息倒是靈通。”
何楷跪下見駕,小心翼翼地回道:“回陛下,微臣這些日子在府中麵壁思過,每日清茶淡飯三省己,思及過往,夙夜難眠。微臣本無陛見,前些日子聽聞駕將要南巡,微臣心中憂慮,思量再三,深覺沐浴皇恩理應報效,故而鬥膽陛見,還陛下準臣奏事!”
“哦?你三省己,夙夜難眠?”步惜歡的目越過何楷,落在他後跪著的小廝上,意味深長地道,“可朕怎麼覺得,朕讓你思過,一番苦心是白費了呢?”
“微臣不敢欺君,微臣確有要事請奏!”何楷伏了伏子,屏息靜候。
步惜歡不置可否,江風拂進窗來,寒刺骨。半晌,他端起茶來品了品,淡淡地道:“朕今兒來茶樓,本是聽學子們議政的。罷了,既然事關皇後,朕就姑且準你奏來。”
這話漫不經心的,一小廝打扮的何初心卻僵了僵。
“謝陛下!”何楷叩首謝恩,急忙奏道,“啟奏陛下,嶺南王有不臣之心,恰逢關淮水澇,災事方解,流民未散,眼下兩州治事堪憂,倘若皇後孃娘南巡,臣恐嶺南王會借機生事,危及駕。”
“此事朝中早已議過,朕自有主張。”步惜歡將茶盞放回幾上,力道不輕不重,清音敲人心,卻有錘落之厲。
“陛下英明!微臣有一拙策,願為陛下和皇後孃娘分憂。”何楷見步惜歡誤解了他的意思,忙說道,“微臣聽聞高祖皇帝征戰天下之時,為防刺客,曾豢養過一批替子。而今正值非常時期,微臣鬥膽獻策,陛下何不擇一替子安置於駕南巡的儀仗之中?如此一來,皇後孃娘既可放心南下,倘若有險,也可保娘娘周全。”
南巡的事在朝中一直存在阻力,那些老臣被聖上懲治怕了,不敢反對得太過激烈,但這些天來也沒嘮叨。他篤定,聖上絕不會想到,何家會出謀劃策。
果然,步惜歡揚了揚眉,似乎來了興致,問道:“替子?聽著倒有那麼點兒意思。那依卿之見,朕該擇何人為替子?”
何楷往後瞥了一眼。
“臣願為替子,隨皇後孃娘南巡,護娘娘周全!”何初心見機行事,這纔出聲。一語道罷,心跳如鼓,想要抬眼,卻又怯。喬裝見駕,不知他看出來了沒,會不會不悅?
屋裡果然靜了靜,不知過了多久,隻聽一道脆音傳來。
哢嚓。
聲音不大,卻人悚然一驚,何初心耐不住心焦,抬眼向上首。
明窗半啟,山遠水寒,那人倚榻臨窗,容經年不見,風華卻更勝年時。他低頭剝著花生,指尖明潤如玉,矜貴之氣得脈脈晨輝都退了退。
何初心一瞬不瞬地著步惜歡,竟一時失了神。
這時,聽他閑話家常般地問:“你們兄妹來此之事,你們的祖父尚被矇在鼓裏吧?”
何楷見何初心愣著,便趕回道:“陛下聖明,祖父的確尚不知,不過祖父近來亦是為了皇後孃娘南巡的事憂思難眠,還曾將微臣喚到書房商議,詢問微臣可有良策。微臣不才,還不及妹妹聰慧,替子之策實乃臣妹之意。”
“胡鬧!”步惜歡剝完一顆花生,又從瓜果盤中拿了一隻繼續剝,“你們爹孃過世得早,隻留下你們兄妹二人,倘若有個三長兩短,朕怎麼跟你們的祖父待。”
這話聽著有斥責之意,但男子眉宇裡那漫不經心之態卻人猜不準喜怒,何楷陪著幾分小心,斟酌著回道:“食君之祿,理應為社稷分憂,祖父想必不會阻攔,何家的列祖列宗倘若泉下有知,也定會欣之至。”
“一計良策足以功於社稷替朕分憂了,此計朕會思量,若真能護皇後周全,自當記何家一功。”步惜歡抬袖拂了拂落在上的花生,一副倦了之態。
“陛下!”
“行了,朕今兒還想聽聽學子們議政,跪安吧。”
何楷料到步惜歡不好糊弄,今日必定不會順利,所以他才帶著妹妹一起來了。當年,聖上初到何家提親時,妹妹尚且年,後來此事不了了之,妹妹深居閨閣之中,二人便沒再見過。前陣子皇後召八府貴宮用膳,妹妹也沒能見到聖上,今日他把妹妹帶來,就是存著讓聖上見見的心思。已長,桃李年華,似水婉,皇後冷清,又不在聖上邊,這對而言正是良機。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江南那麼多的名門子弟,平日裡妹妹一個也看不上,今日見了聖上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何楷暗暗給何初心使眼,正焦急,卻聽步惜歡笑了聲,轉頭看了眼一直杵在一旁不發一言的林軍大將軍、前侍衛長李朝榮。
“朝榮啊,你今兒可是朕的人證,回頭兒皇後問起來,你可得做個證,他們兄妹可是憂心社稷和的安危才來獻策的,與朕無關。”
李朝榮是朝中數知道暮青去向的人,聽見此言,有所明悟,於是回道:“您不跟皇後孃娘提此事不就是了?微臣在前行走,微臣的證詞,娘娘未必信。”
“你以為朕不提,就看不出來了?”步惜歡往後一倚,霽月清風,笑意醉人,“若問起來,你隻管稟奏,實與不實,自能斷出。若你真有本事皇後斷錯了,朕就革了你林軍大將軍的職,調你去刑曹任個侍郎,以後接傅民生的班,朝廷正缺人才!”
李朝榮聞言,苦笑著打了一恭,“微臣可沒那本事,還是在前行走吧。”
君臣二人敘著閑話,旁若無人。何楷聽得心裡直打鼓,那黑袍子可是說皇後已經出宮了的,他也覺得有理,難不他們都猜錯了?還是說,聖上在有意詐他?
何初心跪在兄長後,一番話聽得麵白如紙,如蔥玉指生生地掐出了。遙記得,當年他來府中,年不知為何,隻是由孃領著,在花廳的簾子後瞧過他一回,那年他年,穿著一月龍袍,言談間已然驚才絕艷,不知世間怎會有這般風華人的男子,隻是聽孃說,他是來提親的,有意立為後。從那以後,就以為自己會為他的皇後,隻是沒想到,從那以後,他再沒來過何家。
問孃,孃說,元相攝政,有廢帝自立之心,江山恐會易主,屆時他便是前朝廢帝,而祖父不容許何家之為廢帝之後,故而沒有答應這門親事。那年,正當金釵年華,頭一回聽聞國事,懵懂不解,想不通那般驚才絕艷的男子怎會淪為廢帝,於是忍不住去問了祖父。祖父大怒,責過問政事,有失德,孃被打了板子,被關進祠堂裡抄經思過。從那之後,不敢再問有關他的事,卻總也忘不掉那年他在花廳裡與祖父談論天下時的風華,於是買通了出府采買的小廝打聽他的訊息,打聽到的卻盡是他大興龍舟、廣納男、縱樂無道的訊息。
不信,可他一年一年的下江南來,行事一年比一年荒唐,罵名也一年比一年不堪。著急,煎熬,終於在及笄那年忍不住丫鬟買了男子的袍回來,喬裝出府,混進了西園。
西園是城南有名的戲園子,那年聽說班主從江北買了個俊秀可人的小生,準備獻給聖上,聖駕晚上到西園聽戲,伴駕的有汴州文武、名門公子,混在人堆裡,親眼看見他邊有俊公子相伴。他像變了一個人,一紅袍,縱聲,荒唐不羈。於看那春風秋月事,避出人群後慌不擇路,回過神來時已然迷了路。見旁有條小路,便沿路而上,沒想到又見到了他。
他本在聽戲,不知如何撇開眾人來到這寂靜無人之的,隻記得那夜皓月高懸,他孤立在路盡,明月裡,袂在夜風中沉浮,割碎瞭如水月。他轉頭來,容寂寞,似經風雨,隻能於這僻靜無人自。
那夜,他的目就這麼撞進了心裡,心頭撞,竟然轉逃了。
回到府裡,仍記得他的目,連夜風捎來的酒氣都好似仍然聞得見,魂不守舍,鬼使神差地進了小廚房,熬了碗解酒湯出來,想要再溜出府去把解酒湯送給他。那時夜已深了,料想他還沒回宮,於是便想坐轎子到宮門外候著,但孃勸住了。
孃說,男子為大業可以不惜名聲,子卻不能。他背負著昏君之名,若接近他,不僅會讓也背上不堪的汙名,也會連累何家的名,日後更會連累的夫家。若想當他的皇後,隻需等著便可,假如他日後能鏟除元黨、親政治國,一旦選後,天底下不會有比何家之更適合的人選。而他曾背負昏君之名,定然不會希自己的皇後也有汙名在,所以隻需等著,什麼都不必做。
覺得有理,所以猶豫了。
解酒湯在猶猶豫豫時漸漸冷了,那晚終究沒能送出去。
那年,覺得自己做得對,於是一等許多年,等來的卻是軍中立後的訊息。
他為了那個賤籍出的子,不惜自己籌謀二十多年的大業,棄了祖宗的半壁江山。因為在南下途中纏綿病榻,他竟不惜昭告天下,以自己的大婚之夜為沖喜祈福,更別提他親政之後準提點天下刑獄了。他的年號、的徽號,乃至的居所和選妃之事,一樁一樁,看得出來,他對那子的寵不是越製,而是他本就不以世人的眼和祖宗的禮法拘束於。
他曾盡世人的笑罵,世人在他眼中多愚輩,所以,他不屑以世人的禮法拘著。
而這人艷羨的寵,原本該是屬於的,卻因為那年那夜的猶豫而錯過了他。
若這世間有醫悔恨的良方,願傾盡所有去換,可是知道沒有,所以今時今日才會跪在他麵前,用的尊嚴去換一個為那子的替的機會。
“陛下!”何初心著步惜歡,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麵,“臣自知無福,不能服侍陛下,所以纔想求這一次替皇後孃娘涉險的機會,因為臣知道陛下與皇後孃娘伉儷深,定然擔憂娘娘此行有險,真正臣不忍心的人是陛下!臣對陛下的心思,難道陛下當真不知嗎?祖父早已在為臣議親,臣隻是悔恨當初年,不夠勇敢,所以想要勇敢一回,若能活著回來,再嫁他人也心中無憾了。您可以另擇他人為替子,但臣以為,駕南巡,儀仗浩,所經之文武接駕,容不得怯。臣自學習禮儀宮規,又是將門之後,許能擔此重任!若您擔心祖父不答應,臣自會稟過祖父,求祖父進宮麵聖!”
雅間裡尚有外人在,何初心卻已顧不得名節,一番陳詞說得真流,說罷連跪安之禮都未行,便起跑了出去。
學子們已在大堂裡議論朝事,忽聽雅間的門被人撞開,一個小廝哭著奔了下來,雖然一路拿袖掩著麵,但那步態顯然不是男子!
大堂裡發出一陣愕然之聲,眾學子紛紛抬頭看向樓上的雅間,不知何人在屋裡。
步惜歡淡淡地看了眼何楷,語氣散漫,眸已涼,“還不去瞧瞧你妹子?朕來此之事,今日若是走半點風聲,唯你是問!”
何楷趕忙應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快步退了出去。
人走之後,雅間裡靜了下來,半晌,步惜歡握著的手一鬆,掌心裡剝好的一把花生仁兒一腦兒地落進了盤中,劈裡啪啦,似玉珠砸落。
李朝榮道:“何氏之言聽著倒是可信。”
“可信什麼?”步惜歡冷笑一聲,眉宇間鎖著嘲弄之,“朕方纔拿話試了一試,心思可深著。”
試了一試?
李朝榮愕然,他倒沒察覺何氏心思深來,莫非聖上跟皇後孃娘在一起日子久了,學了些察言於微的本事?
一想到有這可能,李朝榮就莫名想笑,鬥膽問道:“那……何氏方纔之言,陛下還需微臣這個人證不?”
步惜歡睨來一眼,麵含鬱,沒好氣地道:“朕看你是真想調去刑曹!”
“微臣知罪,陛下息怒!”李朝榮趕忙服,言歸正傳,“何氏乃何楷一母同胞的妹子,行險事,何楷非但不阻止,反而極力促,微臣以為,何楷的用心不可不查。”
“何需查?略一思量便知,他妹妹若在南巡時遇險,朕救還是不救?人若落在嶺南王手裡,嶺南王以此朕,何家以此朕,朕豈不腹背敵?”步惜歡轉頭向江麵,聲比風涼,“盯何家,朕倒要看看,何善其是不是真的老了。”
這天,何家上演了一出鬧劇。
何初心回到府裡,連閨房都沒回,就這麼一小廝打扮便闖進了祖父的書房。
何善其鬧不清這是演的哪一齣,直到何楷回來,才著頭皮把事的始末給回稟了一遍。
何楷自然不會提那黑袍子和其所獻之策,隻道是妹妹癡心一片,苦思出了替子之策,替皇後擋險,不料聖上沒準。
何善其聽後果然震怒,斥道:“命你在府中思過,你竟帶你妹妹打扮這副模樣前去麵聖,你難道不知在議親?事如若敗,傳揚出去,你置的名節於何地?你個孽障,想氣死、祖父不!”
“怎是哥哥要氣死祖父?分明是祖父要死我!”何初心素來知進退,今日卻目怨毒,“我剛出世不久,祖父便害我沒了爹孃,而今又親手毀了我的姻緣,怎還有臉怪我兄長?兄長尚且知道疼我,祖父呢?當年你怕元家勢大,明明白白地駁了聖上倒也罷了,可你既怕元家自立,又怕聖上親政,模棱兩可,瞻前顧後!我及笄後就有人上門提親,您那時說想多留我幾年,可您心裡打著什麼主意,您自個兒清楚!您這一留就把我留到聖上渡江,聖上倒是親了政,您的盤算卻落了空!您跟聖上博弈輸了,這纔想起拿我嫁人的事跟聖上示好了,合著我這孫在您眼裡就是件裳,想送誰就送誰,人家不稀罕就隨意打發了?既如此,何不讓我隨駕南巡?我若死在路上,好歹能替何家掙個功勛回來,不是更如您的意?”
何善其晃了晃子,險些沒站穩,他從不知孫竟如此怨他。當年,海寇猖獗,朝廷善於海戰的將領卻不多,海防連連告急,他便上書舉薦自己的兒子。當時,他的妹妹遭元貴妃構陷死於宮中,他急於報仇,便舉薦獨子赴遠海剿寇。何家領水師多年,朝廷也認為何家子弟合適海防要務,豈料江戰不同於海戰,兒子半年後便在一次海戰中遭遇大浪暗礁,戰船不慎傾覆,他則不慎葬於海底,待風浪停了,早不知被海水捲去了何方,到頭來連首都沒能尋到。噩耗傳至家中,妻子與兒媳不堪打擊,雙雙一病不起,三年之相繼離世,隻留下孫子孫。他深打擊,一蹶不振,覺得對不住這兩個孩子,便將心思都花費在了他們上,從此不敢再貪功冒進,凡事都謹慎而行,生怕再因一己之私而危及至親,卻沒想到,孫如此怨他。
“我隻求隨駕南巡一趟,生死由命,全當為聖上盡一迴心,了了心中執念。若能回來,婚事任憑祖父做主,若祖父不肯答應,就全當那年我也隨爹孃和祖母去了吧。”何初心把話撂下便出了書房,沒回閨房,而是直接進了祠堂,跪在了祖母和爹孃的牌位麵前,不吃不喝,也不哭鬧,隻是跪著。
這一跪就跪了三天,第四天大清早,守夜的丫鬟發現何初心暈倒在了祠堂裡,驚了整個侯府。何家急忙遞了牌子到醫院,請了醫來,何初心醒來後卻不肯用湯藥,無奈之下,府裡隻得又將醫請了回來,醫嘆了口氣,把何其初請到了屋外,“侯爺,恕下直言,孫小姐這病乃是心火所致,下可以開方下藥,尋不著藥引子也難治本。孫小姐已經折騰了些日子,子虛弱已極,再折騰下去,隻怕經不住幾日了。”
醫說罷,嘆著氣走了。
何善其抬頭看了眼西落的雲霞,恍惚間看見那年喪報進門時的景,剎那間心生悲意,老態盡顯。許久後,他嘆了一聲,道:“備轎吧。”
這日,黃昏時分,何府的轎子停在了宮門外,何善其進了宮,沒人知道他急於麵聖所為何事,也沒人知道君臣二人在太極殿中談了些什麼,隻知何善其出宮時長街上已響起了報更聲。
太極殿,步惜歡靠在座裡笑了聲,“何善其老了,倒還沒老糊塗。”
李朝榮伴在一旁,沒吭聲。何善其求了兩件事,一是求陛下擇他的孫為皇後的替子,二是求駕南巡歸來後,求陛下為他的孫賜門婚事。他說自己老了,隻有這兩樁心事未了,若能了了,願辭告老,歸還水師兵符。
江南水師一直是陛下的心頭大患,若能兵不刃地收回兵權自然是最好的,可何善其對此事卻隻有空談,不見兵符。他隻請陛下為他的孫賜婚,這話裡不僅有何家此次獻策沒有覬覦後位之心的意思外,還著一層意思,那便是他希孫此去能平安歸來。
他孫都鬧到絕食明誌的份兒上了,陛下若不答應,人死了,豈不等於是陛下死了他孫?可若是答應了,南巡途中必然不得要多派些侍衛保護。何善其不僅想縱容他孫,還想讓平安歸來,而他進宮麵聖,不帶兵符,隻拿著一句“歸還兵符”的空話來跟陛下談條件。
這老狐貍,當年便想空手套白狼,如今還是如此!這病怎麼就改不了了?
“您真的打算答應何家?”李朝榮實在欽佩步惜歡的修養,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不然呢?人都以死明誌了,朕倒是有興趣瞧瞧誌在何了。不然這回不允,定有下回,索允了,朕倒要看看,他們兄妹的心有多大。”
“可途中若有變故,微臣擔心朝中的局勢會對您不利。”
“不利在朕這兒,好過在那兒。”步惜歡起慢步至窗邊,月涼如水,他抬眸南,思鎖在眉宇裡,濃得不開,“七日了,該出汴州,了淮州地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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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是俺結婚4週年紀念日,也是風雲大總管的生日,謝謝小妞兒們的祝福。
上個月帶娃回去看姥姥,不慎全家中暑,病了大半個月,好在現在復活了,讓大家擔心了,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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