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三十四章 峯迴路轉
暮青在滔滔河波中沉浮著,剛踩著水穩住子,就四下尋找巫瑾,擔心巫瑾不識水。書趣樓(www.shuqulou.com)隻見巫瑾在後不遠,水麵已沒過了他的嚨,發在臉龐上,甚是狼狽。
暮青立刻遊了過去!
察覺到暮青遊來,巫瑾抬頭沖苦笑一聲,說道:“兒時習過泅渡,倒是多年未下水了,恐怕得適應一陣子。”
說話間,一個侍衛已從後頭攙住了巫瑾。
暮青剛要說話,忽聽頭頂上隆隆作響,仰頭一看,隻見上方的陣道竟緩緩地推了出來!
“不好!陣道要封!”藤澤大喊時將鞭一揚,鞭子卻本夠不到陣道,隻在石墻上掃下一道白印!
長鞭落回水中,白浪驚湧,石屑墜打,眾人踩水穩住子的工夫,河道中的亮漸被作一線,最終全然不見。
陣道封起,眾人被困在了河道中。
四週一片黑暗,藤澤沉鬱的聲音傳來,“怕是真要如木兄所言了。”
“保護好先生!”暮青吩咐了一聲,隨即便凝神分辨起了四周的聲音,記得藤澤說過水陣中有絞車!
恰在這時,河道前方忽然亮起了一點幽,似黃泉路上點起的一盞引路孤燈,無聲的朝人招著手。
這遠看似河燈,又似流螢,著實詭異,眾人卻還是鬆了口氣。且不管這幽是何來頭,被困在封閉的河道中,有亮自然比手不見五指要強。
然而,這口氣剛鬆,就見那幽順著水飄了過來!
眾人脊背生寒,因為這河道裡的水並非地下活水,而是一條死水河,方纔洶湧的水波是眾人落水所致,此刻河麵已趨於平靜,河水既不流,那幽又是怎麼飄過來的?
“……不對!那在往我們這邊遊!”
“什麼東西?”
水中不便使長兵,護衛們紛紛取出匕首,卻見水波沉浮了幾下,那一抹幽忽然就變得細碎了起來,霎時間,幽長的河道燦若天河,萬千繁星流瀉而來,勢吞人間萬象一般!
河道前方忽然隆隆作響,水麵掀起巨浪,約可見那些細碎的幽後升起了一架巨大的水車!
“還是來了!”藤澤沉聲道,“小心河底的暗流!”
“先小心河麵上吧。”暮青提醒道。
話音剛落,隨著水車絞,隻見水波揚起,巨浪般淩空打來,浪中夾雜著點點幽,似雨打浮萍,劈裡啪啦的就了過來!
聽著嗖嗖的破浪之聲,護衛們的心頭無不沉了一下——這東西聽著可有些分量,莫非不是河燈流螢之?
“火!他孃的!是火!”這時,前頭的護衛看清了浪中的幽,心驚之下抬刀就挑!卻見那些幽火隨浪越過頭頂,帶著子火油味兒和哢哢的骨節扭聲。
“去他孃的火!”沒人比被困在鐵窟的護衛們更悉這聲響和氣味,兩個神甲侍衛挑開飛來的機關蟲,喊道,“蟲群!是蟲群!”
在前陣中被驅進窟的機關蟲群竟然出現在了河道中,暮青廢了那機關蜈蚣就是為了阻止蟲群被點著,可此刻,這棘手的蟲群不僅又來了,竟還燒了起來。
“他的!魂不散!”一個侍衛劈著火蟲,滿臉是的模樣在昏暗的河道裡倒瞧著更像是縷魂。
這時,河道底下暗流已聚,纏拽著人的腳,護衛們驅避火蟲越發不便。
漫天流火中,暮青一邊留意著巫瑾的安危,一邊念頭飛轉。前陣之火沒能燒起來,此刻竟水火同陣,機關蟲群事先浸了火油,故而能在水中燃燒,可水火不容,蟲群終究是木造機關,這火燒不了太久。
既然燒不久,火蟲借水車之力撥襲來又顯得有些零星,那麼這殺機作為守陣人對他們的回敬,是否不太夠格?
正思忖著,幾隻火蟲墜來,暮青踩著水流借力一旋,將在河道中費力沉浮的巫瑾死死擋住,月殺和巫瑾後的那名侍衛看準火蟲墜落的時機抬刀一挑,火蟲從暮青和巫瑾的頂心過,刺目的火和濃重的火油味兒暮青皺了皺眉,心頭忽然咯噔一聲!
不對!
曾破過大漠地宮機關的經驗讓暮青對陣中的殺機有著過人的敏銳,在覺察出不對的一瞬間,腳下力一踩,借勢旋向後!
巫瑾就在暮青後,暮青這猛的一轉,帶起的水波險些將巫瑾撞沉!眼疾手快地扯住巫瑾的襟,兩人在水中撞了個正著。流火在天,波絢爛,巫瑾能清晰地看見暮青眼睫上的水珠兒,那水珠兒晶瑩玉潤,了兩下落水中,被遊魚般的波吞,波都彷彿明澈了幾許。
巫瑾晃了個神兒,直到暮青眼中迸出驚,他才猛的驚醒過來,發現暮青正盯著他後,不由轉頭向後方。
後方隻有一名侍衛,而侍衛後是幽暗的河道,河道那邊並無水車,亦無蟲群,黑暗中卻似乎有什麼在湧。
幾隻被挑落到後方的機關蟲在河波中沉浮著,火忽明忽暗,約可見河麵上飄起道道黑波,似麻麻的黑蛇。
但,不是蛇。
“火油!”暮青高喊一聲,確信那是火油!
“什麼?”藤澤聞聲回頭之際,鞭頭使力一偏,一隻火蟲淩空劃過長長的河道,撞上石墻之後飛彈而去,正落在那段黑波幽幽的河麵上,大火頃刻間便燒了起來!
火沖上陣道頂端,照亮了好長一段河道,眾人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後麵河道兩旁的石墻隙中正汩汩地湧出油墨般厚重的火油,大火燒得極快,眨眼間便近了眾人。
“快!快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眾人急忙向水車遊去。
那架水車是河底暗流的源頭,此前眾人不願遊向它,此刻火蛇來,不得不遊向險。但越靠近水車,水波的推阻和暗流的糾纏就越發的大,加之機關蟲群之擾,眾人的遊速終不及火油燒來之勢,就在大火燒前的一刻,暮青喊道:“水!”
當先深吸了一口氣,給了巫瑾一個鼓勵的眼神,便扯住他的襟將他帶了水下!
河麵上火沖天,一道道人影沉了白浪中,火勢很快殃及水車,木翻著河水,白浪帶著火焰被拋向空中,這火水銀花人間奇景對河麵下的人而言卻無異於滅頂的殺機。
水底暗流陷人,水車巨大的絞力生生把人往車軸上吸,而河麵上被大火所封,冒頭是燒死,悶著會淹死,死後怕是還要被那水車分,眾人潛在水底力抗擊著暗流,心中無不大罵創此殺陣之人,這可真是怕人不死,極盡殺戮之能事!
生死隻在須臾之間,暮青看向月殺,豎掌刀,沖水車做了個劈斬的手勢!
水車那邊還有一段河道,若在大火燒過水車前遊到那邊浮出水麵,尚有一線生機。巫瑾不水,堅持不了多久,來不及細思破這機關水車之法了,隻能用冰將其劈毀。眼下在河底,視線模糊,即便用神兵也不易被人看出來路,倒是個速速破陣的時機。
月殺點了點頭,與旁的一名侍衛換神之時,暮青沖藤澤做了個劃水的手勢,示意他命人向兩邊散開。
藤澤雖不知暮青有何破陣良策,但此時此刻容不得多問,他示意護衛們散開。在暗流洶湧的河底遊不易,護衛們相互挽起組人墻,以防被暗流捲水車。
這時,被護衛左右架住的司徒峰忽然在滔滔水聲中聽見了異響,那是鐵索絞之聲,就像他們初陣時大陣啟的聲響。他心頭一驚,卻發現護衛們一心後退,竟無人發覺殺機。他不知木兆吉究竟有何破陣之策,但此刻的形太像刀陣那時,他以為墻下是死角,退至墻下等來的卻是殺機。木兆吉縱有破陣之才,也難保其破陣之策不會被悉,萬一這一散開,等待他們的是殺招呢?
此念一生,如同著魔一般,司徒峰猛的回頭,隻見石墻在河底洶湧的波濤中扭曲著,墻兒裡約約推出一排兵刃,似千年幽潭下生出的寒冰。
刀!
墻上有刀!
水中開不得口,眼見著護衛們仍在叉著他後退,司徒峰一個猛子向前紮去!
護衛們猝不及防,隊形忽然被帶著俯沖向河底,司徒峰力甩開左右護衛,一落單,暗流就將他扯向水車!後方的護衛急忙下潛,險之又險地扯住了司徒峰的領,後頭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前撈,而那兩個被司徒峰甩開的護衛卻遭暗流扯住,生生被拖向了水車!
一個護衛急之下拔刀向河底,刀尖兒及的卻是堅的青石,這護衛心道完了的一瞬,被暗流扯起,雙當先被絞水車,鮮和碎頓時模糊了眾人的視線。另一個護衛眼見求生無,當即運力於掌,在被扯進水車的一瞬,一掌擊向車軸!
水波激湧,河道下彷彿化生出一張蛟龍大口,含著撞向水車,但聞哢嚓一聲,不知是車裂了還是骨裂了,隻見水車的絞速慢了半拍,但那護衛依舊被絞了水車之中,河中的頓時又濃了幾分,待那護衛被丟擲河麵,再砸水中時已然隻剩半截兒。
見者無不膽寒,而就眾人在的目聚在那半截兒的上時,河道中央忽然彈出一!
藤澤和那絡腮胡首領察覺到殺機,卻被水模糊了視線,隻覺知那殺氣的收放僅在須臾之間,護衛們尚未來得及策應,一切便已消於無形,而水車竟忽然無聲無息的從中斷裂,水浪頂而來,重若千斤巨石!
眾人此刻閉氣已到極限,大浪之下誰都不知自己灌了幾口水,暮青往旁一,發覺巫瑾已在搐,於是不待大浪平息便帶著他泅渡而去,頭一個遊過水車,冒出了水麵。
一出水,巫瑾就咳出一口水,隔著人皮麵都能看出蒼白的麵。
神甲侍衛們和藤澤等人跟著冒出頭來,四下一看,隻見飄在那邊的河麵上,已經燒了起來,而水車一毀,火油就了過來。
他們並沒有險。
前方河道尚未燒著,水車斷裂之事雖是眾人心頭的疑竇,但此刻由不得盤問,眾人隻能向前遊去。
沒了暗流的牽製,眾人遊得頗快,邊遊邊提防著河道中的殺招。可遊了半晌,除了大火一直追逐在後,河中再無殺機。這雖是一樁幸事,可卻沒人慶幸,因為遊著遊著,眾人便在前方看見了火——他們已環著陣道遊了一圈,看見了火起之。
“可有人看見陣門?”那絡腮胡首領看了一眼護衛們,眼中滿是焦。
“沒有!”護衛們紛紛搖頭,停了下來。
怪不得河道中再無殺機,沒有通往下一陣的陣門,這比任何新的殺機都人絕——這河道是條死路!
眾人在一起,著前後的火,正回想一路遊來可有看之,司徒峰忽然發瘋般的大笑起來,指著暮青道:“是你!禍害!你要不逞能破那火陣,我們何至於落到這般境地?若當初隻管闖過機關蜈蚣腹下的刀林,此刻我們便會在上方陣道破陣,那裡好歹有通往下一陣的陣口,而這河道中卻無出路,那創陣之人顯然是要我們死!”
司徒峰眼底如網,神癲狂,暮青麵對指責充耳不聞,隻是著河道一頭兒若有所思。
巫瑾仍咳著,得空兒說道:“司徒公子莫言他**害,公子惹下的傷亡也不。”
司徒峰道:“你!”
“未必。”這時,暮青打斷了二人之言,說道,“這河道絕非死路,倘若沒有通往下一陣的陣門,那隻剩下回頭路了。”
“回頭路?”藤澤一愣。
暮青不答反問:“倘若我們的河道是條死路,那機關蟲群是從何來的?”
藤澤嘶了一聲,“木兄之意是……那火陣中的鐵窟?!”
的確!當時,機關蟲群皆被趕了窟中,那窟裡四壁是油,得很,蟲群不可能爬得上去,隻可能是那窟連著河道!
藤澤仰頭看了眼陣道,欣喜地道:“沒錯!這河道之深與那窟之深相差無幾,應當是通著的!”
“所以,還記得蟲群剛剛出現的地方嗎?”暮青看向來,河麵已被熊熊大夥吞噬,的目卻堅定不移,“看來,我們要遊回去了。”
遊回去?
這話說得容易,可來路已被大火吞噬,所謂的遊回去即是說要再次水潛回去。
機關蟲群出現之在水車附近,需潛遊頗久,倘若中途水下遇險,亦或遊回原尋不到出路,到時大火封著河麵,他們不能冒頭,隻能憋死在水下!
潛回去兇險無比,可不回潛,待火燒來一樣是死,藤澤當機立斷,說道:“回!”
卻沒料到,話音剛落,司徒峰竟反駁道:“不!不能水!”
藤澤聞言麵沉鬱,世間事若真能占算,他定會司徒家換個穩重的人來!
而司徒峰彷彿了刺激,竟看不出藤澤麵沉鬱,瘋瘋癲癲地道:“刀!刀陣!”
他邊說邊看向水下,神態驚慌。
“刀陣何在?”藤澤惱了,方纔若不是司徒峰在河底忽然發瘋,何至於失那兩名護衛?
司徒峰指著水下喊道:“墻!石墻!”
護衛們紛紛凝神細聽,可誰也沒聽見刀車的聲響。
巫瑾邊咳邊看了眼司徒峰,無力地道:“看來,司徒公子應是此前在刀陣中失頗多,乃至氣虛不攝、誌過極,故而見了幻象。”
“……幻象?”藤澤看向司徒峰,司徒峰卻沒聽見此言似的,大火快要燒來了,他卻隻盯著河麵下,彷彿那下麵真有刀車。
“公子?公子!”一個護衛喚著司徒峰,看他那著了魔般的神態,心道不會是真瘋了吧?
巫瑾道:“此疾需戒憂思,宜臥榻靜養,眼下怕是不了……隻能速速離開這幽暗仄之地,若能見天日,司徒公子許會好些,在下也可為他施針救急。”
暮青擔憂地問道:“這一路潛回去,先生可撐得住?”
巫瑾笑了笑,波影如幻,晃著他那虛弱的笑容,頗有幾分雲淡風輕,“如若撐不住,那便是天要亡我,違不得。”
嘖!
暮青狠狠地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向來路,當機立斷,對月殺道:“我把先生給你,必要之時,為先生封閉氣。”
巫瑾穿有神甲,為他封閉氣需得避人耳目,唯有在河底有行此事的機會。當初出大漠地宮時,曾昏迷不醒,也是被封閉氣纔出去的,當時月殺在,相信他懂的意思。
暮青不由分說就點了兩名侍衛,“我大概能猜到出口在何,你二人隨我先行探路,其餘人待火燒來再水!”
以防萬一,需要為大哥爭取些時間,萬一月殺找不到適宜的時機,那麼,在水中待一刻,大哥就多一分生機!
說罷,暮青不待月殺反對便悶頭紮水中,先行回潛而去!
就此陣的殺招而言,出口在何不難推斷。創此陣之人頗通謀略,當時,陣道封住後,河道中一片黑暗,此時但凡有抹微就會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當他們發現那實乃魂不散的機關蟲群時,驚慌使得他們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對付蟲群上,加之當時河底有暗流攪擾,本沒人會分心留意後。厲害的是,蟲群上的火油味很好的掩飾住了後方河道的火油氣味,倘若不是覺察出水車和蟲群的殺機不夠淩厲,又嗅出了火油味兒變濃了,怕是再過一會兒,一個火星兒就能他們為火人。
那人步步為營,心思縝,河道與前陣窟之間的通道他定會設在蔽,思來想去,除了那架水車的所在之,不做他想。一來,水車巨大,容易掩飾住通道口。二來,如侍衛們未帶神兵,按尋常之法,要破水車的確棘手,好不容易過了殺陣,任誰都會立刻遠離,誰也不會在水車附近逗留,也就更難發現那通道。故而,以那人善於揣人心的手法而言,他極有可能把通道設在水車附近!
大火燒著河麵,水中流似霞,暮青如一尾劍魚般向水車遊去,約見到那巨大的廓時,一個侍衛先一步潛了下去。
水車已被劈作兩半,斜靠在河道兩邊的石墻上,中間的豁口看起來像一道閘門,侍衛遊進遊出的察看了一圈兒後才遊回暮青邊,沖點了點頭。
暮青直奔靠近前陣的石墻,水下模糊,靠著一番索,到了一鐵索。這鐵索足有手臂細,是用來牽引水車的,而承接鐵索的這塊墻磚也是石墻上唯一一塊不同的。
暮青對侍衛比了個斬的手勢,隨即退開。
此刻藤澤等人不在,侍衛行事倒也方便,一道細微的水波彈過之後,鐵索應聲而斷,半架水車著墻麵倒下。浪吞人,暮青旁的侍衛運力拽住,二人潛往河底,直待大浪平息後才抬頭看向石墻。
石墻前,侍衛已將整條鐵索斬下繞在了手臂及掌中,力往墻石上砸去!
一拳,兩拳,三拳!
月殺此前斬斷水車時,因水車尚在轉,鐵索將墻麵扯裂了一道隙,侍衛三拳過後,墻上的裂即刻蔓延開來。
河底昏暗渾濁,暮青看不清裂,卻眼見著那墻忽然塌出個來,河水猛地灌中,連帶著侍衛一併捲了進去!
暮青心頭一驚!
為何會有水湧?
這堵墻必是連著前陣的窟無疑,在蟲群遊河道之前,也就是墻麵上的機關通道開啟時,河水就應該灌進去了,在兩個空間的水位齊平之後,蟲群纔能夠遊河道。那麼,方機關通道再次開啟,不該再有水湧纔是!
侍衛砸開的是什麼地方?
暮青沒有細思的時間,一來墻壁是命侍衛砸開的,侍衛被捲走,必須去看看,二來此刻閉氣已到了極限,河道中毫無生路,隻能一賭!於是腳下一蹬,借著水勢就鉆了!
一過石墻,暮青就墜了下去,刺眼的從高灑來,仰頭一看,看見的竟是鐵壁和青天。
這就是那窟!
但窟底下竟然又開了個!
暮青心中半是氣惱半是佩服,忽然對那創陣之人有些興趣了,這人的花樣可真是層出不窮,也不知墜下去又要落到哪裡。
暮青掌心一翻,兩把解剖刀手中,淩空丟擲一把,左手一接,力往通道上一!這地道是條土道,河水的沖力頗大,暮青試了數回都沒能停下,而前方已經看見了亮。
暮青眼睜睜的看著侍衛了出去,頃,聽見他喊道:“主子!”
這時,暮青借住雙刀,勢已緩,聽出侍衛的語氣不慌不忙,不由將刀一收,任河水將自己沖了下去。
天刺目,暮青閉了閉眼,隻聞耳邊水音潺潺,掌下遍是石子兒,之圓潤涼。
溪水?
這時,後方又有侍衛了下來,暮青讓開時把眼一睜,隻見山風徐徐,溪水西流,與侍衛在溪間,岸上沙石青幽老林茂,他們竟已了山中。
“……出陣了?”逃出生天本該喜悅,兩名侍衛卻都愣了,水陣乃千機陣第八陣,他們尚有一陣未破纔是,怎就出陣了?
暮青環顧四周,這纔看見大陣的出口開在山下,此山山勢低緩,前有玉帶環腰,後有闊林遠峰,口在山石雜草間,乍一看,似山中野挖的。
恰在此時,中又有嘈雜聲傳出,頃,月殺帶著巫瑾當先了出來,不待眼睛適應線便喚道:“主子?”
“這兒呢!沒事。”暮青回應時上前扶住了巫瑾,巫瑾咳得近乎力,暮青委實沒想到他會撐過來,心中不由驚訝,抬頭問道,“可需為先生調息?”
不問還好,這話一問,月殺的臉頓時黑如鍋底。方纔水後,他不是不想為瑾王封閉氣,可他剛想把手探他的襟,他便跟被毒蟲咬了似的,寧肯冒著溺斃之險爭渡而去,也不肯解封,這人看似秀弱,實則對自己頗狠。幸虧主子先一步尋到了出口,瑾王在極限時嗆的那兩口水才來得及拍出來,不然他現在哪能醒著?
“是否需要調息,這得問先生。”月殺黑著臉道,他可不敢瑾王,天知道他中不是藥便是蠱,探他的襟,他纔是那個需要勇氣的人,結果卻鬧得跟他好男風似的!
“……無需!”巫瑾不等暮青發話便搶先拒絕。
暮青一聽便猜出是怎麼回事來,隻好扶著巫瑾往岸上去,他稍事歇息。巫瑾雖暮青攙扶著,卻不肯把子的重量依托在上,愣是一步一摔的上了岸。
這時,藤澤等人也都出來了,待看清了周遭,同樣愣了。
“這是何?”藤澤心中驚詫,木兆吉先行探路,他們爭渡到水車前麵時,發現出口竟已被尋到,而木兆吉已不在河道中。他們急忙順著水勢鉆過了石墻,本以為會落進前陣那鐵窟中,沒想到竟順著水流被沖了下來,此地乃是山間,絕非千機陣中!
事出反常,神殿的訊息中從未有過關於此地的記載。
“看樣子,像是出陣了。”那絡腮胡首領環顧著四周說道。
藤澤道:“千機大陣尚有一陣未破,提前出陣可是聞所未聞!”
絡腮胡首領苦笑著瞥了眼暮青,一路上跟著這位,聞所未聞之事見的還嗎?
暮青盤膝坐在岸上,見藤澤不知此山是何,便索不想了,千機陣的最後一陣必定更險,既已出陣,未必是壞事,縱然後的老林中許有新陣在等著他們,但天選大陣中本就沒有安全之,在哪裡又有何妨?
對護衛們來說,在此山中可比在那暗無天日的河道中要愜意得多,自踏千機陣中,眾人一路奔逃,誰都沒有歇過,此刻都乏了,見暮青有歇息之意,便紛紛上了岸,就地調息。
巫瑾還趕不了路,司徒峰的傷勢也不容樂觀。
方纔在那河道中,司徒峰喊著刀車拒不水,護衛隻好趁其不備將其打暈,封了大,將他給一路帶了出來,眼下人還暈著。
一個護衛盤膝坐下,解了司徒峰的道,司徒峰一醒便就地彈起,大喊道:“不可水!不可水!”
護衛道:“公子醒醒!我等已出陣,正在山溪邊!”
“山溪?山溪……”司徒峰喃喃自語,四下一顧,見到溪流一愣,正當護衛以為他總算看清了何方時,他竟指著溪水大道,“水!水!”
司徒峰的護衛隻剩六人,六人見他瘋瘋癲癲,無不驚慌。
這時,巫瑾費力地抬頭看了眼司徒峰,而後從懷中出隻藥瓶,倒出顆藥來服下,又遞給暮青說道:“河道中水不凈,大人若喝過那水便服一顆此藥,小心駛得萬年船,眼下可病不得。”
暮青點頭接過,服藥過後順手將藥瓶遞給了月殺,月殺和侍衛們都服過藥後,巫瑾卻無收回之意,又問藤澤:“藤縣祭可需服用?”
藤澤不自然地笑了笑,他此前雖司徒峰服過此人之藥,但那不過是為了拉攏試探,不代表他自己會服用來路不明之藥。且司徒峰服過藥後便失心瘋了,雖說此人所言的病因有些道理,可也不敢盡信。
“多謝先生好意,我等上皆帶有些跌打服之藥,故而非到救命之時,不敢勞煩先生。”藤澤看似謙遜,卻不給巫瑾勸說的機會,說話間便從懷中取出藥來服了下去。
巫瑾道:“藤縣祭客氣了,既如此,那就聽憑縣祭大人之意了。在下此時無力,怕是尚不能為司徒公子施針了。”
藤澤道:“好說,能勞先生記掛,已是司徒兄之福了。眼下,先生還是先歇會兒吧。”
斜日掛在林子上空,藤澤背水而坐,林憂思。他們要往大陣西南去,看樣子是必林中了。神殿中並無此地山間的記載,不知林中是否布有殺機,而看天,至多再有兩個時辰便要夜了。即刻林趕路,興許天黑前能走出去,再晚些就要在林中過夜了,倘若林中布有殺機,夜晚破陣甚是兇險,若在溪邊坐上一夜,豈不白白浪費破那千機陣時省下的時間?
藤澤看向暮青,見麵溪而坐,正閉目養神,袍裹在上,那子瞧著比往常更清瘦幾分,卻比州試那日行出公堂之時了些病弱,更顯出幾分風骨來。
實話說,直至此刻他還如在夢中,不知怎麼就出了千機陣。
藤澤著暮青出著神,不知過了多久,覺有道目落在自己上,這才醒過神來,隻見看著他的人竟是巫瑾。
林風颺而來,藤澤迎著那目,竟忽有天涼之。
巫瑾淡淡地道:“這一路破陣,想必藤縣祭也乏了,不妨調息一番,好過閑坐費神。”
藤澤愣了愣,心中好生古怪,他不就是看著木兆吉出了會兒神?這天底下哪有男人怕看的?
“不瞞先生,在下倒想調息,奈何靜不下心啊。”藤澤心中疑著,麵兒上卻笑了笑,顯出那麼幾分坦來,而後順著此話就說道,“沒想到千機陣竟然陣下有陣,陣門之外還有陣門。這陣口不知是我等誤打誤撞,還是那創陣高人有意指引。”
“不是誤打誤撞。”暮青這才睜開了眼,“這陣口上方就是火陣的窟,想來應是破墻之時牽了機關才致底大開,倘若無此陣口,那我們回到窟中,隻能順著骨梯而上重返火陣,到時還要再水陣,豈不周而復始,沒完沒了?此地應當就是那地下河道的出口。”
藤澤頓覺心沉重,“若真如此,林中十有**埋有殺機,我從未聽說過天選大陣中有這等地方,想來我們是頭一波破陣到此的。倘若提前出陣是那創陣高人給我們的獎賞倒也罷了,怕就怕連破他兩陣,他會視我們為對手,往後的路走起來會難上加難。”
藤澤苦笑了一聲,原本和木兆吉聯手隻想多些破陣之力,沒想到這破陣之力太強,竟了一把雙刃劍。
事已至此,後悔也來不及了,藤澤隻能問道:“不知以木兄之見,我們該……”
他想問是該立刻,還是該歇息一夜,明日再走,可就在這話將問未問之際,忽聞林風送來一道幽幽的笑聲。
“這山中的確許多年未見生人了,有一甲子了吧……”聲音蒼老空幽,似萬裡傳音,高遠不可及。
暮青一驚,侍衛們如臨大敵,眨眼間便將和巫瑾圍護在,月殺提著劍擋在暮青前,殺氣凜凜地掃視著山間。
藤澤及其護衛隊背對著暮青等人麵溪而立,同樣掃視著山間。
“後生可畏,可也別目無前輩,這世間哪,人外有人哩。”這一回,話音如春風拂柳,近在耳畔。
“當年那二位到此時,可不似你們這般狼狽。”林中千樹萬樹颯颯齊響,人似藏在林中。
藤澤等人急忙轉盯住林子!
“嘖嘖!瞧你們的樣子,真像落水狗。”溪岸微風徐徐話音飄忽,人又似在山溪對岸。
眾人又猛地轉向對岸,隻見山溪對岸綠草茵茵,野花漫山,丘上老石孤樹,石如臥僧,樹枝稀疏,皆非藏人之。
眾人如臨大敵,唯有司徒峰瘋瘋癲癲的盯著溪水,看著看著,忽然驚慌地大道:“鬼!鬼!”
眾人被他嚇了一跳,低頭一看,頓時驚得汗倒豎!隻見水麵上赫然倒映著一張人麵,山風吹皺了水麵,人臉猙獰扭曲。
眾人立即仰頭,見山丘那棵孤樹上剛剛還沒人,現在竟蹲著個老婦,老婦披著頭稀疏的白發,半張臉被火燒過,皮模糊,甚是醜陋。穿著黑衫,青天白日的蹲在枝杈上,那幽幽的笑容真如酆都鬼差一般。
藤澤麵一凜,沖老婦人施了一禮,問道:“見過前輩,晚輩這廂有禮了。敢問前輩可是此地的守陣高人?”
老婦人嗤笑道:“這片山林的確是我占著的,我卻懶得守這鬼陣!你們是神殿的人,要往西南去?”
占著山林,卻不守陣,那此人究竟是不是守陣人?
藤澤心裡琢磨著,上恭敬地答道:“回前輩,晚輩慶州永定縣縣祭藤澤,為天選而來,正要往西南去,誤打誤撞了此山,不想卻驚擾了前輩。”
“破了陣卻道誤打誤撞,虛偽!我問你,水火二陣可是你破的?”老婦人蹲在樹上,佝僂的子融在斑駁的日裡,兩袖迎風輕,風裡添了一殺氣。
藤澤沒料到他為表謙恭,隻是那麼一說,竟惹了老婦人不快,人道天選大陣中的高人皆是古怪之輩,此言果真不假。他不準老婦人的心思,不知惱的是他的謙恭之言,還是破陣之事,於是他下意識的往後瞥了一眼。
侍衛們頓時將暮青又圍得了些,月殺看向藤澤,目寒厲,如剔骨之刀。
暮青拍了拍月殺的肩,撥開他走了出去,沖老婦人抱了抱拳,說道:“陣是晚輩破的,前輩要打還是要殺?勞煩劃個道兒!晚輩等人要趕路,要打恕不奉陪,要殺可乾群架,畢竟論單打獨鬥,晚輩們不是您的對手。”
老婦人一愣,仰天大笑,“果然是你這有趣的小子!你破陣還真有兩把刷子!”
這話聽起來像是見過暮青似的,聞者無不吃驚。
暮青審視著老婦人,忽有所獲之時,老婦人又開了口。
“由此往西南去,路可不好走,你們能不能一路披荊斬棘姑且不論,即便到了惡人鎮上,也未必能活著出去,惡人鎮上現在可是一團了。”
眾人一愣!此話何意?
老婦人的目幽幽地落在藤澤上,問道:“你說是嗎?藤家小子。”
暮青轉頭看向藤澤,見他眼底乍現驚,正思忖惡人鎮上之事,忽覺大浪迎麵而來!
那浪起於溪底,迎著日,雪亮刺目!眾人皆被白浪晃得虛了虛眼,一息之間,無數溪石破浪而出,箭般來,一道灰影從暮青頭頂上掠過,五指利如鐵鉤,抓住的肩膀便將提了起來!
“跟我走!”老婦人的步法神鬼莫測,抓著暮青便如鬼影一般往老林中飄去!
“哪裡去!”月殺率侍衛們飛急追,巫瑾大袖一揚,日照著袖口,約見其中有道金一晃而斷。
暮青回頭一看,見一些護衛如瘦石般立在溪邊,竟像是被那石打中時道遭封,而月殺等人因穿有神甲,皆未中招,此刻追不捨,急之下竟把巫瑾忘在了岸邊。
“保護好先生!”暮青大喊一聲!
月殺頭都沒回,隻向後比出個手勢,侍衛們在半空中一折,黑般紛紛落回巫瑾邊,唯有兩人跟隨月殺林而去。
溪邊,藤澤及那首領已將被封了道的護衛們解開,見暮青的侍衛無一人中招,想起河道底下那架神斷裂的水車,心頭不由籠上一層霾。
巫瑾著林子,目之涼,若寒山化雪,森冷骨。他轉過來,淡淡地道:“既已解了,那事不宜遲,林吧。”
護衛們見巫瑾溫和不再,紛紛拔刀戒備,藤澤疏離地笑道:“先生救主心切,在下本不該攔著,可那林中許有殺陣。我等之中唯有木兄擅於破陣,他被人劫走,我們想天黑前出那林子怕是難上加難,何不等上一夜,待明早再?想必先生也看得出來,那老婦人若有殺心,方纔便可手,既然將木兄劫走,自然別有目的,木兄暫無命之險,先生稍安,萬萬不可莽撞。”
巫瑾淡淡地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我此生還從未莽撞過,今日莽撞一回又有何妨?藤縣祭全,萬萬不可推拒。”
這話可不客氣,藤澤收起謙恭之態,冷笑著問道:“哦?我若推拒呢?”
巫瑾道:“隻怕由不得藤縣祭。”
話音落下,巫瑾的袖微微一,似有什麼蠕了兩下,藤澤與巫瑾四目相對並未察覺,卻忽覺口有異滾了一滾!
霎時間,藤澤筋脈痛麻,黑鞭啪的一聲掉落在溪邊,同時聽見數道兵刃落地的聲響,他及司徒峰的護衛無一倖免,全都口中咳,倒在了地上!
“你……下蠱?!”藤澤幾乎口不能言,說話時那蠱蟲已腫如囊包,封住咽,憋得人難以氣,護衛們抓撓著嗓子,無不麵通紅,雙目充。
藤澤心中駭然,鄂族擅蠱,養蠱需練毒,乃傷之技,故而世家族中多隻擇一支後人習蠱襄助本家,而其餘子弟需識藥辨蠱,上常年帶有驅蠱之藥。陣前,他上明明帶有驅蠱避蟲的荷包,也不曾服用此人的藥,怎就……
嘶!
藤澤心中一驚,仰頭盯住了巫瑾!
是水!在那河道裡!
那水車被劈開時,巨浪拍打,他們皆喝過河水,因上帶著的藥包被河水沖,故而失了藥,而此人應該就是趁那時將蠱下在了水中!上岸之後,他曾借河中水不潔之由木兆吉及其護衛們服過藥,那藥是解藥!
“你……”藤澤嗓音嘶啞,咬牙含笑,食人一般,麵猙獰。
好!極好!是他看走了眼,此人是個狠角,下蠱時竟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巫瑾看著藤澤的掙紮之態,彷彿眼前橫著的隻是螻蟻,涼薄至極地道:“勞煩各位探陣,竭力尋人,尋不到便與蠱為食,與山作,長眠大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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