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五十三章 大結局之二 秋後清算
今
暮青離開都至今已百日有餘,自從在餘鎮登船離去的那日起,就再未過問大圖國事,如今奏就在眼前,還是接了過來。
不出所料,都朝廷果然出事了。
天子遇刺之後,復國重臣們在朝中遴選新帝,而後在人選上發生了分歧——與其說是分歧,不如說是私爭。
景相屬意的惠恩郡王與其嶽家有姻親,朝中幾位重臣以為此事理當避嫌,改擇昌平郡王承繼大統。然而,昌平郡王之父武親王生前的幕僚亦不乏有在朝中和地方上為的。大圖神皇二族爭鬥已久,大姓門閥之間的姻親關係、朝廷重臣間的朋黨關係早已盤錯節,誰也摘不乾凈。景相以此為由堅持擇賢任能,另一派亦無退讓之意,從前在圖謀復國大業時同心共濟的復國派重臣日漸離心。
十月初六,也就是暮青登船離去的三天後,餘鎮急呈朝的奏摺半路遭劫,信使被殺。
十月初八,流竄至英州昌平地界的廢帝一黨被昌平郡王府的兵馬擒獲,奏摺失而復得。
十月十五,都朝廷忽然頒布了一道聖旨,稱龍不豫,工部尚書、吏部侍郎、平遠將軍等文武五人為臣不忠,勾結昌平郡王,圖謀弒君謀反,罪不容誅。五人被衛當殿拿下押死牢,府邸亦被查抄洗,京畿兵馬中發小規模的,不足半日便被鎮平息。隨後,朝廷頒布聖旨,褫奪昌平郡王封號,命英州總兵率軍緝拿反賊,就地誅殺。
同日,昌平城外出一張告示和一紙檄文。
告示乃廢帝黨羽的口供,檄文為討相書。
廢帝黨羽供稱,宮失火當日,天子與太後便遇刺駕崩,朝中不發喪,以景相為首的權臣有謀朝篡位之心。
昌平郡王以此口供和餘鎮的奏文為引,五問朝廷事發至今,朝中所發之令皆為相令,聖旨一道未下,口供之言是否屬實?如若屬實,丞相意何為?據聞鎮國郡主被北燕帝所擄,事發之後,神甲軍不思救主,反奔鄂族四州,神野心昭然若揭,朝廷為何借道南興,放虎歸山?南興、北燕兩國海師強闖大圖海域,戰數日,朝廷置若罔聞,大圖國威何在,麵何存?丞相掌承天子,助理萬機,然而事發至今,逆黨作,兵災四起,憂外患,民不聊生,是執政不力,還是居心叵測?
檄文中,昌平郡王振臂高呼,邀天下忠義之士共伐相,救國救民。
當日,聖旨尚且未到,英州副總兵便率參將五人領五萬兵馬嘩變響應,英州軍中發。
大圖國叛四起,檄文很快傳遍五州,十月二十三日清晨,朝廷發布國喪,稱九月初八淩晨,天子遇刺傷重,廢帝黨羽作。百日來,醫不離前,龍本已見安,因聞昌平郡王謀逆,龍震怒,病重難返,於二十二日夜裡召見太傅雲正與翰林侍講、國史館纂修史長進二人,賜下詔,詔惠恩郡王承繼大統,討逆平叛,安民昌國。
天剛破曉,滿城掛白,龍武衛大將軍萬嵩領著兵馬踏著天子駕崩的喪鐘聲出了城,往欽州惠恩縣而去。
與此同時,封閉了四十餘日、散發著腐臭氣的延福宮宮門終於開啟,停放在偏殿中的兩總算被移棺中。而後,宮人們奉相令清掃大殿時,在燒塌的榻腳下發現了碎數塊的傳國寶璽和一條道!
“道?!”暮青看至此,猛地抬頭向了步惜歡。
步惜歡看著眸中的神采,於心不忍,卻更不忍讓心生虛妄之念,日後再失之苦,於是嘆道“有道不代表他出了宮,出了宮也不代表人還活著。”
巫瑾重傷垂死,此事應當不假,不然他不會砸碎傳國玉璽,他的蠱之毒也不會發作。依常理而言,除非突發宮急或生亡國之險,宮中的道不會啟用。以當日的形而言,宮中一有衛,二有醫,巫瑾本無需出宮。當然,聖瘋癲失智,行為很難依常理推測,巫瑾的確有被帶出宮的可能。若他出了宮,負重傷,其中兇險反而要比留在宮中大得多。
他也希巫瑾尚在人世,如此一來,父王的兇險就一分。
可……此事並不樂觀。
暮青未作聲,隻是眸中的神采慢慢淡了下來,最終一言不發地低頭接著看起了奏。
景相聞知此事後趕到延福宮中,宮門再次封閉,半日之後,宮人、侍衛皆被誅殺於宮。
而都外,廢帝兵馬作,龍武衛一路戰,終於在十一月初九抵達了惠恩縣,與欽州兵馬一同護送惠恩郡王前往都,途徑欽州天山南麓隘口時,遭遇昌平軍與廢帝兵馬的夾擊,戰事慘烈。欽州兵馬斷後,龍武衛大將軍萬嵩率軍冒雨突出重圍,馬不停蹄,踏京畿地界時,兩軍五萬兵馬僅餘不足萬眾。
十一月二十日,惠恩郡王抵達都。
十一月二十二日,惠恩郡王於都宮宣政殿中奉詔登基為新帝,改年征和,並主持大葬先帝,禮部議上謚號曰。
次日,新帝下詔,以謀逆禍國之罪名賜死廢帝及其二子,並下詔征兵討逆。
“賜死?”暮青冷笑著合上奏,“這是誰獻的好計!”
留著廢帝,廢帝兵馬與昌平軍各為其主,尚可從中離間,牽製敵黨,削其兵力。廢帝一死,黨從無主,豈不是要把其幕僚與兵馬往昌平軍中推?如此淺顯的道理,都朝中一乾重臣不可能不懂,如此獻策,必有所謀。
離間需用機謀,謀事需要時間,而時間恰恰是新朝廷拖延不起的。
國璽碎,國祚亡,發現傳國寶璽碎了的宮人未必不知大禍臨頭,在稟事的途中,事未必不會走風聲。且宮門封閉了半日之後,延福宮的宮侍才被滅口,這半日裡,景相應該命宮侍們下過道。茲事大,他早有滅口之心,若一早就殺了這些宮侍,另派一批衛探察道探察,事後難免要再將這批人滅口,不如將延福宮的宮人侍衛人盡其用,探察完道再殺。但這半日裡人多口雜,那些負責滅口的衛以及景相邊的信從,世上總有知曉此事之人,事既然能傳來南興,就能傳遍天下。
傳國玉璽一碎,大圖即無主之地,到時野心之輩群起,招兵買馬,割據一方,可想而知朝廷能征到多兵馬!
新朝廷想平定五州之,唯有一途可走——調鄂族四州的兵力平叛!但調鄂族兵馬需聖旨與神諭旨齊下,此時此刻,想必新帝和景相等人已經發現了,宮中本就尋不著神大印和鄂族寶。不論他們是猜疑大印和寶被收放在宮中某個不為人知的室中,還是懷疑這些權柄之仍在手中,在火燒眉的局勢下,新朝廷都沒有時間尋找真相,他們隻能遣使向南興請援。
但被北燕擄走之後,都朝廷的作為令兩國之間生了嫌隙,他們應該能料到南興未必肯援。且傳國玉璽碎了的訊息一旦傳出,詔的真假不辨自明,新帝即位名不正言不順,南興即便想扶植新帝,也不必非惠恩郡王不可,所以他們賜死了廢帝,把其黨從推給了昌平郡王。當年廢帝曾與北燕和嶺南王聯手南興,天下皆知與廢帝勢不兩立,如此一來,南興一定不會扶植昌平郡王。
此計看似愚蠢,實則借刀殺人,算計頗深。
“莫惱,為夫的刀豈是那麼好借的?”步惜歡了暮青攥奏的手,目落在那鄒的“征兵”二字上,邊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位姬長公主遁逃無蹤,至今沒有訊息,若得知傳國寶璽已碎,必以神族之名宣揚皇族氣數已盡,召集舊部,謀奪江山。眼下的大圖,還沒到最的時候。”
暮青冷笑一聲,沒接話,隻是忽然揚聲對外頭道“備筆墨!”
玉輅之中華簾錦毯,雕幾玉櫃,一應擺設俱。話音落下不久,小安子便呈了文房四寶,暮青執起筆來,揮墨如舞劍,步惜歡融在錦靠裡懶洋洋地瞅著,剛瞅了兩眼便失笑出聲。
——各掃自州門前雪,休管朝廷瓦上霜!
一道神諭旨,隻有寥寥兩語,暮青一擱筆,步惜歡就笑道“事兒是該這麼辦,諭旨卻不能這麼寫。鄂族四州乃大圖國土,朝廷有難,袖手旁觀,豈不理虧?”
“我可沒說要這麼寫。”暮青說話間另鋪了張新紙,回頭見步惜歡,一的殺伐之氣便如雪消融,唯餘清冷。道,“本宮不善文辭,有勞陛下照此文意潤一番?”
鄂族四州乃大圖國土,朝廷有難,不幫理虧,但若用兵,則恐鄂族兵防有失,一旦被神殿餘孽鉆了空子,鄂族必,百姓剛過上的安穩日子又將毀於兵災戰火之中,流離失所,骨於野。這三年,有幸得鄂族新派吏信從、四州百姓戴,都朝廷之難可以不管,鄂族民卻不能不救。
可諭旨一下,難免有人會疑不救朝廷是居心叵測,有分裂大圖,竊國之野心。不怕背此汙名,卻不想連累阿歡與同背此名,故而事兒要辦得堅決,字麵上還不能讓人挑出錯來。不善文辭,隻能給他了。
暮青讓去一旁,一邊為筆濡墨,一邊瞥著步惜歡。
步惜歡似笑非笑地迎著的目,幽嘆著坐了起來——就知道一喚他陛下,總沒好事兒!
當初在盛京時,他總著天下大定,卸下戎裝披上袍,他就不必再乾那替臣子寫奏摺,再呈給自個兒看的事了。如今可倒好,是不必呈給自個兒看了,卻要呈給大圖皇帝看!
那新帝與他並無仇怨,而今倒是瞧著不順眼了。
步惜歡懶洋洋地坐到幾案前,上嘆著氣,下筆卻如行雲流水,顯然早有腹案。
暮青從旁觀,漸漸揚起了眉。
“……本宮承祖神恩澤、皇兄信重,助理四州之政。三年改革,廢除酷法,提點刑獄,興農治澇,拓通商路,鞠躬盡瘁,終使四州安定,黎庶安居。豈料人心叵測,姬長公主圖謀復辟,刺駕縱火,負傷潛逃,索查無蹤。本宮夙夜憂嘆,發四州之兵救朝廷於危難,又恐正中敵計,兵防有失,四州失陷,九州皆,陷大圖於危急存亡之地。”
“……國難當頭,遙憶當年,本宮與皇兄相識於微末之時,誌趣相投,義結金蘭,皇兄幾番救本宮於危難之中,本宮亦傾己之力助皇兄歸國,闖天選大陣,復國大業。然九州一統,法度未同,憂患不除,國難安泰,本宮臨危命,行一國兩製之策,忍夫妻分離之苦,執政三年,鞠躬盡瘁。歸國之際,臨行謀,深虎,擒叛黨,豈料天妒仁主,兇禍國,叛黨伏誅,皇兄卻崩殂於至親之手。萬世之基未,強國之誌未競,本宮痛徹心扉,憂朝廷之危難,思皇兄之誌,不泣詔諭著令鄂族將士死守州防,保大圖半壁江山之安定,寧背不忠之名,不負先帝之誌。”
“……天將降大任於是斯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其,空乏其,行拂其所為,所以心忍,曾益其所不能。新帝登基於危難之時,上承先帝詔,下得忠臣良相,必能繼先帝誌,伐逆平叛,安民昌國。本宮幸為鄂族神,雖不能至,神願往之,此後願晨昏祈願,盼兇伏法,叛平定,國泰民安,帝業永祚。”
暮青越看越欽佩,忍不住角微,竟有些心疼都朝廷了。
見了此旨,大圖君臣不會氣出個好歹來吧?
這道諭旨乍一看憂國憂民,壯懷悲憤,細一品通篇黑話,暗含懲戒。
旨意中先言功績,再道真兇,那句“負傷潛逃,索查無蹤”簡直是在指著都朝廷的鼻子罵廢!而“兵防有失,九州皆”的話承接刺客潛逃無蹤之言,意思差不多就是——不是鄂族不想發兵,是不見刺客不敢來救,一旦中了敵計,的可就不是半壁江山,而是整個大圖了。
本宮與皇兄兄妹深,乃生死之,連歸國之際都在以涉險,深虎,擒叛黨,誰料天降噩耗,皇兄遇刺,本宮悲痛至極,卻還要心朝廷危難,忍痛背負汙名,保你大圖半壁江山——本宮和鄂族將士敢背汙名救國,你新朝廷敢負先帝誌,讓鄂族四州冒兵災之險嗎?
至於朝廷之難,不過是天降大任的試煉罷了,朝中有忠臣良輔佐,新帝定能承先帝誌,披荊斬棘。本宮相信你,為你祈禱,等著看朝廷平定五州之,國泰民安的那一天。
單單如此解讀,這道諭旨已足夠氣死新帝老臣了,其中卻偏偏還藏有深意。
自宮中失火,廢帝黨羽就散佈謠言,稱神刺駕,縱火潛逃。地方雖然接到了辟謠平的相令,相令之中卻未言刺駕真兇是何人,直到後來朝廷宣佈國喪,對真兇都隻字未提。這道諭旨中不僅提到了行兇之人、刺駕機、現今何,還道出了大哥與謀擒拿叛黨的事,挑明天子遇刺時並不在都。這無疑是在提醒大圖新帝和百,想遣使求援,不將遇刺疑案的原委昭告天下,南興絕不會答應。
鄂族一兵不出,是給大圖朝廷的懲戒,而諭旨首尾言及祖神和神,則是給大圖朝廷的警告,告誡新帝與百莫要忘了轉世神的份,更莫要忘了在鄂族的地位,這道諭旨就是都朝廷決策失誤的後果。
自登船那日起,再未過問大圖國事,阿歡也未提過都,每當憂兄長,憂查烈,他總勸等。本以為他讓等的是監察院的奏,如今看來未必是,興許他真正讓等的是四海局勢,大圖眼下的困局,他也許早就料到了,等的就是這一天!
“你是不是還有別的部署?”暮青問,從這道諭旨上看,這人惱都久矣,他向來步步為營,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不可能隻有一計。
“你又想理大圖國事了?”步惜歡打趣道。
“不想。”暮青隔著軒窗向長街道旁長叩山呼的星羅百姓,淡淡地道,“我離開五年了,隻想好好看看這大好河山,守著大興,守著鄂族。你的江山,兄長的囑托,此生不負,心願已足。”
步惜歡沒搭話,暮青回頭去,兩人四目相對,男子坐在晨窗影裡,眸波之勝於天地日月。
“那好辦。”他噙著笑,另鋪新紙,一道聖旨揮筆即。
這是一道給嶺南的聖旨,著令嶺南大軍兵國境,嚴防大圖兵滋擾鄂族四州,如遇急,可酌援救。
暮青一愣,急道“嶺南大軍兵國境,叛黨必以此為由誣蔑你有竊奪大圖之心!”
要不是擔心他陪著擔此汙名,何必勞他潤神諭旨?
“為夫何時怕過汙名?”步惜歡一副漫不經心之態,見暮青真惱了,這才安道,“神諭旨上一加蓋印璽,天下便會知曉鄂族之權仍在你手中,屆時叛黨一樣會誣你居心,橫豎是被人潑一臟,倒不如命嶺南兵國境,為鄂族加戍一道鐵防,把四州保穩。至於名聲,何需你我心?都朝廷知道該怎麼做。”
“道理我懂,但都朝廷現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難保!傳國玉璽已碎,五州之難平,四州之權旁落,還有個姬瑤索查無蹤,你再兵國境,這一堆焦頭爛額的事恐怕能把新帝和文武百瘋,指他們從一堆爛攤子裡出餘力來替你我的名聲心?”
“不出餘力,唯餘亡國。雖說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可見損方思補救,豈能無痛?當初該心時,偏要落井下石,如今再想心,這痛可就不是當初的滋味兒了。”
“……”暮青好半天沒接上話來,真是大開眼界了。瞅著男子那舒展的眉宇,的滿腔憂愁漸漸地化在他笑的眸波裡,化一腔無奈。
看來這人是心頭之怨難消,鐵了心要治都朝廷了。
罷了!也不怪他,著實是都朝廷手段卑劣,自食惡果。
隻不過……
暮青轉頭向長街,窗影自眉眼間掠過,麵寒峭。不相信都朝廷的能力,絕不會把阿歡的名聲給他們,阿歡想出氣,那便由著他,另想法子保他名聲就是。
想著,暮青坐到幾案前,謄寫起了諭旨。
一旁,步惜歡倚著錦靠,枕臂半臥,眸子似開半闔,一縷晨灑在幾案上,照著子筆下暗藏的刀劍影,亦照著男子悠悠叩打著幾腳的指尖。
篤,篤。
他不在乎汙名,但的名聲卻不可憑人誣蔑,鄂族保穩之後,必有好戲可看。
頃,暮青謄罷諭旨,步惜歡從方櫃的暗屜中取出神大印和大興玉璽,二人為兩道旨意蓋了印,由宮侍傳下,隨後互看了一眼,各自的心思,誰也沒有多言。
無需多言,一切盡在相凝一笑間。
一道起駕聲自長街上揚起,大駕儀仗緩緩而,浩浩地向星羅城門行去。
玉輅中,兩人的話音被掩在了送駕的山呼聲中。
“信中所奏諸事隻到十一月底,定有訊息在途中。大圖,院子裡的人刺探訊息容易,道之事他們定會留心,莫急,且等。”
“嗯。”
“既然想看看這大好河山,咱們就邊看邊等,如何?”
“好。”
今年春天來得早,城外十裡,青山沃野,山花爛漫,兩人下車上馬,同騎而行。
卿卿在海上拘束得久了,步惜歡和暮青一坐穩,它便揚蹄而去,李朝榮和月殺各率一隊侍衛追隨,卻隻見黃塵不見人影。
春風襲麵,日山影流漫陸離,這景無一不是多年來夢中所盼,暮青闔著眸倚在步惜歡懷裡,聽著春風蹄聲,眉心舒展,角微揚。
這一生,生在大興,長在大興,唯有與故國久別過的人才懂得此間眷,哪怕此刻離江南尚遠,依舊深這山河之風,就像深後那人。
這些年,步惜歡一心治國,沿路市鎮書院矚目,民態從容,貨繁雜,百工興盛,所見所聞,令人欣喜。
正月十五,關州鎮縣。
天剛破曉,城門外就滿了行販,挑擔的、趕驢的,坐在門下的、聚在墻兒的、候在驢旁的,都在說著閑話。一支從星羅來的商隊排在人群後麵,車闊馬壯,鏢師悍,卻未引起過多的注意。
關州地中原陸,漕運不及淮州,更無海港市貿,卻因地淮州、星羅及嶺南三州的匯,自古便是通商要道,乃兵家必爭之地。而今天下承平,國泰民安,關州貿易通達,百貨匯集,富商大賈,往來絡繹,可謂無所不有。
今兒是上元節,行販人力們都盼著早早湧早市,故而一見晨矇住了城樓,便紛紛起往城門前。城門如往常一般應時而開,一隊衙吏手執火把呼喝而出,展開一張告示在了城墻上——明日一早,帝後大駕將抵達鎮縣,關州刺史、別駕要率鎮縣吏接駕,故而明日閉市,城門戒嚴。
城門口頓時炸了鍋,訊息隨著行販人力們的城,像叢叢煙火般點燃了早市。
署吏們執筆托簿,在早市口查驗著行販們的貨,並記錄冊,那支星羅來的商隊販的是珍珠珊瑚,個兒大,一開箱就晃花了暑吏們的眼。鎮縣小,縱是縣地霸也用不起如此珍,老暑吏一查路引,商隊果然是往汴都去的。東家姓白,親自走這趟買賣是為了帶妻去汴都領略繁華風的,今日恰逢上元節,又喜聞明日帝後大駕駕臨鎮縣,便決定今日在鎮上住下,明日看過熱鬧再走。
老署吏倒是不記得星羅的富商大賈裡有個白家,卻怕刨問底得罪於人,畢竟去汴都做買賣的人家,哪有不認識達顯貴的?聽著商隊逗留的理由合理,便圈畫路引,放行了。
商隊了早市,在街市最繁華的地段尋到一家酒樓,掌櫃的見有商隊投宿,急忙吩咐跑堂去後院兒開門,將車馬貨都安頓在了院子裡。
商隊的東家夫妻未在酒樓門前落駕,而是乘著馬車到了後院兒,自後頭了大堂。兩人披著件月織錦風袍,頭上戴著風帽,卻掩不住一貴氣。
“那可是雅間?”那姓白的東家一進大堂就向二樓,抬手一指。
大堂裡的線有些昏暗,顯得男子麵容上覆著的半張玉麵澤幽沉,貴氣斂。
掌櫃的被這貴氣所懾,吶吶地應道“是是!”
“聽說明兒有貴人駕臨,臨街能瞧熱鬧,那今明兩日就包下這間吧。”
“……啊?”
“嗯?不可?”
“呃,這……倒也不是……”
“那就這麼著吧!”男子瞧見掌櫃的支吾遲疑之態,卻不甚在意緣由,倦倦地道,“夜半趕路,還真有些乏了,待會兒端幾樣風味早點送去那屋便是。”
說罷,男子便攜妻上了樓,天字上房已經開好了,行囊自有丫頭小廝收拾,夫妻兩人沒進屋,徑直去了雅間兒。
一進屋,暮青便將風帽摘下,環視起了屋中,墻上的掛畫、架上的花瓶、燈臺香、茶酒果盤,無一。
看罷之後回,這纔想起屋裡還有個人。
步惜歡立在屋裡,不吭聲,也不走,連桌椅的邊兒都沒挨。
暮青打趣道“兇屋,怕?”
步惜歡一笑,解了風袍搭在手上,意味深長地道“若論兇宅,人死的最多的地兒莫過於咱家那座老宅。”
暮青頓時翻了個白眼,老宅這事兒算是翻不了篇了,這人能調侃一輩子。
雅間裡的窗關著,線略顯昏暗,暮青一邊腹誹一邊往窗邊走去。
步惜歡仍然不,隻是笑地著暮青的背影。
這事兒得從五天前說起。
五日前,影經監察院的通道呈來了一封信,奏事之人是崔遠。
此前,楊氏得知駕經海路回國之後,執意要往星羅迎駕,卻因憂思疾而趕不得路,隻能由影率一隊侍衛護著他們母子慢行,原本估著除夕前後可到,不料行經關州鎮縣時上了一樁人命案子,死的是個圍春闈的學子。
此人姓韋名鴻字子高,乃鎮書院的學生,出士族,家道中落,但勤誌高,才德兼優,頗得師長看重。
鎮縣小,今年一下子圍了三名學子,實乃喜事一樁,故而進京趕考前夕,鎮書院的一群學子便在酒樓設宴,為同窗踐行。而三名學子當中,僅韋子高是士族出,另兩人皆出寒門,其中一人名馮彬字文栩,自視甚高,頗有辯才,亦頗得師長看重。
設宴當日,學子們就在這間屋裡飲酒賦詩,行令祝唱。宴席過半,馮彬離席而出,去後院兒解手,跌跌撞撞行至樓梯口時,與端菜的店小二撞了個正著,被潑了一油汙,便借著酒氣嗬斥了小二幾句。韋子高聽見後出來相勸,因二人在書院學辯時常有爭執,政見不合,故而馮彬並不領,二人爭執了幾句,後被其他學子勸開。
隨後,韋子高回到雅間,馮彬下樓解手,返回後,因席間氣氛不睦,韋子高便告罪而去。
不料,人行至樓梯口時,竟因踩到先前灑了的油湯而失足滾下樓梯,磕破了後顱,當場死了。
鎮縣的仵作驗了,知縣升堂問訊了赴宴的眾學子,以過失致人死命之罪拘拿了店小二,人現已收監,案卷已遞至州府,復檢也已完,預備報呈刑部。
此事眼瞅著是個令人惋惜的意外,但巧就巧在案發之時,崔遠一行剛好行經鎮縣街市,府用門板將從大堂裡抬出來時,因顛簸之故,韋子高的手自喪佈下出,崔遠瞥見其手心裡有。
這就奇怪了,人是失足跌死的,傷在後顱,當場斃命,手心裡怎會有?
崔遠以為此案有疑,卻因一介白,不便手縣務,又恐事關春闈,乾係重大,便留在了鎮縣,案子一結,就呈上了奏。
與奏一同呈上來的,還有一封監察院截下的信件,是鎮知縣發給關州刺史的急信。
關州刺史李恒與禮部侍郎閻廷尉是同鄉,近年來與禮部走得頗近。
這閻廷尉是三年前擢至禮部的,當時,朝廷下旨興學,亟需果敢實乾的人才,於是禮部、工部、戶部便從地方上提了幾個青壯吏上來,閻廷尉是當中最年輕的,明機敏,膽大敢為,極富辯才,隻是善於鉆營,其誌不小。與陳有良的忠實迂腐、韓其初的通慧中庸相比,此人激進果敢,不乏尖銳之見。盡管陳有良屢屢斥其奇言巧辯,佞臉,恐其結黨弄權,禍朝綱,但他還是將此人留在了朝中。
政見不一,利於兼聽,臣下不合,利於製衡,此乃為君之道。
從前有他在金鑾殿上坐著,百之間縱有政見不合之時,也皆止於鬥辯,不曾鬧出出格之事來。去年六月,他起駕離京之前,在翰林院和禮部欽點了幾個春闈的主考,閻廷尉乃其中之一,與此同時,也有道旨下給了監察院。
大年三十,奏到了廣林苑,朝中的戲還真有些彩。
他離京之後,陳有良盯春闈盯得甚,一些地方考生早早地進了京,有在臨江茶樓鬥辯搏名的,有揣著詩作往百府上投獻邀名的,幾位春闈主考皆閉門避嫌,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亦皆各司其職,朝廷運轉井然有序。
但大圖,駕遇劫,他率五千兵馬借道親征之後,百聞風而憂,朝中暗湧,禮部侍郎閻廷尉、工部侍郎李方亮、翰林學士周鎮、史敬平等人齊聚史中丞王甫府上,議宰相迂腐,進諫不力,而兵部卑躬諂,縱君上涉險,致社稷於危難。眾人約好次日朝議發難,相閣承擔帝駕涉險的後果,並迫使兵部向邊境增兵救駕。
此計用心深沉,一旦帝後不歸,宰相必擔禍國之名,兵部亦難辭其咎。依大興律,國中無君,雖無人可罪相,但社稷存亡之際,諫臺有權彈劾宰相,舉薦輔政。而倘若帝後歸來,諫臺亦不過是憂君憂國,恪盡職責罷了。
陳有良雖迂腐嚴苛,卻忠實守正,任相之後鞠躬盡瘁,子骨兒已大不如前,時常抱病上朝,未有一日遲慢,故而深得百敬重。正因如此,他在朝中的威絕非舉手可,而李方亮、周鎮之流雖各有才學,卻缺乏主見,時常附人之議,不擅爭辯。故而原本說好了的事,到了次日朝議,向宰相與兵部發難之人隻有王甫和閻廷尉,最終自然敗下陣來。
盡管如此,此次彈劾也並非然未達目的,陳有良近年來本就積勞疾,外憂前線,憂政爭,又遭彈劾,怒極之下嘔抱恙,病了足足月餘。幸虧朝廷的班底好,且歷經風浪,基石牢靠,陳有良一病,韓其初就給徐銳所率的京畿衛戍、章同所率的水師和楊禹所率的衛下了兵部令,命諸軍嚴防朝中生。傅民生則以其一貫的圓世故與諫臺周旋;王瑞雖出使大圖,不在朝中,其屬從卻力辯力抗,使諫院從分化,吵擾不休,再難擾及相臺。工部尚書黃淵亦嚴責了李方亮,尚書臺六齊力分擔宰相政務,朝中的老班底非但未,反有擰一的勁頭兒。
或許正因如此,閻廷尉才明白了自己在朝中基微薄,隻能鼓李方亮、周鎮之流,終將難以事,難以實現政治抱負,故而在朝中偃旗息鼓,轉而把目放在了地方上。
他在給同鄉的信中稱“陳相從龍於微時,縱然迂腐嚴苛,仍為聖上信重。韓尚書乃皇後謀士,通兵家詭道,曾輔佐帝後於危難之時,亦為帝後信重。我能言善辯,激進果敢,不為相臺所喜,亦不融於夏,聖上留用我,乃製衡之道也。而今,朝中文武半數出寒門,科舉興學以來,寒門子弟眾多,新貴集團日益壯大,有違天子製衡之道,三年五載之,聖上必將起用士子,萬勿坐等,當多薦士子,早做準備,方可在風起時乘風而上。”
此人果然極富辯才,信中之言還真有理有據。
關州刺史李恒與閻廷尉有同鄉之誼,二人算是忘年,鎮縣的案子裡死的是個士子,事關春闈,案子既然有疑,他們便決定微服走上一趟。
這酒樓乃事發之地,他知道查案時不喜人擅現場件,故而進屋後哪兒都不挨著,倒好,會打趣人了。
暮青無視後的目,來到窗前便拿起子支窗,晨灑屋裡,街市上的賣聲傳來,探著頭往街上看了一眼。鎮縣就這一條街市,街麵兒不寬,早市的攤販多數蹲在街旁的鋪麵底下,旗麵、百貨、人群、驢子,滿了街市,晨風一吹,花旗飄展,人群熙攘。
暮青一邊支窗子一邊將目收了回來,恰當此時,窗外的酒旗迎風一展,忽然扯住了的目!
步惜歡走過來問道“怎麼?”
“你瞧。”暮青的下往酒旗方向一抬。
步惜歡凝神一瞧,微微蹙眉,“?”
“可以肯定不是油漬。”
“若是,能肯定與此案有關嗎?”
“有關無關,問問就知。”暮青著街市道,“據鎮知縣給刺史李恒的那封信來看,此案八有,要查不難。窗外就是街市,案發時街市上、大堂裡都是人,屋裡還有八名學子,想查出端倪本不難,就看這出查案的戲你想怎麼唱。”
“唱戲也是明兒的事,今日上元佳節,咱們白天歇歇,夜裡去街市上逛逛燈會可好?”步惜歡轉頭笑問暮青。
暮青無奈搖頭,這人逛廟會逛上癮了。
能怎麼辦?隻能隨他了。
頃,侍衛在門外稟報說,店家送早點來了。
小二進屋時神怯怯的,步惜歡和暮青當沒瞧見,兩人坐在桌前用完早點便回屋歇息了,直到夜後二人才相攜出屋,了燈火如龍的街市。
大駕將至,今年的燈會格外熱鬧,也格外短暫,二更剛過,府便清街宵,步惜歡和暮青一人提著一隻花燈回了酒家,在掌櫃和小二的目送中上樓回了屋。
房門關上了,二人一同將一對花燈擺去幾架上,相攜帳。
燭火搖紅,共照西窗,宛若喜燭,一夜未熄……
次日,天剛矇矇亮,關州刺史李恒率鎮知縣呂榮春等州縣吏齊往城門侯駕,隨即,鐵騎聲踏破了縣城的寧靜,關州兵馬馳街市,清晨的第一縷日照在鐵甲刀弩上,寒目,軍威森然。
酒樓大堂裡賓客滿座,見此威勢,喧鬧聲頓時低了下來,士人商賈、學子鄉紳以及在門邊窗後湊熱鬧的百姓,幾乎把酒肆大堂給占滿了。
暮青下樓時瞧見的正是這樣一副景象,扶著扶手往大堂西南角一瞥,頓時揚起了眉。
西南角的窗旁擺著張方桌,步惜歡麵門而坐,對麵坐著個俏,執著帕子托著腮,明眸如春水,嗓音甜似糖,“公子打哪兒來,到哪兒去啊?”
“星羅,汴都。”步惜歡一邊漫不經心地答著,一邊提壺斟茶。
忙道“我來我來……”
說話間便要搭手,可手剛出就忽然頓住,眼底生了怯意。
周圍的長隨和鏢師未,隻是男子瞧了一眼,他邊噙著笑意,眸底亦無惱意,可就這麼漫不經心的一眼,愣是著子懾人的矜貴氣度。若不是早知他是嶺南一家商號的東家,還以為是哪家士子呢!
甚是尷尬,卻不死心,沒話找話,“公子點的可都是我們鎮縣的名吃,尤其這碗素湯團,別的地兒是上元節夜裡吃湯團,我們這兒是正月十六早上吃,口味不甜也不膩,包的是冬筍和春菜,清香爽口,家家戶戶吃了這碗素湯團,纔算是除舊迎新了。”
“哦?那是該嘗嘗,想必子喜歡。”步惜歡總算起了些興致,說話間笑著向了樓梯。
一愣,慌忙起,活被人捉了。
暮青下了樓來,未施黛,不飾釵環,妝簡素,滿堂竊竊之音卻忽然為之一靜。愣了愣,亦不覺出驚艷之,回過神來時,暮青已來到桌前,鏢師紛紛見禮,長隨擺好坐凳,丫鬟端碗布筷,男子把已斟好的茶水遞了過來,笑道“茶湯正溫,請娘子潤。”
他依舊是那麼懶散矜貴,可天地春、古今卻彷彿都在那笑意裡,繾綣醉人。
麵紅耳赤,掩麵回了後堂。
暮青品了口茶湯,潤好了,擱下茶碗淡淡地道“讓你先下樓點菜,怎麼點了個大活人?”
步惜歡笑著瞥了眼桌上的早點,瞧著也沒酸湯醬菜的,怎麼聞著這麼酸呢?他道“店裡都坐滿了,人手不足,店家把妻喚了出來,那姑娘是端茶點來的。”
“是嗎?我怎麼瞧著,人家姑娘都把臉盤子當菜端你麵前了?”
步惜歡笑了聲,什麼臉盤子當菜,數能損人。
“你瞧,可是這樣?”他慢悠悠地托住腮,就像托著盤兒佳肴往麵前端,眼裡笑意如海,彷彿能將人溺斃。
暮青沒繃住,角一揚,評道“嗯,鮮一何潤,秀若可餐,古人誠不我欺。”
“附議。”步惜歡著暮青那微帶笑意的眉眼,本是哄開懷,這會兒倒是他捨不得移開眼了。
“行了,吃飯吧!免得看飽了,可惜了這一桌子風味早點。”暮青盛了碗銀羹遞給了步惜歡,這羹是以筍、、蛋清和老湯熬的,潤清香,昨天點過,合他胃口。
“也是,再不吃,待會兒怕就沒胃口了。”步惜歡把那碗素湯團兒遞給暮青時,淡淡地瞥了眼街上。
街上騎列道,軍威森然,店裡無人敢高聲喧嘩,食客們默聲吃喝,氣氛張,如弓在弦。
一聲鼓號響傳街市時,店裡頓時響起一陣劈裡啪啦聲,許多人驚掉了筷子,見街上騎下馬,跪叩迎駕,食客們慌忙離席叩首,士人鄉紳、學子平民、富商行販,攜家帶口,呼朋攜友,大堂裡頓時烏泱泱的伏下一片。
掌櫃的一家老小端著飯菜從後堂出來,見這架勢,慌忙擱下飯菜,剛想跪下,忽然往大堂西南角去——那兒竟還坐著一桌食客!
那桌食客正是嶺南白家商號的東家夫婦,兩人莫說跪迎帝後了,就連眼皮子都沒往門外抬,依舊相互布著菜,用著茶點。
掌櫃吃了一驚,剛想出言提醒,街口便傳來了禮樂聲,大駕的宮衛儀仗尚不可見,卻已聞浩聲勢。天威如雷,掌櫃的顧不得旁人,慌忙拽著一家老小跪了下來。
剛跪下,忽聽對麵湯餅鋪裡傳來咣當一聲,有人大喊道“冤枉——”
這一聲冤猶如落雷,驚得大堂裡的食客們紛紛抬頭!也就在這抬頭之際,關州兵馬已經反應過來,湯餅鋪裡的人剛闖出來,便被一舉擒下,騎們張弓開弩,拔鞘舉刀,街市兩旁的鋪子裡一片惶惶之聲!
與此同時,一班皂吏撲來,從關州兵馬刀下接手喊冤之人,拿出鐵索便當街捆人!
那喊冤人穿白衫,頭裹白巾,鬢發灰白,年逾五旬,在一班強力壯的皂吏手下毫無反抗之力,隻能扯著嗓子力向儀仗方向喊道“草民有冤!聖上——皇後孃娘——”
大駕儀衛浩,十二羽衛、宮侍從,足有萬餘人,儀衛雖到了街市口,但玉輅隻怕剛進城門,此時喊冤,就算喊破了嗓子,也不可能傳帝後耳中。
班頭蔑笑一聲,“膽敢驚駕,罪當萬死!快快綁走!”
皂吏們應喝一聲,手執鐵索將老者套住,眾目睽睽之下便將人往湯餅鋪旁的深巷裡拖去。老者在地上,黃泥路上出的指印目驚心,塵土模糊了老者的麵容,唯有哭嚎聲刺人心扉,“聖上——皇後孃娘——草民有冤!草民有冤!草民的孩兒死得冤哪……”
“找死!”班頭怒罵一聲,從皂吏手中奪過鐵索,踩住老漢肩頭,使蠻力將那鐵索一提,那指頭的鎖鏈頓時勒住了老漢的嚨,一個皂吏從地上抓起把黃泥便往老漢裡塞!
老漢滿臉漲紅,卻呼不出聲,試圖拽那鐵索,卻隻在脖頸上留下道道泥印子。
兵威如鐵,食客噤聲,一條街市,一頭兒是竹禮樂,天威浩,一頭兒是黃土蒙冤,殺氣森然。
此時,酒樓大堂裡忽然傳來一道落筷之音!
啪!
寒脆之音在喧天的禮樂聲中幾不可聞,卻如平地一聲春雷落在了店外的騎們耳中。騎們紛紛端弓回,進大堂。
“何人……”話音未落,問話的關州騎忽然瞳眸驟!
十餘人猛然殺出,店裡跪滿了食客,這些刺客點踏人背如蜻蜓渡水,輕如燕,步法高強,眨眼間便與他們打上了照麵!
騎們都沒看清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更別提有時間上馬了,大驚之下急忙退至街市當中,抬弓就,口中喊道“刺客!放箭!”
袖箭齊發,破窗門,食客們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噗噗兩聲!
然而,中箭之人卻不在店裡,而在街上。
街上,一個皂吏頭短箭,倒地而亡,正是那方纔往老漢口中塞黃泥之人。而班頭捂著冒的嚨踉踉蹌蹌地退了兩步,眼神懵愣,不知這箭怎麼會埋進了自己的嚨。
地上散落著無數殘箭,箭是怎麼斷的,騎們也沒看清,方纔隻見到店裡似乎捲起一道風電,隨即便是箭殘人亡,戰馬驚奔,禮樂聲止,染街市。
黃塵散去之後,店門口多了兩個鏢師,手裡扔下兩塊腰牌,冷冷地開了口。
“林衛李朝榮。”
“神甲軍越慈。”
“帝後大駕在此,傳關州刺史李恒、鎮知縣呂榮春覲見!”
一個騎馬揚鞭,正要馳報請援,聽見這話猛地勒馬回頭,脖子差點兒扭了!
啥?
關州兵馬也傻了眼,眺了一眼街市口,又了眼酒家,沒鬧明白“帝後大駕在此”是何意。
騎們不敢輕信,手持袖箭列出守陣,將一個小將護在當中向前挪了幾步,小心翼翼地撿起了兩塊腰牌。剛翻看了兩眼,小將的手便哆嗦了下,險些將腰牌掉在地上,他急忙摟,奔至馬旁,塞給那準備請援的騎,說道“快!報總兵將軍和兩位大人!”
馬蹄奔踏而去,約莫一刻後,三匹快馬疾奔而來。
兩個文是從城門口快馬趕來的,到了街市時已是搖搖晃晃,二人下馬時兩發,地上紮著斷箭,險些一頭磕死在上頭。
瞧見這一地狼藉,二人麵白如紙,汗如雨下,下了馬就跪倒在酒家門口,高聲喊道“關州刺史李恒,鎮知縣呂榮春,叩見陛下!叩見皇後孃娘!”
------題外話------
我爬上來了,這章太慘了,本來就卡得懷疑人生,碼字還崩了,吞了一萬稿子,翻遍備份都沒找回來,隻能重寫……
最後發現,每章最多能上傳兩萬字,以原本對大結局(中)的進度安排來說,兩萬寫不完,於是這章決定斷在這裡,剩下的一些稿放到下一章,爭取下章把大齊建國的事寫完。
限時婚約
俞城所有人都知道,霍家少爺霍向南是個寵妻狂魔。別人可以待他不好但是不能虧對她,凡是扯上她的事,沒人敢...
8 14770一孕成歡:爹地,束手就擒
她貌美如花,為了母親甘愿給人生孩子。他身家千萬,迷惑眾生,卻因為愧疚寧愿找人生個孩子。可她玩不過命運,錢到手了,媽卻死了。他也斗不過謊言。本以為是真愛負責,卻不想走進枕邊人步步為營的算計……當她以弟媳婦的身份出現在婚禮的現場[],他的心猶如刀割一般的刺痛!你是給我生孩子的女人,憑什麼嫁給別人?
8 28565致命婚寵,嬌妻颯爆了
姜月從姜家走丟十八年終于被姜家人找回,卻被告知要替嫁給一個暴虐成性,病入膏肓的魔鬼?而且這個魔鬼還有一個小魔鬼在對她的到來虎視眈眈。不過沒關系,她會醫術,一招妙手回春,就讓大魔鬼生龍活虎,重拾男人的自信。小魔鬼不愿意她做他母親,處處對她搞壞使茬?沒關系,她馴娃有術,訓一頓就乖了。
8.33 178769彩凰耀世
武林巔峰的妖孽少女因爲貪玩穿越異世,新生的小鳳凰本以爲此生可以逍遙快活,卻不想捲入跨越百萬年的劫難……但沒關係~咱是妖孽,且看我如何玩轉天下! 她是彩凰,攜手夥伴平天下,耀世間,追求大道! 前世沒有的今生定要彌補,親情、友情、愛情,一個都不能少~ “誰都別想動我在意之人,就算是閻王,也要問我同不同意!” “即便粉身碎骨萬劫不復,我也必會護你們周全!” “緣分斷了就重新續上,天道不允許?那我就破了這天道!” 本書前百章極其慢熱,伏筆多多,格局很大,前面未出現男主,未出現主線,越往後越精彩~第一次寫書沒經驗,各位讀者老爺們多多包涵(*^ω^*)
8 15202冒牌皇妃:王爺請指教
身穿異世被下套,路邊拽個王爺當解藥;一盒種子一條狗,大街小巷橫著走;冒認首富家的大小姐,乖張不馴;被賜婚給鐵面冷血的王爺,旁人都以為她會稍有收斂,哪知道王爺卻將她寵上了天。洛安安覺得,自己這一生,算是開了掛了,卻沒想到有朝一日,人人都以為已經死了的洛大小姐竟滿血復活!“王爺,正牌回來了,臣妾該讓位了。”某女起身,悻悻穿衣。不料某王一把將她拽回,“本王娶的,從不是什麼洛大小姐。”而是她,洛安安……
8 13306萌妻掉馬:戰總跪著求復婚
【先婚后愛+雙強+打臉+雙潔】 隱婚五年,沒得到他的心,也沒得到他的愛,還被查出不孕不育。南喬干脆利落簽字離婚,從此披著馬甲踏上逆襲之路,壁畫師,文物修復師,輕松玩轉貴圈。 當她有顏有閑有錢時,霸總發現愛而不自知,從此走上追妻之路。 戰總單膝跪地抱大腿:老婆,我錯了,回來吧。 南喬:遲來深情比草賤。 戰總可憐巴巴,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 直到后來,戰總將人擁進懷里:老婆,命給你,一切都給你……
8.18 17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