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前程

今天雖然放假，但教導隊被作為隊培養的那五十名軍都在張地準備，復習他們這段時間學到的東西……除了許平。書趣樓()

“籲——”

金神通拉住戰馬，等他轉過來，許平也策馬趕到。金神通看著滿頭大汗的許平，笑道：“許兄的馬有提高，不過還是慢了些。”

“是啊。”許平著氣。剛才金神通領著他跑了老大的一圈，現在許平的上累得快要散架一般。他一邊汗一邊說道：“平日實在很忙，教導隊裡訓練馬也不過來，也就是到金兄這裡才能好好騎一會兒。”

國家烽火遍地，到都急需戰馬，新軍的戰馬數目有限。按理說，既然打算訓練騎兵就不能心疼戰馬，可是教導隊和新軍尚未作戰，卻每月都有大批馬匹死亡的況還是不斷到史彈劾，很多文臣都認為新軍這是在糜費軍資。教導隊這種非戰鬥培訓單位，每次報上戰馬損失時，兵部總是怨氣沖天，一再揚言要派人下來徹查，甚至停止向教導隊供馬。在這種況下，教導隊部也隻好限製學員對馬匹的使用。

許平想練習馬的時候懶得去教導隊那裡排隊，總是憑著自己和金神通的關係，跑到直衛軍營裡來用直衛的戰馬。等許平把滿頭的汗水去後，金神通問道：“今天痛快了麼？”

“痛快了！多虧金兄了。要說還是直衛好啊，不但戰馬充足，每個士兵都能配四把手銃。”許平一臉滿足地跳下馬，牽著它走向路邊的樹蔭：“這馬也好，比教導隊的馬要高大得多。”

“這些軍馬每一匹都是我去挑來的，沒有一匹馬我沒有親眼看過，而且直衛為每一匹馬另付給兵部十兩銀子。”金神通跟著一起走到樹蔭下，惜地著他的坐騎：“如果你不去找兵部據理力爭，他們隨便給你點小馬就算打發了，二、三百斤如同驢一樣的小馬，連馱輜重都不行。”

許平對金神通說出自己的擔憂：“聽宋教說，每個合格騎兵的訓練時間至還要加一倍，而現在教導隊隻能進行簡單的訓練。”許平擔憂地說道：“我很擔心我軍的騎兵啊，不知道他們在戰場上會有何表現。”

“宋教其實是多慮了，我軍騎兵的訓練雖然達不到要求，但是比起其他軍鎮還是要強很多。再說不是還有我嗎，我會嚴格練他們的。”

“其他軍鎮缺馬的問題，應該比我們新軍還嚴重吧？”

“當然，侯爺背地裡發牢說，我們大明的軍隊是‘數字化軍隊’。”金神通說完這句話後，不由得笑起來。

“數字？數字化？”許平不明白這詞的意思。

“是的，我們大明的軍隊很多都是賬麵上的數字，隻存在賬麵上，所以是‘數字化軍隊’。”金神通眨眨眼：“許兄猜猜看，陜西三邊的養馬地，賬麵上有多軍馬？”

許平搖頭道：“這個我可不知道。”

“有五十七萬匹軍馬！還有超過二百萬匹的母馬。”金神通豎起右手大拇指，在許平眼前揮著加強語氣：“賬麵上，僅僅陜西一地，每年就會有十萬匹馬駒新生，除了供秦軍自用外，陜西每年可以向兵部提供戰馬一萬匹，挽馬兩萬匹，其他各式軍馬、驛馬、種馬、馱馬超過三萬匹。可是……”

金神通微笑著問道：“可是許兄再猜猜，實際大概有多？實際每歲陜西提供給兵部多軍馬？”

許平沉思片刻，終於還是搖頭：“我不知道，猜不出來。”

金神通樂不可支的說道：“實際一匹也沒有，連馬骨頭都沒有一！陜西三邊的養馬不但不能向兵部提供軍馬，就連秦軍自己用的馬，也全部要向商人購買。這幾百萬匹隻寫在兵部的賬麵上，除了那些數字什麼都沒有，這就‘數字化軍隊’。”

“這……”許平很難接這個答案，他楞了半天，低聲音問道：“這不會是有人在詆毀朝廷吧？這怎麼可能瞞過皇上和閣。”

“許兄不必如此張，這本不是什麼，滿朝文武無人不知。這些當然瞞不過閣，不過皇上知不知道就不好說了。”金神通被許平那種小心翼翼的神態逗樂了，說道：“就算皇上心裡知道，也絕不會去問的。”

“為什麼！？”

“因為我大明的規矩是‘新不算舊賬’……”金神通告訴許平，陜西這些養馬地都是三百年前大明肇造時定下的。幾百年下來，土地不是荒蕪就是已經被出售、占用，養馬地連同軍馬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每一代員接任時，都會一本正經地繼續把賬做下去，這個賬其實已經無法追查，從地方到中央，牽扯到的每一個員其實都在撒謊。任何人如果提出查賬的話，那麼好多的人都是欺君之罪。不會有任何一個新上任的員願意得罪無數的同僚。等到新員漸漸熬舊，從這個位置上離開後，繼任的員也會繼續瞪著眼說瞎話。而進京師的員們也會像他們的更前任一樣，為陜西養馬報上來的數字背書。二百年來，陜西養馬數量每二十年增加一。一年不多、一年不，就是準準的二十年，而增加的數量也絕不會多一分或是一分，一定是一，這樣兵部賬麵上就有了這五十七萬匹軍馬。

許平瞪大了眼睛，喃喃說道：“有這樣的事，太荒唐了。”

“就是皇上把侯爺派去陜西監督養馬，我是說假如……”金神通說道：“侯爺也得承認確實有五十七萬軍馬，然後每二十年給這個數字加上一。”

許平雖然理解這裡麵的道理，但是他還是到難以接：“難道從來就沒有一個人會去查麼？”

“有啊，我大明三百年，隻有於忠肅於保去查過。許兄知道於忠肅大人吧？”

於忠肅就是於謙，冤死多年後才被平反，萬歷年間，明神宗賜給於謙謚號“忠肅”。許平聞言站起，肅然答道：“當然知道，於忠肅於大人保衛天子、護持萬民，和嶽武穆嶽保一起葬在杭州西湖邊，願於、嶽兩位保靈前的香火萬世不絕。”

“於保公忠國，下令清查兵部賬冊。當時離祖遷都北京不過幾十年，兵部賬冊上原有的二百萬邊兵就被於保勾去了一百零六萬，百萬軍馬也被勾去大半。此舉雖然為國家節省了巨資，但不知道有多文武員因而懷恨在心，更不知道有多人被摘掉了烏紗。”金神通一聲長嘆，聲音中充滿無奈和惋惜：“其後於保深陷囹圄，無人施加援手，誰又敢說和此事完全沒有關係呢？於保殷鑒在前，這二百多年來又有誰還敢去清查賬冊呢？”

許平低聲說道：“自古佞總得逞，從來忠良不得活。”

金神通嘆息一聲，兩人仰天邊沉默良久。

金神通振作起神，問許平：“明日檢閱新軍，許兄準備得如何？”

這些日子許平一直悉心練部隊，他有竹地答道：“萬事俱備。”

“就算是萬事俱備，那也還需要東風啊！許兄為何不把卓越勛章戴上？”

“我戴著呢。”許平說著就把黃澄澄的勛章從懷裡掏出來。他平日總是把這塊勛章小心地藏在之下。

“明日檢閱之後，我估計侯爺可能會召見你們這些就要走馬上任的軍。”金神通看著許平的勛章，表裡滿是羨慕，說道：“這勛章隻發出過三塊。”

“我想其中有一塊是給宋教的，我看見宋教時時戴著它。”

“是啊，宋教唯恐天下人不知。”金神通不捨地把目從那塊勛章上挪開，對許平說道：“我覺得許兄也應當如此。”

“我覺得有些太過招搖。”

“不然。明日若是召見眾軍，許兄把它係在前定能引起侯爺注目，我以為對許兄頗有益。”

“嗯。金兄說的是。”記得宋建軍總是用一大紅綢帶把勛章掛在前，許平琢磨著今天也去買亮的綢帶。

金神通又問道：“許兄似乎沒有怎麼練習過劍？”

“是啊。”這些日子裡許平雖然常來直衛騎馬，但是一直沒有在劍、擊上下過什麼功夫：“我本來不是騎兵，以後也不會在一線作戰，與其練習槍法、劍，還不如多下些功夫在戰陣條例上。”

“這話要是落在別的將軍耳中，他們可未必聽，但是侯爺不同。我就聽侯爺說過：‘一個常要自己拔劍的將軍，不是一個好將軍。’若是明天侯爺問話，許兄盡管暢言所想，侯爺氣量寬宏，什麼離經叛道的話都不以為怪，甚至很喜歡部下有些古怪的念頭。“

“是嗎？聽說侯爺當年在遼東時，每逢大戰，必佩一刀一劍，親與建奴大戰，不知道是不是這樣？”金神通描述的鎮東侯，與許平心目的形象可是大相徑庭。

“我也聽家嚴說過此事，可是我小時曾向侯爺問起此事，侯爺淡然不以為意，說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被得親自拔劍不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

金神通又說：“你那個兄弟林義，我覺得很不錯，打算讓他先帶一果直衛看看。”

林義是數被金神通挑到直衛的教導隊騎兵學員之一，按說新人要從最低階的新兵做起，可是既然金神通對他另眼看待那自是另當別論，許平很高興自己的弟兄能有好的前途：“能得金兄看中，真是他的福氣。”

兩人翻上馬，緩緩往營地返回。

回到軍營時天已暗，整天和人辯論三國的曹雲倒在床上，裡叼著一稻桿在嚼，和江一舟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許平把盔甲解下來收拾齊整，仔細地收好，問道：“這滿營的人都哪裡去了？”

“好多人今天都練隊形去了，”說話的是江一舟。每個新進軍都急於在明天的檢閱中留下良好的印象，因此盡管今天放假他們仍然去訓練士兵：“還有幾個找宋教擺戰棋去了。”

“還是咱們的許教好整以暇啊。”

曹雲的稱贊讓許平微微一笑。雖然他是工兵軍出，但是這兩個月下來，他各項考覈——無論是戰課程、軍事條例、還是模擬演練都名列第一。許平坐到兩個騎兵學員邊，和他們說起今日的見聞。

“……宣大鎮各鐵騎營嚴重缺編，軍馬也是嚴重不足。一個鐵騎營滿編應該有三千兵、三千五百匹軍馬，可是最差的一個營據說隻有二百多人，四把刀和一頂頭盔，軍馬當然是一匹也沒有……”

邊軍編製趨於瓦解的狀況曹雲和江一舟也早有耳聞，但是金神通說的況仍然讓他們目瞪口呆。江一舟說：“自古相護，沒有辦法，這些陳年老賬想算也算不清啊。都過去上百年了，最先開頭做假帳的人估計連骨頭都爛了吧。”

許平告訴他們宣大軍已經二十六個月不曾發過軍餉，江一舟連僥幸：“幸好我們是新軍，皇上不會欠我們的軍餉。

曹雲一直叼著他的稻草，斜靠在床上一言不發，臉上滿是不以為然的神。

許平笑道：“曹大人有什麼好辦法？”

曹雲反復咬著他的稻桿，半天蹦出一句話：“我覺得還是應該去查，能查清多是多。”

“那麼多員，個個都有門生弟子，牽一發而全，再說上百年來國家的事都是這樣了。”

“或許很難吧，但我覺得這樣是不對的。就好比當年的遼東一樣，幾十萬兵都潰敗關，侯爺還有帥如果跟著退進關，說聲‘遼東的事也就這樣了’，誰又能說他們一句不是？可是侯爺帶著一百人，帥帶著二百人，不就創出一番功業麼？”

曹雲咬斷一截稻桿，用力嚼了嚼，又接著咬剩下的：“當年嶽保、於保若是說聲‘國家的事也就這樣了’，現在又有誰會給他們上香祭祀呢？文丞相一個書生，赤手空拳地和韃子鐵騎拚命，去為大宋爭取一線生機，他可沒有說‘國家的事也就這樣了’，然後調頭去投降韃子啊。”

曹雲的話讓許平和江一舟沉默下來，變得神肅穆。良久，許平點頭道：“是啊，這就是嶽保、於保和文丞相留名青史的道理。”

……

雖然大家都知道檢閱部隊肯定會很嚴格，也都對此有著足夠的心理準備，但是檢閱開始後大家才發現自己大大低估了檢閱的細致程度。第一天的整個白天都是隊形變換和校場列陣，一直到傍晚才結束。許平指揮著分給他的那百名士兵，從始至終沒有休息過，其他的軍和他一樣也都快累散了架。這期間練兵總理站在遠遠的高臺上觀察著，也沒有坐下過一次。

隨著夕西沉，教導隊的軍最後一次給各隊打分完畢，許平他們就奉命帶著自己的部下回營休息。不出許平所料，午夜時分忽然急集合，等兵們急急忙忙趕到校場後，早等侯在那裡負責考覈的軍麵無表地再次發布命令，讓他們立刻帶隊分頭出發進行夜間行軍。

一連兩天幾乎不停歇地越野行軍，騎馬的傳令兵不時趕上許平的隊伍，把臨時變更的命令到許平手裡。許平一邊行軍，一邊也要小心地偵查，教導隊派出的軍在前路上等待著每一隊參與檢閱的新軍，並為他們的軍容、士氣和條例貫徹程度評分。

到第三天上午的時候，全隊的兵都變得極度疲勞，路上模擬的伏擊、擾次數還在不斷地增多。

“你的部隊發現了埋伏著的敵人，並將敵軍驅散，最後損失了兩個人，並有五人負傷，擊斃敵軍十一名。”

教導隊的軍據許平隊的表現做出了戰果判斷，他一邊報數，一邊把這些數字記錄在本上。許平隨便指了三個人，“陣亡”的士兵滿臉喜悅地退出隊伍，跑到路邊舒服地坐下，著他們痠痛的雙。許平又下令再製造一個簡易擔架，把被判定為“重傷”的那個士兵放上去。現在隊伍中已經有六個“重傷”員需要被同伴抬著跟上隊伍。

教導隊的軍揮手讓許平的隊伍過去，他和他的手下們則又躲到林間“埋伏”起來，等待下一支隊伍。

往前再走一些路途，前麵的大道上又出現教導隊的人，不過這次的考覈軍沒有毫瞞自己行蹤的意圖，他大馬金刀地站在路中間，旁邊還有一麵表示傳令的大旗。

許平快步跑到這個軍麵前，對方向著他出手：“狀況本。”

許平掏出自己這隊的狀況本到那個軍手中，對方飛快地在上麵記下到達的時辰，然後有力地還給許平：“行軍結束，帶隊回營。”

“遵命。”

考卷已經答完了，信心十足的許平迫不及待地等著鎮東侯給自己打分。

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