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走出轅門後兩人翻上馬，跟著就向京師疾馳而去。書趣樓()黃姑娘一手舉火一手控著韁繩，穩穩地騎在馬上，許平觀察片刻後不滿懷欽佩地說道：“小姐真不愧是將門虎，騎如此湛。”

黃姑娘隨手把麵甲翻上去，火映照出一個俏皮的笑容：“許將軍亦不愧是將門之後，隻是騎略欠一點。”

接著又聽到黃姑娘自豪地說：“我自就和大哥、二哥一起騎馬、練劍，別看我是，就是直衛中比我馬出的也不太多。”

許平好奇心又起，問道：“據金兄說，世子的劍、馬都是出類拔萃。”

“那是當然。”黃姑娘重重地點點頭：“我大哥嘛，從我記事起，沒有一天不練劍。去歲他好不容易回家過年，大年三十那天早上天不亮就起來舞劍，還說一天不劍柄手就會生。年三十可能一天都會忙，不趁早起來說不定就沒有時間了。”

“啊。”

黃姑娘側頭一笑，滿臉驕傲地誇贊道：“福寧軍中每年都有全軍比武，我大哥從十七歲開始，年年是搏擊第一。這可不是靠關係來的哦，憑的全是真功夫。他還斬首好多級呢。”

“福寧軍，斬首？”許平微微一愣：“福建也有叛賊麼？”

黃姑娘答道：“好像是和海匪打仗吧，他們福寧軍進攻島嶼上的海匪據點，是哪裡我就不太清楚了。”

黃姑娘又說：“賀伯伯有一次提到過你，說你把新軍裡學的兵書倒背如流。”

“倒背如流？這不可能。”許平一向努力鉆研兵書中的道理，對每一條容都要盡力弄明白為什麼要這樣製定，對於作戰有什麼好。許平雖然用功，卻並不認為讀兵書就是合格的指揮，趙括也是讀兵書的，卻留下了“紙上談兵”的笑柄：“我希以後還能有機會回教導隊繼續學習。”

“許公子經過了教導隊的最高階訓練，以後是指揮了，教導隊裡的東西都學過了啊。”

“我曾經聽人說，侯爺還寫過一本書，趙大人、金大人等幾位大人也都參與了，不過我們沒有學過，想來應該是給營們讀的吧，一定是集兵法韜略之大。”許平嚮往地說道：“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看到。”

“什麼書？”黃姑娘似乎很是驚奇：“我怎麼沒有聽說過。家嚴可沒有什麼兵法笈。”

許平微微一笑，猜想黃姑娘說到底是一個孩子，不必上陣廝殺，所以最多也就是讓聽一點軍中的趣事，用不著把兵法華傳授給。

黃姑娘見許平笑得詭異，哼了一聲：“許公子定是被道聽途說的人騙了。”

“末將的訊息來源絕對可靠。”

“那許公子就告訴我，我回頭去向家嚴討來看看。”

雖然許平不信黃石會把這個東西給兒看，不過他還是答道：“好像什麼《征伐之源》，嗯，就是這個名字。”

黃姑娘追問道：“《征戰之源》？”

“嗯，可能是吧。”

許平話音才落，黃姑娘就笑起來：“原來是這本啊，我早看過了。這本書就在書房裡，和其它的書擺在一起。這個名字起得頗有氣概，我一看見就讀了。哪裡是什麼笈，和其它的兵書差不多，全是麻麻的條例，還沒有《吳氏兵法》有意思。”

新軍的軍營離京師城門不遠，這時兩人已經能看見城門的火，黃姑娘勒住坐騎：“許公子請回吧，我這就進城去了。”

城門早己閉，許平有些憂慮：“小姐真能進去麼？”

朝廷因天下烽煙四起，特許急軍不分日夜地傳城中，所以京營守衛對全黑甲的軍法從來不多問話，隻是據腰牌放行。除了朝廷的命令之外，黃石為了方便傳遞軍，對京營的吏也進行過賄賂。京營上下早已經軍紀敗壞，把守城門的軍樂得悶聲發財。不過，這些黃姑娘和許平當然是不清楚的。

許平堅持道：“末將目送小姐進城，然後才能放心離去。”

黃姑娘見許平如此擔憂，笑道：“我這軍服很好用，可以遮人耳目，出去遊玩也很方便。”縱下馬，牽著坐騎走向城門口，準備把馬給甕城的衛兵，自己坐吊籃上城墻。

許平想起那天金神通去趙府時也穿著軍法的軍服，更曾有過類似的議論。耳邊又響起金神通那天說過的話，許平到間突然一痛，他不由得問道：“小姐以前穿這軍法的甲出去遊玩時，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的麼？”

許平的腔調有些抖起來，黃姑娘聞言緩緩回過頭來，盯著許平仔細地看，微微搖頭道：“許將軍，你的心眼，真的是很小啊，還是放寬一些纔好。”

黃姑娘更不多言，把麵甲落下大步向城門走去。許平遙著走到墻邊，向城上揮舞著什麼東西。一會兒，城上落下一個吊籃，黃姑娘把手裡的東西放進籃子裡。吊籃收回城上，良久後又放下一個大吊籃，這次黃姑娘自己坐了進去，和吊籃一起被緩緩拉上城去。

許平在黑暗的野外久久遙著城頭的火，直到連人影都看不見了，才掉頭返回營地。

崇禎二十一年六月十二日。

經過近一個月的不停整頓，定員三千人的長青營現擁有戰兵二千七百餘人，已經基本接近滿編。簇擁在京師周圍的其他新軍九個營也狀態良好。再加上訓練中的補充兵以及教導隊、軍法隊等附屬部隊，新軍在半年不到的時間裡就膨脹到近五萬人。眼下，京師周圍除了新軍外，還駐紮著京營各部、軍、十四團營，衛戍部隊兵力總計十八萬有餘。如果再計算北直隸各部還有拱衛京師的薊鎮山、石、燕、建四道的話，京師周邊的明軍已經高達三十多萬人。

龐大的軍隊給朝廷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力。漕運一直不通，朝廷急需的稅款和糧食都是通過海運從江南運抵京師。這些資並非不可以海運，其實最近幾年也一直是靠海運來完，但漕運的中斷嚴重影響了相關人員的收。閣大臣們對雲集京師的幾十萬軍隊吃飯不乾活越來越是牢滿腹，而這幾十萬軍隊中消耗最為巨大的就是五萬新軍，他們不但拿著更多的軍餉，還花費著數目驚人的訓練費用。苦連天的兵、戶兩部幾個月來不斷提議讓新軍南下，打通漕運的同時，還可以將一部分軍隊轉移到山東去就食。

近十天來，許平變得更加繁忙。今天他正忙著在上午把工作趕完，以便設法下午溜出營去。中午吃飯的時候，他還不忘把手下幾個千總聚集到一起，一邊吃飯一邊忙忙叨叨地給他們佈置剩下的一點任務。

飯後許平急匆匆地趕到馬隊的營房，取走幾柄木製的練習用刀劍和一桶白。曹雲和江一舟都有些驚奇地看著他，問道：“許大人你要這個乾啥？”

“下午沒事了，所以空練練，說不定戰場上有用。”許平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曹雲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追問道：“老許你不是總說一個營用不著練這個麼？”

“有備無患。”許平不想再和他們廢話，三下五除二就把東西馱上馬背。

“那……”江一舟還是第一次見到許平對搏擊之這麼積極，就詢問道：“我們下午也要練習，用不用卑職陪大人過兩招？”

“不必了。”許平斷然拒絕，頭也不回地牽著馬往外麵走：“我還是去找餘深河吧，他和我技藝差不多，他下午也沒事。”

馱著東西離開馬隊駐地後，許平回首看看沒有人跟來，就一轉頭牽著馬直奔營門，出了營門後翻上馬。趕到約定的地點，許平不斷地四下張，如果不是擔心不統，他都想爬到最高的那棵樹上去瞭一下。經過了漫長的等待，一匹戰馬馱著個黑騎士，“得得”地跑著小碎步由遠及近而來。

看到許平後，馬背上的黑騎士掀起麵甲，接著就把頭盔整個摘下。黃姑娘熱得滿臉通紅，額頭和頸部上掛滿了汗滴。下馬站到樹蔭下，掃了一眼許平馬背上的東西，笑道：“這麼熱的天還要和我比試，許將軍還真不服輸啊。”

幾天前許平用盡千方百計，總算是和出來買東西的秋月建立聯係，昨天在城外“巧遇”黃姑娘後，兩個人聊著聊著就說起劍。在樹蔭下歇了一會兒，黃姑娘抖擻神，出許平馬背上的木製武，在白桶裡蘸蘸，了聲：“來了。”

黃姑娘一劍刺過來的時候，許平還在發呆，登時心窩就被染個大白點。黃姑娘道：“拿出本事來，你再這般癡呆，我就走了。”

剛比試了兩下，許平迅速地又被黃姑娘“刺死”。雖然許平早有心理準備，麵對黃姑娘他也沒有拿出全部力量，但敗得這麼慘還是讓他很沒有麵子。

不過中的男是不太在乎麵子的，許平看到黃姑娘臉上洋溢著的笑容，自己心中的些許懊惱立刻煙消雲散。

許平收斂心思，凝神對敵，三劍一過，腹部又被畫出道白痕。再幾招過去，肩上又捱了重重的一下。黃姑娘往後退開兩步，大笑道：“許將軍這般手，居然也敢和我對陣。”

許平一揮手中的木刀，笑道：“再來，我不過是先讓你三次罷了，這驕敵之計，你一個小子不懂的。”

“好。”黃姑娘一扭腰躍上前來，一劍就向著許平門麵直刺過來。許平見這劍來勢兇猛，被刺中了就是木劍也不了，一邊慌忙招架一邊後退。黃姑娘臉上不帶一笑容，又是猛地一揮，許平來不及抵擋隻好往後仰，對方的木劍過他的鼻尖，帶起的風都刮到他臉上，讓許平嚇了一大跳。

接下來黃姑娘招招往許平沒有防護的門麵上招呼，許平看見對方臉上升起怒容，一劍似一劍，他手忙腳地招架，一邊連連後退。突然間腳下一空，失去重心，仰天摔倒。

黃姑娘居高臨下地看著許平的狼狽樣子，笑得彎了腰，挖苦道：“好個驕敵之計！小子確實不懂。”

“末將確實劍稀鬆，”許平躍起來，輕輕拍去上的塵土，微笑道：“讓小姐見笑了。”

黃姑娘見許平神開朗，沒有一氣惱的意思，帶著些歉意說道：“許公子是指揮，劍略欠一點也沒有什麼。”

許平心裡正是這樣想的。從軍以後不久，曹雲拉他去練習搏擊之，許平當時不耐煩地說：“我是個工兵，打仗的時候不用我上去拚命。”到了德州戰場，雖然許平很佩服金神通的武藝，不過對練習搏擊仍是提不起興趣，總覺得自己將來是千總，再往後做營，要是連營都要拔刀對敵，那肯定是要全軍覆滅了，劍再好也是死路一條。

不過此刻許平卻改變了口氣：“末將第一次進教導隊的時候是工兵，隊裡不怎麼重視教劍。第二次更是沒有時間了。不過，兵兇戰危，萬一在戰場上遇到危險，還是要靠搏擊保住命。”

“是啊，”黃姑娘贊同地點點頭，道：“我大哥、二哥都重視搏擊之的。”

“小姐明鑒，末將是個孤兒，家裡沒有將門長輩教導。不知道小姐肯不肯指點末將一二。”

“我的兩個哥哥全是賀叔叔教的，我也跟著他們學了一點，我就先說幾條吧。”

許平大喜，道：“多謝小姐救命之恩。”

黃姑娘失笑道：“許公子這話也太誇張了。”

讓許平拿穩劍後，黃姑娘擺出架勢用自己的劍輕輕敲擊他的武，做了幾個示範作，同時評論道：“新軍中的搏擊之，實際上已經大大簡化了。我聽家嚴說過，新軍的訓練注重簡單、容易記憶，要在幾個月裡能生巧，練出效果。”

比起其他各軍拉壯丁當兵的況，新軍的訓練要嚴格得多。但是在朝廷不斷催促的力下，新軍士兵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訓練，就要匆匆奔赴戰場，所以隻能采用見效快的訓練方法。

黃姑娘又做了幾個作，講解給許平道：“僅是這幾個作，賀叔叔就讓我兩個哥哥練了一個月，才接著教下麵的，而這些基本作他們直到今天仍勤練不輟。不要一開始就必置敵人於死地，而要留些後手和餘力做好招架的準備。用這幾個作先來試試敵人的腕力大小，作敏捷的程度，還有反應的快慢……”

黃姑娘要離去的時候，許平約明天繼續來教自己劍，黃姑娘搖頭道：“不行，我出門不敢不帶秋月。今天我已經讓去茶館喝了一下午的茶水了。”

許平提議道：“明天再讓去茶館好了。”

黃姑娘再次搖頭：“一個小丫頭獨一人很不妥，偶爾一天也就罷了，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那就把也帶來這裡。”

“秋月不會騎馬。”

“可以學。”

黃姑娘白了許平一眼：“許將軍自己慢慢在這裡練吧，我回去了。”

許平見黃姑娘轉就走，連忙追上兩步：“小姐，這可是事關末將生死的事啊，末將求學之誠可鑒日月！”

黃姑娘翻上馬，把頭盔戴好：“欺神、欺心的騙子！”

“小姐明鑒，”許平抓住黃姑娘坐騎的韁繩，急道：“末將還沒有親呢。”

黃姑娘滿臉通紅，揚鞭作勢要打：“許將軍越來越不話了。”

“末將還沒有子嗣，萬一劍不死於沙場，祖宗的香火就斷了。”許平不避不讓：“敢請小姐授末將以妙的劍，好讓末將祖宗的香火流傳下去。”

黃姑娘忍不住笑起來，聲道：“鬆開我的韁繩吧。”

“末將遵命。”許平聞言放鬆手。

黃姑娘一夾馬腹就踏上歸程，回首沖著許平莞爾一笑：“讓我考慮考慮。”

一轉眼又是三天過去。上午許平和吳忠向張承業匯報了最近的整訓進度，張承業並沒有如同以前那樣讓他們放下報告離開，而是給他們厚厚一遝資料。當著張承業的麵，許平和吳忠仔細地讀完全部的資料。兩個人對視一眼，許平開口問道：“大人，我軍要出兵山東了嗎？”

張承業高深莫測地一笑，道：“這還要等上峰的命令，不過這份東西你們拿去做一次戰推演，然後把結果報上來。”

“遵命，大人。”

張承業給許平和吳忠的檔案裡包括一連串的地名、的地形圖和一些兵力設定。要求進行的戰推演是假想長青營進攻檔案標定的區域，而出沒在山東的叛軍則盡力阻礙明軍的行。兩個人很快召集營的參謀軍，擺好地圖，並按照相關設定，佈置分屬兩軍的棋子。這一切完畢後，許平就指定兩個人分別扮演明軍和叛軍的統帥，其他的參謀協助推演。許平和吳忠則作為裁判在旁邊觀戰。

扮演明軍一方的參謀名周天，是江一舟的好朋友，許平也和這個人很。周天是經過德州一戰得以晉升的。而扮演叛軍的是長青營的資深參謀軍苻天俊，是和吳忠一樣的子弟軍，對戰棋規則非常悉。

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