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盆砸到的沈君山自謝襄後緩緩走出，抬頭看著他。

「對，對不起。」短短的幾秒對視中，李文忠敗下陣來：「沈二，我是無心的。」

沈君山姿拔，個頭出眾，軍裝上整齊的塞在軍裡，沒有半分褶皺，與其說他是學員，倒更像是個真正的軍人。他靜靜的站在那裡，眼中的肅殺之氣噴湧而出，彷彿是正在覓食的獵豹突然看見了一隻的兔子。

李文忠被這種眼神盯的骨悚然，後退著想要跑，卻被沈君山一腳踢在了背上。他不由己的向前一撲，半跪著摔倒在地上，沈君山隨而上，右腳踩著他的脖頸，稍一用力便使他的臉在地上。

「辱人者，人恆辱之。這句話就當我給李爺的見麵禮了。」沈君山腳下踩著李文忠，目停留在掉落在地的徽章上，眼中的厭惡之一覽無餘。

他與日本商會有什麼過節嗎？謝襄暗暗想著，不過，無論有沒有，這人今日都算是為和黃鬆解了圍。

「砰！砰！砰！」

三聲槍響盤旋在訓練場的上空，槍聲震耳，久久才散去。

呂中忻自軍用野戰車上走了下來，四名士兵持槍隨其後。

來到這裡之前，謝襄就已經打探過，烈火軍校共有兩位主教，分別是呂中忻與郭書亭，一主武一主文。

眼前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呂中忻，他長得文質彬彬，下方正，形較為消瘦，穿上長衫就是個教書先生的模樣，不過做事卻雷厲風行，是他們的武教。而正在車裡呼呼大睡的郭書亭，臉上架著一副墨鏡，滿臉的絡腮鬍也不知多久沒有剃過，他沒有穿外套，隻是穿了件軍裝襯，薄薄的襯下的廓依稀可見，憑誰也想不到他會是個文職教。

「很有神嘛！」呂中忻冷冷的環視一圈道：「剛才參與打架的，出列！」

人群中一片寂靜，有兩個人緩緩走出，是沈君山和李文忠。謝襄眼角瞥見黃鬆向前邁步，剛想拉住他卻晚了一步，心裡一嘆，隻得認命的陪著他站了出來。

「所有參與打架的帶著你們的行李，負重跑，五十圈。」

五十圈！人群一片嘩然，這麼大的訓練場地，五十圈過後估計他們的小命也快沒了。謝襄仰頭天，哭無淚，究竟是要多倒黴的運氣才能遇到這種事。

黃鬆舉起手來小心翼翼的開口：「教，我的行李好像有點多。」

呂中忻看了一眼黃鬆後的獨車，立刻皺著眉罵道：「你是來參軍的還是來落戶生孩子的？連鍋都帶了，來當廚子嗎？」

眾人大笑，呂中忻一記眼刀剜過去，這些人上一寒，立刻噤聲。

「在戰場上，裝備就是你們的命，你看看你們，一個個東倒西歪弔兒郎當，簡直就是一群廢。現在，所有人都給我舉著你們的行李負重跑五十圈，跑不完的今天沒有晚飯沒有床鋪，都去給我睡訓練場。」

言辭之犀利，態度之狠絕，徹底的讓謝襄改變了對於他文質彬彬的看法，起碼自己的教書先生從來沒有像他這樣中氣十足的罵過人。

不知何時，一輛黑的小轎車停在了訓練場中，車門開啟，顧燕幀坐在後車座上悠閑的啃著西瓜。他裡麵的襯襟有一半在了軍外麵，就連軍裝外套也鬆鬆搭搭的罩在上。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西瓜，顧燕幀將滿是西瓜的手在軍裝外套上蹭了蹭，深綠的軍裝外套立刻留下了一灘水漬。

「喲，都在呢，吃西瓜嗎？」

呂中忻看著他這副邋遢的樣子，眉頭皺起，謝襄在心中為顧燕幀默默哀悼，以呂中忻的行事作風，今日，他怕是會很慘。

果不其然，呂中忻一聲怒喝：「衛兵！把他的服給我了吊起來！」

「什麼？」顧燕幀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眼前一擁而上的士兵，想也不想轉就跑。可惜這位爺的力著實差了些，人還沒跑出訓練場就被抓了回來，被的隻剩下軍吊在了旗桿下。即使於這種狀況，顧燕幀依舊不安分，仍在嘰嘰喳喳的嚷著，不用聽，謝襄也能想的出來，無非是「你放我下來咱倆比劃比劃」、「我要去告你」這樣的挑釁之語。

像顧燕幀這種世家爺，呂中忻這麼多年沒見過一千也見過八百，本不將他放在眼裡，轉過頭來對眾學員喊道，「還愣著幹什麼，要我背著你們跑嗎？」

謝襄忙扛著行李跑了起來。

臨近晌午，日頭越發的毒辣。

莫說謝襄是個子，便是烈火軍校的一眾男生也要堅持不住了。汗水浸衫，謝襄的力越發不濟,漸漸落後於其他學員們，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謝襄憋紅了眼圈，想起了昨日與譚小珺的對話。

「襄襄，你從小能就好，又跟著老師傅練國，上次我們去香山三個小流氓都打不過你。如今你進了烈火軍校，那些學員大多都是些二世祖，八連小流氓都趕不上，你扮男裝，一定要剋製，千萬別爭強好勝，引人注意，了馬腳。」

「你放心吧，我會把握好分寸的，維持個不上不下的位置就行了，絕不出頭。」

不上不下！

絕不出頭！

如今看來卻是說了大話，真真是年輕狂啊。

偌大的場上都是學員們的息聲。隻有旗桿下的一方凈土，被吊著的顧燕幀悠閑自得的唱著大戲：「駙馬爺，近前看端詳，上寫著，秦香蓮三十二歲……」

剛剛睡醒的郭書亭從軍用野戰車上走下來，搖頭晃腦的聽著顧燕幀的戲腔，順手拿起車剩下的西瓜一邊大口的吃著，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小子，唱的不錯，再大點聲。」

「喂，吃西瓜那個！拿人手短吃人，你既吃了我的瓜又聽了我的戲，不去幫我求求嗎？」

郭書亭順手從兜裡掏出兩塊大洋，朝顧燕幀扔了過來。

「接住了，小子。你半個西瓜纔多錢，我給你兩個大洋夠仗義吧！」

大洋在空中翻了個麵，劃出一道優的弧線，叮的一聲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郭書亭走過去撿了起來，「嘿，有兩塊大洋，誰丟的？沒人要我可撿走了啊。」說著，將大洋放進口袋裡頭，嘿嘿一笑，也不回的駕車離開。

顧燕幀目瞪口呆，從來都是他戲耍別人，如今卻被別人戲耍了一遭，這種滋味可真不好。他將頭轉向正在跑步的謝襄，心裡暗暗想，還是這種看起來蠢笨蠢笨的人要有趣些。

謝襄踉踉蹌蹌的吊在隊尾，臉煞白，腳發。四十八圈已經是的極限了，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開始休息，看樣子是不打算再跑了。

已經跑完全程的黃鬆又從前麵折了回來，把謝襄上的行李都扛在了肩上。

「快跑，就差兩圈了。」

謝襄大口著氣，肺像著火了一般難，那火舌自肺部燃起，直直的燒到了嚨。張開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嚨乾的發痛，謝襄隻得擺擺手示意黃鬆不要管自己了。

黃鬆堅持不肯走，他將手中的行李和鐵鍋都放在地上，盤而坐，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你不走我也不走，咱們一起不吃晚飯，一起去睡訓練場。」

謝襄以手額，無奈的嘆了口氣，終究還是不忍連累他一起罰，隻得繼續搖搖晃晃地繼續跑。

路過旗桿時，聽見顧燕幀那廝仍在咿咿呀呀的唱著，「殺妻滅子你良心喪，咬定了牙關你為哪樁！啊哈哈哈哈哈！」

顧燕幀這一出大戲直唱到繁星佈，謝襄剩下的這兩圈也直跑到皓月當空。

筋疲力盡的謝襄像是遊魂一樣找到了宿舍，直接撲倒在帶有自己名牌的床上，疲憊的已經不能支撐再做任何多餘的作了，隻得躺著打量自己即將生活兩年的地方。

宿舍是標準的雙人間，兩張小小的單人床皆鋪著雪白的被罩。雖不及家裡的床鬆舒服，倒也算得上是乾淨整潔，最令人滿意的就是每個宿舍還配有獨立的衛生間。

謝襄微微側頭，向旁邊的床鋪。本應著學生名牌的地方空空如也，看來自己的鐲子沒有白送，竟然分配了一個單人間。想著想著，心中越發歡喜，連帶著也有了力氣，高高興興的從床上爬了下來，拿出箱子裡的去洗漱。

宿舍的門把手再次微微轉，顧燕幀拖著疲憊的軀走了進來，今日被倒吊了一天，滋味兒可著實不好，腳步虛無力，剛一進門，他便直的躺在了謝襄的床上。

「累死小爺了。」

腦袋猛地一沉，床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咯到了自己，手一掏，眼前是一件的蕾小背心。顧燕幀愣了一下，拿著小背心在前比了比，看著款式都應該是孩子的件，這種東西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