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金顯蓉正將削好的梨遞給沈君山：「潤肺的，多吃一點。」沈君山麵苦，但還是笑著接過吃了起來。

謝襄就這樣保持著推門的姿勢呆了許久，門板傳來的冰涼逐漸吞噬了的滿腔熱。

「謝同學，你來看君山嗎？」

謝襄想，倘若不是金顯蓉住了，下一秒，一定會落荒而逃。

點了點頭，步伐僵的走進病房，悶悶的看著躺在床上的人。

沈君山將果核丟進垃圾桶中，見謝襄微微蹙眉，安道：「我沒什麼大事，小傷而已，不信你看。」他活了下手臂，卻被金顯蓉一把按住：「可不是小傷，醫生說你要多休息。你呀，做好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的準備吧。」

「沒那麼嚴重。」

「嚴不嚴重你說了不算，醫生說了算。」

「我就是學醫的。」

「你學的是醫別人，沒學過醫自己。」

沈君山聳聳肩，有些寵溺的說：「你就是喜歡小題大做。」

金顯蓉亦是笑著向他：「你從來都是馬虎大意。」

兩人鬥，不亦樂乎，謝襄就站在那裡獃獃的看著他們，那般默契，容不得別人參與，而謝襄，亦不想卷進二人之中。

金顯蓉回頭，似乎這才察覺到謝襄的尷尬，連忙將他拉了過來打趣道：「同樣是念軍校的，謝同學就要好很多，看起來安安靜靜的。」

謝襄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又對著沈君山說：「我其實就是問問你，你懂得拆彈嗎？」

「不懂。」

回答乾脆利落，卻在謝襄心中激起波瀾。

「那你還聽我的？」

「我相信你。」

「可是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所以我要更相信你，謝良辰，別太妄自菲薄了，你其實是個優秀的人。」

謝襄呆住，愣愣的看他，眸中有水汽湧現。這份信任，無關份，無關利益。隻是一份純粹的、對自己本的信任。

拋去謝良辰這個份，他信任的，是謝襄這個人。

謝襄垂眸，再次抬頭時眼中已是清明一片，「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今日無風無雲，是個極晴朗的天氣，有些事一旦想通了，就不那麼難了，連帶著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不過，金顯蓉似乎並不是很喜歡自己，雖然待自己客氣有禮，但謝襄總是覺得對自己疏離中又帶著一敵意。會不會是自己和沈君山在一起時間太多引起的厭煩了，以後還是不要去了，謝襄這樣想著，但又覺得沈君山畢竟是因為自己才傷的，不照顧他又覺得過意不去，既然這樣，謝襄想了想，那就麻煩紀瑾去吧。

剛走到宿舍樓下，就看見顧燕幀和曲曼婷在談論著什麼，顧燕幀是一臉的不耐煩，可是曲曼婷卻很開心，謝襄有些吃驚，曲曼婷不會真的看上顧燕幀了吧。

謝襄探頭探腦的，還想繼續觀看，可是擔心粥涼了，隻好爬上樓去拿給紀瑾，拜託他給沈君山送去，一回頭，顧燕幀一臉傲的站在走廊上，臉上彷彿寫著：本爺不開心了，快來哄我。

謝襄不明所以，但一想不去惹他總是沒錯的，於是靠著牆邊繞過走他回了宿舍。剛剛坐下，就看見顧燕幀摔摔打打的進來了，謝襄皺著眉看他，這位爺又犯病了？顧燕幀一臉挑釁的回，謝襄隻好推門出去，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你幹嘛去？」

「你在發神經，我幹嘛要留在這裡看著？」

背後沒靜了，半晌好大一聲踢門的聲響，嚇了謝襄一大跳。

宿舍氛圍奇怪，謝襄隻能出來獨自訓練，一直到了晚上纔回去，一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麵蒼白卻又活蹦跳的顧燕幀，他興的舉著溫計跑到自己麵前。

「謝良辰，你看！我生病了！」

謝襄有些無語的看著他，這麼熱的天，他居然會冒？而且哪有人冒這麼開心的，這不會又是什麼捉弄自己的把戲吧。

「所以呢？」謝襄試探的問道。

「我要喝粥！」

「那你就喝吧。」

「你去，你去給我買！」看著無於衷的謝襄，顧燕幀變了臉，「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冒為什麼我要有反應，我看你是得了神經病，喝粥沒用的，放棄治療吧。」

謝襄瞥了他一眼，不理會他說的什麼，拎著水壺打水去了。

沿途遇上黃鬆，大概見一臉鬱卒，黃鬆小心翼翼的跟打了個招呼。「良辰！好巧啊，你也來打水。」

「恩，我們沒有熱水了。」

「對了，顧燕幀的冒好點了嗎？」

謝襄有些吃驚，沒想到顧燕幀不是裝病，而是真的生病了。

「這麼熱的天，他是怎麼冒的？」

黃鬆拿過謝襄的暖壺幫裝滿了水，答道：「他今天被抓去泡大澡了。」

「泡大澡？為什麼？」

黃鬆出手指比了個二的手勢。

「兩個，整整兩個蛋全都打在了呂教的腦袋上，謔，打了一腦袋的蛋皮啊，呂教沒他一層皮就不錯了。」

「他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啊？」謝襄有些疑，但更多的是抱歉，自己剛才對顧燕幀是不是太狠心了。

「他想生病啊，紀瑾說病人會有特殊的待遇，顧燕幀說他自從懂事起就沒生過病，真是變態的質啊！」

黃鬆還在嘆，謝襄就已經拎著暖壺快步走向了宿舍，開開門，顧燕幀正躺在床上生悶氣，用被子將整個人都蒙了起來。謝襄過來他吃藥，他也不理，幾番嘗試無效之後，謝襄再好的耐也被磨了，回到床上徑自睡覺。

第二天起床時，顧燕幀依舊不理，謝襄收拾好就出門去買粥，不過這次，買了兩份。

醫院狹長的走廊，謝襄站在病房門前等候。

紀瑾推開門走了出來：「來都來了，怎麼不進去看看啊？」

謝襄連忙揮手道：「不了，你幫我把粥送進去就好了。」

「你這個人啊。」紀瑾無奈的笑道，接過謝襄手裡的粥，「誒？怎麼買了兩份，另一份自己喝嗎？」

謝襄也不回話，隻是沖他笑了一下，金顯蓉推開門走了出來，「謝同學又來了，昨天的粥是謝同學買的吧，味道很好，我還正想問你在哪家買的呢。」

謝襄眉頭微皺，有些遲疑的問道：「君山喜歡喝？」

「君山不喝粥，全都讓我喝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顯蓉小姐喜歡就好。」謝襄依舊微笑，心中卻難免有些失落。

紀瑾見氣氛有些尷尬連忙幫他出來解圍：「良辰人好，心也細。」

「是啊，這麼細的心思，孩子也比不上呢。謝同學長得也很像孩子，很漂亮呢。」顯蓉目如炬，氣勢人，不知為何，謝襄總有一種已悉一切的錯覺，麵對這般問候，謝襄有些慌張的往後退了一步。

一雙手卻從後麵扶住了謝襄。

「這樣也能漂亮嗎？渾沒有二兩板材，前看後看都像男人，哪裡有一點人的樣子。」顧燕幀慵懶的語調含挑釁，氣氛頓時更為尷尬。

金顯蓉不以為意的笑笑：「顧同學也來看君山嗎？」

「別，我跟你不是同學，也不，你要麼我名字要麼我顧先生。」顧燕幀毫不客氣的說完，一把摟過謝襄，「趕走吧，沒瞧見嫌咱們礙事麼，沒得在這討人厭。」

說著就向紀瑾告辭。

紀瑾要送，謝襄連忙推辭了，跟著顧燕幀出了醫院。

謝襄被顧燕幀攬在懷裡，灼熱的溫自他上傳來，儘管今日打了退燒針，顧燕幀的額頭依舊滾燙，臉上也泛著虛弱的蒼白。

微微掙了掙，顧燕幀將摟得牢牢的，謝襄覺得上被他摟著的地方，都跟著一起微微燙了起來。

回到宿舍，謝襄開啟包從裡麵拿出今日買的冒藥遞了過去。

顧燕幀有些欣喜，但臉上卻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依舊板著臉，「我還沒吃晚飯呢，空著肚子吃藥嗎？」

這一句話驚醒了謝襄，連忙將包裡飯盒拿了出來，裡麵裝著滿滿的一碗粥。

顧燕幀瞥了一眼：「沈君山不要的拿來給我幹嘛？」

「纔不……算了，吃不吃。」謝襄作勢拿回已經遞到顧燕幀手旁的粥，卻被顧燕幀一把攔下，端著碗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謝襄看他吃的香甜，手了碗壁，卻發現粥已經涼了，急忙想搶過來，「粥涼了，我去食堂給你重新熱熱。「

顧燕幀卻不依，拿在手裡不肯出，兩人爭搶間，無意將粥打翻，粘糯晶白的米粒流淌在桌子上。

「你看，都怪你！」顧燕幀的語氣中竟然帶了些許委屈。

謝襄從未見過這樣的顧燕幀，以往的他，或隨、或瀟灑、亦或剛烈，但卻從不吃虧，更何況出這樣委屈的表。

謝襄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不就是一碗粥嗎，我再給你買一碗。」

顧燕幀不置一詞，拿起勺子又將灑在桌上的粥重新倒進碗裡。

幸好撒得不多，顧燕幀既然堅持要吃，謝襄也懶得理他，斜斜倚在桌邊，看著他吃的一臉滿足，不知怎麼的，近幾日堆積在心裡的煩悶頓時都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