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寧抬起頭，心頭有些微怔，看著他的眸子在微弱芒中熠熠發，竟是心絃一。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瑾寧手拉了一下被風鼓起的袖子，裝作不甚經意地問道，掩飾突然竄的心跳。

他這是求親嗎？

陳靖廷是何許人也？

他是神鷹將軍的兒子，是江寧侯的義子，母親是高句公主，雖如今看著要寄人籬下，可便是江寧侯夫人，也不敢真的給他臉

看。

他的家世，論起來要比江寧侯府更顯赫。

他的功勛，日後也勝過江寧侯，便是如今，他是大將軍，南監的副領，皇上邊的重臣，如此前途無可限量，他竟然跟求親

而又是誰？

國公府嫡出小姐？皇上封的寧安縣主？

不，還是瑤亭莊子裡回來的野丫頭，村姑，鄉下人。

京中的世家，看哪個願意娶？

但凡世家娶媳，都要求教養極好，什麼禮儀都不懂，不會來事，甚至，沒有做過他們認為的一件麵的事。

隻是個人人急於踩在腳底下的爛泥，用來襯托他們的高貴。

住急的心跳，清醒地在心底痛罵自己，陳瑾寧，你別癡心妄想。

莫說瑾寧，便連瑾寧後的海棠都吃驚了。

吃驚過後，恨不得衝上去替瑾寧回答，「願意，願意！」

灼灼地看著瑾寧，就盼著能點頭。

隻是，瑾寧卻笑了，「大將軍真喜歡說笑，別尋我開心，我這種人，就該配個低門小戶，哪裡配得起大將軍？」

陳靖廷其實也隻是衝口而出，說出來之後，便後悔了。

他已經議親了。

他真怕瑾寧答應。

但是，有那麼一瞬間，他是希答應的。

因此，聽這樣說，他心裡頭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些怔忡失神。

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起來。

兩人半響沒說話。

海棠隻得上前沏茶，挑了個話題打破兩人沉寂，「小姐，莊子裡的人還是不服您，您打算怎麼做？」

「初三叔回來沒有？」瑾寧問道。

「還沒！」海棠說。

「那就等明日他回來再說。」瑾寧淡淡地道。

話題既然岔開，陳靖廷也就順勢道：「這棗莊你是要拿回來嗎？」

「是的，我母親的東西，我都要拿回來。」瑾寧道。

陳靖廷點頭，「確實如此，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說便是。」

瑾寧微笑：「好，謝謝！」

陳靖廷瞧著，總覺得隻是在客套。

他也十分好奇，像今天的事，若蘇大人沒有回來，怎麼辦？

不由得便問道：「若蘇大人沒有剛好回京，今天的局，你如何拆解？」

瑾寧微微一笑，「若師父沒有回來，我就不會來這裡。」

陳靖廷一怔，「你知道他回來？」

蘇大人一向來無影，去無蹤，不跟任何人代行蹤的。

瑾寧把手摁在心臟上，沖他粲然一笑，「我覺到他會回來。」

陳靖廷不由得問道：「若一切都失去你所料呢？」

瑾寧還是笑著，但是眸子裡卻染了一抹寒氣，「那麼，我便會把該殺之人，全部殺了。」

陳靖廷怔怔地看著，不說笑還是真的會這樣做。

「殺人償命，值得嗎？」陳靖廷輕聲道。

瑾寧搖頭，「不值得，我的命很矜貴，不值得為這些人陪葬，所以，如果師父沒有回來，我不會來這裡，惹不起，我就躲，我沒

這麼傻，所以你可以放心。」

說完，有些深意地看著他。

陳靖廷有點吃驚，這句話，是他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義父地跟他說的。

那時候，他雄心壯誌，滿腦子熱燃燒，隻想著陣前殺敵，如父親和義父一樣英勇，即便最後馬革裹也視若等閑。

可在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義父卻特意了他出營帳，地跟他說，若打不過，你就躲，你就逃，千萬別傻乎乎地送死。

當時他聽了義父這句話，很不解，也很生氣，甚至對義父失了。

一個將士，怎麼能逃？就算被敵人殺死，那是為國捐軀，是榮的。

他義正辭嚴地反駁了義父，義父一直都沒說話，聽著他激昂地發表自己的意見，到了最後，義父輕聲說：「義父雖然盼著你做一

名頂天立地的名將，可義父更希的是你能保住命。」

這是義父的子之心。

義父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要說出讓他打不過就逃這種話，大概也是經過了一番掙紮。

因為，這不符合他對將士的要求。

也是從那一次，他知道義父他，雖然他從不說這個字。

戰場是殘酷的，他經百戰，卻也屢次傷，每一次義父得知他傷，都會用複雜的眼神看他，眼神裡有激賞也有難過。

瑾寧垂下了眸子，這句話，是前生他跟李良晟說的。

當然，最後他還有一句，便是義父不能一下子失去兩個兒子。

那場戰役，無比的艱險，殘酷。

前生的陳靖廷將軍，也死於那一場戰役。

瑾寧倏然而驚。

前生今世，會不會有些事是重複的？

如果說，有些悲劇重複著前生的軌跡，是不是意味著，陳靖廷還會死於那一場戰役？

「怎麼了？」陳靖廷見臉忽然大變，眼神也急了起來，以為出了什麼事，連忙問道。

瑾寧看著眼前這張帶著朦朧卻充滿男兒氣息的臉，他麗的眼睛閃爍著擔憂的芒，再想起記憶中那張布滿鮮的臉，前

生今生不斷錯，站起來，竟不知道如何住繁的心緒，道：「我忽然想到一些事，我得回去理一下。」

吩咐海棠，「海棠，安置好大將軍休息。」

說完，急匆匆地去了。

陳靖廷看著瑾寧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是一縷孤魂在眼前一閃而過。

帶著冷和絕的氣息。

篝火熄滅，山中溫度慢慢地降了下去。

陳靖廷站起來，雙手憑欄遠眺，遠黑茫茫，什麼都看不到。

濃霧漸起，空氣開始潤起來。

海棠打了個冷戰，上前躬道：「大將軍，要回去休息了嗎？」

陳靖廷轉，依偎在欄桿前，風鼓得衫滿滿的，他的聲音伴隨著風聲，「你海棠是嗎？你家小姐，為什麼不願意嫁給李良晟

」

海棠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小姐說，李公子人品不好，非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