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書目錄》第27章

第五卷

第三章 扳的最終信號

1(Aug.31 PM05:20)

一方通行進的這所研究所占地相當廣大。

眼前並排著三座宛如出租倉庫般的巨大建築。這些建築是「妹妹們」的培養設施,「實驗」中所使用的兩萬個「妹妹們」,都是在這些建築中培養出來的。建築裏是一大堆金屬平臺,平臺上排列著無數個圓筒型膠囊,一直堆到了天花板的高度,模樣類似圖書館裏塞滿書的書架。

三座巨大建築的旁邊,有一幢被稱爲研究所的建築

那是一幢兩層樓的四方形鋼筋混凝土建築,跟三座培養設施比起來要小得多,令人難以想像那裏才是研究機構的核心。

一方通行站在研究所的門前。

門口有一臺視網掃描機,但一方通行不予理會。自己的通行ID大概已經失效了吧。一方通行在門板上輕輕敲了敲。「沖擊力」集中在門鎖上,準地撞斷了金屬鎖頭。

「嘎……」的一陣輕響,門板慢慢開,宛如古老的西式建築。

裏面的模樣與其說是研究所,更像是一間電腦計算室。排列在四周牆壁上的那些看起來像營業用大型冷藏庫的機,據研究人員的說法是最新型的量子電腦,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只是些舊時代的實驗機種流用品。至,看起來不像擁有能夠代替「樹狀圖設計者」的效能。無數的螢幕在這個沒有窗戶的房間裏釋放出詭異的芒。大量的資料列印用紙從機械的排紙口不斷吐出,覆蓋了整個地面。整個房間裏只聽得見冷卻用風扇的低沈聲響。

這個房間雖然乍看之下不像是進行研究的地方,但其實也不見得跟研究天差地遠。如果是使用人工生命的進化論實驗、或是預測飛機空氣抵抗力的模型制作實驗之類以模擬爲主的實驗,或許有這樣的研究室也是理所當然。

圖07

一個人坐在實驗室的中央。

「實驗」中止前曾經有二十幾個研究人員在這個房間裏工作,但現在已經人去樓空。那個人似乎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桌上。只見手裏拿著從機中吐出的資料列印用紙,以紅筆在上面不斷寫下一些記號。所謂的禮節在這間房間裏已經沒有意義了。

「嗯?啊,你回來了,一方通行。你的ID還有九十天有效期限,所以不必把門弄壞的。」

人並非察覺一方通行走進了房間,而是原本專注于資料列印用紙的思緒出現片刻中斷,偶然擡起頭來時看見了一方通行。

芳川桔梗。

年紀已經超過二十五歲了,但臉上毫沒有化妝。上穿的是褪的老舊牛仔配上在無數次清洗後早已磨損的T恤。唯有披在T恤上的白袍,依然像件新襯衫一樣潔白明亮。

一方通行將視線沿著芳川手上,那條長長的資料列印用紙源頭去,只見大量的紙資源彎彎曲曲地堆積在每一寸地板上。

如今「實驗」已經遭到凍結,因爲這個「實驗」計劃是以「樹狀圖設計者」的模擬演算結果爲基礎,而如今人們發現這個演算結果是錯誤的。

但畢竟「實驗」只是凍結而不是永久終止,只要能夠找出演算結果中的「錯誤」並加以修正,「實驗」隨時可以再度展開。

但是,一方通行並不認爲「錯誤」能夠找得出來。「樹狀圖設計者」的演算模式並不特別複雜,但是演算的量實在太過龐大。人類所使用的「1×10=10」的計算式到了機上會變「1+1+1+1+1+1+1+1+1+1=10」這樣的演算方式,對機來說或許這樣的計算方法比較簡單,但對檢查錯誤的人來說卻是個惡夢。是將這些大量的算式看過一遍,恐怕就得花數十年的時間。

「真是個刻苦耐勞的家夥,看這些資料有趣嗎?」

「一點也不有趣。如果可以,實在很想請你幫忙。你的演算及理能力還靠得住的。」

「被我知道計劃的詳細容,應該不太妙吧?」

「實驗」的主旨是安排下兩萬場戰鬥,讓一方通行按照計劃將這兩萬場戰鬥消化掉。超能力者的技能在戰鬥中可以獲得提升,而「實驗」的最終目的是藉由控制技能的長方向,讓一方通行從等級5超能力者進化爲等級6絕對能力者。

在這樣的況下,如果一方通行知道了過多的報,或許將讓戰鬥無法按照預定「計劃」執行。所以一方通行曾被告誡若非必要,不得接「實驗」資料。

此時芳川桔梗再一次從資料列印用紙中擡起頭來,說道:

「我現在正在調查的不是『樹狀圖設計者』的演算數據,所以不用擔心。」

「什麼?你有多余的時間將那些像山一樣高的數據丟在一旁,先理其他事嗎?又或者,你已經放棄『實驗』了?」

「我想等到那些數據分析完,你大概也已經壽終正寢了。所以對于你的問題,我的回答是『YES』。至對我來說,現在手邊這些資料比『實驗』更重要得多。」

芳川的語氣顯得頗爲焦急,但一方通行卻是毫不在乎。如今的他需要的,只是可以爲尚未調整完畢的最後之作進行調整的培養槽及各種設備,還有使用設備的知識與技而已。

一方通行環顧四周,檔案夾、筆記本、碟片、資料報告等全部散落在地板上,簡直像是剛剛刮過臺風,本分不清楚什麼是什麼。

「喂,妹妹們的個調整說明手冊在哪裏?面及神面……培養裝置及學習裝置兩者我都要。還有,跟你借一套個調整用的設備。別問我理由。就當作是『實驗』被凍結後你們還沒付給我的契約金吧。」

聽到一方通行這麼說,芳川顯得有點驚訝。

「等等,爲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就連我也是三個小時前才察覺事態啊。」

「什麼?」

「不就是這件事嗎?」

芳川說著,將手上的資料列印用紙舉起來晃了晃。

上面列的是學習裝置的演算腳本。

妹妹們是琴的細胞複制人,藉由特殊的培養裝置制造出來,制造過程只需約十四天時間。妹妹們的人格無法靠一般「學習」而形,因爲時間太短了。

所以們的人格及知識是用所謂的學習裝置——說穿了就是一種洗腦機,以電流的方式輸腦中。就好比將資料輸碟一樣。

換句話說,芳川手上拿的演算腳本,相當于妹妹們的「心靈設計圖」。

「你研究這個做什麼?」

「你看不出來嗎?我在除錯。」芳川用紅筆在資料列印用紙上做記號,並說道:「我也是三小時前才知道這件事的,所以還沒檢查完呢。」

一方通行皺起眉頭。

過了一會,芳川的紅筆停止了作。

「我現在正在從人格資料中挑出錯誤。不,正確的說是人爲的命令文,或許應該稱之爲病毒比較恰當。」

「……等等,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雖然並非所有妹妹們的人格資料都遭到破壞,但那一個妹妹如果失控,很可能會將病毒傳染給其他妹妹,所以危險很高。」芳川微微搖頭,說道:「對了,我還沒跟你提過,妹妹們之中有個極爲特別的個,被稱爲『最終信號(Last Order)』。」(注:原文中「Last Order」有兩種漢字標記方式,一爲「最後之作(打ち止あ)」,一爲「最終信號」,兩者標音讀法相同,指的是同一個人。)

最終信號。

一方通行有種非常不好的預,彷佛後腦勺有一陣電流通過。

「你說那家夥……是什麼?」

「你稱爲『那家夥』,看來你跟見過面了……這麼說來,那孩子現在還沒離開這個城市嗎?」芳川轉著紅筆說道:「好吧,我就把關于最終信號的事及目前狀況的來龍去脈全部說給你聽。其中或許有些部分你已經知道了.這些事很重要,你得仔細聽。」

芳川說完這句話後便從桌子下來,在椅子上端坐。指著旁的一張椅子要一方通行也坐下,一方通行不予理會。

一方通行很不喜歡芳川的這種作風,好像自己是平凡世界裏的教師。

「事實上,那孩子並不是爲了『實驗』而制造出來的,這件事你知道嗎?」

「你說什麼?我以爲那些家夥都是超電磁炮的劣質複制品,制造出來的目的只是爲了在『實驗』中被我殺死.」

「沒錯,但你記得『實驗』需要進行幾場戰鬥?」

「剛好兩萬不是嗎?我常常懷疑數字爲何這麼剛好——」

說到一半,一方通行察覺到了問題點。

「沒錯,那孩子的編號是二〇〇〇一號,看來這你也知道。那孩子並非在『實驗』中需要用到的個。簡單的說,是種安全裝置。」

芳川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你想想看,我們制造出了兩萬個超能力者,如果們造反我們該怎麼辦?工作人員不到二十個,有辦法應付嗎?」

「所以那小鬼就是你們的王牌?到底是什麼來頭?人造的等級5超能力者?」

「那種東西我們制造不出來,就算制造得出來也沒意義。如果人造的等級5超能力者也加了造反行列,不就一點用也沒有了?既然要當作安全裝置,當然必須有一個信賴度更高的系統,讓我們這些沒有攻擊力的研究人員也可以輕松掌握。」

「?」

「你聽過『坂網路』這個名詞嗎?」

一方通行皺起眉頭。如果沒記錯,這指的是各個妹妹之間的腦波聯系現象。「坂網路」本擁有一個巨大的意志,可以縱每一個「坂」。

「最終信號剛好跟其他妹妹們相反,我們只要對的頭腦輸特定的電流信號,就可以反過來縱『坂網路』。也就是說如果發生急狀況,我們可以對兩萬個『坂』發出停止信號,讓妹妹們絕對無法背叛我們。」

芳川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所以,最終信號爲所有妹妹們的司令塔,是不能獲得自由的。基于這個理由,我們故意讓停留在未完狀態。其實最理想的是連意識都沒有的植狀態,但沒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識,並無法連結上『坂網路』。」

「就像一個……會呼吸的鍵盤?」

一方通行心想,雖然很殘酷,但確實很像這裏的工作人員的風格。即使是其他妹妹們,功用也只等同于拋棄式的人型標靶。

難怪最後之作跟其他妹妹們覺有點不太一樣,原來神上都刻意被維持在不的狀態。

「那個小鬼上的錯誤又是怎麼回事?對了,你剛剛又改口說是病毒?」

「『實驗』中止後,最終信號依然地被安置在這裏的培養中。一個星期前,我們突然偵測到的腦波出現異常,但是當我們急忙趕到放置培養的廠房時,那孩子已經逃走了,只留下從側被破壞的設備。」

芳川以指尖著資料列印用紙。

「那時候我們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能當作是原因不明的失控,由部的工作人員四搜索。」

「什麼?你們沒有通報警衛或風紀委員?」

「不能通報的。我們的『實驗』雖然到上層默許,但畢竟是不能大剌剌公開的東西。」

「結果就讓一直逃亡到今天?整整一個星期?你們實在太沒危機意識了吧?那個小鬼不是統領著一萬個妹妹的管理者嗎?」

「正因爲對自己所設計的系統太有信心,所以才過于大意。我們本沒想到會逃走。何況那孩子在培養外應該無法存活,這也讓我們看輕了事的嚴重……真是的,那孩子竟然能活超過七天,這已經是意料之外的事了。我們應該沒有把制作得那麼強韌……難道是因爲不知不覺中對的關系?」

聽到這句話,一方通行的出嘲諷般的笑容。

芳川並未察覺一方通行的眼神。

「如今回想起來,這應該是那孩子的一種防衛反應吧。某個人在最終信號的頭腦中輸了惡意程式碼,導致那孩子爲了防止自己到傷害而逃出研究所。我想,那孩子自己可能本沒有理解爲何要離開研究所吧。」

就連芳川自己也是在三個小時前,才察覺這件事

本來芳川想召集研究所的所有工作人員,立刻開會研擬對策,但工作人員卻連一個也連絡不上。看來這些工作人員已經不想承認自己曾經爲這個研究機構工作過的事實。

「不過,那家夥看起來似乎不打算逃走嘛。反而還來找我,想請我幫忙聯絡研究人員。」

「你說什麼?等等,你最後見到是在哪裏?幾小時前的事?還有,爲什麼你會遇到?」

「我不是說了嗎?是自己跑來纏著我的。老實說,不管在我面前再怎麼哭喊,你認爲我有可能主跟那種小鬼說話嗎?」

「……這是怎麼回事?」

芳川將手放在額頭上,陷沈思。或許是因爲腦袋正在高速運轉的關系,的臉就像石像一樣也不

「你剛剛說的那個惡意的程式碼又是——算了,不用問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照你剛剛的說法,那小鬼是所有妹妹們的管理者啊。」

一方通行回想起餐廳中的對話。

——腦波連結與「坂」單的關系,就好比是神經突與腦細胞。

「沒錯。爲了找出那孩子逃亡的原因與目的地,我將人格資料列印出來,但仔細一看之後,發現到都有七八糟的程式碼。雖然已經被我挑出一部分,但這些惡意程式碼夾帶著假程式碼散落在各,實在很難完全除去。而且這些惡意程式碼的容……」

容怎麼樣?」

「我還沒有將資料完全分析完畢,所以還不敢下定論,不過若據記述傾向來推測可能産生的癥狀,應該是毫無差別對人類展開攻擊吧。」芳川頓了一下,接著說道:「病毒啓的倒數時間表已經被我找出來了。九月一日淩晨〇〇時〇〇分〇〇秒。時間一到,病毒就會開始進行啓準備。十分鍾之後啓完畢,接著坂網路將病毒染給現存的所有妹妹們,讓妹妹們進失控狀態。到了那個地步,就沒有人能阻止們了。那些孩子們雖然比不上你,但畢竟擁有輕松縱鋼鐵破壞者(注:Metal Eater,超強力連發狙擊槍,請參閱第三集)的能力,何況人數多達一萬人,戰鬥力不容小覷。」

「……喂,這樣一來……」

「沒錯,接下來的狀況就會跟你想的一樣。」

芳川以生的聲音說道。並非冷靜,而是思緒似乎已經停滯。

一方通行思考著芳川話中的含意。

現在,將近一萬名的妹妹們,據說都被送往學園都市「境外」——世界上各個角落進行的重新調整。換句話說,以時間及距離來看,想要靠學園都市所擁有的超能力者對抗部隊「警衛」或「風紀委員」收拾局面,是不可能的事

失控之後襲擊人類的妹妹們,恐怕必須由外界的人銷毀分。而且將近一萬名超能力者在學園都市「境外」同時發恐怖攻擊,無論如何都難以完全掩蓋下來。接下來,如果又發現這些發恐怖攻擊的超能力者,都是人工制造出來的複制人,勢必將産生更多問題。即使有數妹妹們能夠奇跡般幸免于難,也會被視爲危險因素而遭到無的銷毀分。

對于在學園都市「境外」的世界各地,協助對妹妹們進行重新調整的協力派企業及機關團來說,這件事也會讓他們對學園都市的評價大打折扣。畢竟這可是一萬個複制人集造反的大醜聞。如果因爲這件事的關系而讓學園都市完全失去外界的協助,即使學園都市再怎麼勢力龐大,也無法獨力生存下去。

接下來的事態會怎麼發展,就沒有人能預測了。

或許學園都市將解,失去工作的研究學者們帶著無人知曉的先進技,投奔到世界各地的軍事研究機構。也或許害怕解的學園都市將訴諸強手段,以新世代兵及超能力對全世界展開侵略。

不論是哪種結果,都將造世界勢力均衡關系嚴重失衡,産生世界的大恐慌——最壞的況甚至有可能發展戰爭。而且不是學園都市「」對「外」這麼單純的戰爭而已。這可不是小規模的失衡,而是世界的嚴重失衡。它將讓所有國家、民族、宗教、思想的小小轉變爲決定的對立沖突,讓整個世界地圖變得殘破不堪,就好像把一張已經完的拼圖摔在地上。

世界末日。

一方通行很明白這個字眼所代表的含意。正因爲他手上握有「毀滅世界的力量」,所以比別人更能切會。

不管全世界如何毀滅,想必一方通行依然能存活下來。就算已經分不清楚世界的中心在哪裏,他想必也能一個人毫發無傷地站在斷垣殘壁的街道之中。

但那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世界。沒有便利商店、沒有電、弄不到一罐咖啡。只能打獵或采果實,放在火上烤,過著原始人的生活。不,如果用了核彈,可能連也滅絕了。如此一來,恐怕只能吃泥維生。到了這個地步,反而會憎恨自己太強、太不容易死。強大力量的極限,是讓自己變鏈中的最下層。

創造文明的是人類,如果沒有了人類,文明也將不存在。

所謂的無,就是這麼回事。

「哈!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沒想到竟然會牽扯到世界末日,我原本一直以爲那是我的任務咧。」一方通行猙獰地笑著說道:「對了,現在派出警衛或風紀委員也不晚吧?這個城市雖然廣大,畢竟是個封閉的區域。以人海戰翻遍每一寸土地,總會找到最後之作的。何況那家夥一點警戒心也沒有,剛剛還跟我在大街上閑晃、進餐廳吃飯啊。」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不能報警。想想我們的所作所爲吧。雖然上層確實默許我們的『實驗』,但這並不表示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把我們的『實驗』對外公開。而且……」

「而且什麼?」

「到頭來,這樣的做法並不能拯救妹妹們。如果最終信號被局外人逮住並加以調查,二萬名妹妹們很可能失控』這件事就會曝。這個理由已經非常足以讓們這些人工生産遭到銷毀分。」

「但你們連個小鬼也抓不到,這樣也不是辦法吧?」

「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反駁。那孩子雖然沒有逃亡的自覺,但基本行模式應該是按照坂網路中的『實驗過程中證據湮滅方針』在執行的。而且那孩子基本上過著宿街頭的生活,不進行金錢易,不使用ID,所以不會留下任何資料。衛星的追蹤也是有死角的,只要躲開了警衛機人的巡邏路線,就不會被拍到影像。對了,你跟那孩子分開之後經過多久了?其他組織該不會已經察覺這件事吧?現在這種狀況下,如果又被綁架,事將會非常麻煩。」

這句話乍聽之下似乎只是以自己的利益關系爲考量,但的語氣又像是單純地爲最後之作的安危到擔憂。

一方通行看著芳川,輕輕咂了個

在研究人員之中,是屬于想法特別天真的一個。基因相同的妹妹們本分不出誰是誰,但卻努力想記住每個妹妹的臉。除了編號之外,也曾經試著爲每個妹妹取個有人味的名字。

但是到頭來,這些都只是天真而已,並非善良。如果是個真正善良的人,應該要站起來反抗這場「實驗」才對。沒錯,就像那個年跟一樣。

芳川並沒有察覺一方通行的眼神。

「不過,『逃走』這個無意識之中發出的命令,似乎只針對我們這些『研究人員』而已。照現況看來似乎對你沒有戒心……對,只要好好利用這點,說不定還有挽救的機會。」

最後一句話似乎只是自言自語,但卻清楚地傳進了一方通行耳裏,令一方通行不皺起了瞼。他不想爲被研究人員利用的棋子,因此馬上轉變話題。

「對了,你剛剛說這是病毒?不是錯誤而是病毒?難道這是戰爭商人派出的特務所埋下的戰爭導火線?還是陷經營不善的軍需産業爲了重新複蘇,而設下的高明伎倆?」

「天井亞雄。」

對于一方通行半開玩笑的發問,芳川只用一句話回答。

一方通行皺起眉頭。跟最後之作在餐廳吃飯時,確實曾見到這個人。但如果犯人真的是天井亞雄,爲什麼他還會出現在學園都市中?距離事件發生已經一個星期,照理說他早應該逃亡到學園都市的「境外」才對……

此時芳川繼續向一方通行說道:

「事件發生之後,下落不明的研究員只有他一個。我們只收到一封他的電子郵件,裏面寫著他要請特休假。」

「就因爲這個理由?」

一方通行的視線在空的房間繞了一圈。

恐怕只有最怪的怪人,才會繼續到付不出薪水的公司上班吧。在一方通行看來,天井不管是跑到別的研究機構遂自薦,或者是當起了便利商店的店員,都不是件令人驚訝的事。因爲,其他研究人員大概也在做同樣的事。

芳川見一方通行的眼神帶著疑,于是解釋道:

「他原本是陷瓶頸的量産型超能力者計劃的研究負責人,在『實驗』決定以妹妹們當代用品時轉我們的團隊之中。他的專業領域是撰寫學習裝置中的人格報。簡單來說,他是最了解妹妹們神狀態的人。就管理上的結構而言,幾乎不可能有人能夠瞞過他在那孩子的頭腦中加新的程式碼。何況在他失蹤之前,有人目擊到他使用了學習裝置,而且不知爲何,他把使用履曆刪除了。」

「他也未免太破綻百出了點。而且爲什麼他會那麼好心,將發日設定在今天?如果他這麼喜歡世界末日,爲什麼不在輸病毒那天就讓一切結束?有必要特地等一個星期嗎?」

「這個問題不應該問我,而應該去問他吧?不過,如果要我來推測……」芳川歎了一口氣說道:「或許是爲了等那些在『境外』的機構裏,等待調整治療的妹妹們融環境之中吧。爲了營造出『過去一直認爲相當安全的人突然失控』的境,必須先將『妹妹們是可以信任的』這種觀念植周圍人們心中。」

一方通行沈默了片刻。

接著,他開始盤算下一步該怎麼做。

「好吧,那你到底是在這裏做什麼?要如何阻止小鬼腦中的病毒發作?」

「我現在就是在研究這一點。」

芳川的語氣微焦慮,令一方通行角不彎了下來。只要有學習裝置,就可以對最後之作的頭腦自由進行修改。問題是距離最終時刻已經沒剩幾個小時,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期間做出解毒程式,並且找到最後之作,將解毒程式輸腦中嗎——老實說,勝算在五以下。

這麼一來,該怎麼辦?

答案顯而易見。如果在最終時刻到來時仍然沒有找到解決方法,只能將被病毒染的個分」掉,如此才能避免其他個遭到染。這樣一來,「境外」的九千九百六十九個妹妹們將可以不病毒染,繼續過著平安的日常生活。

只要犧牲一個人。

因爲發生了問題,所以將丟進垃圾桶,分銷毀。

「……爲了不讓事演變那樣,所以我正在努力著。當然,你也能幫得上忙。」

芳川似乎從一方通行的沈默之中理解了他的想法,靜靜地如此說道。

「你以爲你在跟誰說話?我可是將那家夥的同伴殺死一萬個的兇手哦。像我這樣的壞人,怎麼可能救人?我是只會殺人,不會救人的。」

「我的回答是,安排那個『實驗』的人是我們。的確,那時候你殺了一萬個以上的妹妹們。但是如果我們能夠找到『不殺妹妹們也能夠進化爲等級6絕對能力的方法』,相信你也不會殺們。」

憑這樣一句話就想我信任你,照你的命令行事?」

「你不想做我也拿你沒輒,畢竟我沒有能力限制你的行。你可以自由運用這最後剩下的時間。但你最好在心裏祈禱,那孩子在病毒還沒啓前,就會因不堪負荷而死。」

「……」

一方通行看著芳川的眼睛。

的表沒有一一毫的改變,端坐在一方通行的眼前。

只見板著一張臉,繼續說道:

「憑我自己是沒辦法抓到那孩子的。那孩子有『遇到研究人員就會不自覺地逃走』的行,而且可以偵測出我們研究人員釋放出的微弱電磁波特征。就算沒有出現在眼前,只要被偵測到我們的電磁波,就會逃走。反過來說,只要能夠克服這一點,或許我也有機會接近……但問題是我沒辦法在分析病毒程式碼同時追查的行蹤。不過,如果有你在,局勢就完全不一樣了。只要我們兩人聯手,或許有機會挽回一切。」

「……混帳東西。」

一方通行微微瞇起眼睛,陷沈默之中。這個人就是這樣才令人討厭。總而言之,太天真了。缺乏肩負起重任的堅強,所以的天真永遠無法升華善良。

比起「一萬個妹妹將發生暴」這種嚴重大到令人難以有切會的理由,還是容易的「最後之作將死」這個理由比較能打一方通行的心。一方通行不對芳川的高明心理戰到佩服。不過,雖然這麼做的目的是爲了帶來和平,但手法實在稱不上是「善良」。

芳川拿起兩個大到可以放下企劃書的信封袋。

「你現在能幫的忙有兩個,第一個是將潛伏在城市中的天井亞雄揪出來,他說出病毒的程式結構。另一個是找到上帶著未啓病毒的最終信號並加以保護。你可以自由選擇一項。不過,或許對你來說,破壞比保護更加拿手吧。」

信封袋過桌面,停在一方通行眼前。兩個都沒有封口,放在裏面的資料微微了出來。

——左邊的信封袋中掉出幾張照片。似乎是用高速公路上的測速相機所拍下的。照片中,天井亞雄坐在一輛車極低的跑車駕駛座上。另外還有一張地圖,上面有紅筆做下的記號。

想來應該是芳川侵了各種警備、安全系統,查出了天井亞雄的可能藏地點及行範圍吧。手上有了這些資料卻還沒有逮到他,或許是因爲單純的人手不足,也或許是因爲天井變換巢的速度極快。

——右邊的信封袋中掉出了一顆隨碟,及一臺超輕薄型筆記型電腦。隨碟上著一張標簽,上面寫著「編號二〇〇〇一號人格綱要/染前」。或許是因爲如果要輸出到紙面上,量實在太多了。

這個袋子裏放的是最後之作的人格資料。藉由研究最後之作的興趣、嗜好、思想、主張、行爲、傾向等特征,可以預測的前進路線,進行追蹤或埋伏。不過,從最後之作在餐廳中的模樣看來,現在的應該沒有能力自行移位置。

「喂,你剛剛說靠你自己的能力沒辦法抓到最後之作,對吧?」

「是啊,似乎在不自覺的況下按照『實驗』過程中的藏方針在行著。更何況,只有我一個人,也沒辦法分做這些事。」

「問題是,制作這個人格資料的人不是天井嗎?他既然是人格資料的專家,應該對藏方針之中的竅門相當清楚才對吧?」

「知識跟技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事實上他似乎相當努力地藏行蹤,但做法不夠老練,因此還是被我抓到破綻。但妹妹們可不同了,們可以將輸腦中的知識立刻轉化爲技,所以最終信號的行蹤比天井更難掌握。此外,金錢的流也是一個原因。天井只要到店裏買東西,就會留下紀錄,但宿街頭的那孩子卻可以完全不蹤影。哪一邊比較容易追蹤,答案應該很明顯。」

「……」

哪一邊適合由一方通行來執行,不必想也知道。

一方通行的力量與其拿來保護他人,更適合去進行破壞。不,或許這已經不是技或理論等層級的問題。

「啊,來了來了,終于來了,坂用手指指著服務生。哇啊,坂的料理先來了。」

他沒辦法保護他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去保護他人。他本無法想像,自己用超能力保護他人的畫面。

「喔喔,坂是第一次吃熱騰騰的飯呢,到好興。好棒好棒,整個盤子都在冒著熱氣,坂不斷凝視。」

這已經不是理論的問題,而是概念的問題了。他的力量無法拯救任何人,他所的世界也無法讓他拯救任何人。無法得救是家常便飯,獲救反而是異常,這是他所環境的第一條常識。

「可是,跟某個人一起吃飯也是坂第一次的經驗,坂回答。坂回想起來,聽說用餐前應該要一起說『開』,坂也想要嘗試那麼做做看,坂提出自己的希。」

如果他用他的力量拯救了某人,圍繞著他的常識將徹底崩潰。「一方通行」將不複存在。救人的一方通行本不是一方通行。甚至可以說,等于已經被另外一個人所取代。

「是啊,沒錯。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我應該選哪邊。」

一方通行自嘲般地喃喃自語。

他不是那個年或。救人,適合做這種事的人除他之外還多得是。而且很不巧的是,那邊的座位都已經被坐滿了,沒有他人座的余地。

他的力量不適合救人。

他的力量只適合殺人。

一方通行的腦海中,在短短的一瞬間,浮現出某人的臉。

「哼,盡量嘲笑我吧,臭小鬼。反正我只能選這邊!」

接下來,他必須做出選擇。從並排在眼前的信封袋中,選擇舍棄一個。一方通行似乎放棄了掙紮,將其中一個大信封袋,拿了起來。

他拿了右邊的信封袋。

裝著人格資料隨碟及筆記型電腦的信封袋。

他決定保護那個名最後之作的人造

從這一瞬間開始,一方通行想必不再是一方通行了。

爲了保護他人,而出。爲了幫助他人,有所行。爲了拯救他人,全力以赴。「不適合」這樣的字眼已經不足以形容這件事了。凡是對他有所了解的人看見了這一幕,想必都會認爲這一定是哪裏搞錯了,或者大喊「說這種話的一方通行一定是冒牌貨」。

他的選擇,是如此令人難以置信。

甚至可以說,他失去了爲一方通行的所有存在意義。

不再是任何人的年,虛弱無力地自嘲道:

「要笑就笑吧,看來到了這地步,我依然希獲得救贖。」

「好吧,那我就爲你大笑一場吧。」芳川凝視著年說道:「在你的心中還殘留這樣的,確實是一件值得令我帶著笑容獻上祝福的事。你就安心地證明這件事吧,你的力量也是可以用來拯救重要之人的。」

一方通行沒有答話,他拿著裝有隨碟的信封袋,轉走向門口。所以我討厭這個天真的人,他在口中如此喃喃自語。接著,他朝著芳川說道:

「既然我答應爲你們研究人員辦事,你可得準備好令我滿意的報酬。」

「沒問題,那孩子的調整就給我來負責吧。」

芳川桔梗如此回答。年的背影沒有再說任何話,就這麼走出了研究所。

2(Aug.31 PM06:00)

在空無一人的研究所,芳川桔梗松了一口氣。

一方通行在這個要關頭來訪,可以說是奇跡般的幸運。事實上,如果他沒有來到這裏,學園都市將無可避免面臨瓦解的命運。

既然一方通行選擇了尋找最終信號,那麼落到芳川手上的任務就是「揪出天井,他吐病毒程式碼」。但是,決定留在這裏。與其東奔西跑進行不拿手的追逐戰,還不如自己解開程式碼比較快。

但是,

病毒程式碼在龐大的人格資料中不知道藏匿著多串,想要把它們全部都找出來可不是件輕松的事。何況不小心刪除了正常程式碼也會産生問題。如果是記憶類的程式碼,還只是喪失記憶而已,但如果讓自律神經類的程式碼損,最終信號將會沒命。

「……呼。」

芳川將臉從資料列印用紙上拾起。剛剛雖然在一方通行面前講得很輕松,但對最終信號的進行重新調整可不是件好辦的事。問題不在于技層面,而在于芳川的立場。

這間研究機構的「實驗」只是遭到凍結而非永久終止。換句話說,必須做好隨時可以再度展開「實驗」的準備工作。在一介研究人員的決定下,讓爲妹妹們控制核心的最終信號獲得自由,本是無可容許的行爲。一旦做出這種獨斷的行勢必要爲此背上責任。

芳川只是天真而已,並不善良。

舉個例子來說,當初「實驗」的最後一刻,將近一萬名妹妹們全部聯合起來縱全學園都市中的風力發電螺旋葉片,妨礙了一方通行的攻勢。如果當時過最終信號對坂網路送出停止信號,就可以阻止妹妹們的行,但沒有這麼做。

然而,芳川沒有阻止妹妹們的理由,並非希妹妹們能夠活下去。的出發點並不是那種「善良」。只是害怕如果出手幹涉「實驗」中的妹妹們,將對「實驗」本無法修複的傷害。也就是說,只是「天真」地爲自己著想。

「但是……」

芳川桔梗下定了決心。

一方通行爲了拯救他人而舍棄了自己的存在意義。這件事想必會在他心中造重大沖擊。「以自己的力量拯救他人」雖然是件既簡單又理所當然的事,但這卻是他原本已經放棄的夢想。他本來甚至已經靠著「我只會殺人而已」這樣的自嘲,爲自己無可救藥的人生找了個臺階下。

如果這時候的一方通行發現,他其實能夠用自己的雙手保護他人。

那麼,他一定會非常懊悔。

因爲過去倒在自己眼前的那些人們,未免死得太沒價值了。

他將懊悔爲什麼自己沒有早點對這些人出援手。

但是如今,一方通行爲了拯救一名,決定勇敢面對這個事實。芳川不忍心糟蹋他的心意。即使他現在察覺已經太遲,即使他現在已經無法回頭,芳川還是不忍心糟蹋他的心意。

「到頭來,我只是天真而已,並不善良。」

嘶啞地喃喃自語。沒錯,芳川並不善良。如果是真正善良的人,就不會向一方通行求助,讓一方通行被迫背負上這麼大的痛苦。真正善良的人不會依賴一方通行,而會選擇自己一個人解決問題。即使,那將會讓自己陷極大的困境之中。

但芳川討厭天真的自己。

在人生的生涯之中,自己至能夠善良一次。

「看來,到我毀滅自己了。」

芳川再一次歎了口氣,拿著資料列印用紙,開始著手進行最終信號重新調整的準備工作。這種冒著風險拯救他人的舉本不像是天真卻不善良的會做出的行爲。事實上,每次見到被雨淋的棄貓,心中都會到不忍,但卻一次也不曾將棄貓帶回家飼養。

討厭這樣的自己。

只有一次也好,做出自己過去不曾做過的事。

3(Aug.31 PM06:15)

他回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事

被大家稱爲一方通行的這個人,過去也有個有人味的名字。姓是兩個字,名是三個字。非常像日本人的名字,非常平凡無奇的名字。

他並非從一開始就位居學園都市最強的地位。

一開始,大家只是認爲他比周圍的人強一點而已。

然而,樹大招風。

而對他來說最大的災厄,是他的能力比他自己所想像的還要強得多。

朝著他沖過來的同年齡年們在一到他的瞬間,骨頭就折斷了。

教師過來阻止,教師的骨頭也斷了。

大人們對他群起圍攻,結果也是全滅。到最後,警衛及風紀委員急趕來,彷佛正對抗著銀行強盜,對著這個當時才十歲的孩子以各種超能力及新世代兵展開攻擊。但是,這些人也一樣全滅。

而他,只是到恐懼。

害怕遭到暴力對待的他驚慌地舉起雙手揮,就只是這樣而已。

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這是極爲理所當然的反應。

但是,卻演變這樣的結果。

沒有窗戶的無人攻擊直升機在空中來回盤旋,穿著機械鍾甲如同機人般的增援警衛,爲了保護傷的同僚而死守崗位。簡直像是電視上常播出的怪電影節。他就像一只被衆人所害怕的醜陋怪

于是他察覺到了。他那小的心靈開始察覺到。自己的指尖一,人們就會傷:自己心中有點不耐煩,人們可能就會送命。這場如果像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最後整個學園都市、甚至整個世界都將與自己爲敵,最後可能一切都會毀滅。

爲了避免「毀滅」,他必須將「」封鎖在心中,不對任何人展現。壞的固然危險,好的有時也會帶來忌妒,産生攻擊

不傷害任何人的方法,就是爲一個不管到他人如何對待皆能不如山的人。心中的一點點不耐煩就可能讓他人送命,所以不能有任何起伏。唯有爲一個像冰一樣的人,才能避免自己的力量失控,危及他人。

但是,小的孩子在這時,就已經犯下一個極大的錯誤。

因爲他的做法相反地也讓他變像冰一樣「不管他人死活」的人。一個不管到他人如何對待,也能完全不發一句怨言的人,一定是個對他人的人生完全不興趣的人。

他就在沒有察覺到錯誤的況下,選擇了自己的道路。

就這樣,他勉強地避免了「毀滅」。

對他人完全失去興趣的他,當場非常幹脆地投降,讓自己被關進了名爲特別班級的牢籠裏。但是,一個人心的齒是無法輕易停止的。在他那不帶任何意志,如水母般飄飄的深層意識之中,逐漸歸納出了一個解決方案。

既然不能隨便與他人産生爭執,那就創造出一個不會産生爭執的環境。

只要自己擁有夠強大的力量,讓他人認爲與自己起爭執是一件愚蠢的事就行了。

只要自己不單單只是「最強」,而是「絕對無敵」。

或許這麼一來,將可以不再令他人傷,也可以不再令他人到恐懼。自己將獲得他人的認同。他那傷痕累累的心如此期待著。

他沒有察覺,這樣的想法將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傷害多人。

「無聊……」

一方通行走出研究機構之後,對于儲存著人格資料的隨碟並不加理會,而是朝著當時與最後之作分開的餐廳飛奔而去。雖然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但他認爲最後之作在那樣的狀態下應該沒有能力自行移位置才對。

他在大街上狂奔。

頑強地殘留在頭腦深的記憶殘渣令他咬著牙關,不斷狂奔。

沒錯,他已經獲得了肯定。

即使沒有變「絕對無敵」,就算連「最強」也不是。

那個已經肯定他了。

的確,這或許已經太遲了。到了這個地步才想要改變什麼,或許已經太遲。但是,他確實獲得了認同。把他當一個人,以平等、不帶恐懼、站在相同立場的態度對待他。

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當時心中所擁抱的某種

而這種不想失去的心,令他的到無比歡喜。

似乎有某些東西,開始在改變。

似乎有某些東西,有希獲得改變。

即使明知道一切都已太遲,他也不在乎。

4(Aug.31 PM06:32)

一方通行奔跑在大街上。

從研究所到餐廳,走路要花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再加上剛剛跟芳川桔梗對談了許久,如今天空已經出現了晚霞。

一方通行在街上奔跑,並注意周圍的聲音。不知爲何,一路上警衛特別多。仔細聽他們的對話,似乎有個侵者強行突破了學園都市的安全防衛網。

(這個人跟天井亞雄有關嗎?這麼說來,是「境外」的人委托他在最後之作的腦袋裏塞病毒?天井那家夥打算逃亡到「境外」去?)

一方通行用比一般機車還要快得多的速度奔跑在街道上,心中不停想著。

(不,如果那個侵者的目的是爲了協助天井逃亡,不應該引發這麼大的,讓學園都市提高警戒。如此看來是完全不相關的事嗎……這麼武斷地下結論似乎也很危險。)

不論真相如何,如今找出最後之作比找出天井亞雄更重要。至于那個不知道有沒有關聯的侵者,就先暫時置之不理吧。

想著想著,他就看見了當初與最後之作分開的餐廳。

(可惡,早知道當時就把那小鬼直接帶到研究所去了!)

沒有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爲不知道研究所是如何看待最後之作的。害怕突然遭到研究所「分」而將留在餐廳裏,卻反而把事搞複雜了。不過,如今再怎麼咒罵也無濟于事。不知道最後之作是否還待在店裏?還是已經被趕出去了?一方通行朝餐廳奔去。

忽然間嘩啦一聲,

餐廳的窗戶玻璃在眼前裂了碎片。

「啊?」

一方通行不停下了腳步。

這間餐廳的窗戶面對著馬路。馬路上,站著一個高將近兩公尺,看起來像摔角選手的壯碩男人。這名穿著深黑西裝的壯碩男人,慢條斯理地由玻璃碎裂的窗口侵

傳出了對話聲,似乎正在爭執什麼事。

過了一會,一陣腳步聲從店響起,經過玻璃碎裂的窗口,來到馬路上。但只有腳步聲而已,看不見任何人影。簡直像是明人走過一樣,鞋底形狀的明凹痕在窗戶玻璃的碎片上,發出聲響。

這個明人朝著與一方通行完全相反的方向奔去。途中,他撞到了一個穿巫服裝、留著黑長發的孩。那個奇妙孩懷裏的東西灑了出來。似乎是貓食之類的東西。由于袋口是開的,明人被灑了一頭的貓食。

一方通行正對這個人到狐疑時,突然又有一名年從玻璃碎裂的窗口跳出,來到馬路上。

一個他非常悉的年。

「是……那家夥!」

一方通行不張大雙眼。那名年就是當初爲了拯救妹妹們而一拳將一方通行打倒,迫使「實驗」遭到凍結的等級O無能力者年。

年朝著明人離去的方向飛奔而去。不過,在旁人眼中看來,那名年與其說在追趕,不如說是逃命。不知爲何,看起來像餐廳店長的男人及服務生正在後面追趕著他。

(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那間餐廳……發生了這樣的……跟那個臭小鬼有關嗎?嘖……完全無法預測。那個笨蛋的確有可能蹚進這灘渾水之中。)

一方通行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該不該追上去,但最後他還是決定先走進餐廳裏。時間相當有限,不能胡。而且憑自己的「速度」,先搜集完報之後再追上去,也大可以追趕得上。

他走進了餐廳。

店裏的模樣跟中午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差地遠了。面向道路的窗戶全被打破。一張桌子被類似雷的東西切割數塊,翻倒在地上。餐廳裏的客人們目睹這場,似乎還無法恢複平靜,每個人都站在遠看著撕裂的桌子,不斷頭接耳說著悄悄話,仿佛是在看著一場小火災。

一方通行的視線在四周繞了一圈。

並不寬廣……但卻沒看見令人悉的最後之作影。

(喂喂,該不會真的被趕出去了吧?那個臭小鬼的狀況應該是沒有辦法自己走出去才對。)

再次環顧四周,與一名服務生四目相。那是個小的,看起來幾乎跟中學生沒兩樣。一開始只是愣愣地看著一方通行。或許是因爲驚嚇過度,忘記現在是營業時間了吧。經過大約三秒鍾後,才終于回過神來,朝一方通行走近。臉上的服務業笑容多帶了點蒼白。

「歡……歡迎臨。請問是一位嗎?本店全面煙……」

「我不是來吃飯,是來找人的。應該還在這裏才對。」

「咦?」

「年紀大約十歲左右,全沒有穿服,只披著一件淡藍骯髒毯的小鬼。三點左右曾經跟我一起到你們店裏,有印象嗎?」

如果要論能不能令人留下印象的話,恐怕再也沒有任何模樣能比最後之作的打扮更令人印象深刻了。所以一方通行並沒有特別詳細描述。他心想,這樣講應該就夠了。

但是小的服務生卻顯得頗爲惶恐。

「呃……啊……抱歉,我不記得了。請問您知道坐幾號桌嗎?」

「……真的假的?難道這個年代做那種打扮已經不稀奇了?」

恭謹地低頭道歉的服務生臉上,逐漸由惶恐的表快要哭出來的表。看來真的不記得了。

(嘖,是因爲這場的關系?)

一方通行咂了個。畢竟跟最後之作在這裏吃飯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以前的事了,何況這裏剛剛才發生了大,因太過于驚愕而將「穿著奇怪的客人」忘記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突然間便失去了線索。一方通行臉上顯出煩躁不悅的表小的服務生似乎非常害怕,急忙躲進店

(現在該怎麼辦?是否該去調查監視的紀錄?)

一般來說,這類的影像紀錄會經由網路直接傳送給保全公司,店並不會保存原始紀錄檔案。但如果擁有駭客的技,就可以從外部竊取影像紀錄……

(不可能的,這裏跟外界可不能相提並論。)

一方通行搖了搖頭。

他完全沒有駭客技,何況在這個充斥研究機構及機報的學園都市,也不可能把安全系統給一般保全公司負責。照理來說,學園都市的安全系統應該幾乎找不到任何破綻。除非是極數擁有異常才能的駭客高手,才可能找出連系統開發者也沒察覺的「」進而侵。

腦中想著這些事的一方通行,此時看見兩、三個作業員從店走了出來。剛剛那個小的服務生則躲在他們後。

大概認爲我在妨礙營業吧,一方通行心想。不過,現在本沒有時間跟他們好好解釋。一方通行的眼神中出如薄刀般危險的芒。

但很令人意外的,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作業員出了友善的笑容,說道:

「你是那位披孩的親人嗎?」

「啊?」

「三點左右來我們店裏的那位孩,似乎不太舒服。」

一方通行將男作業員的話在腦海中轉了幾圈。當時的最後之作正因未完調整的産生錯誤運作,而出現類似得了熱病的癥狀。應該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才對。

「大概四點多的時候,我們看一直趴在桌上,覺得不太對勁。服務生試著過去跟說話,卻發現已經失去意識了,我們認爲事態嚴重,于是了救護車。」

「這麼說來,那個小鬼現在在醫院裏?」

「不,救護車還沒來之前,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袍的男人,自稱是孩的親人。他說孩的病是定期發作的,並沒有生命危險。于是我們就把給他了。」

穿著白袍的男人。

一方通行咬著牙齒。或許靠這些訊息還不足以下定論,但……

「你想找那個孩,要不要試試看跟那位先生聯絡?你知道他是誰嗎?」

「……用膝蓋想也想得出來。」

他不屑地說道。

符合條件的人只有一個,天井亞雄。吃午飯的時候,一方通行就目擊他鬼鬼祟祟地出現在附近。更何況那個最後之作,怎麼可能有什麼「親人」?

5(Aug.31 PM07:02)

一方通行走出餐廳後,決定先用手機打電話給芳川。

「你說什麼?最終信號被天井帶走了?」

「我也是聽說的,不是很確定。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病毒應該放著不管也會啓吧?爲什麼那家夥要把小鬼帶走?」

究底起來,天井亞雄留在學園都市裏就是一件怪事。既然他是因爲害怕遭到質疑而躲了起來,理論上應該會趕想辦法逃到學園都市外面才對。不管警衛或風紀委員的能力有多強大,也管不到「境外」的世界,他們的治安維持能力僅局限于這個城市裏面而已。

「單以技層面來看,天井是個一流的研究人員。『境外』應該有很多組織願意冒著風險將他藏匿起來才對吧?」。

「是啊,我也想不爲什麼。或許只是些很單純的原因。」

兩人沈默了片刻。

敲擊鍵盤的聲響從電話的另一頭傳來。

過了一會,一方通行開口說道:

「據說天井那家夥帶走最後之作的時間是四點左右。你認爲他還留在學園都市裏嗎?」

「現在是晚上七點多……已經快三個小時了。如果是平常實在很難判斷,但這次我們運氣看來不錯。」

「什麼?」

一方通行將意識集中在電話上。芳川現在似乎正在進行一些作業,不時傳來敲鍵盤的聲音。

「有一個『境外』不明人士突破了都市警衛網,強行侵都市之中。而且下午在第七學區的速食店附近發生大規模戰鬥,所以警戒層級在下午轉爲橙警戒,如今已經變警戒了。第二級警戒……你應該聽過吧?」

警戒代表「可能有恐怖分子侵狀態」,而紅警戒則代表「已證實有恐怖分子侵狀態」。不論是哪一種,只要警戒令一發出,學園都市對外的出口都將完全封鎖。就連便利商店店長也會因無法獲得商品補給而大傷腦筋。

如果在下午就已發出橙警戒,那麼四點過後才回收最後之作的天井,將沒有辦法離開城市。雖然不知道侵的是哪個笨蛋,但看來得好好謝謝他才行。

「那家夥還在城市裏面。這麼一來他會在哪裏?」

這段期間,芳川依然持續敲打著鍵盤。

「要把他找出來並不容易。不過,他應該會避免進人群之中,因爲一個大男人帶著一個上只包著毯的,實在太醒目了。逃亡中的天井亞雄絕對不會希爲衆人目的焦點。」

一方通行心想這確實有道理,但有個問題。今天是八月三十一日,大部分的學生都關在家裏趕著暑假作業,整個城市簡直跟鬼城一樣看不見人影。

「你能侵警衛機人或人造衛星的監視系統吧?另一個信封袋裏,不是裝著以城市警備系統追蹤天井亞雄藏匿點的資料?」

「機械式的安全系統並沒有大家口中所說的那麼滴水不。你想想看,我們的無數『實驗』都是在這種戒嚴制下完的哦?」

「……」

「所以說安全系統只能當作追蹤的參考報而已。我追蹤目標的主要方式是檢查金錢流向。你知道嗎?現在的紙鈔上都裝了IC晶片。」

「啊,我聽說過。據說是因爲彩影印的僞鈔太多,爲了加以分辨才在真鈔上裝晶片?」

「其實裝晶片還有另一個目的。只要將鈔票持有者的個人資料紀錄下來,就可以詳細查出他的金錢流通報。」芳川敲打著鍵盤說道:「在這個年代,只要使用信用卡或是以現金購買超過一千圓以上的東西,個人報就會被竊取。不過反過來說,如果像那孩子一樣過著宿街頭的生活,而且完全不花錢,就沒辦法追查出向了。」

「好吧,那我換一個問題。過去天井都是用什麼樣的方式在逃竄?」

「基本上都是開車移。似乎是將車停在公園或廢墟中,睡在車上。但是洗澡、買食及加油時會用到錢,所以沒有辦法完全藏蹤跡。」

芳川持續敲打著鍵盤,輕描淡寫地回答。

「他不使用旅館之類的住宿設施嗎?是否去過什麼朋友的家?」

「我想,他恐怕找不到一個可以稱爲朋友的人吧。」

「……看來是個跟我一樣的廢。」

「當初執行量産型超能力者計劃的研究所被迫面臨關閉命運,由于那是私人研究機構,他上因此背了不債。就像倒閉公司的社長一樣,一旦窮途潦倒,朋友也不再是朋友了。」

一方通行頗不以爲然地咂了個,想了一下之後說道:

「他現在應該無法逃出這個都市吧?」

「如果不敢面對盤問,恐怕連一個學區也逃不出去。」

「好,如果是這樣……」

一方通行說出了一個建築的名稱。

芳川桔梗訝異地說道:

「等等……真是奇妙。天井亞雄這段期間完全沒有接近過那裏。照理來說他第一個想到的地方應該就會是那裏才對……」

「第一個想得到的地方等于是最危險的地方,他當然不敢靠近。不過,人一旦被上死路之後,行模式也會越來越單純。」

一方通行出了狡猶的笑容,沿著大馬路邁步前行。

他的目標,是某個研究所的址。

當初進行等級5超能力者「超電磁炮」量産型開發計劃的研究機構。

6(Aug.31 PM07:27)

某個研究所址的旁邊停著一輛跑車。

狹窄車的冷氣已開得太強,但天井亞雄的手掌卻流滿了汗水。

他以汗水淋漓的手,著不斷搐疼痛的胃袋。

本來他是打算進研究所的。由于研究所的建築依然保存完好,可以用來藏匿車子的角落多得是,瞞過人造衛星的攝影機應該並不困難。但是,如今的天井沒有能力將圍牆正門大鎖鏈與鎖頭解開。

問題是,又不能離開這個地方。只要稍微移車輛,就有可能遭到盤問.而如果舍棄車子,將幾乎跟沒兩樣的最終信號抱著在街上走,更是幾乎可以肯定會被攔下來。

「可惡!」

真的是棋差一著,天井到無比懊悔。本來在最終信號的腦袋裏輸病毒之後,就應該要迅速逃到學園都市「外面」去的。學園都市敵對勢力的員正在「外面」等著自己。接下來只要遵從他們的安排潛逃到國外,憑著自己手上握有超能力相關技,任何國家的任何研究機構都將非常樂意接納自己。

沒想到,最終信號在遭到病毒注之後,竟然逃走了。

天井亞雄的「計劃」在那一瞬間便開始土崩瓦解。

最終信號的並沒有調整完本無法在培養外長時間存活。搞不好在病毒啓之前,最終信號就會死亡。

如果真的發生那種狀況,散布于全世界的妹妹們將不會被病毒染。這麼一來,任務等于是失敗了。「敵對勢力」絕對不會原諒這種事。屆時他們別說是不會協助天井逃亡,甚至還有可能下達追殺令。

天井一定要把最終信號抓回來。而且更諷刺的是,一定要保住的命。

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手邊沒有培養,實在不算是達目的。

這一個禮拜以來天井爲了找出最終信號,可說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最後發現最終信號不知爲何,竟然跟那個兇惡的一方通行在一起。幸好趁一方通行離開的時候功帶走了最終信號,沒想到現在卻陷這種窘境。

「……」

天井亞雄轉頭瞪著副駕駛座。

尚未調整完的最終信號包著毯,整個人癱在座椅上。大汗涔涔,呼吸非常微弱,如果不仔細聽本聽不出來。

最終信號的臉上著幾塊電極片。從片延出來的電線,連結到放在附近的筆記型電腦上。

螢幕上顯示著最終信號的脈搏、溫、、呼吸數等生理數值。這些數字及圖表一般人是看不懂的……但如果讓看得懂的人看到,那個人一定會大詫異吧。在這樣的數值下,一個人隨時都有可能停止呼吸。

(爲什麼這麼倒黴!爲什麼這麼不巧……!)

天井亞雄有非逃不可的理由。

他是量産型超能力者計劃負責人,這個計劃以常盤臺的超電磁炮爲藍本,但制造出來的量産型複制人卻僅擁有低等級能,無法與超電磁炮相提並論。計劃遇到瓶頸,研究所被迫關閉。背負龐大債務的天井此時幸好遇到了救星,那就是一方通行的等級6絕對能力計劃。

但是,連這個計劃也遭到幾乎永久的凍結。

天井無力償還債務。

學園都市已經沒有他能待的地方了。他所擁有的東西,只有龐大到足以買一艘潛水艇的驚人負債。量産型超能力者計劃的研究機構與等級6絕對能力計劃的研究機構不同,乃是私人機構,這是他被上絕路的最大理由。如果想活下去,只能丟下債務跑路。

所以,他與神的危險組織搭上了線。在這樣的狀況下,如果惹惱了對方,絕對將死無葬之地。天井亞雄可沒有樂觀到認爲自己被夾在學園都市及敵對勢力中間,還能保得了命。

(可惡!可惡!爲什麼偏偏讓我遇到這種狀況!)

天井在狹窄的跑車捶打著方向盤。

逃走的最終信號終于在今天抓回來了。但很不巧的是警戒層級變,接著又變了紅,令他完全沒機會離開學園都市。而且最終信號的狀況比預料中還要差,這樣下去可能真的會在病毒啓前沒命。

(拜托你,拜托你!再一下子就好了,只要撐到病毒啓就行了!)

天井知道有好幾個地方,能夠取得爲最終信號調整的設備。但因爲警戒層級提高到紅,整座都市裏到都設置了盤查點。帶著一名只包著藍毯的,是無法通過盤查點的。更何況這名是人工制作,本沒有登錄ID的量産型複制人。

別說是逃到學園都市「外面」,甚至連移到下一個路口都沒辦法。現在的天井亞雄只能待在狹窄的車發著抖,將一切命運給那不知道是否有機會啓的病毒。

忽然間,擋風玻璃前方似乎有東西一閃而過。

「!?」

天井反地將原本著方向盤的視線瞬間擡起。但那原來是跟警衛或研究人員這些追兵毫無關系的一只烏。一只深黑的烏由右至左飛了過去。

「啊……」

然而,天井卻瞪大了雙眼。

前方什麼人都沒有,放眼去只是一片無人的街景,應該沒有什麼東西會令天井亞雄到害怕才對。由第三者的眼看來,或許會認爲天井是驚懼得無法鎮定心神而看見幻覺了。

「啊啊……」

但是,天井的視線本不是向前方。

他看的是後照鏡。

看著那塊映照出後方景的小小鏡子,天井的臉上失去了。眼珠的瞳孔部分不斷晃。全汗如雨下,宛如覆蓋了一層薄。指尖不停抖。

後照鏡中,映照出一名年。

年從天井所乘坐的黃跑車後面,一步步慢慢近。

渾濁、熾熱、瘋狂、純白的等級5超能力者。

「……嗚……啊!」

奇妙的聲音由天井的頭傳出。

事實上天井並不知道一方通行到底來這裏做什麼。但是不管一方通行想做什麼,都是極度危險的事。

一方通行毫不遲疑地朝著天井的跑車走來。

天井向副駕駛座上的最終信號。

如今的最終信號脆弱得就跟雪的結晶一樣。雖然不知道一方通行想要做什麼,但如果將最終信號到那怪手上,恐怕不消一秒鍾就支離破碎了。

絕對不能把最終信號給他。

既然如此,只能對抗那個怪了。

(問題是,要怎麼對抗?)

白袍的口袋裏放著手槍,但這種東西本無法對付那樣的怪。以活生生的對抗那家夥,就像跟藍寶堅尼跑車比賽馬拉松,跟九〇式戰車比賽拔河一樣愚蠢。

既然如此,只能逃跑了。

天井握住了車鑰匙。

手不停地抖,連將車鑰匙進鑰匙孔都極爲困難。他哭喪著臉,一直找不到鑰匙孔。唰的一聲,鑰匙終于進了孔中。

力轉鑰匙。

引擎高聲怒吼。因爲太過張的關系,離合作失當,跑車像屁上被踢了一腳般彈起,往前暴沖。

7(Aug.31 PM07:39)

一方通行看著天井的車子魯地突然往前狂沖,明顯驚慌失措的模樣,卻只是悠哉地出詭異的微笑。

(那個小鬼……確實在車上。我還以爲會被塞進後車廂裏呢。也對,如果死了,相信天井也會很困擾吧。)

一方通行在腦中漫不經心地想著,微微

轟然一響,他往地面蹬了一腳。

一方通行在瞬間便飛到將近十公尺的高空上,輕松越過了天井的跑車,在跑車前方地面著地。看得出來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臉整個僵住了。男人急忙轉方向盤,但已經太遲了。油門被踏到了底的廉價國産跑車,像炮彈一樣朝著一方通行撞了上去。

響起了金屬被扁的聲音。就像把踩扁空罐的聲音增幅了一千倍。

但是一方通行卻一步也沒有移。甚至連一頭發也沒有晃。被扁的是跑車。跑車正面沖撞過來的「力量方向」全部都被轉變向下了。跑車的四顆胎在一瞬間胎,鋼圈被鵝蛋形。底盤高度完全歸零,埋進柏油路面有數公分之厚。或許是車已經扭曲變形了,前後左右所有的玻璃全都裂碎片。

坐在駕駛座上的天井,皺著臉出了笑容。

跑車被破壞這副德行,坐在裏面的自己竟然毫發無傷,想必令他覺得難以置信吧,甚至連安全氣囊也沒有彈出。這種恰到好的力道控制,正說明了一方通行與天井亞雄的實力差距。

「唔……啊……可……可惡!」

天井哭喪著臉不斷踩著油門,但胎鋼圈早已扭曲,被進擋泥板中了。這種狀態下,車子本不可能前進。經過十秒以上的時間,天井才察覺到這個事實。接著他打算舍棄最後之作逃走,于是力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

「冷靜點,中年人。太難看了吧?」

咚的一聲,一方通行朝車子保險桿輕輕一踢。不知道沖擊力是如何改變的,原本整個打開的駕駛座車門又迅速關上。這關上車門的作,就像是被獵踩到的巨大陷阱夾迅速夾起。正打算逃向車外的天井被車門一夾,肺中的空氣全都被了出來,慢慢落到地上,一也不了。

「啊,抱歉,用這麼遜的方式打倒你。不過總比送命好吧?」

天並沒有回答。一方通行也不期待他還能回答。一方通行向駕駛座旁的座位。反噬了飼主的駕駛座整個扭曲變形,但旁邊的座位卻與之形強烈對比,如搖籃般溫地包覆著一名

「你可真會給人添麻煩,臭小鬼。」

肩上的重擔終于卸了下來的一方通行只說了這麼一句話,接著取出手機。

「芳川嗎?對,小鬼已經安全了。」

距離病毒啓還有四個多小時。

8(Aug.31 PM08:03)

一方通行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包覆在毯裏的最後之作完全沒有反應。無力下垂的手腳,被不舒服的汗水沾了。

一方通行正要將最後之作從副駕駛座抱出來時,突然察覺一個問題。

「喂,臭小鬼臉上了一些類似電極片的東西,這個是不是別撕下來比較好?」

「嗯?能不能再說得詳細一點?」

芳川聽了一方通行的形容之後說道:

「那應該是我們工作人員用來檢查妹妹們狀況的設備,功能只是顯示呼吸、脈搏、溫等層面及人格資料等神層面的健康狀況而已,把電極片撕下來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從電極片延出來的電線連接著筆記型電腦。電腦螢幕上有著數個圖表。除了圖表之外,還有一個以百分比表示的數值,數值的旁邊寫著「運作率」。

「這是什麼?」一方通行問道。

「喔,那是最終信號的腦細胞運作率。腦細胞(Brain Cell)就簡稱BC。」

一方通行吃了一驚。對人類的腦細胞運作,毫不地加以監視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這樣一臺小小電腦實在看不出擁有那麼大的效能。不過妹妹們是電擊能力者,或許是藉們的能力彌補了某些效能的不足吧?

不管怎麼樣,反正都是他完全不懂的技

「喂,有沒有可能使用這臺機移除小鬼腦中的病毒?把小鬼從這裏帶回去還花時間咧。」

「不可能。那只是偵測狀態用的儀。如果想進行輸,必須有專用培養與學習裝置。」

「喔。」一方通行思考了片刻……突然察覺到一件事。

不知爲何,電話的另一端不時傳來雜音。

「喂,你現在不是在研究所裏嗎?」

「你現在才發現嗎……我正在開車朝你那邊過去。車上有培養及學習裝置。這樣比起讓你回到研究機構,時間上要有效率得多。或許一看見我又會想要逃走,但以你的運能力,應該不會讓逃掉才對。」

所以你就待在那裏等著吧,芳川說道。

「巨大的量子電腦當然搬不上車子,不過DNA電腦倒是有大小剛剛好合適的,所以我一並帶來了。機效能雖然較差,但這樣的容量已經足夠應付這次任務了。」

「……喂,既然能用機分析,你剛剛爲何拿紅筆拼命做記號?本沒必要人工作業吧?」

「機是很死板的東西,或許該說是太墨守規了吧……有時反而會造問題。你知道電遊戲嗎?電遊戲在最後除錯的時候,還是必須以人工方式實際拿起縱把手試玩。將資料以機運算、以人工方式進行修正、再放回機上運算看看有沒有出錯……不斷重複這樣的作。」

一方通行出手來正要將最後之作臉上的電極片扯下時,偶然開口問道:

「這麼說來,你已經完病毒程式碼的分析了?」

「大概完了八吧。分析完畢後還得撰寫解毒用程式碼,所以時間上是相當迫的。」

不過我一定會在時間之的,芳川帶著自信說道。

一方通行微微皺起了眉頭,因爲這樣的做事風格實在不像是平常的,不過這也讓一方通行頗爲松了口氣。看來事態終于往平安解決的方向逐漸進展中。

(真是煩死人了,你到底想給我添多麻煩才滿意,臭小鬼?)

這是一方通行第一次嘗到「等一個人」是什麼樣的覺。每一秒的時間都似乎被毫無意義地拉長了。這種覺實在不能算是舒服。他不耐煩地以鞋底輕輕踏著柏油路面,是這樣的作就讓馬路上産生了可怕的裂。

……坂——」

突然間,了。

仿佛口幹舌燥的人開口想要討水暍,抖的雙微微開啓。

……坂…………坂……是——」

雙眼閉,只有著。瘋狂地、拼命地著,似乎想要傳達什麼訊息。一方通行不知道該不該仔細聆聽說的話。畢竟在專家芳川還沒抵達的況下,一方通行本不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減緩的痛楚。

……坂——……是。坂是!坂是!坂是坂是坂是坂[email protected]@[iiG..**uui%%ebnauqansicdaiasbna.._!!」

「啊?」

眼見最後之作突然高聲大吼,一方通行不輕聲了出來。

這個模樣實在不太對勁。纖細小的,在一方通行眼前像被撈上岸的魚一樣不斷彈跳。整個軀幹大大地向背後彎曲。不知是骨頭還是在不停地吱嘎作響。但是的臉上卻沒有毫的痛苦表,反而如同在唱著聖歌般,甚至帶著一抹歡欣的神采。

唯有一點。

閉的眼瞼深出了淚

只有這一點並非源自于歡欣。

而是來自于劇烈的疼痛。

筆記型電腦的螢幕上出現了象。寫著警告文字的視窗就像打在窗戶上的雨滴一樣紛紛冒出,幾乎淹沒了整個畫面。不明所以的嗶嗶警訊響個不停。

「可惡!喂,芳川!這是怎麼回事?這也是某種癥狀嗎?」

「你冷靜點,詳細說明清楚!聽你這麼說我也無法判斷。對了,你的手機有攝影鏡頭嗎?最好能夠有影像電話的機能——」

芳川的話說到一半便告中斷,似乎是因太過驚愕而倒了一口氣。通話狀態並沒有被切斷,一方通行可以聽見的喃喃自語。容盡是些「不可能、怎麼會這樣」之類。

「喂,到底是怎麼了?有沒有什麼置的辦法?」

「安靜一點。你能不能讓我仔細聽聽那孩子在說什麼?」

「你趕快說明——」

「快點!」

芳川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焦急,令一方通行到事態非比尋常。但是即使他什麼都不做,最後之作的吼聲想必也會過手機傳人芳川耳中。

「aweuvll..**0012uui%%0025$#gui,&‖//nsyulljwidnql,[email protected]」aucneisdkaudj_!!」

的慘聲已經不屬于任何國家的語言了。

過手機可以覺到芳川桔梗在聽了聲之後,驚愕得忘了呼吸。

「……果然如此。」

「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一方通行顯得相當焦躁,芳川簡潔地說出了答案:

「這是經過暗號化的病毒程式碼。那個病毒似乎已經進準備了。」

一方通行一聽之下,不

病毒應該在九月一日淩晨〇〇時〇〇分〇〇秒才會啓。現在才剛過八點,以時間上來說應該還有將近四個小時才對……

能夠想得到的理由只有一個。

那就是假訊息。

敵人天井亞雄故意輸了假啓時刻。敵人所給的報,本來就不該全部當真。一方通行也曾抱著相同的疑問,爲什麼天井亞雄會這麼好心,一開始就將病毒啓時刻明白標示出來?

既單純又可怕,宛如遊戲般的陷阱。

或許就連天井本也沒想到這個陷阱會派上用場吧。設置這個陷阱與其說是爲了保命,倒不如說是行有余力之下的附贈品。

一方通行在心中想著病毒啓後的下場。

「時間一到,病毒就會開始進行啓準備。十分鍾後啓完畢,接著坂網路將病毒染給現存的所有妹妹們,讓妹妹們進失控狀態。」

懷裏的將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一方通行回想著。

「我還沒有將資料完全分析完畢,所以還不敢下定論,不過可能産生的癥狀,應該是毫無差別地對人類展開攻擊吧。」

一方通行無法采取任何行

最後之作持續著意義不明的大吼大。數百個警告視窗幾乎將筆記型電腦的螢幕全部埋沒。

從視窗及視窗的隙之間勉強可以看見「BC運作率」——也就是腦細胞的運作率。

運作率的數值不斷上升。七十%、八十三%、九十五%……即使已經超過百分之百,數字依然不斷攀升。

最後之作那小小的軀,像電般向後弓起。

接著連「BC運作率」也被新的警告視窗給蓋住了。

簡直像是最後之作原本的人格資料,被神的病毒資料給整個覆蓋住。

芳川過手機似乎還在說些什麼,但一方通行已經聽不進去了。

來不及了。

芳川還沒有分析完病毒程式碼,也還沒做出解毒程式。而且當初所分析的程式碼裏面含有假報,就算做出解毒程式也不能保證是安全的。更何況,如今已不可能將搬運到設備齊全的研究機構

制造出病毒的天井應該很清楚病毒的程式碼,但是現在本沒有時間向天井問,然後再撰寫出解毒程式。

一種莫名的正一寸一寸地烙印在一方通行的腦海裏。但是他還沒搞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樣的覺,思緒已經被芳川以冷靜的聲音強行切斷。

「你聽我說,一方通行,現在唉聲歎氣還嫌太早了點。你還有一項因應之道必須執行。」

「……因應之道?還來得及挽救嗎?」

「病毒在藉由坂網路散播出去以前,會先有一段準備期間。在這段期間,現在的病毒程式碼會被轉換爲妹妹們絕對無法違逆的『上級命令文』病毒程式碼並非一開始就以『上級命令文』撰寫,是因爲如果這麼做,病毒程式碼在正常的人格資料中將變得非常明顯,很容易找出來。時間只有十分鍾,我想你應該猜到了,你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將份掉。殺掉那孩子,守護這個世界。」

芳川的這句話中,從一開始就不包含拯救最後之作的意圖。

所說的因應之道,指的是這種意義上的因應之道。

守護世界。

如果想阻止世界各地的妹妹們失控暴,就必須親手殺了這名

如今正翻滾掙紮,連求救的聲音也發不出來的這名

一方通行自嘲般地笑了。自己所擁有的這個只能殺人的力量,竟然會在這種要關頭派上用場。而且是默許最小程度的傷害無可避免,藉由殺死一名來完

時間一旦拖長,被輸最後之作腦袋中的命令文將讓的心四分五裂。想要阻止這件事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在的心毀壞之前奪走的生命。

「可惡……」

不管做出何種選擇,都已無法得救。

帶著笑容讓安息吧,芳川桔梗說道。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方通行咬著牙關。口深有一刺痛。這種痛跟在派車場被等級0無能力者毆擊時的痛完全不同。本無法相提並論。這就是失去的痛。現在一方通行終于會到了。他終于到懷中的重量。一萬次的這種痛楚。一方通行終于會到,自己過去曾經將這種痛楚,以萬倍加諸在他人上。

現在才會,已經太遲了。

不管做什麼,都已經太遲。

一方通行不高聲大吼,但吼本無濟于事。

憑自己的能力,無法將最後之作腦袋中的病毒刪除。自己並未擁有那麼便利的能力。雖說是最強的力量,說穿了也只是可以將能、熱能、電能等各種能量的「方向」加以轉換而已。就用途而言,只能用來殺人。擁有如此巨大的力量,腦中所想得到的應用法卻只有藉由接敵人的皮,讓敵人的及人電流逆轉,造炸……

(……?)

想到這裏,忽然有個念頭在一方通行腦中一閃而過。

他仔細咀嚼著自己腦中的東西。

讓人電流産生逆轉?

(等等,到底是什麼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方通行的腦中不斷浮現出如拼圖般的片段語句。

的時間流,在瞬間變得極爲緩慢。

(時間只有不到十分鍾,無法呼增援。手邊有的東西,隨碟及筆記型電腦。裏面有病毒染前的人格資料。等級5超能力「一方通行」。不論是能、熱能、電能等各種能量的「方向」都可以轉換。需要的東西,學習裝置。以電流的方式控腦報的裝置。控制電流信號。解毒程式。從龐大的人格資料中找出病毒程式碼並加以消除的程式。無法在時間之刪除病毒時的解決之道。殺死最後之作。)

一方通行的思考速度急遽攀升。

文字排列中累贅的部分被剔除,逐漸凝聚有意義的字句。

在專注的思考之中,短短的幾秒鍾時間宛如永恒一般漫長。

(如果不想殺,就必須刪除病毒。需要做的事有兩件。第一件是從最後之作那龐大的人格資料中找出病毒程式碼。第二件是縱最後之作頭腦的電流信號,正確地刪除病毒程式碼。)

在學校授課包含超能力開發的學園都市之中,學園都市最強的超能力者也意味著擁有學園都市最強的頭腦。過去曾經對整座都市空氣粒子的流進行確預測演算的一方通行,運用所有的思考回路,嘗試索出解決的方法。

(隨碟。裏面是「染前」的人格資料。將它與現在「染後」的人格資料相比較,求出差異——等等,剛剛是什麼引起了我的注意?自的咒罵之語。回想起來吧。我最拿手的事。最容易想到的事。)

想到這裏,一方通行的肩膀如同遭到電擊般劇烈震

電流的逆轉。

如果,一方通行的能力真的可以改變任何能量的「方向」。

如果,只要到到皮,就可以讓及人電流逆轉。

他擡起了臉。從開始思考到結束,只花了不到十秒鍾。

「喂,只要能夠控制頭腦的電流信號,就算沒有學習裝置,應該也可以修改那個小鬼的人格資料吧?」

「你在說什……」

說到一半,芳川似乎理解了什麼。

所謂的學習裝置,就是以電流對人的腦加以控,將人格及知識強行輸的裝置。

「……難道你想把自己當作學習裝置?不可能的,雖然你的能力是自由改變任何能量的『方向』,但縱人腦的信號本是天方夜譚……!」

「爲什麼不可能?我在『實驗』之中,曾經試過藉由接讓全及人電流逆轉來殺人。既然可以『反』,相信『縱』也不是不可能吧?」

當然,一方通行並沒有實際縱過他人腦信號的經驗,沒有自信絕對能功。

但是,也只剩下這個方法了。如果可以,當然希能夠使用學習裝置。如果能夠準備好對抗病毒用的解毒程式,那就更完了。問題是目前的局勢並沒有那麼好,如果不想放棄,就只能以目前有限的資源來突破困境。

靠自己的雙手。

就算無法完也沒有關系,只要能夠救的命就行了。

「那種事是不可能做到的。就算你能夠用超能力來縱最終信號的頭腦,如今對抗病毒用的解毒程式也還沒有完,現在的你本不可能完全刪除病毒。」

「……」

的確,芳川還沒有完病毒的解析。而且既然芳川沒有察覺病毒程式碼中的造假部分,看來解析完畢的資料也不能保證絕對正確。

「你聽著,連我都做出殺死的判斷了。我對那孩子結構的理解程度比你強上一百倍,連我也認定除了殺之外別無辦法。你知道這代表的意義嗎?」芳川以冰冷的聲音說道:「憑你的能力絕對沒辦法刪除最終信號腦中的病毒。如果你失敗了,犧牲的可是一萬名妹妹們。而且如果事態發展嚴重,學園都市將被迫與全世界爲敵。爲了避免這個狀況,我們只能放棄最終信號。」

芳川的聲音聽起來宛如正對著一方通行諄諄敦誨,其實是下達最後通牒。

「當然,如果你現在能夠立刻寫出解毒程式來,那又另當別論。你做得到嗎?病毒只剩下幾分鍾就要發了,你做得到嗎?」

「當然。」

一方通行毫不遲疑地回答。聽到這句話,芳川桔梗的呼吸停止了。

一方通行將視線投向癱在副駕駛座上的最後之作,接著又朝信封袋去。信封袋的隨碟上寫著「編號二〇〇〇一號人格綱要/染前」。

這裏有病毒染前的人格資料。換句話說,只要將如今的最後之作的頭腦與這個人格資料互比對,找出多余的部分,就可以讓病毒程式碼無所遁形。這個工作完之後,接下來只要將正常的資料覆蓋在異常資料上,予以修正就行了。就好比是拿鐵鎚將凹凸不平的鐵板敲平面。

將或凹或凸的病毒染點修正回平面的程式,就是俗稱的解毒程式。

「可惡……我當然做得到。你以爲我是誰?」

芳川似乎依然過手機在說著什麼,但一方通行已經沒在聽了。他想把手機電源關閉,但手了一下,手機掉到地上。他並不打算重新將手機撿起。

一方通行歪著角笑了。

他已經知道這個解決方案的缺點是什麼了。他手上的人格資料是「病毒染前的人格資料」。換句話說,如果以這個人格資料爲藍本,將「多余的資料全部覆蓋」,「病毒染後」所獲得的回憶也會全部遭到修正而消失得一幹二淨。就好像在畫紙上塗滿油畫顔料,以新的畫蓋住舊的。

包含那次相逢。

包含那些對話。

包含那個笑容。

那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將流失。而這種痛,必須由他來背負。

「……那又怎麼樣?把一切都忘了,對這小鬼也比較好。」

仔細想來,確實是這樣。回想深夜的小巷道及學生宿舍的房間就可以得到印證。只要與一方通行在一起,就隨時有遭到不明人士襲擊的危險。

雖然最後之作毫不畏懼地接納了一方通行,但正因爲如此,才更不能讓這樣的人活在與自己相同的世界中。

必須回去才行。

離開這個怪橫行、腥殘酷的世界。回到有溫暖的世界。

他孤獨地、虛弱無力地笑了笑,接著將隨進筆記型電腦中。

畫面上出現了龐大的程式資料。他以瀑布傾泄般的飛快速度卷畫面,將這些資料讀過一遍。讀完全部資料花了五十二秒。閉起眼睛反芻花了四十八秒。張開眼睛將自己的記憶與畫面上的資料互相比對花了六十五秒。

準備完畢。

他已經準備好爲一切畫下休止符。

喀的一聲,他碎了手中的筆記型電腦。機械碎片帶著心設計圖從他手中落。

「……」

他將手上的「反」關閉,以手指躺在副駕駛座上的額頭。的皮仿佛得了冒般微微發燙。他從皮上擷取了人電流。他不斷接電流的「方向」,就好像是以手侵據所接到的人電流的「方向」,推測演算周圍人電流的「方向」。

最後,的頭腦部結構完全呈現在一方通行的腦中。

浮現在腦海的思考回路,是那麼的溫暖。

令人不抱住,不想失去。

但是,

他非這麼做不可。

「你這臭小鬼,既然我都已經幫了這麼多忙,可不會容許你擅自死掉。」

說完之後,他笑了。

如果眼前有鏡子,想必連他本人也會大吃一驚吧。那是多麼溫的笑容。

一方通行的手在抖。

使用只能殺人的力量來救人。這就像將湯匙綁在戰車炮管上喂嬰兒吃斷餐一樣,有極高的難度。

「……真有意思。可別嚇死羅。」

他如此說道。

「力量」,改變「方向」。「戰爭」已經開始。

病毒啓時間爲晚上八點十三分。距離最終時刻還有五十二秒。

螢幕上跳出警告視窗的速度逐漸變慢、變慢、變慢……最後,不再有新的視窗跳出。接著逆向而行,掩埋了整個畫面的警告視窗一個又一個消失,簡直像是錄影帶被按下倒帶鈕。

9(Aug.31 PM08:12:08)

「89aeqd,das..,qwdnmaiosdgt98qhe9qxsxw9dja8hderfba8waop程式碼9jpnasidj登陸9w..aea路徑A至w,程式碼08至程式碼72的紅波形經由路徑C代A8區域D封鎖程式碼56經由S迂回波形藍轉換爲黃……」

最後之作口中那些原本含意不明的語言,逐漸被轉換日文。一方通行全汗水淋漓。有一種頭腦深正在逐漸被燒毀的錯覺。視野變得越來越狹窄。由于全部的演算能力都被集中在一點上,「反」無法發揮作用,不快的汗水全部黏在上。

他現在正在將「病毒染後」的最後之作人格資料,與隨「病毒染前」的最後之作人格資料相比對中。

兩份資料的「差異點」就是病毒程式碼。其中雖然包含了最後之作在染病毒後與一方通行相過的回憶,但一方通行無法分辨哪些是病毒碼、哪些才是回憶。

需要覆蓋修正的程式碼數量計算完畢。

總數爲三十五萬七千零八十一。

爲了消滅病毒,只能刪除這所有的程式碼。

偵測著最後之作生理數值的筆記型電腦螢幕上,正以驚人的速度閃出無數的警告視窗。

10(Aug.31 PM08:12:14)

「將程式碼21由紅波形轉爲橙波形後經由路徑D前往點A7、C5、FlO分歧區域D封鎖解除程式碼32給予區域F追加特別權限由程式碼89至程式碼112集中至路徑A以下爲程式碼113經由路徑G占有點D4……」

理解了最後之作腦袋中的所有異常「程式碼」之後,一方通行對所有程式碼送出命令。命令文只有一條,那就是「覆蓋」。

沙沙沙……

覺到龐大的信號在移,那種覺就好像海退去般。

最後之作的在彈跳著。

手指頭胡,如同被看不見的縱著。

無法判斷到底是病毒還是回憶,有「高度危險」的程式碼一條一條的被刪除掉,就像在黑原子筆所寫的文字上,以白修正塗改。剩下未修正的程式碼數量,爲十七萬三千五百四十二。

螢幕上跳出警告視窗的速度逐漸變慢、變慢、變慢……最後,不再有新的視窗跳出。接著逆向而行,掩埋了整個畫面的警告視窗一個又一個消失,簡直像是錄影帶被按下倒帶鈕。

11(Aug.31 PM08:12:34)

「經由路徑K的程式碼全部轉換爲黃波形分割爲點V2、H5、Y0分割程式碼201爲程式碼,202至程式碼205波形種類登陸爲紅建構路徑G連接區域C、D、H、I,分歧至點F7、R2、Z0……」

一定能夠功,一方通行産生了信心。病毒先進準備的部分已經全部追回來了。這樣下去應該可以勉強在時間之,將病毒程式碼完全修正完畢。

剩下的程式碼數量爲五萬九千八百零二。一想到這些不斷被修正掉的程式碼,一方通行出了寂寞的笑容。除了病毒之外,自己還刪除了些什麼?

電流信號在手掌中跳躍。

彷佛正在爲被消除的回憶做最後掙紮。

螢幕上的警告視窗不斷消失。資料覆蓋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視窗與視窗之間的隙變寬了。

最後之作的額頭不停地,噴灑出汗水。但是連也越來越輕微了,似乎狀況也逐漸趨于安定。

12(Aug.31 PM08:12:45)

就在這時。

奇怪的聲音傳人了一方通行耳中。他修正著病毒程式碼,擡起頭來。他看見原本因被駕駛座車門夾中而昏厥的天井亞雄,竟然站在自己旁。

如果只是這樣,當然無所謂。

但是,他的手上卻握著一把漆黑油亮的手槍。

「別……妨礙……我……」

眼中布滿的天井亞雄發出

剩下的程式碼數量爲兩萬三千八百九十一。還不能放手。如果讓零星殘存的程式碼造程式錯誤,最後之作的腦袋可能將因而毀損。

螢幕上的警告視窗已經寥寥可數。對一方通行來說,那就代表最後之作的健康狀態。絕對不能留下任何一個警告視窗。

13(Aug.31 PM08:12:51)

兩人的距離只有不到四公尺。子彈絕對不可能打偏。

「唔……!?」

如今的一方通行正將全部的力量傾注在縱最後之作的頭腦信號上,本沒有多余的力量進行「反」。如果分心進行「反」,將無法準確縱那些如同電子顯微鏡影像一般細的電流信號,而這也意味著最後之作的頭腦將被燒毀。

剩下的程式碼數量爲七千零一。

警告視窗只剩下九個。

作業還沒有結束。時間逐漸放慢了速度。

天井肯定無法理解一方通行現在正在做什麼。但是對天井來說,一方通行這個怪正在著絕對不能死的最後之作,是這一點就讓他心急如焚。

「別……妨凝我!」

從天井亞雄的裏噴出了泡沫。他的眼睛充滿紅

現在的他似乎已經無法意識到,拿槍對著一方通行是件多麼愚蠢的事

但現在的一方通行沒有多余的力量進行「反」。面對這個狀況,他完全無計可施。

那小小的子彈只要打中一發,就可以要了一方通行的命。

把手從最後之作頭上拿開!生存本能在吶喊著。重新開啓「反」!不斷地吶喊著。的確,這麼一來他絕對能得救。別說是手槍,就連核彈掉下來也無法傷他分毫。

14(Aug.31 PM08:12:58)

但是,他依然無法將手從最後之作頭上拿開。

不可能拿開。

殘存的程式碼數量只有一百零二,警告視窗只剩下一個。

「別……妨……嘎啊啊!」

天井亞雄高聲嘶喊,抖的手握著手槍,槍口正瞪視著一方通行。

沒有辦法可以閃避。

一方通行只能愣愣地看著那掛在扳機上的手指。

清脆的槍聲響起。

聲音還沒傳人耳中,一巨鎚般的強大沖擊力已經襲擊了一方通行的眉心。頭部所的沖擊力道,令他的背整個向後彎曲。脖子響起了可怕的聲音。他的腳因無法抵抗沖擊力而飄上空中。

但是,他依然沒有放手。

絕對,不會放手。

「Error.Break code No000001 to No357081.因不正確的理程序,上級命令文遭到中斷。編號二〇〇〇一號將依照正常程序重新蘇醒。」

伴隨著叮的一聲輕微電子聲響,最後一個警告視窗也消失了。聽見了那令人悉的說話聲,一方通行明白,自己已經靠著這只手,將危險的程式碼全部覆蓋完畢。

他的手逐漸失去力量。因子彈的沖擊力而浮上空中的,慢慢、慢慢地遠離溫暖的

空中的一方通行出了手。

但是出去的手指已經不到了。

無論如何祈求,也無法實現任何願

不管拼了命搜集什麼東西,結果一定是全部從指落。

(真是的,沒想到事到如今,我的想法依然如此天真——)

視野因速度而變得模糊,但沒有機會恢複清晰,就這麼變了一片漆黑。他狠狠地摔到了地面上,就好像跌進了地獄。泥濘不堪的意識逐漸瓦解,思緒急速地往黑暗深淵落。

(——竟然以爲救了一個人,就可以讓一切重新來過……)

15(Aug.31 PM08:13)

「……幹掉他了?爲什麼?哈哈,爲什麼……我爲什麼還活著?」

天井亞雄握著正緩緩冒出白煙的自手槍,陷了茫然之中。

子彈打中了額頭的正中央。遭到子彈直擊的一方通行往後飛了將近一公尺,仰天倒在地上。他的額頭裂開,鮮紅泉湧而出。

不知道爲什麼,一方通行剛剛沒有使用「反」。既然如此,頭部遭到軍用九厘米子彈擊中,不可能還能存活。而且天井所使用的還不是一般子彈,而是學園都市的特制試用品。

沖擊彈頭。

這種特殊的彈頭能夠藉由彈頭上的特殊「槽」縱彈頭的空氣抵抗,創造出「沖擊波之槍」。「槍」會跟在彈頭後面襲擊目標。是像這樣在彈頭上刻劃出「槽」,就可以讓殺傷力提高五倍至十倍。而且鉛制彈頭表面上的「槽」會因激烈的空氣産生熱能而熔解,就算彈頭被敵人回收也無法研究出個中奧妙,可以說是一石二鳥。這就是目前正在積極研發的特殊彈頭,目的在對抗超能力者所發起的暴

一方通行頭上的傷口,是被子彈與空氣之槍連續貫穿兩、三次所造的。

「他應該死了吧……啊!最終信號!我的病毒!」

天井亞雄將視線從倒在路邊的上移開,投向副駕駛座上那名失去意識的。如果病毒沒有啓,一切就完了。他將爲學園都市與敵對勢力雙方所追殺的對象。

的手腳無力地癱在椅上,雙不住翻

那小小的正在輕輕地說道:

「程式碼000001至程式碼357081因不正確的理程序而遭到中斷。現在正依照正常程序重新蘇醒中。重複,程式碼O00001至……」

天井覺全的水分,都化了汗水狂噴而出。

如果病毒正常啓,最終信號應該在坂網路對將近一萬名妹妹們發出「使用武及超能力,殺死所有與自己接的人類」的命令文後,自行停止心髒跳而死亡才對。這是爲了不讓他人藉由最終信號發出取消暴的命令。

但是,最終信號卻還活著。

病毒沒有啓。天井亞雄非常清楚那代表什麼含意。

雖然知道,但卻無法挽回。

兩步、三步……天井跌跌撞撞地向後退。

「哈……哈哈……嗚……啊……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井亞雄大聲慘,舉起槍口對準了讓自己的人生化爲地獄的始作俑者。

沈睡于副駕駛座上的

天井以槍指著那微微起伏的口,將手指放在扳機上。只要這手指輕輕一拙,特殊彈頭「沖擊彈頭」就會將那纖細小的碎片。打哪裏、打幾發,天井本沒有想那麼多。總之要打到子彈用爲止。于是他扣下了扳機。

槍聲炸裂開來。

但是,子彈並沒有貫穿

「——你以爲我會讓你這麼做嗎?混帳東西!?」

,又爬了起來。

正不斷從額頭上的傷口汩汩流出。出了手,擋在天井的槍口前。被「反」的子彈準地飛槍口,讓手槍從側整個炸開。天井那握著槍柄的手掌遭到撕裂。

「嗚……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井亞雄用左手著像石榴般裂開的右手,急忙與一方通行拉開距離。

(可惡!他不是已經被特殊彈頭打中額頭了?爲什麼還能活著?)

「沖槍彈頭」是新世代兵,藉由在彈頭上刻出特殊的槽,將空氣的抵抗反過來加以利用,創造出沖擊波之槍。這種彈頭直接命中腦部,本不可能存活。

但天井犯了一個錯誤。

這種特殊彈頭爲了將空氣抵抗轉化爲沖擊波之槍,子彈的速度幾乎都被空氣抵抗給消耗殆盡。彈頭的飛行過程就好像裝上了降落傘。

産生出來的沖擊波之槍會沿著彈頭軌道前進,但速度比彈頭慢了一點。雖然只有短短不到零點四秒的誤差,一方通行卻在這段時間,完了最後之作的治療,在千鈞一發之際重新開啓「反」。

結果,速度被耗損殆盡的彈頭雖然在一方通行的頭蓋骨上打出一道裂,接下來的致命沖擊波之槍卻被他擋了下來。

但是天井亞雄並不清楚這些詳。眼前的景象對他來說仿佛一場惡夢。

天井以唯一還能的左手取出了備用手槍。然而他並沒有接擊訓練,以非慣用手的左手握槍,別說是瞄準目標,是槍的重量便讓左手不停抖。何況一方通行可是額頭上挨了一發特殊彈頭依然能站起來的怪,令他的左手不自然地發抖也是很正常的事。

一方通行站在天井亞雄的眼前。

圖08

仿佛爲了保護背後稚的最後之作。不在乎額頭上流下的鮮,不在乎微微抖的雙腳,不在乎兩眼逐漸無法看清目標。只是瞪視著天井的槍口。

看著一方通行的模樣,穿著白袍的研究人員笑了。

明知道自己于絕對不利的條件,依然半自暴自棄地笑了。

「哈!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像你這樣的家夥,如今還想改變什麼?」

「……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渣,如今還想要拯救別人,實在是很愚蠢的事。我真是太天真了,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

如果拯救別人,說不定自己也能得救。

乍看之下似乎是很崇高的想法,但說穿了不過是爲自己著想的醜陋臺詞。利用他人的生命來爲自己牟取利益的人,本不可能是個善類。像這樣的人沒有資格得救。

究底,這個世界上全都是些無可救藥的人。天真卻不善良的芳川桔梗、毫不猶豫地將守護著他人的男人開槍殺的天井亞雄、以及殺了一萬人之後,才開口主張人命寶貴的一方通行。

居住在這個腐敗世界的人們,如今還想向他人求救,本是不可原諒的行爲。嘗試想要拯救他人,更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一件事。

一方通行心裏很清楚。

正因爲他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有切會。

「但是啊,」他用仿佛要斬斷一切的口吻說道:「這孩子是無辜的。」

一方通行笑了。

從額頭上的開口不斷、不斷、不斷地湧出。但是,他依然笑著說道:

「就算我們是最腐敗的人渣,連開口說要拯救別人的資格都沒有的人渣廢……」

額頭上流下的鮮滲進了一方通行的左眼之中。

視野被染了紅

即使如此,他依然拼命將力量灌隨時有可能失去支撐力的雙腳之中。

「但這個小鬼沒有理由因此遭到見死不救的待遇吧?難道因爲我們是人渣,就可以踐踏這個小鬼所擁有的一切?」

視野被自己的鮮染紅的一方通行大聲嘶喊。

他知道這樣的行爲與自己多麼不相稱,也知道自己有多厚臉皮,自己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可以翻轉過來反刺在自己口。

但他依然嘶吼著。

難道沒有救人的權利,就不應該救人?

出來的小手,理所當然應該被甩開?

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令遭到拼命出手也會被甩開的報應?

「可惡,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

他在裏喃喃自語,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

最後之作一定要獲救。跟一方通行、天井亞雄等人不同,還有機會獲得救贖。

「是誰救的」本不重要。

那並不是問題的重點。總之一定要有人對出援手,不管是誰都好,否則真的會死,就是這麼簡單的事

一方通行可以會。他可以會當初那個爲了阻止「實驗」,而進派車場的等級O無能力者的心了。沒有理由、沒有目的,只爲了拯救到傷害的妹妹們,而出。乍看之下那個人似乎是天生的英雄,與自己居住在不同的世界,但事實並非如此。

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主角,不存在那種方便好用的英雄。閉著沒辦法獲得幫助,張呼救也不見得能遇到肯出援手的人。

但是如果不想失去寶貴的東西,不想因爲「等了很久卻沒有人出援手」這樣的可笑理由而失去珍惜的東西,就只好自己去當英雄了。

即使再怎麼勉強、再怎麼不自量力、再怎麼厚顔無恥,

也要用自己的雙手,保護最珍惜的東西。

世界是無的,並不存在與生俱來的英雄。

所以只能由剛好在旁邊的人墨登場,

演一出英雄的戲碼。

「沒錯,我殺了一萬個妹妹們,但這並不表示我應該對剩下的一萬個妹妹們見死不救。我知道這樣的話很虛僞,我知道現在的我本沒資格說這樣的話!但是不對!不管我們是再爛的人渣,不管我們有再多的理由,也不代表這個小鬼應該被殺!」

一方通行的雙腳

從額頭上的傷口毫不停歇地噴出。

但是,他還不能倒下。

絕對不能。

「……嘎……啊啊啊啊!」

一方通行低了子,以炮彈一般的速度跳起,朝著天井亞雄飛來。看起來一方通行似乎占了的優勢,但其實陷危機之中的人是他自己。絕對不能讓戰鬥拉長。如果這一擊沒有結束戰鬥,一方通行將失去意識。而且,明明知道必須速戰速決,他卻沒有余力施展強大的招式。不得已,一方通行只能選擇最單純的進攻方式,那就是最短距離的直線前進。

天井似乎也知道這點,決定只守不攻。面對像炮彈一樣快速飛來的一方通行,他知道如果向後退肯定會被追上,所以他力朝側邊跳開。頃刻間,惡魔的爪子劃過了剛剛他所站的位置。

一方通行轉眼球,移向左邊。

在他的視線之中,看見了天井亞雄。或許是因爲跳得太用力的關系,天井難看地在地面上翻滾。這樣的姿勢絕對沒辦法再做一次剛剛那樣的橫向跳躍。或許是爲了爭取時間,天井舉起還能的左手,以手槍對準一方通行。

一方通行將轉了過來。

不,應該說他試圖將轉過來。但是他卻雙腳一,全失去了平衡。一方通行急忙想要站穩腳步,但是雙已經不聽使喚了。額頭上傷口的疼痛突然加劇,然後在下一個瞬間,疼痛完全消失。耳中聽到啪的一聲。此時他才察覺,自己已經倒在地面上。

打橫的視野,映照出了的影子。自己拼了命想要守護的

他的心中似乎正在想著什麼,但他的意識卻已被深邃的黑暗吞沒。

16(Aug.31 PM08:38)

有好一陣子,天井亞雄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

他愣愣地看著倒在馬路上的一方通行許久,才額頭上的汗水。

(我還……活著……哈哈,我竟然活下來了……)

他虛弱無力地笑了笑,接著用指尖在倒地不起的一方通行頭上輕輕一

(……沒有「反」。雖然下手殺害這個怪實在有點不太妥當,但如果讓他又站起來,下一次肯定無法逃過了。)

天井亞雄將槍口對準了一方通行的頭。

只要沒有超能力,這家夥也只是個運不足的學生而已……應該吧。如果腦袋吃了十顆九厘米子彈,沒有不死的道理。既然病毒啓失敗,自己了學園都市與敵對勢力雙方所追殺的對象,本來應該盡早逃離這個地方,本不能把時間耗在這種事上才對。但是,斬草還是要先除比較保險。

「哈!到頭來,你本沒有像英雄一樣解決一切的力量。這沒什麼,像我們這種人就是這樣,大家都一樣。」

天井將放在扳機上的手指用力一扣。

砰!清脆的槍聲響起。殺人的聲音跟喜慶用拉炮的聲音也沒什麼兩樣。

「……」

天井亞雄微微皺起了臉。

槍聲並非來自于他手上的槍。

天井覺到背後腰際部位,有像是被開了之後灌熔化鉛的灼熱。他只能慢慢地回頭,因爲他已經無法做出靈敏的作了。

在距離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中古旅行車。老舊得令人懷疑車主品味的車門敞開著。一個穿白袍的人下了車。人的手上握著一把跟玩沒兩樣,只能裝兩顆子彈的護用手槍。

人所握的手槍正冒出裊裊白煙。

「……芳川……桔梗。」

天井用力出了聲音。白袍郎完全沒有回應。

17(Aug.31 PM08:53)

天井倒在地面上。

他搖了搖頭,甩忽明忽暗的視線,意識才終于恢複清醒。看來自己剛剛是昏迷了。但天井無法判斷自己到底昏厥了數十秒、數分鍾還是數十分鍾。

視線的前方站著一個穿白袍的人。

芳川桔梗。

背對著天井,打開旅行車的後車廂,似乎在作什麼機。車上放著一臺天井很悉的裝置,那是一臺培養

(嗚……)

天井轉不停抖的脖子,向自己的跑車。原本癱在副駕駛座上的最終信號已經不見蹤影。想來已經被放進玻璃圓筒型的培養裏吧,不過被作業中的芳川擋住了,天井無法確認。

他嘗試想要站起來,但子無法照自己的意思移。他勉強擡起了上半,以發著抖的手舉起意大利制的軍用手槍。

此時,芳川轉過頭來。

作業似乎早已結束了,將後車廂門關上,以護用手槍對準天井。的臉上似乎帶著笑容。芳川舉著手槍,慢慢走向天井。

「對不起,看來我實在是太天真了。不善良,但是天真。我沒有勇氣開槍打你的要害,但是又不敢放你逃走。無謂地延長你的痛苦,或許這種天真的做法才是最殘酷的選項。」

「你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手機的衛星定位功能,已經是好久以前就存在的技吧?你沒發現嗎?那孩子的手機還是于通話狀態。」

芳川用母親般的眼神俯視一方通行,說道:

「這裏剛剛發生的事,我只能藉由傳人電話的聲音略知二一。不過,至『境外』似乎沒出現任何。」

天井的手抖得更厲害了。麻痹由指尖逐漸向上蔓延,就像是長時間將手埋在雪中。放在扳機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抖。手槍金屬零件的輕微撞擊聲不停響著。

「啊,不用擔心那孩子。我認識一個技很好的醫生。那個醫生雖然長得有點像青蛙,看起來實在沒什麼威嚴,但他可是有『冥土追魂』的綽號,相信可以治好那孩子。」

傳來救護車的笛聲,而且越來越近。想必在開槍前就聯絡好救護車了吧。說不定連醫院也指定好了。

芳川看著隨時有可能噴出火的槍口,腳下卻毫沒有停步。

自己的生命安全,似乎已經被置之度外。

是爲了保護孩子們而來到這裏的。在「實驗」已經失敗的現在,每個人都想將責任推給別人,但卻似乎忘了要做保護自己的善後工作。面對隨時會被擊發的槍口,一點也不到恐懼。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那些被卷「實驗」的孩子們,回到他們應該待的世界。

這真的只是天真?這不能稱爲善良嗎?

「……爲什麼?」天井出聲音說道:「我無法理解。這不像你的作風。總是將機會與風險放在天秤上衡量的你,不可能做出這種判斷。難道這個行爲所帶來的機會,足以讓你心中的天秤傾斜?」

「如果要我回答,我會說,我從以前就討厭這種思考方式。我不想看見自己靠著這樣的方式獲得功。從小到大我一直有個想法,就算只有一次也好,我想做一件真正善良,而非只是天真的事。」

芳川桔梗寂寞地笑著,持續往前走。

兩人的距離只剩下不到三公尺。

「其實我本不想當研究人員。」

芳川以自嘲的口氣補了一句:「很難令人相信,對吧?」

聽到這句話的天井亞雄非常驚訝,因爲他知道芳川的才能有多麼優秀。

「我想當個學校老師。但我並不是向往教師或教授那種死板的職位,我只是想當個溫的老師。我想記住每一個學生的臉,學生遇到的任何難題都可以跟我商量。我想要爲了一個學生而四奔走,不求回報。總是笑得很堅強,卻在畢業典禮上哭出來而遭到學生揶揄。我想當個像這樣的溫老師。當然我很明白,像我這種天真卻不善良的人,本沒有資格教導別人什麼,所以我早已經放棄做夢了。」

芳川笑了。

兩人的距離只有一公尺。芳川此時慢慢地以單腳跪在地上。想讓自己的視線高度與坐在地上的天井一致,就像在跟一個小孩說話。

「不過,我想,我還是無法完全放棄。只有一次也好,我想做一件真正善良,而非只是天真的事。我想要像個老師一樣,爲了一個孩子而四奔走。」

芳川意志堅定地說道:「如此而已。」

兩個人手上的槍,互相抵在對方的口上。

其實心裏也很明白,一方通行這名年已經很難回到一般的世界了。他殺了一萬個妹妹們,畢竟這是事實。而且,罪孽不見得到此爲止。雖然他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是縱著這力量的卻是一顆不安定的心。一個不注意,他很可能又會對世人造更大的傷害。

但是芳川桔梗還是在心祈禱著。

一個連本名都已經沒人記得的最強超能力者,賭上了命保護一個,即使額頭被子彈擊中也在所不惜。年明知無法與共同生活,明知生活在底下的跟自己毫無集點可言,但他依然沒有放棄。年無論如何也不肯舍棄于不顧。一直到最後,年選擇的都是拯救他人命的善良選項,而不是明哲保的天真選項。

明知道一切已經太遲,但年終于了解自己也是可以有所選擇的。

年明白了靠自己的雙手守護他人的意義。

芳川想要守住年心中的這份善良。

芳川無法忍做出善良行爲的結果,竟然是得到如此殘酷的下場。

「一切都結束了,天井亞雄。」

手指頭,分別搭上了抵在兩人口那兩把手槍的扳機上。

「讓你一個人死,你應該會到害怕。如果你想拉個伴,就帶我走吧。無論如何,我不會容許你對孩子們出手。我以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善良發誓。」

「哼。」天井輕輕笑了。

反正學園都市與敵對勢力都容不下他,他的未來已經沒有任何希

「看來,『善良』這個字眼還是不適合用在你上。」

他愉快地輕聲呢喃。扣扳機的手指加重了力道。

「現在的你,已經可以稱爲『堅強』了。」

兩聲槍響,打在兩個口。

兩發貫穿的子彈,各自從天井及芳川背後飛出。

Aug.31 PM08:57 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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