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的青春喜劇搞錯了。 (第五卷)》第15章

第五卷 ⑥最後,由比濱結消失在人

現在常聽人說,人與地方的連結日漸稀薄,左鄰右舍之間的關係也越來越疏遠。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何止是跟左鄰右舍,連在學校裡,跟同學間的關係都很疏遠。既然連我都這樣說,代表絕對不會有錯。

我不瞭解久遠的年代前是什麼況,至我從來不覺得「地方」這個觀念跟自己有多切相關。個中原因大概在於每次聽到「地方」時,那個「地方」究竟是指什麼地方的什麼人,我總是一點概念也沒有。即使說是裡民會長或市長,我也不認得他們的長相。

國中時,在一句「為了我們居住的這個地方,大家一起來清理垃圾」的口號下,學生們整個下午都被派去整理環境。不過,那個活實在太莫名其妙,大家本不可能好好清掃,結果變一群人的集散步。

話雖如此,我們也會在某些時候,到「地方」這個概念。

例如今天這個日子。

從大白天開始,遠便傳來清脆的咚咚聲響。接著,整個城市有如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跟著發出輕微的晃

我一踏出家門,便到和強烈的夏日相呼應的喧鬧和熱

一路上有很多人跟我一樣是前往車站,有些穿著浴生更是格外顯眼。

搭上電車後,我被包圍在如膠似漆的,以及帶著冰桶的一家人之中。我拿出耳機塞進耳朵,放空腦袋杵在原地,結果卻被旁那些人釋放的力步步退到角落。看來我的靈完全消失,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我以不讓任何人察覺的方式維持呼吸好幾分鐘。電車沿途停靠幾站之後,下一站終於要到達我的目的地。

車門發出「咻」的一聲開,這站只有我一個人下車,相對的則有許多人上車。我目送電車關門後,踩著沉重的腳步往剪票口走去。

不了,我怎麼覺得整趟行程都是在浪費時間……而且想到回程時還得再跟那麼多人一次電車,便到一陣厭煩。

我在心中醞釀不滿的緒,想著等一下見面時絕對要好好跟抱怨一番,然後逆著大批人而行,通過剪票口。

現在剛過我們約定的時間一分鐘。

應該先到了吧?我環視四周,但是沒看到半個相像的人影,也沒看到妙蛙種子跟傑尼(日文中,「人影」和神奇寶貝的「小火龍」發音相同。)。

我靠著車站大廳的柱子等待,這時,一群印象中在校看過的人通過我眼前。不過我們互不相識,所以當然沒有打招呼。

那群男男同樣穿著浴與甚平(日本傳統服飾,現在大多為男生和小孩的家居服。)。我看著他們離去後,正好發現北邊出口有一個生,喀噠喀噠地踩著木屐走過來。

上的淡紅點綴著小花,朱紅的腰帶非常醒目;有著裝飾的棕發,今天不是綁丸子頭,而是往上梳起。

似乎不太習慣穿木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於是我本能地跑幾步過去。

「啊,自閉男……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因為之前準備得有點匆忙……」

出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向我賠不是。

「我沒差啦。」

我們看著彼此,不知為何沉默下來,由比濱還低下頭撥弄起頭髮。你是哈姆太郎嗎?

「嗯……你的浴、浴真不錯。」

奇怪,我讚做什麼,應該讚穿那件浴的人才對吧?好在我不用重新解釋一遍,由比濱便理解我的意思,遊移著視線回答:

「謝……謝謝。」

接著,兩人又陷沉默。所以現在要怎麼辦?除了史芬•席格的電影,我想不到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沉默到這種地步(史芬•席格有不作品的日本片名皆以「沉默」開頭,例如「沉默的戰艦(魔鬼戰將)」、「沉默的要塞(絕地戰將)」等。)。

為了化解僵的氣氛,我勉強出句子。

「……總之,我們走吧。」

「……嗯。」

我踏出腳步,喀噠喀噠的木屐聲跟著在後響起。

我們穿過剪票口,準備搭乘開往千葉的電車。在這段期間,由比濱始終低頭不語。

沉默對我來說,只是一件小事。

但如果是由比濱陷沉默,我就會開始在意。連無關要的事都可以嚷嚷半天,現在卻變得這麼安靜,真讓人擔心是不是在生氣。無論如何,我先隨便找些問題試探一下。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約在現場,而是約在這種不上不下的地方?」

「這個……現場的人那麼多,要找人應該很困難。」

「不是有手機嗎?」

「那裡的收訊很不好。」

對喔,這麼說來,我的確聽過人的地方,手機很難收到訊號。但我從來不在那種地方打手機,所以一直以為那種說法只是都市傳說。不過,即使是在人的地方,我也幾乎不會打手機。

「而且……直接約在現場,不是很乏味嗎……」

「乏味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海苔。」

「不、不行嗎?你有什麼不滿?」

「報告,沒有……」

生氣了……

於是兩人之間又陷沉默。現在明明是大白天,卻有種黑走路的覺,我們只明白對方就在自己旁。

「煙火晚會——」

「煙火晚會——」

這次我們不約而同地開口。

由比濱慌起來,手示意我先說。

「……你經常參加煙火晚會嗎?」

「嗯,我每年都會跟朋友去。」

「喔……」

這時,電車進站。

車廂非常擁,大部分乘客似乎都是去參加煙火晚會,不僅是穿浴,還有一些人帶著防水墊跟遮傘。

我們只要搭乘一站,於是直接站在門邊。車門喀噠喀噠地關上後,電車開始向前推進。

「對了,你原本又是要說什麼?」

「啊,嗯……我本來是想問你,你有沒有去過煙火晚會。」

原來我們在想一樣的事呢——由比濱告訴我這項無關要得要命的事實,還出害的笑容。別再笑了!會傳染給我的!這肯定會引發一場大流行。

我移開視線看向手錶,才下午四點啊……

「我只有小學時跟家人一起去過。」

「這樣啊。」

對話到此再度中斷。

我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像極了切塊的鮪魚。在這段期間,電車持續行進。

港口展塔出現在遠方時,電車突然減速。

「呀!」

隨著短暫的驚和木屐聲,一陣香氣竄我的鼻腔,還有某種的東西上肩膀。

由比濱不習慣穿木屐,電車減速時突然重心不穩,因此往我這裡倒過來,我自然而然地接住

「……」

「……」

兩人的臉近到不能再近。由比濱漲紅臉,急急忙忙退開。

「抱、抱歉……」

「沒關係,誰教車廂這麼……」

我把臉別到由比濱看不見的角度,假裝看向窗外的風景,實則籲了長長一口氣。上的汗水慢了好幾拍,現在才開始冒出束。

真、真是張……呼,危險危險。萬一我只是個普通男生,八已經不小心喜歡上

不過,我絕不會發生那種事。我不會再產生任何誤會與誤解,以及一廂願的想法。習慣從純粹出於偶然的現象中探尋意義,是「不歡迎的男生」的壞病。

早上見面打招呼只是基本禮節;看到對方弄掉手帕,只是個人心大意;跟一起打工的同事換電子信箱,也只是為了方便調班。

不論是偶然、命運還是宿命,我一概不吃這套。只有公司的命令才是真的。我說什麼也不能變那樣的大人,真不想出去工作……

我們下車離開車站後,立刻看到站前一帶人滿為患。耳朵聽到的,全是鬧哄哄的喧囂聲。

高聳的千葉港口展塔,用鏡面般的外牆返照地面上的世界;增添好幾倍輝的夕,也讓大家期待活開幕的緒更加高漲。

每個人都在高聲談笑,彼此換著耀眼的愉快眼神。

沿路上擺滿各式各樣的攤位,賣章魚燒、大阪燒的攤子當然沒有缺席。附近的便利商店和酒館也把商品拿到外頭販賣,餐廳更是用可以欣賞煙火為噱頭大力宣傳,賣力地招攬生意。

這正是日本的夏天。

不知是不是流有日本人的關係,連我也不由得興起來。

千葉市民煙火晚會即將揭開序幕。

× × ×

車站跟煙火晚會的會場相距不遠,整個公園跟車站幾乎是直接相鄰。不過現場湧這麼多遊客,在裡面前進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這片廣場平時其實很空曠,只讓人留下面積廣大的印象。可是,現在即使從遠看過去,也只看到滿滿的人

在擁的場合特有的悶熱中,一陣舒服的海風吹拂而過。

我看一下手錶,目前才剛過傍晚六點,煙火晚會可是要到七點半才開始。

那麼,這段時間該做什麼才好……我看向旁的由比濱,先確認的意見。

「還有不時間,我們要怎麼辦?回去嗎?」

「不要啦!為什麼你會那麼自然地想到要回去?」

我不小心又犯了「幽門在外總會想到回家的事」這個壞病。不論何時何地,不論置於什麼況,我永遠把「活著回家」這點擺在第一優先。真糟糕,照這樣看來,間諜或忍者這些行業跟我好像太相配。

「不然,現在要做什麼?」

要不要還是回去算了——正當我要接這句話時,由比濱從小提袋拿出手機。

「嗯……小町有傳一封簡訊,告訴我要買的禮清單。」

作手機打開那封訊息給我看,不過機上那堆閃亮亮的水鑽既礙眼又沒有品味,我只好勉強把注意力集中在畫面上。

小町的購買清單

炒麵 l〇〇圓

棉花糖 五〇〇圓

彈珠汽水 三〇〇圓

章魚燒 五〇〇圓

看煙火的回憶 無價

最後那個東西是怎麼回事……

一想到小町是用什麼樣的表打出這份清單,我這個哥哥便到有點丟臉……

由比濱見我不了的表,發出「哈哈哈」的苦笑聲。

好丟臉!哥哥現在覺得超丟臉的!

儘管我的心裡難掩「又是那傢伙在搞鬼」的想法,但也明白這是對我的方式。

小町都已安排到這種地步,我不可能遲鈍到察覺不出來。

關於這一點,我其實還滿敏的。

我對這種事過敏,甚至到達反應過度的地步。

全世界的男生中,高達八的人滿腦子都在想:「是不是喜歡我?」

正因如此,不論何時何地,我都必須保持冷靜徹,用冰冷的視線告誠自己「這是不可能的」。

我不太相信別人,更不相信自己。

我輕歎一口氣轉換心

「那麼,照這個順序買吧……」

「嗯。」

不知是因為小町傳了那封腦袋有問題的訊息,還是沾染上慶典活的熱鬧氣氛,由比濱走起路來,木屐跟著發出「喀噠喀大」的愉快聲響。

即使在喧鬧的人群中,我也聽得到一邊哼著小曲一邊走路。

一路往廣場延過去。

數不清的攤位挨在一起,每一攤前面都聚集相當可觀的人

雖然我們都很清楚那些擺出來的食是什麼味道,不過在電燈泡的照明下,還是很容易激發食。連炒麵上的醬料和油脂都被照得閃閃發亮,顯得多 味,害我差點以為那是卡屋的汽水糖(指卡屋的長銷品牌「ジユーC」,發音和英文的「多(juicy)」相同。)。

由比濱興得雙眼發亮,拉拉我的袖子。

「我們要從哪一攤開始吃?蘋果糖葫蘆如何?」

「那又不在清單上……」

而且這樣一來,我們的主要目的豈不是變吃東西,而不是買東西嗎?

由比濱為此不太高興,依依不捨地看著蘋果糖葫蘆,但還是把視線移到手機上。

「那麼,要從哪一個開始?」

「先買常溫下可以久放的食吧,所以是棉花——」

「天啊!你看!可以PS3!」

我走到一半,又被由比濱拉住袖子,的心思完全被撈寶(店家準備許多條繩子,供消費者選擇一條拉起,理論上有一定機率選到與下方獎品相連的繩子。)的攤位奪去。那個攤位除了PS3,還準備富的豪華獎品。

「中不了的啦……還有,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咦?可是繩子明明是連著的。」

「是連著沒錯,只是天曉得那繩子連去哪裡。」

綁在獎品上的繩子向上延,集中到一個地方後又往四面八方擴散,我們本無從看出店家是否在其中手腳。

「你聽好,他們把最好的獎品放在顯眼的地方,本就是一個陷阱。乍看之下對自己有利的東西,肯定不單純。這是常識。」

「那是哪個世界的常識……難不你是黑社會的人?」

撈寶攤位的大叔聽到我們的對話,往這裡瞪了一眼。

我們快手快腳地逃走,前去其他攤位。

第一個先買棉花糖。

棉花糖機嗡嗡作響,散發出甘甜的香味。攤商把機蓬鬆的白聚集至竹簽,然後裝進袋子,掛在攤位的屋簷上。那些袋子上都印著畫或英雄角,看來東映應該賺了不錢。

那樣子跟我還是小孩的時候完全相同,不會隨著時代不同改變。跟我同樣年齡的由比濱,也沉浸於懷舊的心憐地看著那些棉花糖。

「哇,好懷念喔!買哪一個好呢?」

「反正裡面的東西都一樣。不好意思,請給我這一個。」

我挑選面前用袋子包裝的棉花糖,付了五百圓。

雖然我對播給生看的畫一點興趣都沒有,但小町既然是孩子,還是選個……之什麼來著的比較好。嗯,沒有錯,我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完全分不出什麼寵跟星什麼的差別在哪裡(指「寶石寵」和「星」這兩個作品。)。

在棉花糖之後,我們又買了彈珠汽水和章魚燒。

「接下來是炒麵吧。」

「嗯,剛才好像在那裡看到……」

往回走時,有個人正盯著我們。對方稍微揮揮手,往這裡走過來。

「啊,結!」

「小模~」

由比濱也朝對方揮揮手,走過去幾步。們兩人的作還真像。

我懂了,這是所謂的「反映行為(Mirroring Behavior)」對吧?藉由採取相同的行為,使人們更容易得到對方認同。我曾經在電視劇中看過這一招。

所以……那個人是誰?

遇到這種狀況,最好是降低自己的存在,盡可能融背景。我要變一棵樹(本句話的發音跟《冰果》中千反田琉的口頭禪「我很好奇」相同。)!

話說回來,們稱呼對方的方式,多能窺探出態度的落差。由比濱稱呼對方的方式很親昵,另一個小模的則不是這樣,但們至得不錯,不至於到陌生人的地步。

所以……那個人到底是誰?

對方似乎也抱持相同的疑問,用眼神要求由比濱介紹。

「那位是……」

「啊,對,沒有錯,這位是跟我們同班的比企谷同學。然後呢,也是同一個班的相模南。」

喔?原來是同一個班級的人。經由比濱這麼一提,我才對那個生的臉產生印象,於是簡單跟打一聲招呼。

這時,我們兩人對上視線。

下一刻,相模的角掠過一陣笑意。

「喔,我懂了……你們是一起來的對吧?哪像我參加的是只有生的煙火晚會。哎呀,真好~我也好想青春一下喔~」

「哈哈哈……怎麼被你說得好像游泳大賽(「只有生的游泳大賽」是日本過去播放的電視節目。),我們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由比濱有點不知該如何回應,索跟對方一起打哈哈。

然而,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我對相模那個笑容相當悉。

不是對我微笑,也不是大聲發出笑。

那毫無疑問是嘲笑。

看見「由比濱帶來的男生」時,的確出嘲笑的表

「咦?有什麼不好?反正現在是夏天,不是很適合嗎?」

角的笑意毫未變,僅用視線在一瞬間對我做出評價。是如此,先前留存在我心中的暖意立刻煙消雲散,心逐漸凍結冰。

心冷卻下來後,腦袋跟著清醒。

我的思緒重新活化,以超高效能運轉,效果有如把態氦灌進脊髓。理、邏輯與經驗法則集結起來,和互相角力。無需等待結果判定,勝負已很明顯。

我又差點會錯意。

我跟相模南互不往來,我們對彼此也不瞭解。

如果兩個不的人想互相瞭解,最快的方法是什麼?

答案是「標籤」。

相模若想瞭解我這個人,必須靠「我隸屬的校園階級」這項資訊。其實不只相模是如此,所有人都一樣。

我們瞭解一個人之前,會先大致定位他所屬的組織、場所、位元階、頭銜。在學校和公司中,這些基準經常被用來判斷一個人。雖然最近比較聽到這種事,不過求職時,經常盛傳「企業會用學歷篩選求職者」,正是最典型的例子。

由比濱打破了校園階級的限制,社能力又很強,因此很容易讓人忘記一項事實——本來在班級,甚至在全校,都位於校園階級的頂端。

反觀我,則落在校園階級的最底層。先不提不屬於任何階級的雪之下,從旁人的角度看來,由比濱跟我互這一事實,怎麼看都像是在做慈善事業。

不妙……這可是一場大型煙火晚會,周邊一帶的高中生想必都會聚集過來,我的考慮實在有欠周延。

目前我仿佛們的社場合,同行的男伴搞不好也象徵們的地位,如同用皮包、上服裝的品牌衡量一個人的價值。

假若今天出現在由比濱旁的不是我,而是葉山,周圍人的反應肯定大不相同,說不定由比濱將名列今晚的功臣榜。但是同行的男伴換我,只會得到被丟進軍法會議,還得接缺席審判的待遇。

我不認為這是我們所的世界不同使然。如果我們真的分不同世界,我不知能樂得多麼輕鬆。我們反而是因為在相同的世界,事才會這麼棘手。

我再怎麼被嘲笑都無所謂,可是,跟我在一起的由比濱被嘲笑,未免太可憐。

「炒麵那裡好像排了不人,我先過去。」

「啊,嗯。我很快就過去。」

由比濱的笑容中似乎帶有一些歉意。我把留在原地,迅速離開現場。

會導致由比濱地位降低的因數應該儘早排除。們的對話依舊持續著,我聽也不聽,獨自遠去。

我靠著瞬間記憶和醬料的香味,來到賣炒麵的攤位。

做好的炒麵裝在膠盒裡,外面用橡皮圈綁好。在暖系燈泡的照明下,我看了也不由得食指大

我拿起炒麵付完錢時,由比濱正好走過來。

「抱歉……」

由比濱顯得有些過意不去,但本不需要道歉,也因為如此,我花費一點時間思考該怎麼回應。

「……蘋果糖葫蘆。」

「咦?」

聽到我的低喃,眼睛立刻亮起來。為了保險起見,我又向確認一次。

「你不是要買蘋果糖葫蘆嗎?」

「嗯,對!我要買我要買!到時候分一半給你!」

「不需要。」

如果你能夠用刀子把糖葫蘆分毫不差地切的兩等分,我也是很樂意接。不然,你不覺得……

不管怎麼樣,這下子把小町要求的東西都買齊了。

煙火表演即將展開。我本不需要看手錶,從現場這麼多人興的樣子即可明白。

× × ×

終於沒東京灣,靛藍的夜幕垂下。月亮升至高空中,似乎也等著欣賞待會兒施放的煙火。

相連排的攤位盡頭,便是作為主會場的廣場所在地。那裡早已被觀眾得水泄不通。

大家的塑膠墊鋪滿整個廣場,不留一空隙,而且活還沒正式開始,眾人便已先互相乾杯。小孩的哭聲在遠,近則有人彼此咆哮。

因此別說是坐的地方,我們連要找個可以待的空間都有問題。

只有我一個人的話,倒還無所謂。我大可隨便找地方坐下,或者退到遠觀賞煙火,然而,我今天是跟同伴一起來,自然另當別論。

我們不可能從頭到尾站著看煙火,所以得找個可以供兩人坐下的地方。

但我們不僅沒有塑膠墊,連報紙都沒準備,由比濱又穿著浴,不能直接坐到地上,至於附近的長椅,早已被其他人先一步占走。

這種沒有容況,不正是我參加學校活時的境嗎?

「哎呀~人真多呢,啊哈哈……」

由比濱傷腦筋地莢著。是啊,你說的沒錯。

「早知道就準備一塊小的防水墊。」

「唔,總覺得是我不對……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跟你說。」

「……你別誤會,是我很參加這種活,所以沒考慮到那麼多,抱歉。」

如果多用一點心,應該可以考慮到這點才是。我為自己的思慮不周到些許失

那些歡迎的男生想必非常細心,在這種時候一定準備得相當周到。跟長相好不好看比起來,能不能注意到這種細節更加重要。

例如三不五時傳簡訊噓寒問暖,出遊前先把資料查清楚、做足功課,排隊時適時地聊幾句,讓對方不無聊……

……咦?什麼啊,未免太麻煩了。

如果得做到這種地步才能歡迎,我寧可不要歡迎。我是說真的。為什麼負責照顧的一方永遠是男生?男平等的觀念跑去哪裡?

啊!難不,我們要懂得照顧別人,才能到歡迎(「照顧」的原文(もてなす)與「歡迎」(モテす)發音相同。)?天啊,這個雙關語無聊頂,不過我超喜歡把這種話說出口的自己。

剛剛說到哪裡?總之,像那樣勉強自己做表面工夫,展現不同於平常獨時的一面,豈不是很虛偽嗎?

付出那麼多努力得來的,難道可以說是適合自己——是適合真正自己的嗎?

為了被對方喜歡、得到對方的心而使自己有所改變,那麼,變化後的自己還稱得上是「自己」嗎?既然是偽裝出來的外表,一定會在某個地方出破綻,而且要是連本質都產生變化,便再也無法回到原本的自己。

腦中閃過一堆有的沒的思緒,我不微微歎一口氣。

我抬起不知不覺間垂下的目,恰巧跟張開、陷呆愣的由比濱對上視線。

「怎麼啦?」

「想不到自閉男也會為別人著想……」

「啥?你是傻瓜嗎?我超會為別人著想的好不好!你沒看我老是顧慮著不要帶給別人麻煩,才一直靜靜地窩在角落嗎?」

我從不主跟人說話,從不跟人並肩而行,一定走在他們一步之後。為了不妨礙別人的預定計劃,也從不提出邀約。

我為別人著想的技能,已經達到出神化的境界,仿佛隨時可以發繰氣彈(《七龍珠》角飲茶的必殺技。)。

「啊哈哈,我不是那個意思。嗯……該說是人很好嗎?」

「嗯,你真是觀察微。沒錯,我為人的確很好,儘管到目前為止經歷過許多不愉快,我卻從來不跟那些人計較,不曾報復過任何一個人。我只是個平常人的話,這個世界早就毀滅了。從這個角度來看,我簡直是救世主。」

「平常人本毀滅不了世界,也不會遇到那麼多不愉快的事!」

由比濱說得非常有道理。

「好啦,這些怎樣都無所謂。那邊好像有些空位,趕快過去看看吧。」

「嗯。」

我們開始移後,不巧上趕在活前去攤位買東西和上廁所的人,只得像鮭魚似地逆流前進。

我在紛的人中忽左忽右地尋找空隙前進。

啊,我已經養習慣,走路時不發出聲音。

若要論尋找空位,我稱得上是擁有日本國家代表隊實力的夢幻選手,這點程度的人本不算什麼。

哼!我總是孤軍反抗這個社會的流,早已練就逆流前進的高超能力!

我隻撥開人行進,如同和木人巷(據說林武僧學下山,必須先通過「木人巷」的考驗。木人巷兩排擺滿木人,後有縱者負責縱攻擊武僧。)的整排木人一一過招。來到人度降低的區域後,我才想到由比濱不見得有這樣的功力。

糟糕,我一開啟技能便不小心沖得太前面。我轉過頭想尋找,結果發現自己本多慮了。

只見由比濱一面喊著「不好意思」、「讓個位子」、「借過一下」,一面俐落地用手刀在人劈出通道。

喔喔,這個的眼神真銳利,很會找地方鑽嘛。

「什麼事?」

輕輕鬆松地追上來,對我出疑的表

「沒事……」

仔細想想,參加過多次這類活的老手,應該比較懂得該怎麼做。現在並非形小企一枝獨秀的表演時間。

「總之,這裡的人比較。」

「因為這裡需要買票進去吧……」

經由比濱一提,我轉頭看向周圍。這裡的確被布條區隔開來。

這個廣場的四周全被樹木包圍,坐在一般區域的話,看煙火時可能會到影響。需要買票進場的區域則位於有點高度的小山丘上,因此視野完全不會被遮蔽。

此外,此的警衛相當森嚴,來這裡兼差的大哥們正在四巡邏。要是在這個區域閑晃太久,搞不好會被他們趕出去。

「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吧……」

區隔用的布條附近比較沒有人,我催促由比濱開始移

「咦?那不是比企谷嗎?」

有個穿深藍、散發高雅氣息的人住我,那打扮在黑夜中格外顯眼。服上還有大百合與秋草的圖案,更增添清涼

那個人是雪之下乃。

一條布條區隔出外兩個不同的世界。

乃位在裡面的世界。坐在王座般的高級座椅上,周圍還有人隨侍在側,簡直像是皇一般。

× × ×

晚上七點四十分,煙火晚會延遲十分鐘才宣佈開始。

現場隨即響起熱烈的掌聲,還有一些興過頭的人吹口哨。要是那種人出現在附近,我搞不好會一拳揍下去。會得意洋洋地吹口哨的人當中,有一半平常明明很低調,這種時候卻不知為何安分不下來。

這個區域位於廣場的小高丘上,正對著施放煙火的地方,加上四周沒有樹木遮蔽,所以煙火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想進這個區域的話,本來一定得買票才行,不過我們靠著乃一句話,直接得到場許可。

「今天我是代替父親來的,一直跟大家握手寒喧,真是無聊。好在比企谷你也來了!」

「喔?代替令尊?真是厲害。」

我只顧著環視四周,本沒聽進乃後半段的話。乃燦爛地笑說:

「呵呵,你是指貴賓席嗎?因為一般人不能進來這裡。」

驕傲地說著,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

毫不掩飾心中的驕傲,有時並不會讓人到傲慢。

雪之下乃直率的個,或許正是群眾魅力的來源。稍早邊還圍著一群人,不過一說「不好意思,我遲到的朋友好像來了」之後,大家便二話不說地退開。

不僅如此,招手示意我們進來時,負責管制的人員也不疑有他,連確認分的步驟都沒有。真正的VIP果然厲害。

「大名人呢……」

由比濱不知是佩服還是吃驚,發出頗特別的歎息。乃聽了,再度出微笑。

「呵呵,你們應該如道我父親的工作吧。他在這種地方自治團舉辦的活中很有分量。」

「縣議員對一個市的影響力有那麼大嗎?」

「喔喔~不愧是比企谷,真敏銳。不過真要說的話,有分量的其實是公司。」

印象中,父親的確是從事建設業。如果再吃下公共工程這一塊,當然會變得非常有力。一直以來都有「選舉三寶」的說法,亦即地盤、看板、皮包,看來 他是這三項都備齊了。補充一下,所謂的皮包即為「現金」,也做「銀彈」。順帶一提,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個袋子則是指薪水袋、胃袋以及老媽。等等,我是要去 結婚典禮致詞嗎(「三個袋子」是日本結婚典禮上,來賓致詞時經常用到的題材。母親的原文為「お袋」。)?

目前正由市長和一堆相關人士發表冗長的致詞,並且預祝活圓滿功。乃邀請我們坐到旁邊的座位,我跟由比濱都決定恭敬不如從命。

我點頭表達謝後,坐上位子。

雖然我很想換舒服又放鬆的姿勢,可是隔壁的乃讓我靜不下來。是一個漂亮的大姐姐,這點當然會讓我張,不過我更害怕過於完的表面。在的外表下,漆黑的在似乎彙聚一個漩渦,那不是我能應付的。

這時,乃冷不防在我耳邊說:

「對了……花心可不是值得鼓勵的事喔。」

「等一下,我哪裡花心?」

乃聽我這麼說,表逐漸轉為冰冷。

「所以說,你是認真的嗎……那更不可以原諒……」

「痛痛痛!」

此刻的我仿佛磯野鯉,可憐地被海螺小姐拉扯耳朵,好在我迅速逃離魔掌,才不至於造什麼傷害。要是乃再用力一點,我可能就要去找中島打棒球(以上角出自《海螺小姐》。)。

「我也沒有認真……」

真是的,人家最怕痛啦。何況,我怎麼可能花心,又怎麼可能認真?就跟我沒有幹勁、沒有活力、沒有井脅一樣(「幹勁、活力、井脅」是前自民 黨議員井脅ノブ子的形象標語。日文中「花心、認真」和「幹勁、活力、井脅」押韻。)。雖然不知道想要我說什麼,不過那是行不通的(原文「そうは いかんざき」為前公民黨議員神埼武法以自己的名字開玩笑的廣告臺詞。)!

正當我回避乃的攻擊時,某個大人致詞完畢,第一發煙火終於要施放到空中。

在音樂的伴奏下,特大號連續發的煙火綻放出大片花朵。紅、黃、橘芒彼此疊,毫不間斷地點亮夜空。

「喔……」

一團團的煙火映照在港口塔的鏡面外牆上,增添更多彩。接著將接連施放各式各樣高達八千發的煙火。

煙火轟隆隆的炸聲響不絕於耳,它們是桃白白(《七龍珠》的角。)嗎?

這時,乃重新坐好自己的位置,發出咯吱一聲。

「那、那個!」

由比濱似乎一直在等待這個時機,隔著我對乃開口。乃看著,連眨好幾下大大的眼睛。

「嗯……我記得你是……什麼濱?」

「我、我做由比濱。」

「啊,對對對,真是抱歉。」

儘管乃完全沒有表現出惡意,但絕對是故意的……的能力跟雪之下不相上下,說不定還淩駕其上,對於聽過的人名,不可能那麼簡單便忘記。即使只是稍微說錯一點話,我都深深覺得別有居心。

我直直盯著乃,想看出到底在打算什麼,乃則對我輕輕一笑。

我瞬間到背部竄過一陣寒意。麗的笑容,宛如在對我說,已經看穿我在想什麼,因此更顯得恐怖。

「今天小雪乃沒有一起來嗎?」

「雪乃啊,應該是留在家裡,畢竟這種對外的活屬於我的工作。剛剛不是說過我是代替父親來的嗎?所以我可不是來玩耍的。」

手往自己一指,開玩笑地說道。

「在這種場合面一向是長的工作,這是母親一直以來的方針。」

雪之下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曾經說,對外活是姐姐的任務,自己只不過是替代品。

所以,乃是父親的正統繼任者。指定把缽傳給長,其實很理所當然。

可是,是這樣還不夠充分。

「所以小雪乃不能來嗎?」

由比濱問到重點了。乃是父親的繼任者這件事,不足以構雪之下不能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出有點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微笑。

「嗯……反正,這是母親的想法……而且,這樣不是比較不會搞混嗎?」

「你們姐妹長得很像,如果只有一個人,的確是不會搞混沒錯……」

由比濱似乎相信這個說法,但實恐怕不是如此,外界會如何看待才是重點。

宣稱繼任者只有一個人的話,不會發生不必要的紛爭;要是讓外界覺得們在爭奪繼任者的資格,則會產生不良影響。這樣一想,真像個武士家族……

乃用手指抵住臉頰,頭痛似地小小歎一口氣。

「其實,我們家的母親很強勢,很可怕喔。」

「咦?比雪之下可怕?」

「什麼?你說雪乃可怕?」

愣愣地看著我好一會兒,然後開心地哈哈大笑。此刻的爽朗神不同於以往,似乎是打從到有趣。

乃抹去眼角泛出的淚水,同時心滿意足地呼出一口氣。這才注意到周圍,稍微清了清嚨。

「比企谷啊,你真是失禮,雪乃明明那麼可耶。難道這是你一直以來對抱持的想法?」

又輕笑幾聲,接著把臉湊到我耳邊說:

「我母親可是比我還恐怖喔!」

「……請問還是人類嗎?」

雪之下也就算了,竟然還有人比乃恐怖,會不會太誇張?那不只是力服,已經接近鋼彈的領域吧。

對什麼事都握有決定權,還會要求底下的人遵守,所以我們只好跟妥協……偏偏雪乃對這一點不太拿手。」

我看不只是不太拿手,本是遜到極點。

「所以當升上高中後,說要一個人出去住時,我還覺得有點訝異。」

「小雪乃是升上高中後才開始一個人住嗎?」

「沒錯。不是那種任的孩子,所以父親很高興地買下那戶豪宅給。」

唉,為什麼世界上的父親總是那麼寵兒……

「母親則是堅決反對,直到現在仍不肯接。」

「看來跟令尊的滿好的。」

「喔喔,你對未來的岳父到好奇嗎?」

「沒有啦,我本看不出岐阜(岐阜」和「岳父」的日文發音相同。)跟滋賀到底差在哪裡,也沒什麼興趣。」

「嗯……十二分。」

想不到長著一張好人臉,評分標準卻那麼嚴格。

「說好也不太對。我覺得是母親太強勢,父親才會站在雪乃那一邊。」

聽起來像是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若要說得更淺顯,就是鞭子與胡蘿蔔。

「不過,我跟雪乃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也是照著劇本走。」

「你們這對姐妹真討人厭……」

出敗給的表,但這無損麗的笑容。轉而向由比濱提問:

「對了,你們今天是來約會的嗎?如果是的話,抱歉打擾到你們。」

「不,不是,我、我們怎麼可能……」

乃一刻也不鬆懈地注視著由比濱。

「嗯……看你害的樣子,很可疑喔……不過,如果真的是約會……」

的口氣有如在尋由比濱開心。

煙火表演暫時告一段落,四周逐漸黯淡下來,使我連乃的雙眼都看不清楚。可是,我可以肯定眼中的彩比夜空更加黑暗。

「……代表雪乃又沒有被選中囉。」

喃喃地這麼說。

同一時刻,煙火再度啪啪啪地沖上天空,接著傳來斷斷續續的轟響,夜空跟著忽明忽滅。

煙火綻放後逐漸消逝,吹來的風中帶著煙硝味。

乃臉上平靜的微笑不時被芒照亮。

「請問,剛才那句話……」

由比濱開口時,正好又有一波煙火發乃這次顯得格外興。這一波煙火過後,才轉頭看向由比濱。

「嗯?什麼事?」

乃輕輕一笑,仿佛在說自己剛才一直顧著看煙火,沒注意到對方。

「啊,那個……不,沒什麼。」

由比濱把話吞回嚨,對話就此打住。

下一刻,幾個炮筒發出槍聲般的巨響,在天空劈里啪啦地散出芒,乃像小孩子似地不斷拍手。

如果換雪之下,大概不會有這些作——但仔細想想,乃可能是很清楚外界抱持什麼樣的眼,才會採取這樣的舉

這對姐妹外表神似,在卻徹底不同。儘管如此,們的目似乎放在相同的地方,這一點令人到有些不可思議。

「嗯,雪之下小姐……」

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乃,索先用姓氏稱呼,畢竟我不認為雙方親近到可以直呼其名。乃聽了,對我微微一笑。

「嗯?乃就好。不過,我更歡迎你直接『姐姐』。」

「哈哈哈……」

我不由得乾笑幾聲。我怎麼可能那樣子

「……雪之下小姐。」

「哈哈,你真是固執,很可喔~」

可惡,我實在拿這種人沒轍……

只比自己年長幾歲的人最可怕。如果像平塚老師那樣,年齡有一段差距,我大可視為完全不同領域的存在,亦即的大人。可是,像我跟乃只相差兩、三歲,彼此間的觀念會有很細微的差別。

「雪之下小姐是我們高中的校友沒錯吧?」

「嗯,沒錯,我比你大三歲。」

乃一派輕鬆地回答,由比濱也「喔~~」地點點頭,一副很興趣的模樣。

「所以,小雪乃的姐姐今年二十歲囉?」

「差一點。因為我出生得比較晚,現在還是十九歲。還有,你也可以我『乃』,不然不覺得很麻煩嗎?或是『小乃』也不錯♪」

乃……聽起來有點像暖暖包(兩者的日文發音近似。)。由比濱忍不住面苦笑。

「那麼,乃姐姐好了……」

煙火表演已經進下一個階段。

配合音樂施放的煙火,在天空綻放出心形狀。這是不是藏什麼意圖?

伴奏用的音樂包含古典樂、流行歌,以及完全沒聽過的東西。煙火會配合音樂的境,時而壯觀、時而含蓄。

現在進行到比較閒散的部分,煙火的數量明顯減,到都是離開位置去上廁所或買東西的觀眾。

我們所的這個區域也多出不談笑聲。

餐桌上備有一些簡單的料理,不愧是貴賓席。

由比濱隔著我跟乃愉快地聊天。

「對了,乃姐姐,你正在念大學嗎?」

「對,就是附近的國立理工科大學。」

「哇……頭腦真好……果然是小雪乃的姐姐。」

「老實說,我還想再往東京跑一點,但是家裡的人不贊。」

乃見由比濱既驚訝又佩服,角泛起有些複雜的微笑。

嗯,要進地方企業工作的話,當然是留在當地念大學比較好。

話說回來,每次只要參與三人以上的對話,我總是毫不意外地被晾到一旁。從剛剛到現在,我除了吃東西之外,便沒有打開過。總而言之,這種時候只 能一個勁兒吃東西,想辦法熬過去。嗯,炒麵真是太好吃了。簡單的醬味,也就是男人的味道(出自《孤獨的食家》臺詞。)。

「所以說,你們姐妹的志願都是理組呢。」

由比濱不經意的一句話,讓乃的作停下來。在持續不斷的煙火聲中,我的隔壁陷一陣詭異、令人在意的寂靜。

「喔,原來雪乃想考國公立的理工科大學啊……」

乃臉上的微笑有點像是嘲笑。不過,或許因為我是從徹的角度觀察乃,才會產生這種想法。說不定其實很疼自己的妹妹。

由比濱默默看著乃的笑容。

「從以前到現在,一點都沒改變……要麼用一樣的東西,要麼把東西讓給……」

乃回憶起過去,目變得縹緲,聲音也變得和。可是不知為何,那句話卻讓我到焦躁不安。

大概是我的壞習慣使然,便想解讀話中之意。

然而,在剛才的短短一瞬間,除了我以外的某人也到某種東西。

由比濱置於膝蓋上的雙拳微微抖。

「請問……」

「嗯?」

相對於若有所思的表乃表現得極其平靜,只是稍微把頭歪向一邊。

「……乃姐姐……是不是跟小雪乃得不好?」

「討厭,怎麼可能呢?我可是很喜歡雪乃的喔!」

乃連想也不想立刻回答,角還泛起溫暖的微笑。

的回答和表現,簡直完得無可挑剔。

也因為如此,我覺得只是對預想範圍的攻擊予以迎擊。

改為蹺起另一隻腳,繼續說下去。

「那個總是追在我後面跑的妹妹,哪有不可的道理?」

總是追在乃的後面跑,也代表雪之下總是輸姐姐一截。

那是何等殘酷的事,有如絕對的勝利者對愚昧的挑戰者出笑容,有如把對方當小孩應付。

乃用不顯一刻薄,又無懈可擊的貌朝由比濱投以微笑。

「那麼由比濱,你又如何?喜不喜歡雪乃?」

乃的問法相當直截了當,讓由比濱呆愣一下,但還是在支支吾吾中努力拼湊出字句。

「我、我很喜歡小雪乃!又帥氣又老實又可靠,但又常常說一些很線的話,非常可,想睡覺的樣子也讓人好想抱住。還有,雖然的個很難懂,但其實很溫……嗯,然後然後……啊,哈哈哈……我好像說了一堆七八糟的東西……」

這時候,綻開的煙火照亮笑著的表

「嗯……那樣就好。」

乃的臉上一瞬間掠過稱得上是慈的表,跟的個實在太不相符。

然而——或者該說是果然——下一刻,又換上夜叉般的眼神。

「大家一開始都會這麼讚,可是到了最後,總會對到嫉妒、憎恨,並且排,不再跟往來……希你不要跟那些人一樣。」

笑起來的表非常淒切,看到這一幕的人絕對會想好好憐惜一番。

「我……」

由比濱被乃震懾住,話語再度變得支支吾吾。

「不會的。」

接著,由比濱用強而有力的眼神看回去,完全不移開視線。

乃聳聳肩,瞄了我一眼。

「比企谷,你應該明白我想說什麼吧?」

「嗯……」

我怎麼可能不明白?

這種事我早已見多了。不只是雪之下,一個團特別優秀的人總是會到排。突出的木樁並不會被敲下去(注73 日本諺語,意近「樹大招風」、「槍打出頭鳥」。),而是直接被拔起來丟棄,然後在風雨中逐漸腐朽。

「沒錯沒錯,我很喜歡那種眼神。」

我聽到這句話而轉過頭,正好跟乃對上視線。乃冰冷的眼神讓我不打一個冷。下一秒,突然出微笑。

「呵呵,比企谷,你果然很不錯。我喜歡你那種在奇怪的地方看得很開、放下執著的一面。」

我一點也不覺得這句話是在讚

我早已明白這個人經常話中有話,所以本不可能誤解。

這種部分肯定,舉出對方某個特說喜歡的說法絕不可信。「我很喜歡你的品味」跟「我喜歡你,包括你的品味」,完全是兩碼子事。這是我國中時期的親經歷,現在的我不會再掉這種程度的敘述陷阱。

「那麼,比企谷喜不喜歡雪乃?」

「媽媽跟我說過,不要把喜歡或討厭說出口。」

乃聽了,愉快地笑起來。

夜越來越深,煙火晚會也隆重地進行著。

最後的軸節目,是絢爛的黃金瀑布。金帷幕從天而降,觀眾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嗯,煙火差不多要結束了。」

乃從座位上起

「我要在會場變得擁前先回去。」

接著用眼神問我們打算如何。

由比濱見狀,同樣從座位上起,回頭對我說:

「我們也回去吧。」

「嗯。」

是想到會被困在人群中彈不得,我不直豎。追隨乃的腳步提前打道回府才是正確的選擇。

於是,我們三人踏上回程的路。

購票觀賞區旁邊有一條通往停車場的小路。從這條路離開會場,即可避開滿滿的人

來到停車場後,一輛租賃車朝這裡緩緩駛來。

不知是乃先行聯絡過司機,還是為一名一流的司機,懂得提早一步行是理所當然的。

那輛車在我們行走的步道旁停下。

「願意的話,要不要送你們一程?」

「這、這個……」

由比濱看向我,暗示由我做決定。

我沒開口,只是盯著那輛租賃車。

我對那輛車有印象,而且我應該沒有看錯——

「不管你再怎麼找,那些看得到的傷痕都已經消掉囉。」

乃輕笑道。

然而,我跟由比濱一點都笑不出來。

乃為突如其來的沉默到納悶,收起輕鬆的表

「咦?奇怪,雪乃沒告訴過你們嗎?我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的語氣中帶著歉意。雖然那句話當中沒有任何謊言,現場的氣氛仍然很沉重。

「所以……果然……」

由比濱的聲音非常細微,我幾乎要聽不清楚。

我很清楚沒有說出來的部分是什麼。

——雪之下果然也知道那件事。

乃對我們的反應到意外,趕為雪之下緩頰。

「啊,不過你們不要誤會,雪乃並沒有做錯什麼。」

這點我很清楚……到目前為止,雪之下並沒有什麼不對,因為無時無刻不維持自己的「正確」。

不過是坐在那輛車上,沒做什麼不對的事。比企谷,這樣你可以接吧?」

乃向我確認。

我連這些容都是第一次聽到。儘管如此,結果並沒有任何改變。不論雪之下在那起事件中於什麼位置,都不會撼事實。

「這個嘛……畢竟撞上我的人不是,所以跟沒什麼關係吧。」

我的語氣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冷淡。今晚明明是熱帶夜(指夜間最低氣溫高於攝氏二十五度。),我的溫卻直線往下降。

旁傳來木屐的聲響,由比濱往我這裡近一步。有一個幫忙撐腰的人後,我勉強把話音拉高。

「而且,事都已經過去了。我的原則一向是不回顧過去。再說,什麼事都要回顧的話,人生未免太過黑暗,我可不想變那樣……」

咦,奇怪,怎麼說到最後,語氣又變得冷淡?過去的創傷真是恐怖。

「這樣啊,既然你認為事已經結束,那就沒有關係囉。」

乃大大地松一口氣,現場氣氛也因此稍微緩和。

「……那麼,我們回去了。」

「嗯,好。」

乾脆地讓我們離去,沒有特別挽留。

的司機察覺到我們結束對話,走出來幫乃打開車門。乃輕聲說一句「謝謝」,坐進車

「比企谷,再見囉!」

神采奕奕地向我揮手道別。但是可以的話,我希不要再見到

司機關上後座車門,迅速回到駕駛座發車輛。

我跟由比濱也默默踏出腳步。

說不定我們都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把心中的想法化為話語。

× × ×

儘管我們已提前離開會場,但有不人也抱持相同的打算,所以我們來到車站時,站的人還是相當多。

電車似乎是到煙火晚會的影響,進站時間比原先預定的慢一些。車廂到幾乎沒有座位,於是我們直接站在車門前。

從會場搭電車回離由比濱家最近的車站僅需一站,我預計下車的車站也只在三站之外,並沒有多遠。

電車行駛不到五分鐘,便播放即將到站的廣播。

「那個……」

由比濱打破沉默,幽幽地開口。

我用視線跟呼吸聲表達自己正在聽。停頓一會兒,繼續說下去:

「你曾經……聽小雪乃提過那件事嗎?」

心裡其實很清楚答案,但還是向我詢問。

「沒有,從來沒聽過。」

「這樣啊……那麼……啊。」

這時,電車在晃中停靠月臺。門一打開,夜裡蒸騰的暑氣立刻竄車廂。

由比濱看看我,又看看車外,猶豫著該怎麼做,可惜列車關門的警示音是不等人的。

現在沒有思考或猶豫的時間,我輕歎一口氣走出車廂。跟著下車的由比濱略意外地問道:

「你在這裡下車真的沒關係嗎?」

「話講到一半被打斷總是不太舒服……你是故意挑快到站的時候才開口嗎?」

「哪、哪有可能!人家只是一直問不出口而已!」

慌慌張張辯解的模樣,我實在不認為不是故意的。

由比濱真是個策士。

「……我送你到你家附近。」

「謝謝……」

低聲向我道謝。

車站跟由比濱家似乎相距不遠,但是由於穿著不太習慣的木屐,走路的速度比較緩慢。

靜默的街道上,只有我們兩人緩慢的腳步聲。

隨著夜越來越深,開始有風流。即使走在外頭,氣和暑氣也不再那麼折騰人。

「那你聽說過嗎?」

我延續先前在電車上的話題,由比濱無力地搖頭。

「可是……我認為有些事很難說出口。一旦錯過那個當下,便再也沒有機會……我自己也是如此……」

由比濱同樣是經過一年多才提起那場意外,而且是因為被我先一步揭穿才坦白。

「我一直想著要多做一些心理準備、多考慮一下再說出口,結果便一直拖延。」

嗯,我多可以理解。尤其是話題比較嚴肅時,特別容易如此,更不用說是要跟別人道歉或懺悔。原本就不好說出口的事,時間拖得越久只會變得越難以啟齒。另外也有一些事,必須真的下定決心才有辦法說出來。

「而且,小雪乃一直開不了口,可能跟家裡的因素有關……不過我也不瞭解家的況就是了。的姐姐乃,覺又很可怕……」

應該不是在幫雪之下說話。

雪之下生長的家庭的確稱不上一般。家的家世自然不在話下,其他還包括乃,以及淩駕于乃之上、嗅得出不尋常氣息的母親。

們的家庭一定存在著什麼問題。

想是這麼想,不過別人的家庭怎麼樣,不是我們這些外人能置喙的。

「我不認為我們應該干涉別人的家務事(Domestic)。」

「嗯……」由比濱稍微思考一會兒,「Do、Domestic……啊,是DV嗎?」

「不要學了一點東西便胡說八道,小心我揍你喔。」

「難道真的是DV?」

這哪裡是家庭暴力(Domestic Violence),只是V而已,視覺系(Visual)。

「總之,不管是那場意外還是家的事,大家通通當作不知道不是很好嗎?」

亦即視為不公開的事。雪之下不希我們的事,我們便不應該

我們不可能彼此瞭解,要是對方裝出很瞭解自己的模樣,我們看了也會生氣。這世界上有許多事,站在漠不關心的立場才是最佳選擇。

例如在大雨天扛著沉重的行李跌了一跤,或是當著全班的面被老師臭駡,事後我們總會希大家不要來找自己講話。

那些帶有善意的話語不但安不了人,反而有可能帶來二次傷害。大家真的應該認清這一點。

有時候,同和慈悲會垮人的最後一稻草。

「維持不知道……真的好嗎……」

由比濱貌似無法理解而停下腳步,低頭看著自己腳邊,於是我跟著停下。

「我不認為不知道是什麼壞事。要是知道的事增加,麻煩事也會一口氣暴增。」

「知道一件事」無疑是承擔更多風險。很多東西如果維持不知道,會讓我們幸福許多。人們真正的心即為最好的例子。

人活著或多或會欺騙自己和別人。

因此,事實永遠是傷人的。它只會讓某個人平穩的生活徹底崩解。

接下來的幾秒鐘,我們都閉口不語。

在這陣沉默中,由比濱用自己的方式思考出答案。

「但我還是想知道更多……我希我跟能更深地瞭解對方,讓關係更要好。遇到困難的時候,我也想幫上的忙。」

由比濱重新踏出腳步,走在我前方,我則跟在一步之後。

「自閉男,如果小雪乃有什麼困擾,請你記得幫幫喔。」

「……」

我想不出該如何回應的請求。

不要說是幾秒鐘,即使多給我一倍甚至是十倍的時間,我也絕不可能得出像那樣的答案。

我不打算更加深。在此之前我從不深究,在此之後我也絕不會這麼做。

「不,那是不可能的。」

雪之下不會有什麼困擾。即使有,也不可能求助於我,我也不會主

我在話中藏好幾種意思。由比濱聽了,抬頭向星空,「喀」一聲用木屐踢開腳邊的石子。

「不過,你還是會幫助的。」

「這種事誰知道呢?」

在我開口問由比濱怎麼會這麼認為之前,先一步回頭看我。

「因為,當時你不也救了我嗎?」

「我說過,那只是偶然。我不是因為認識你才救你的,所以不能算是救了你。」

不論是對我的謝、信賴,或是程度更在其上的事——一切都是幻想,都是誤會。

不僅是我,對其他任何人都做得到的事產生的評價,算不上是對我的肯定。針對行為與針對人格的評價,完全是兩碼子事。我們不能因為看到某個人做一 件善事,便判斷他是好人。同樣的道理,要是只因為我沖出去救由比濱,便肯定我的人格,對我來說也會相當困擾。因此,由比濱那份帶有傷的確信一定是搞錯 了。

「不要對我抱持那種期待。」

我一定會讓。與其這樣,不如一開始便不要對我有所期待。

我跟由比濱保持一定的距離行走。木屐的喀噠聲和鞋底地面的聲音雜,回在夜間的街道。

不協調的腳步聲持續下去,那僅僅一步的距離始終沒有填滿。

不過,由比濱突然停下腳步,讓我來不及煞車,整個人往前傾,導致距離迅速短。

轉過和的月映照在臉上。

「就算沒發生那場意外,你也會幫我,所以我們今天才會一起來看煙火。」

「怎麼可能……我本幫不上你。」

假設事從未發生過,並沒有什麼意義。

人生不存在「如果」這種東西。

人生只有不斷的後悔。

儘管如此,由比濱依然緩緩搖頭。潤的眼角反著街燈的芒。

「不,不會的。你不是說過,即使沒發生那場意外,你也一樣會孤獨一人,所以那場意外不是讓你沒有朋友的原因……我自己也因為這樣的個,遲早會被介紹去侍奉社,在那裡遇到你……」

這段真有可能發生的幻想,意外地帶有真實彩,所以我無法輕易否定或反駁。如果我、由比濱和雪之下是用不同的方式相遇,我們說不定會建構出完全不同於現在的關係。

正當我這麼想時,由比濱熱切地說下去。

「你一定還是會用那種白癡愚蠢又來的方法,幫我解決困難。然後——」

咕咚。

不知是我倒一口氣,還是強烈的心跳聲。

沒有再說下去。

我很在意接著想說什麼而抬起頭,兩人因此對上視線。

「然後,我——」

嗡嗡嗡……這次是手機發出模糊的震聲。

「啊。」

由比濱只瞄一眼手邊的小提袋,打算不理會手機,繼續說下去。

「我一定——」

「不用接手機嗎?」

我用這句話阻止接下來的容。

由比濱這次把視線落到小提袋上,握住袋子。下一刻,快手快腳地掏出手機,抬起臉「啊哈哈!」地害笑著。

「……是媽媽打來的。」

對我說一聲抱歉後,走到一、兩步之外的地方接聽手機。

「嗯,我已經快到家了。對,咦?不需要,不需要啦!不是說很快就到了嗎?」

對話筒發出一串連珠炮似的話後,直接按下結束通話的按鈕,然後瞪著手機好一會兒,才將手機收回小提袋。

「我家在前面,你送到這裡就好。謝謝你送我到這裡……再、再見!」

「這樣啊……」

「嗯,晚安囉。」

由比濱輕輕對我揮手道別,我稍微舉起手致意。

「嗯,那——」

我還沒把話說完,便已急急忙忙趕回家。看快要摔倒的模樣,實在有點教人擔心。我目送消失在附近的一棟公寓後,也踏上回家的路。

經過鬧區時,慶典活帶來的熱尚未消退,到都見得到醉漢跟年輕的男們吵吵嚷嚷。

我不想跟他們有所牽扯,挨著路邊踽踽獨行。每往前走一步,周圍的喧囂與紛擾跟著消失一點。

來到人跟高樓大廈都不再的地方後,來往的車輛逐漸加快速度。對向車道有一輛車子開始加速,車頭燈相當眩目,我不別開視線停下腳步。

然而,這僅止于一時。

別開的視線終究得重新轉回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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